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岛的诗 海子的诗

北岛的诗

2009-8-266:23:16


北岛,原名赵振开,祖籍浙江湖州,生于北京。1969年当建筑工人,后在某公司工作。80年代末移居国外。北岛的诗歌创作开始于十年动乱后期,反映了从迷惘到觉醒的一代青年的心声,十年动乱的荒诞现实,造成了诗人独特的冷抒情”的方式——出奇的冷静和深刻的思辨性。他在冷静的观察中,发现了“那从蝇眼中分裂的世界”如何造成人的价值的全面崩溃、人性的扭曲和异化。他想“通过作品建立一个自己的世界,这是一个真诚而独特的世界,正直的世界,正义和人性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中,北岛建立了自己的“理性法庭”,以理性和人性为准绳,重新确定人的价值,恢复人的本性;悼念烈士,审判刽子手;嘲讽怪异和异化的世界,反思历史和现实;呼唤人性的富贵,寻找“生命的湖”和红帆船”。清醒的思辨与直觉思维产生的隐喻、象征意象相结合,是北岛诗显著的艺术特征,具有高度概括力的悖论式警句,造成了北岛诗独有的振聋发聩的艺术力量。著有诗集《太阳城札记》、北岛诗选》、《北岛顾城诗选》等

  北岛,原名赵振开,1949年8月2日生于北京。祖籍浙江湖州,中国当代诗人,为朦胧诗時期的代表人物之一。曾当过编辑,后在欧美多国担任教职及驻校作家,80年代移居美国,曾获瑞典笔会文学奖、美国西部笔会中心自由写作奖、获古根海姆奖学金。被选为美国艺术文学院终身荣誉院士。
  1970年開始寫作,1978年與芒克等人創辦《今天》。出版的詩集有:《陌生的海灘》(1978年)、《北島詩選》(1986年)、《在天涯》(1993年)、《午夜歌手》(1995年)、《零度以上的風景線》(1996年)、《開鎖》(1999年),其他作品有:《波動》及英譯本(1984年)、《歸來的陌生人》(1987年)、《藍房子》(1999年)。北島的作品已被譯成二十多種文字出版。
  北岛的诗歌创作开始于十年动乱后期,“反映了从迷惘到觉醒的一代青年的心声,十年动乱的荒诞现实”造成了诗人独特的“冷抒情”的方式——出奇的冷静和深刻的思辨性,代表作有“太阳城札记”和“红帆船”等。“清醒的思辨与直觉思维产生的隐喻、象征意象相结合,是北岛诗显著的艺术特征,具有高度概括力的悖论式警句,造成了北岛诗独有的振聋发聩的艺术力量。”

北岛诗歌赏析:

  《迷途》以本我为中心,揭示了对现实的迷茫和无奈。这首诗虽然诗人内心复杂,思想迷乱,但仍然能看到诗人渴望宁静,纯真的内心。诗里面:“鸽子、森林、蓝灰色的湖泊”都是童话一样的世界,作品的主题表现对现实的迷茫,希望得到解脱和寻找出路。“一颗迷途的蒲公英”这种幼小与内心在迷途中产生的单薄有机结合,加深了读者心理感受,在非现实的理想状态下“蓝灰色的湖泊”中,看到的仍然是“微微摇晃的倒影”,说明诗人在对现实的不平静与理想中宁静的渴望形成了一种对比,在视觉上是一幅画。在诗中“微微摇晃”“深不可测”正是作者本人,那种对现实的忧虑和深不可测的眼神,也无法看清方向,理想依然是遥远的。在此,作者内心的疑问由现实向虚似中的倒影发出,诗人的诗与内心的表白,与真实的个性相结合,在视觉上与内心的感受上形成冲击。有些读者认为诗人的诗难懂,晦涩,但我们看到诗人不是在刻意地追求隐晦,而是发自内心的表白和渴望,这正是诗人的性格。
  当今的网络诗提倡晦涩,刻意追求朦胧,违背自已的个性去追求属于他人的高度,这种方向是错的。诗有品,有性。写诗只有根据自我的个性去发展,学习他人的经验而又不失自我,不刻意地去追随,就是一段成熟的发展过程。任何学习,借鉴只有在完善自我发挥的基础上才能得到充分体现。
  诗境不一,诗性不一。诗人应该一步一个脚印地挖掘自我,不断学习,才会进步。诗是自由的,自然的,高雅的,人性的自然畅露也是生命的共同感悟。只有敢剖析自我,面对现实,摒弃低俗,才能与他人共享你的精神世界。

附:

【迷途】

沿着鸽子的哨音
我寻找着你
高高的森林挡住了天空
小路上
一颗迷途的蒲公英
把我引向蓝灰色的湖泊
在微微摇晃的倒影中
我找到了你
那深不可测的眼睛

2006.2.10

赏析北岛《和弦》

  这首诗主题是和弦,利用四个不同的场景来发出和弦之声,诗人仍然在追求着理想的世界,那种纯净。四段的后两句重复着“孤零零的,海很遥远”,不难看出诗人内心在向往那片海。在诗人的一生中,可以想像追求着内心的海,海的自由,辽阔,而自已是一座孤岛,希望自已的世界,在海洋的怀抱里,享受大自然的恩泽。
  在第一段中,是一段童话一样的世界,如梦如幻。“小湖”在诗里可以联想眼睛,内心,世界。作者喜欢湖,蓝色的,充分自由的,内心的世界;第二段是一种动态的现实,在街上看到的景;第三段在身边的景,几个男孩“拨动着吉他吟唱”这种和弦是一种沉思“烟头忽明忽暗”,但“海仍很遥远”。我就象“野猫孤零零的”。最后一段,诗人就象所有的男人一样,把对大自然的爱,象心爱的女人一样相结合,这种柔美如“波浪悄悄涌来”,“汇成柔和的曲线”。但仍是一个“梦孤零零的”“海很遥远”。
  整体诗表面柔和,有色调和境象,表达了作者内心的向往和心底发出的和弦声,这四段是一个大世界,这个世界从来就不缺少美,但是很遥远。这与我们现在的现实很一至,大家都向往内心的纯美,享有自由自在的生活,谁不愿意在海边无忧地生活,这是大家的和弦和内心。

