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客人只有四个,除了王熙盛,另外三位晓玲都不认识,只知道都是安哥的老同学。
老同学见面,少不了一番笑闹。
“忠义,你不是学的煤炭吗!咋还没有染黑?”致远对一位白白胖胖的客人说。
“我天生丽质,又不下煤窑,怎么能被煤炭染黑!” 被称作忠义的笑着回答。
“咱们县里可没有煤矿!是不是打算回来开采西山的石煤?”
“是啊!我正在琢磨西山石煤下层可能有优质煤呢!”忠义煞有介事地说。
“别听他瞎蒙了,忠义现在是劳动局局长。”王熙盛说。
“忠义啥时候到劳动局了?” 虽然致远和他是发小还是同学,因为自己在农村,彼此的了解并不多。
“快一年了。”忠义说。
“你们都当官了,就我还在修地球!”
“你这修地球的不简单啊!早就修成万元户了!”因为当时还不太流行“老板”的称呼,万元户就是发财的代名词。一位戴着眼镜的高个子说。
“不就是挣俩血汗钱嘛!说到底还是个体户,打楼板的土包子,上不了台面。”致远自嘲的说。
“你要是土包子,俺们就是文盲了,谁不知道你安致远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只不过生不逢时,怀才不遇罢了!快到你出头之日了。”高个子说。
“宝珊你还在砖瓦厂?”致远问,原来这个高个子叫杨宝珊,也是致远初中的同班同学。
“宝珊刚调到软木厂,现在是书记兼厂长。”王熙盛介绍说。
“软木厂是不是有个软木垫车间?”致远想起了几年前在垫子车间学艺的尴尬。
“有啊!”
“车间主任还是樊建光?”
“你认识他?”宝珊问。
“非但认识,我们还是小学同班,不过这人有点不够朋友。”
“他咋啦?”
致远把七六年在软木厂学习时被樊建光冷落的事说了个大概。
“真是小家子气!” 宝珊笑了笑说:“哪天我请你到厂里,叫樊建光给你倒茶。”
“用不着!事儿都过去几年了,要不是说到你去当厂长,我早就把这事儿忘了。”致远大度的说:“离了樊屠户我也没吃连毛猪,他不知道我正儿八经学过机械制图,只要有图纸,那不过是小菜一碟!后来我做的模具比他那精密多了。”
“武大郎开店,见不得高个子!”熙盛的总结引得几个老同学都笑了。
一位络腮胡子问忠义:“致远那事儿办到哪儿了?”
还没等忠义开口,王熙盛抢着说:“要是没办成,咋有脸儿来致远这儿喝酒?”
“开始黄书记问我有关落实知青政策的事,我还不知道要给谁开绿灯。后来老古把材料拿来,才知道是给致远办的,我能不在心?既然有了尚方宝剑,还有办不成的事儿?”忠义实话实说。
前文已经交代过,李忠义和致远不仅是同学,而且是发小和世 交,因为在外地工作,前几年调回县里工作时他俩才见了一面,那时候他是物资公司的经理。
“同学都云散了,想不到咱们还能聚到一块。”致远感慨地说。
“咱们几个都是恋家的主儿,为了照顾老娘,我才从武汉调回来。”络腮胡子说。
“廷秀现在在哪儿高就?”致远问。
“在经委。”络腮胡子说。
“经委是管啥的?”致远在农村多年,对政府机关了解的不多。
“经委实际就是过去的工业局换个名字。”廷秀回答道。
“哦!我真是孤陋寡闻。”致远自嘲的说。
“致远的档案办好了没有?”廷秀问。
“就差补办招工手续了。”忠义说。
“有困难?”
