金翅擘海,香象渡河,一篇不同凡响的序文!
《诗•人》
曹永正
[本博按语:永正自幼爱好文学,写诗作文是他的强项,百行之诗,千字之文,对他来说倚马可待,一气呵成。步入成年后,他成了一个“大文化人”,平时“大事”“要事”随时会找他,写诗著述反而成了一种“旁骛”或“休憩”,难得看到了。读过本博2012年3月28日刋出的他的文言体大作《祭祖铭》的人,无不为文章的深邃大气所折服!今天笔者又得到了他为作家、诗人汪文勤女士的新诗集《诗在》写的序《诗• 人》,读后照样有一种金翅擘海、香象渡河之感!现全文刋出,愿与众博友共享。]
一
文勤写诗,还未成年就已成名。
这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可不容易。
有次与台湾诗人痖弦游新疆,说起那段日子,痖公道:“我们也
有个‘创世纪’年代,白天黑夜只琢磨一件事,一个好句子出来,诗
还没写完,就传开了。”
洛夫先生也说过:“有时候,是诗在写人还是人在写诗搞不清楚。”
怀念一个时代,就是怀念自己的所在。
八十年代,在中国,诗是沸腾的民愿,是文凭和名片,是才华和
王冠。当然,诗,还是敲门砖。新疆天山深处有一位牧羊人,因为在
《人民日报》上发了八行小诗,被调入了国家机关,当了干部,吃上
皇粮,一时传为美谈。
那年月,诗,成了逃生的出口。
诗国大开普渡之门,万众一心,沿着诗行,去找诗意的生活。
有些人找到了,有些人找丢了。
还有些人,沿着出口,找到的却是枪口。
以言定罪的时代,因为诗,有“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功能,成了
“朦胧”的私信。诗是密码,是手语,是不需翻译的雅言,是不必猜
穿的谜底。
“谁在世上某处死?
无端端在世上某处死,
在望着我⋯⋯”
谁在写诗?有梦的人;为什么以诗筑梦?
因为可以在梦里做自由的自己,即使被追捕,惊醒时还在床上。
那么,今天,谁在写诗?
读诗的人。
二
可以放声大笑了。可以口无遮拦了。可以自谋职业了。可以去别
国串门儿了。可以开坛布道了。
风云帐下,食客三千的诗去哪儿了?
诗回国了。
每当诗群们造访这个星球时,都带着恩典。
布施之后,太累太睏太伤感,诗群们离世时曾发誓:永不还乡。
大潮退后,留下一些看海的人,他们的名字叫诗人。其实,他们
本是普通的渔人,如圣徒彼得。
彼得跳海见主,是为了与主同在;诗人写诗,是为了与诗同在。
因为他们本是诗国的居民,只是在人国拿了“绿卡”。
人子是相知的,有约的,守诺的。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诗是诗人的家信,也是国书。
所以,写诗、读诗,不那么简单,那是神圣家族的通讯方式。
密码:爱。
运 营商:世道风云,家道往事。
实名制。
无论是沃野千里,还是一米阳光,全是性情家乡。
三
诗人是靠天吃饭的。天不赋你,你哪好哪玩儿去。有道是“少女
情怀总是诗”,那是指干净的愿望。可以不靠天吃饭的农人、渔人和
牧人,可以变成工人,但不可能是诗人。你不是诗的人,诗不搭理你,
除非你自做多情。
如此看来,活在当下,诗的人很难做。
灵感像鸽子一样飞来,被车门挤死了,被油烟呛死了,被泪水淹
死了,被咆哮气死了⋯⋯灵感像贼一样伺机以待。
诗的人走在人流中,惦记着诗国的家小,无法不迷失;诗的人没
有验钞机,分不清人民币还是冥币;诗的人望着地平线,很容易被脚
下的电线绊倒;诗的人赴宴,看到的是:“猪羊炕上坐,六亲锅里煮”;
诗的人把数字看成岁月:“3”是春,“6”是夏,“9”是秋,“12"
里能听到送旧迎新的钟声。
诗的人,看你笑,为你怀明日之忧;
诗的人,观你老,望见的是“春花插满头”;
诗的人未必身心两处,却自说自话。
根本不是什么“时代的代言人”,是因为时代发炎了,有人发现
了,惊叫一声喊出许多话来,那就是人的诗了。
四
人的诗,可以是诗人写的,也可以是能人做的。
人的诗,应该是有人味儿的,是人能懂的,是念人望人救人并自
救的,是劝人与天地和好的,是天然、自然、本然的。
起码,应该是真的。
文勤是诗的人,活在真里。
论文可以剽窃,散文可以拆卸,杂文可以佯怒,小说可以窝赃,
唯有诗,离开“真”活不了:真性情、真洞见。
真性情是不装。
汉语诗有装的传统,或叫血脉。装征人、装怨妇、装失意、装怀
春、装千年的崇高万年的淡定。以装取胜的,大有人在。
名垂千古的巍巍丰碑下,撑着的一些古人,至今做着鬼脸,嘲望
着粉丝们的天真。
真洞见是不偷。
当然还有不借、不随、不欺。纵观古今中外,一孔之见被不断撕
开,养活了不少文人、哲人和所谓诗人。使庸人变成圣人也不奇怪。
其美名叫传统,先传,后统。
于是,诗的人少了,人的诗多了。有话不好好说,或没话找话说。
你听不懂,我就多一门外语。没人听得懂,就可以“申遗”了。
欺人,人躲了,自欺,人疯了。
于是诗坛如拳坛。鼻青脸肿,自命冠军的狂嚎之后,洗洗睡了,
必有同伙前来,评述一番,饱餐一顿,不爱红装爱武装,诗身人面。
而诗国的居民们,他们的日子依然火辣,洒向人间都是愿。
海量私信,诗体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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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勤诗在,喜出望外。
二0一二年十二月三十一日于台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