2006.2.15
附:

【和弦】

树林和我
紧紧围住了小湖
手伸进水里
搅乱雨燕深沉的睡眠
风孤零零的
海很遥远

我走到街上
喧嚣被挡在红灯后面
影子扇形般打开
脚印歪歪斜斜
安全岛孤零零的
海很遥远

一扇蓝色的窗户亮了
楼下,几个男孩
拨动着吉他吟唱
烟头忽明忽暗
野猫孤零零的
海很遥远

沙滩上,你睡着了
风停在你的嘴边
波浪悄悄涌来
汇成柔和的曲线
梦孤零零的
海很遥远

诗歌鉴赏 北岛《迷途》

沿着鸽子的哨音

我寻找着你

高高的森林挡住了天空

小路上

一棵迷途的蒲公英

把我引向蓝灰色的湖泊

在微微摇晃的倒影中

我找到了你

那深不可测的眼睛

七十年代末直至八十年代中,中国诗坛出现了一股名之为“朦胧诗”的风潮,习惯了新中国政治诗歌样式的读者多用此来指责这一批作者的晦涩难懂,因为他们在一首诗中找不到一个简洁明了的“中心思想”,也看不到曾经熟知的昂仰气派。在阅读“朦胧诗”的过程中,读者遭遇的一片“象征的森林”,众多意象枝繁叶茂地伸展着,昏暗了原本应该笔直宽阔的道路,读者在“小路上”时刻面临“迷途”的威胁,又随时有着柳暗花明的惊喜。这种阅读经验打击了当时人的期待视野,但似乎更切合诗歌本身的要求。北岛是“朦胧诗”的代表人物之一,这首《迷途》不仅完整地体现了朦胧诗的特征,而且由于内容的关系,它几乎也成了我们阅读诗歌的一个寓言。

“朦胧诗”之所以朦胧,主要在于两方面的原因。其一,这批诗人重新发现了诗歌意象的繁复性和多意性,用形象思维的跳跃、逆转和矛盾共存修正了以往诗歌的单意性和线性思维模式。如在这首诗中,“鸽子的哨音”常规应是光明和美好的召唤,而且也的确导致了诗中“我”的“寻找”。但它指引的却是“挡住了天空”的森林中的小路以及随后的“迷途”,光明与幽暗在矛盾中共存。这一矛盾现象又重现在寻找的结果中,“蓝灰色的湖泊”、“微微摇晃的倒影”、“深不可测”都充满了虚幻色彩,似乎正合“迷途”中不真实与错误的暗示;但第二人称直呼的“你”,以及那双“眼睛”,无疑是真实的,至少对诗人的心理期待而言是如此。这种亦真亦幻、光暗闪烁的色彩正源自对意象中多意性的展示。第二个原因是,诗作者有明显的怀疑与自省意识,从而更强化了诗歌涵义的暧昧。这首诗中,诗人显然在置疑常规的寻找—克服障碍—找到模式,而是自觉接受了“迷途”,正是在这一次“理性”的放弃与自我意识的故意沉睡中,寻找的目标出现了。但诗人并不能无条件地相信这个目标,因为它只是水中的“倒影”,只是一双寓意无穷而又空洞的“眼睛”。这“眼睛”,也许是进一步迷途的诱惑,但也是对于下一次寻找的召唤,一如诗歌开首处“鸽子的哨音”。

从某种意义上说,阅读也是一次寻找。我们受诗人的召唤走上征途,但目标并不明确,一如那双眼睛,只能闪烁在森林深处幽暗的湖泊中。但寻找的过程是充满意味的,它在时刻的迷途、转向和顿悟中摸索前进,于矛盾和迷惑中寻得个人的理解。因此,这首诗又恍似一篇阅读的寓言,提醒着我们诗歌阅读中的微妙之处。

这首诗是北岛早期的诗歌。此时的诗人还在地下进行着神圣的诗歌创作,和一些与他有共同理想的朋友们一起自费编辑出版诗刊《今天》洗这首诗是诗人的代表作,也是那一时期诗歌的代表作。

要“回答”就要有回答的起因、回答的对象。诗人的回答对象很明显.就是那沉闷的社会现实.充满悸谬的十年浩劫。

诗歌的开头就是对那现实的描写。“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名“

这是怎样的世界啊!那虚伪的天空中,到处是用紧词丽句、空洞赞颂涂抹的东西。到处是通行者的乐园。当然,到处还有死者。那不曲的身影已经歪曲·绷得很紧·充满着力量的美,显得更加不屈。

诗人要问、要控诉.愤懑之情溢于言表。不是冰川纪何以到处都是冰凌,新的航道已经发现了,为什么千万艘船只还在死水一潭的死海中盘桓.相竞.眼睁睁地等着沉没.