“药厂现在是个空架子,厂名都没有定下来,没有正规建制,劳动局没给他们立户头儿,无法办招工手续,所以叫宝珊来,先办到他那儿,等药厂建制完善了,再转过去。”
“没问题。”杨宝珊毫不含糊地接下任务。
王熙盛对致远说:“今儿可要好好犒劳忠义,这出戏全靠他唱了。”
“老同学们没有忘记致远,实在叫我激动不已!要说犒劳,我这里也没有啥好吃的,过年油腻东西吃的多了,便做了几个清淡菜,还不知道合不合大家的口味。”
今天的下酒菜是六凉四热,菠菜粉丝、蒜泥莲藕、凉拌牛肉、小葱豆腐,一盘水煮五香花生米,还有一盘糖拌苹果丁,那是老吴前两天从山东老家特意带来的红富士。热菜是酸辣白菜、麻辣鸡块、红烧排骨和炖羊肉……
菜肴放到桌子上,立刻引起一片称赞。
“不错啊!这是谁的手艺?”王熙盛问。
“在下亲自料理,献丑了!”致远笑道。
“再弄盘酸菜才得劲儿!”熙盛建议道。
“晓玲,回去拿点酸辣菜。”
“没有就算了,别叫妹子跑腿。”王熙盛已经是熟人,说话比较随便。
“致远,这姑娘是?……”廷秀问。
“我表妹薛晓玲,是我预制厂的会计。”致远答道。
“小薛姑娘还是剪裁缝纫高手呢!听说剪衣服不用量尺寸,用眼一瞟就能下剪,保证合身合体。”王熙盛一边夸晓玲,一边向晓玲介绍:“这是经委副主任林廷秀,武汉大学物理系高材生。”
“林哥您好!”晓玲微笑着向林廷秀致意。
熙盛又指着白胖子说:“这是劳动局的李忠义局长,河南煤炭学院毕业,你表哥的发小。”
“李哥您好!”
“这位是软木厂厂长杨宝珊,我们的老大哥。”王熙盛看着高个子说。
“杨哥您好!我叫薛晓玲。”晓玲也做了自我介绍。
“我说王熙盛你搞啥名堂!都是自家弟兄,带那些烂头衔不嫌寒碜?你咋不做自我介绍,也把你那科委主任带上?”杨宝珊笑着说:“还是人家晓玲懂事,不像你腻歪歪的,叫哥多亲!”
“我来过几回了,用不着介绍。”王熙盛说。
看他们老同学在一起这样有趣,晓玲忍不住笑了,“你们先坐会儿,我回去拿酸菜。”说着就准备出去。
“别听王熙盛瞎编派,去叫你表嫂也来坐!” 林廷秀大大咧咧地说。
“晓玲是我妈的干闺女,和你弟妹是干姊妹,所以她问我老婆叫大姐的。”因为致远在他的同学中年龄最小,所以他才这样说。
“这么复杂!我都叫你弄糊涂了。”林廷秀说。
“去繁就简,该叫哥就叫哥,该喊妹子就喊妹子,晓玲叫大姐是她的事儿,咱们不管!”
“对!还是这样好。”
晓玲去叫腊梅,她说什么也不不来,要自己去薛洼拿酸菜。
到底是文化人,酒场气氛虽然融洽热烈,却听不到一句粗俗的高声,他们边喝酒边聊天,晓玲听到了不少官场轶事。
致远依次向几位老同学敬酒,他自己先喝一盅,然后和每个人对饮三盅,十分豪爽。这里喝酒一般不用杯子,都是用的小酒盅,一盅大约十几毫升,虽然小,只要喝的多一样醉人。
“晓玲,给几个大哥敬酒!”致远吩咐道
致远的“命令”就是晓玲的行动!她端起酒盅对坐在上位的杨宝珊说:“妹子敬杨哥一盅!”
“好!”杨宝珊一饮而尽。
晓玲再给他斟上,端起来,“再喝一盅。”
他正要喝,突然停住了,说:“咋不见你的酒盅?”
“杨哥这盅喝了再说。”
可能他看她是女孩子,宝珊也不认真计较,接过去又喝了。
晓玲又给他斟上,然后端起自己的盅儿说:“ 妹子不会喝酒,做个表示行不行?”