这些就是那个时代的写照。

诗人要回答这样的世界。诗人来到这个世界上.为了什么.要做什么7诗人说.他是来判决这世界的。诗人只带了纸.绳索和身影。诗人要用自己的诗来审判这世界吗7诗人要用绳索来处决那虚伪的世界或者那些卑鄙者吗7诗人准备用自己的生命来殉自己的理想吗7反正诗人不相信这样的社会,诗人准备反抗。

诗人心情激动.大声疾呼.唱出了心中对虚伪现实的怀疑和否定。这是一种决绝的怀疑和反抗。没有丝毫的犹豫和同情。即使有太多的反抗者和挑战.诗人仍然愿意做其中的一员,为挑战者的队伍增添一份力量。

如果虚假的世界如海洋的大堤在海浪的冲击下崩溃.如平地因为地心岩浆的奔突而被撕裂,诗人愿意承受所有的苦难,咽下所有的苦水.诗人愿意做被撕扯的胸膛.让人类选择更好的顶峰。诗人的心中充满着英雄式的悲剧情结。同样,诗人的心中也充满了希望,来自古老祖先的希望。从祖先留下的精神财富中.诗人仿佛看到一片纯洁的天空.闪现着漫天星斗的天空。


诗歌大量运用象征手法.那些象征性的形象又带有明确的意义指向。尽管这象征的形象相对直白.但是并没有影响诗歌的感性特征。。冰凌”、“死海”等形象生动地写出了现实生活的困境和艰难。诗中那新颖的意象和丰富的情感的巧妙组结,带有明显的朦胧诗特点,诗歌的思想倾向也带有明显的朦胧诗的特征。这首诗同样是朦胧诗的代表作。

北岛:《今天》二十年

北岛

  1978年冬,一场大雪复盖北京。东郊一个仅几户人家的小村落,隔着条肮脏的河与使馆区遥遥相望。它位于农村与城市交界处,在严密的控制下几乎是个盲点。其中一间小屋的窗户被破布遮住。昏暗的灯光下,七个小伙子围着一台破旧的油印机忙碌。我是其中一个。苦干三天三夜,1949年...执政以来第一份非官方的文学刊物《今天》诞生了。我们骑车到市内的一家饭馆,悄悄举杯庆祝。第二天,我和两个朋友去张贴。出发前,为避免警察找麻烦,我们修改了自行车牌照。1978年12月23日,《今天》出现在政府机构、出版社、大学区和天安门广场上。随后,我们混在读者中间察言观色。这类作品,尤其是诗歌,已在中国绝迹了三十年。出乎意料,读者反应热烈。

  历史应追溯到六十年代末

  《今天》的历史应追溯到六十年代末。...为了平息造反带来的全国性混乱,把城里的中学生送到农村插队,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其结果,刚好和毛的意愿相反。从社会的顶峰跌到谷底,以及底层现实与国家谎言的矛盾,在昔日的红卫兵中间引发了一场深刻的信仰危机。他们到书中找真理,用写作表达迷惘。每年冬天农闲,他们返回北京,交换书籍与作作品,形成各种文化沙龙。

  我还记得20岁那年读到食指的诗作时的激动。他长我一岁,自1967年开始写作,无疑是其后三十年诗歌新浪潮的开拓者。他的诗第一次和我们自幼习以为常的说教脱钩,写出青春的困惑。其意象新鲜,琅琅上口,让年轻人着迷,通过手抄本广泛流传。多年后我见到食指,他已得了精神病,在家与医院之间奔走。

  我写诗,是在读了食指的诗后不久。那时我是建筑工人,在离北京约三百公里的山区建发电厂。在封闭的环境中,内心的骚动需要一种形式。当时在年轻人中,写旧体诗曾风靡一时,这大概受到作为诗人的...的影响,其旧体诗几乎人人会背。我也写过旧体诗,但很快发现,由于格律的束缚,除了赠别怀旧,难以表达更复杂的主题。

  越禁止越有吸引力

  写作是一种禁止的游戏,甚至要冒生命危险,而越是禁止的越有吸引力。在建筑工地,我和几十人住工棚。深夜酣声起伏,我在用草帽制成的台灯下读书写作。工地宣传组借我去搞摄影展览。根据我的要求建的暗室,让我暗自狂喜:厚重的窗帘把世界隔开,我终于有了自己的书房。短短几个月,除了写诗,我还完成了一部中篇小说。

  我的朋友赵一凡被捕。他是地下文学作品的收藏家。警察抄走了每一张纸片,其中包括我的诗和小说。我被踢回原班组监督劳动。我开始转移信件手稿,和朋友告别,随时做好坐牢的准备。半夜,汽车驶过,我会吓然惊醒,再不能入睡。那是漫长的等待。但最坏的事情并未发生。后来才知道,警察根本看不懂那些诗,请来文学所的专家,也看不懂,专家们断言:这是从西方抄来的。我们辛免。

  青春期的阅读经验具有决定意义

  那也是一个禁止读书的年代。书从公共场所消失。我们去关闭的图书馆偷书,到废品收购站找书,向其他沙龙和个人借书。出现了个新词"跑书",即为了找到本好书,得四处奔跑,得有足够的耐心,得谈判、承诺和交换。

  青春期的阅读经验对每个人的一生都具有决定意义。起初饥不择食,转而挑剔,最后我们把目光转向"黄皮书"。这套黄色封皮的翻译丛书近百本,系统地介绍了西方现代文学和苏联东欧的解冻文学,是专为高干出版的,印数少,发行范围受到严格控制,但随文化革命的混乱流传到民间。黄皮书成了北京文化沙龙里带有特权意味的猎物。那时常有这样的情况,一本书经过某个沙龙仅短短几天,大家排着队,废寝忘食。好书一到,我和朋友们只好泡病号,服下对身体有害的药丸,换取时间。

  黄皮书不仅为地下作家在精神上找到对应的风景,也为他们发现了一种完全不同于官方话语的文体:翻译文体。49年后,某些作家弃笔改行,从事外国文学的翻译和研究,其中包括四十年代后期中国诗歌最出色的诗人(后来被称为"九叶派",如穆旦,袁可嘉,陈敬容,郑敏等。翻译文体成为创作欲望和新的语言的载体,为地下文学提供了必要的基础,接上传统之链。

  地下文学终于浮出地表

  1978年秋,上层的权力斗争造成政治松动。以《今天》为代表的地下文学终于浮出地表,和美术,摄影等民间团体,形成冲击官方话语的巨大浪潮。《今天》是以诗歌为主的刊物,其重要诗人有芒克,顾城,多多,舒婷,严力,杨炼,江河等。由于印刷设备差,编辑部成了手工作坊,不少年轻人来帮忙。到1980年底被查封时,《今天》共出版了九期刊物和四种丛书,还举办了各种文学活动。每月一次的作品讨论会吸引着众多大学生。      1979年的春天和秋天,《今天》在北京玉渊潭公园举办了两次露天朗诵会。导演陈凯歌那时还是电影学院学生,也来帮我们朗诵。在警察严密的监视下,近千名听众兴致盈然地欣赏那些费解的诗作。自1949年以来,举办这样的朗诵会还是头一次。

  "蒙胧诗"引发全国性论战

  ...和民主的蜜月很快过去了。邓小平下令逮捕了魏京生和其他民运领袖。《今天》于1980年12月被迫关闭。而我刚从青岛度蜜月回来,因拒绝写检查,被所在单位停职反省。晚上回家,一个朋友从树后闪出来。他得到可靠消息:我随时会被捕。跑不跑?我和妻子商量到深夜,还是决定留下,看事态发展。不久政治风向又转了,我再次幸免。

  《今天》虽被查封,但其诗作开始出现在官方刊物上,被统称为"蒙胧诗",引发了一场持续好几年的全国性论战。在官方评论家眼里,它无异洪水猛兽。适得其反,批评引来更多的读者。被官方话语窒息的年轻人,终于找到呼吸的可能。有一阵在大学几乎人人写诗,办诗社,出诗集。直到商业化浪潮卷来,诗歌重新退到边缘。

  《今天》也成了更年轻一代写作的阴影。84年,"第三代"诗歌以反叛《今天》诗歌的姿态出现。与《今天》诗人不同,"第三代"诗人成长于文化革命后,受过良好的教育。他们卸掉历史包袱,更注重现在时态,用小调代替大调。其中重要诗人有柏桦,张枣,西川,欧阳江河,宋琳,翟永明,韩东,张真等,多来自四川。我和其中不少人成为朋友,发现我们在诗歌上的共同之处远多于分歧。

  ...年天安门广场....。第二年春天,一些中国作家在挪威首都奥斯陆开会,决定恢复出版《今天》。二十年过去了,从《今天》的问世到死而复生,似乎成为中国当代诗歌的隐喻:被释放的魔鬼再也无法关进小瓶子里去了。(1998年2月于加利福尼亚)