杨宝珊大度地说:“一个人的能力有大小,但只要有这种精神,就是一个高尚的人,纯粹的人,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他用毛主席语录做了回答。”说罢,一仰头又干了。晓玲把酒盅放在唇边轻轻呡了一点儿,已经辣得她连声咳嗽。
“妹子挺会装啊!”杨宝珊笑着说。
“晓玲真的不会喝酒,要不是你们来,她绝不沾酒的。”致远替她打圆场。
“致远你这就不对了,喝酒讲究公平,晓玲不会喝你得替她喝。”王熙盛乘机打趣。
“世界上原来就没有绝对的公平,只要咱们有个公平心就是了。”
虽然晓玲都是呡了一点儿,当她给另外三位敬完酒,已经觉得脸像火烧一样。
为了渲染气氛,王熙盛建议行酒令。
“今天是老同学聚会,图高兴不图喝酒,不划拳了,成语接龙咋样?”林廷秀建议。
“好!”致远第一个表示支持。
“可以同音不同字,十秒钟接不上喝酒!不许别人提醒,谁提醒了同罚!”林廷秀定下了规矩。
“谁开头?”王熙盛问。
“宝珊开始!他是老大哥。”
“欢聚一堂!”宝珊看了看挨着他的王熙盛。
“堂而皇之!” 王熙盛接下来了。
“之乎者也。”廷秀说出下一句。
该致远了,他为了给晓玲留一个好接口,犹豫一下说:“夜长梦多。”
“多多益善。”晓玲接上了。
“善……善……”李忠义一时接不上来。
“善有善报!”晓玲忘了刚才不许提醒的规定,替忠义接上了。
“忠义喝酒,晓玲违规罚酒,一起喝!”林廷秀执法很严。
晓玲端起酒盅呡了一口说:“我真冤枉!”
“冤枉啥子?有法必依,童叟无欺!”廷秀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忠义放下酒盅说:“一饮而尽。”
轮到杨宝珊了,“津津有味”
“为所欲为。”王熙盛不假思索接上了。
“你这家伙,两头都是为,给我出难题啊。”林廷秀稍顿了一下接上了,“威风凛凛”
“凛然正气”致远脱口而出。
轮到晓玲了:“气……其势汹汹”
“汹……汹?兄弟聚会!”李忠义话一出口,知道这不是成语,自觉地端起酒盅喝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
“醉翁之意不在酒。”
“酒逢知己千杯少。”
少年得志……志在千里……里里外外……歪打正着……招蜂惹蝶……“喋喋不休……秀色可餐……
成语接龙一直进行到夜里十点多,大家酒没有多喝,却非常尽兴。
就在大家行酒令时,腊梅已经到晓玲家拿来了酸辣菜。酸辣菜其实就是用雪里蕻做的酸菜,因为当地把雪里蕻称作辣菜,所以就叫酸辣菜。这种酸菜的制作方法很简单,先是把新鲜的辣菜(雪里蕻)摘洗干净,放在沸水里焯一下,趁热放在缸里或是盆子里,然后兑冷水,上边用石头压住不让菜露出水面,几天后,在天然乳酸菌的作用下,菜就变酸了。
腊梅调了一大盘子酸辣菜端上来,别看那是平常的农家菜,大家吃得津津有味。后来她又做了一锅酸辣细面条,几个人一边吃着一边夸奖。
临结束前,熙盛问致远:“听说古主任叫晓玲也去药厂上班?”
“是的,他给晓玲留一个合同工指标。”
王熙盛扭头对李忠义说:“致远的妹子也是咱们的妹子,叫晓玲也在宝珊那儿招个工算了!”
李忠义笑笑说:“王大主任的指示我敢不照办?回头我把指标转到宝珊那儿一块儿办了。”
“中!”宝珊答应一声。
“还不谢谢你李哥!”王熙盛给晓玲使个眼色。
“谢谢李哥!谢谢几个老大哥!”晓玲做梦也想不到这样的好事就在谈笑之中办成了!
“光说谢谢能行?,回头给几个大哥每人做套西服显显你的手艺!”致远向晓玲使了个眼色。
这正是:同学聚会言无讳大事成就谈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