北岛诗歌

《北岛诗歌集》是诗人北岛自80年代末以来在中国大陆出版的第一本诗集。做为中国当代“朦胧派”诗歌的领袖,曾经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提名的北岛在中国诗坛和文化界有着广泛的影响力。诗集出版消息公布后,北京、上海等大中城市的书店里,北岛的诗集被满怀期待的读者抢购一空。经过了十多年的隔膜,热爱北岛诗歌的人们都希望读到他的新诗作,也想进一步了解这位中国当代伟大诗人的思想现状。
  北岛原名赵振开,1949年生于北京。1978年前后,他和诗人芒克创办《今天》,成为朦胧诗歌的代表性诗人。1989年4月,北岛离开祖国,先后在德国、挪威、瑞典、丹麦、荷兰、法国、美国等国家居住。北岛曾着有多种诗集,作品被译成二十余种文字,先后获瑞典笔会文学奖、美国西部笔会中心自由写作奖、古根海姆奖学金等,并被选为美国艺术文学院终身荣誉院士。
  诗歌是诗人最完备的精神自传,也是感受和获知一位诗人真实的思想状况的唯一途径。《北岛诗歌集》中收入了北岛各个时期的代表性作品,其时间跨度是30年,即从1972年到2001年。北岛是一代中国青年的精神领袖。他早期的诗歌中具有强烈的怀疑和叛逆精神,在他的诗歌中,人们见到的是一个内心充满痛苦和不安,热血激昂,具有社会责任感和正义感,正在努力摆脱黑暗,四处寻找光明的青年形像。面对中国七十年代“文革”前后纷乱荒诞的社会现实,他有时感觉到苦闷和迷惘,“一切都是命运/一切都是烟云《一切》”,在他的成名代表作《回答》中,他写出了充满激愤唾弃和理想追寻的响亮诗句──“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这两句诗和另一位朦胧诗代表诗人顾城的“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两句成为了一代青年人的精神写真。直到今天,这四行诗还是在中国当代青年中传诵最广,影响最大的新诗名句。
  而在另两首题献给遇罗克的诗作中,北岛肯定了人生的价值和尊严,他代替那被无名的死神掳走的年轻的生命,代替那真正的勇敢者和思想者说出了心中的话──“在没有英雄的年代里,我只想做一个人《宣告》”;“我写下生活的诗/这普普通通的愿望/如今成了做人的全部代价《结局或开始》”──从某种角度看,北岛是一个彻底的人文主义者,他写给遇罗克的这两首诗也成为了诗人自身坚定不移的信念。
  就像诗人笔名在汉语中所代表的“北方的岛屿”,冷峻、深沉和清醒是北岛诗歌的背景和底色,而孤独,自由和拒绝也是他重要的写作母题。北岛的诗意象丰富准确,思想尖锐深刻,技巧复杂多变,在重视意境和谐的同时经常有令人叹服的警句出现。许多人喜欢从政治或者思想的角度来阅读北岛的诗,而忽视他做为诗人的审美的一面。事实上北岛的一些早期诗歌读起来非常好听,表现了诗人对汉语韵律的极度敏感,“走吧,落叶吹进深谷,歌声却没有归宿《走吧》”“风孤零零的/海很遥远《和弦》”,“海底的石钟敲响,/敲响,掀起了波浪《八月的梦游者》”。而在一首题为《一束》的爱情诗中,绚丽缤纷的意象被清澈的音响和美妙的节奏组织成了一个万花筒般的世界──“在我和世界之间,/你是海湾,是帆/是缆绳忠实的两端/你是喷泉,是风/是童年清脆的呼喊”。
  北岛是一个不停地询问者,他探讨历史的深度和现实的荒诞,在一面黎明的铜镜中,在峭壁的窗户上,怀着漫长的期待,他聆听着从孤寂的远方传来 的隐约回声,寻找着海面上的呼救信号。《履历》、《触电》和《空间》三首短诗是十分耐心寻味的,它们表现了诗人强大的变形和透视能力,光头和倒挂的身体,一声惨叫和一个环形的山谷等深度意象具有强大的寓言性。由23首短诗组成的《白日梦》是诗集的最长的一首诗,也是非常值得研究的一首诗,“我们终将迷失在大雾中/互相呼唤/在不同的地点/成为无用的路标”,而长诗中一再重复的“你没有如期归来”也标志着诗人流亡生活的开始和一个写作阶段的结束。
  从第三辑开始的诗是一些让读者感觉较陌生的诗,因为它们很少在国内公开发表过。有的评论者认为,北岛出国后的诗歌写作是令人失望的,笔者却不赞同这种看法。笔者认为,无论从诗作数量还是质量来看,这些诗都不逊于他的前期作品,而在主题的崇高性和情感的深度方面,北岛近十年的诗作显然是更为厚重庄严。虽然诗人认为自己的诗风没有变化,依然是“鲜花加冰霜加抒情的翅膀”,但由于远离母语和漂泊的生活,这些诗和早期诗作相比,其独白性在加强,意象由于过份浓缩变得更难于解读,原先诗作中的清晰温暖的旋律弱化成了纤细的几乎无法听到的回声。这是一些痛苦的哑寂的诗,是一些不断地前行又被挡回的诗,一个人试图穿越镜子,企图在台灯下重建一个星空,纪念日,一只耗子在管风琴中经历风暴,被精巧的齿轮制止,唱头也正在滑向树桩年轮的中心。在这里笔者想指出其中几首较值得注意的重要诗作:《缺席》、《一副肖像》、《抵达》、《进程》、《守夜》、《岗位》、《不》、《晨歌》。笔者认为,在这些诗作中,北岛固执而坚忍地完成了他做为一个历史的见证者,一个人类文明传递者的不朽使命。
  乡愁和对母语的眷恋在这些新诗作中也有表现。“祖国是另一种乡音/我在电话的另一端/听见我的恐惧《乡音》”。除此之外,诗集中还有两首极为感人的诗作。珊珊是诗人的妹妹,1976年因为抢救一个溺水小女孩而被江水淹死。她死的时候只有23岁,当时在湖北的一个厂矿工作。“生命只是个诺言/别为它悲伤/花园毁灭以前/我们有过太多时间《安魂曲──给珊珊》”。田田是北岛的女儿,他们父女曾经分开六年之久。“你的名字是两扇窗户/一扇开向没有指针的太阳/一扇开向你的父亲/他变成了逃亡的刺猥《画--给田田五岁生日》”。
  在一首题为《背景》的诗里,北岛这样写到:“必须修改背景/你才能够重返故乡”,值得庆幸的是,诗歌的返回自有其特定的方式,在晚霞的回映在黄昏隐约的光线中,凭借着轻盈扑动的翅膀,一只鸟很容易找到本来属于它的温暖的巢。做为一个普通的诗歌读者,做为一个同样用汉语写作的小诗人,在这篇短文的结尾,笔者很愿意高兴的说:欢迎你,诗人北岛。

世纪不朽的芬芳——读北岛《时间的玫瑰》

  如果说,大多数人对于顾城异常人格和心理的兴趣,远远超过了对他诗作本身的兴趣,而因海子悲剧性的死更激发了对于他诗歌中焕发的生命力的热爱,我得承认,我就是大多数人之一,在2004年与2005年间读到《收获》杂志“世纪金链”专档之前,对于另一位与他们齐名的朦胧诗派代表作家北岛及他的诗歌,我则一直没有特别关注过。
  
  然而,“世纪金链”所分期刊登的北岛那组关于诗歌的随笔,从第一篇起就深深地打动了我。我记得,那篇是关于西班牙现代主义诗人洛尔加的叙述,北岛用沉静优美而详略有致的笔法,在不算太长的篇幅中,非但展现了洛尔加曲折的一生和创作历程,还穿插了洛尔加的天才诗作和北岛对这些诗作从翻译的角度上所做的详细评解。
  
  众所周知,诗歌是文化艺术中最华彩绝伦的一部分,却也是一个语体最难以向另一个语体传达的部分。很多时候,诗歌的翻译等同于译者的再创作,而这再创作的结果,是否能完整无误地保持原诗的风貌,已经很悬,更何况原诗的音韵节律,那几乎是不可重现的,除非译者在自己的母语中再造另一种音乐。正因为如此,古代中文诗歌的成就一直不能成为全世界人类共有的财富,同样,对于外语优秀诗歌的了解,我们需要的不是太多,而是太少太少。
  
  北岛在他的这组随笔中,常常是以一首诗为例,列举和比较五四以来不同的中文译作,加以逐段的详尽点评,每当读到这里,仿佛在听一堂精妙的现代诗讲座,让人兴味盎然的同时获益匪浅,自然就加强了对于原作的理解,更接近诗人所创造的本体氛围,并且深深地为诗人隐藏在作品后的或热情或绝望的灵魂而感慨、折服。
  
  与诗作的翻译相呼应的,是那些诗人所经历的生活与写作的语境。虽然真正不朽的诗作是不受时空限制的,我却还是乐于跟随着北岛的脚步,穿越森林和大地,行走在异国的风景中,寻访诗人们的踪迹。北岛自己也说:“正是这种跨国旅行,与诗人写作中的越界有对应关系,使我获得某些更深层的体验。比如德国的马堡,在那里,帕斯捷尔纳克由于失恋,告别哲学转向诗歌,写下他早期的重要诗作《马堡》。只有在马堡街头行走,似乎才得其要领,因为这就是首行走的诗,一切都在行走中复活了。”也因为北岛,因为本身就是诗人的北岛,用他充满诗境和抒情的文字,让那些二十世纪初——人类诗歌历史上最灿烂的黄金时代(北岛语)中西方诗人的杰出代表,在我们的面前一一复活。
  
  其实,把这一组称为“随笔”,并不是十分确切。北岛也说,自己采用的是一种较复杂的文体,很难归类。依我看,这无疑和现代诗歌的复杂性,和个人与时代、经验与形式、苦难与想像之间的复杂性相关。有人在网上说这是‘诗歌传记’,我看不无道理。读这样的“诗歌传记”,如饮玫瑰茶,诗人气质中的激情与才华,沉淀在悠扬的芬芳中,余香满口,回味无穷。
  
  我所读的《收获》一直都是在图书馆中借阅的,原本每次还书时都很轻松,全部心思已在新的一期上了,却因为这组“诗歌传记”,变得有些依依不舍了。只能希望这些文字有朝会归辑为一本书,让我可以收藏起来,不时重温。高兴的是,不久之后的现在,正是这本《时间的玫瑰》,收录了北岛“世纪金链”专档中的全部九篇不同诗人的“诗歌传记”,让我的愿望竟然成了现实。书拿在手上,暗灰色封面,深红色扉页,极其简洁,却把时光的厚重深沉和玫瑰的优雅纯净巧妙地融为一体。
  
  我知道,世界因为玫瑰而芬芳,因为诗人而不朽。


北岛《回答》赏析: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看吧,在那镀金的天空中,
飘满了死者弯曲的倒影。

冰川纪过去了,
为什么到处都是冰凌?
好望角发现了,
为什么死海里千帆相竞?

我来到这个世界上,
只带着纸、绳索和身影,
为了在审判之前,
宣读那被判决了的声音:

告诉你吧,世界,
我——不——相——信!
纵使你脚下有一千名挑战者,
那就把我算做第一千零一名。

我不相信天是蓝的;
我不相信雷的回声;
我不相信梦是假的;
我不相信死无报应。

如果海洋注定要决堤,
就让所有的苦水都注入我心中,
如果陆地注定要上升,
就让人类重新选择生存的峰顶。

新的转机和闪闪的星斗,
正在缀满没有遮拦的天空,
那是五千年的象形文字,
那是未来人们凝视的眼睛。

作者简介

北岛(1949—),原名赵振开,祖籍浙江,生于北京,中国当代著名诗人。1969年高中毕业后在建筑公司当工人。1970年,诗人开始写诗,1979年开始发表诗歌,不久在杂志社任编辑,曾参与著名诗刊《今天》的创办和编辑工作。1990年诗人移居美国,现任教于加利福尼亚州戴维斯大学。曾获诺贝尔文学奖提名。曾出版《北岛·顾城诗选》(瑞士出版)、《太阳城札记》、《在天涯》、《零度下的风景》、《北岛诗选》等诗集。

名作赏析

这首诗是北岛早期的诗歌。此时的诗人还在地下进行着神圣的诗歌创作,和一些与他有共同理想的朋友们一起自费编辑出版诗刊《今天》。这首诗是诗人的代表作,也是那一时期诗歌的代表作。

要“回答”,就要有回答的起因、回答的对象。诗人的回答对象很明显,就是那沉闷的社会现实,充满悖谬的十年浩劫。诗的开头就是对那现实的描写。“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这是怎样的世界呀!那虚伪的天空中,到处是用金词丽句、空洞赞颂涂抹的东西,到处是通行者的乐园。当然,还有死者,那不屈的身影已经弯曲,绷得很紧,充满着力量的美,显得更加不屈。

诗人要问,要控诉,愤懑之情溢于言表。不是冰川纪,何以到处都是冰凌?新的航道已经发现了,为什么千万艘船只还在死水一潭的死海中盘桓、相竞,眼睁睁地等着沉没?这些就是那个时代的写照。

诗人要回答这样的世界。诗人来到这个世界上,为了什么,要做什么?诗人说,他是来判决这世界的。诗人只带了纸、绳索和身影。诗人要用自己的诗来审判这世界吗?诗人要用绳索来处决那虚伪的世界或者那些卑鄙者吗?诗人准备用自己的生命来殉自己的理想吗?反正诗人不相信这样的社会,诗人准备反抗。

诗人心情激动,大声疾呼,唱出了心中对虚伪现实的怀疑和否定。这是一种决绝的怀疑和反抗,没有丝毫的犹豫和同情。即使有太多的反抗者和挑战,诗人仍然愿意做其中的一员,为挑战者的队伍增添一份力量。

如果虚假的世界如海洋的大堤在海浪的冲击下崩溃,如平地因为地心岩浆的奔突而被撕裂,诗人愿意承受所有的苦难,咽下所有的苦水,诗人愿意做被撕扯的胸膛,让人类选择更好的顶峰。诗人的心中充满着英雄式的悲剧情结。同样,诗人的心中也充满了希望,来自古老祖先的希望。从祖先留下的精神财富中,诗人仿佛看到一片纯洁的天空,闪现着漫天星斗的天空。

诗歌大量运用象征手法,那些象征性的形象又带有明确的意义指向。尽管这象征的形象相对直白,但是并没有影响诗歌的感性特征。“冰凌”、“死海”等形象生动地写出了现实生活的困境和艰难。诗中那新颖的意象和丰富的情感的巧妙组结,带有明显的朦胧诗特点,诗歌的思想倾向也带有明显的朦胧诗的特征。这首诗同样是朦胧诗的代表作。

這短文討論的是北島趙振開,〈回答〉一詩中結構組織方面的對比原則及意象:

首先,討論的是第一詩段所用的意象,如開頭第一行:「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它本身是一很奇怪的陳述句,這明顯是一個隱喻,簡略來說就是「卑鄙」是「通行證」,而這「通行證」是「卑鄙者」的,這給原屬中性的「通行證」,沾上「卑鄙」負面的感情色彩。事實上,意象感情色彩的改變往往是閱讀意象時需要注意的地方,這裡也不例外。若從規範語言的角度看,在這麼一個短距離內,出現兩個相同的字詞「卑鄙」和「卑鄙者」)的情況是應該極力避免的。但這種不規範不洗練的語言現象,在文學文本強調陌生化效果的前提下,便變成吸引讀者注意的手法。讀者不禁要問:「卑鄙」為何能夠成為「通行證」呢?詩人刻意把這兩個意象放在一起,目的是讓讀者思考。根據《現代漢語詞典》的解釋,「卑鄙」是指語言、行為很惡劣,不道德的形容式名詞;若在語言上、行為上是惡劣,又如何成為「通行證」呢?「通行證」意指到達某特別地方的證明,而這地方是限制進出的,「通行證」一般是給合資格人士進出的憑證。可是如果結合這兩個意象在一起,「卑鄙」是「通行證」的話,便可得出這樣的結論來:這個限制進出的地方是以行為語言惡劣及不道德作為進出標準的。讀者不難由此推斷:這以「卑鄙」為「通行證」的地方,必然是烏煙瘴氣,是非黑白不明,道德淪亡的。


接者的一句:「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銘」,也與前一句緊密地連在一起。「高尚」是用來形容道德水平高的人。這句裡呱想[喻:說「高尚」是「墓志銘」,「墓志銘」是指放在墓裡刻有死者生平事迹石刻上的文字,一般是死者生前好友對死者的評價。「墓志銘」一詞的出現,暗示「高尚者」已死,而「高尚」是他致死脑颍父呱小狗路鹗歉呱姓叩拇呋陝┮粯印?/FONT>

如結合第一及第二詩行一起看,不難引起讀者的深思:「高尚」與「卑鄙」的意義在哪裡?卑鄙的人竟然可以憑藉「卑鄙」而通行無阻;相反,高尚的人卻因他的高尚而死,這究竟是一個怎麼樣的社會,怎麼樣的世界呢?這明顯給「卑鄙者」和「高尚者」身處地方,一個極負面的評價。

如從詩句的結構和組織來看,這兩句用上了對比和比喻原則。首先「卑鄙是通行證」和「高尚是墓志銘」是隱喻,四個意象分別以比喻原則連在一起。另一方面,四個意象從另一角度看,又形成強烈的對比。「卑鄙」與「高尚」是言行的兩個極端,對比明顯十分強烈。「通行證」與「墓志銘」一組,前者是暢通無阻的根據,後者則是死亡的標志,也有著無法繼續前進的意味;所以兩個意象之間明顯有著對比的關係,再加上「卑鄙者」與「高尚者」的強烈對比,使這兩詩行形成比喻的橫向關係,以及對比的縱向關係。只這兩句已能將〈回答〉一詩的主題:社會黑白不分,道德淪喪的現象表露無遺。

接著的第三、四行是寫景句。詩的首兩個陳述句直接說出是非顛倒、不公平的社會現象,接下來便出現這一對寫景句,兩者的關係是明顯的。

但要認識寫景句的意義,我們必須先了解它們表面的寫景成分,再而深入探究內中的深意;要了解寫景成分,必須從了解意象入手。

「看吧,在鍍金的天空中,/飄滿了死者彎曲的倒影。」兩行寫的意象是天空上的倒影。按常理,飄在天空上的該是雲朵,「死者彎曲的倒影」是雲朵的借喻。「彎曲的」這形容詞正好配合雲朵彎曲的形狀。根據《現代漢語詞典》,「倒影」即倒立的影子頁258),既然雲朵是「倒影」,且飄在天上,那麼這倒著映射到天上的物體,便該在地面了。根據原詩,那在地面給倒映到天上的物體便是「死者」。此外,以「鍍金」來修飾天空,若從字面解釋,「鍍金」指的是黃昏時分,夕陽光折射下產生的金黃色。「鍍」字可解作「鑲」,因此「鍍金的天空」可理解為黃昏時分,夕陽斜照天空上的雲朵,在雲端映著金黃的色彩。

可是如將兩行詩句一併考量,不難發覺內中隱含著死亡的意義。「死者」一詞固然直接點出死亡的意義,加上「飄滿了」的形容,仿佛在讀者心中呈現一幕天空滿佈屍體的恐怖景象。此外,「黃金」或「金色」在不同文化裡,都象徵死亡,也是埋葬死者的一種金屬。在棺槨在鑲有黃金的現象在中西方都是比較普遍的現象。

表面看來,這兩詩行寫的只是一黃昏日落天空現出彤雲的景象,可是當句中加上「鍍金」、「死者」等負面色彩的用詞時,詩句給讀者的印象便有很大的改變。這明顯是作者刻意的安排,為的就是突出負面色彩,以配合第一、二詩行表達對社會不滿的情緒。

另外,第二詩段:「冰川紀已過去了,/為甚麼到處都是冰凌?/好望角發現了,/為甚應死海裡千帆相競?」在這裡明顯分成兩組,是一個重複,換句話說,第二詩段的第一、二詩行及第三、四詩行在句子結構上是重複的。

先看第一組詩句:「冰川紀已過去了」;「冰川紀」即指冰河時期,是人類歷史發展的其中一個時代當時由於氣候異常寒冷,所有生物都無法生存。若以人情冷暖的角度來看天氣的冷暖,那麼,這個冰川紀指的便是人情極度冷暖的時代。這首詩寫於1976年,很多人也自然地將「冰川紀」聯想成文革時期。「冰川紀已過去了」一句,便可解作人際關係極度冷淡的文革時期已過去。

再看下一句「為甚麼到處都是冰凌」,「冰凌」即冰錐,如將這意象放到人際關係上看,那麼「冰凌」那寒冷、尖銳得可以造成傷害的特點,便可用來形容人們互相攻擊、互相猜忌,不能互相信任,融洽相處的情況。所以這句的意思是指既然人情極度冷漠的時代已經過去,為甚麼人與人之間還要互相攻擊,不能融洽相處呢?

「好望角發現了,/為甚麼死海裡千帆相競?」剛才提到「冰川紀」是用了地球的歷史;這句則用了空間或地理的意象。好望角(Capeof Good Hope)位於非洲的南端,是航海家迪亞士(Bartolomeu Dias,約1450-1500)給這個地方的名稱。意謂只要經過好望角,便有望到達富庶的東方,得到夢寐以求的財富。因此這裡用上「好望角」,為的是隱喻有望實踐夢想,達到目標的地方。

「死海」位於中東地區,處於以色列的西陲,由於附近溫度高,蒸發強烈,因此死海的湖水含鹽度高達23-25%,水生植物及魚類不能生存,沿岸草木也很少,所以取名「死海」。這裡,明顯借用它那死寂沒有生命力的特點,以表達死寂的感覺。換句話說,在死海中千帆相競,就像是為了些沒有意義的東西在競爭一般。如果發現「好望角」解釋為有了新的好的希望,那麼,為甚麼還要死氣沉沉、沒有半點生氣的地方互相競爭,你爭我奪呢?
雖然好望角和死海都是空間,但兩者是相對的,明顯形成強烈對比。此外,冰川和好望角剛巧相反,如冰川代表人情冷漠,那麼好望角便指好的希望,兩者也是相對的。所以,這裡既有句式的重複,也有時間空間上的對比。

而在最後一段也出現了幾個重複意象,這些意象可以幫助我們理解這詩的意義,因此意象的組合是詩歌組織的一個很重要的環節;同樣道理,要了解詩的含義,了解意象的組合也可事半功倍。

「新的轉機和閃閃的星斗,/正在綴滿沒有遮攔的天空,/那是五千年的象形文字,/那是未來人們凝視的眼睛。」簡單來說,若根據句子結構來解釋,第一句:「新的轉機」和「閃閃的星斗」是主語,這與「沒有遮攔的天空」合起來成為完整的句子。而「那是」的「那」是指「新的轉機」和「閃閃的星斗」。換句話說,「新的轉機」和「閃閃的是斗」是暗喻,等於「象形文字」,亦等於「人們凝視的眼睛」。
若能理解這個關係,便知道比喻原則是以相同和相異的角度去組合的。在這個詩段中,相同的地方就是星斗微弱的光線組成的形象,似是象形文字造成的形象;星斗本身的光亦與人的眼光相似,以星來比喻為人的眼光也不是一個新鮮的比喻,以星的形狀來喻文字,以其光喻為人的眼光,所以雖然用了兩個不同原則,但亦以相同的角度把有關的意象連起來;當然,這裡的重點是在相異的地方,閃閃的星斗等於五千年的象形文字,究竟有甚麼意義呢?這可能要從「新的轉機」一句解釋,換句話說,整首詩提到一個時代的結束和一個新時代的開始,但卻不知道方向在哪裡。所以最後一段提到「新的轉機」,就是指可能在中國五千年文化中找到「新的希望」;這裡提到「五千年的象形文字」,它代表中國文化,這是合理的推斷。從另一個角度看第二個隱喻,把星斗等同於眼睛,兩者是有相同的地方,而相異的地方是現在所造的一切會在將來的歷史中看到。

「正在綴滿沒有遮攔的天空」一句,傳統上認為雲霧等是不好的東西,因為是會阻礙前景,例如有「污雲蔽白日」的說法,甚至會把雲霧比喻為小人,所以詩中說沒有遮攔,即是指這個時代充滿希望。因此可以見到這首詩是利用簡單的比喻原則來製造深刻的意象。

[1]冰川期指的是地質上的一個時期,在新生代的第四紀。參《現代漢語詞典》,頁88。
[2]1488年葡萄牙航海家迪亞士曾到此處,因此處多暴風,所以名為「風暴角」。但也因從此可通往富庶的東方,因此也稱為「好望角」。見《辭海》,頁1099。《辭海》,頁1336。

北岛的《回答》标志着“朦胧诗”时代的开始。诗中展现了悲愤之极的冷峻,以坚定的口吻表达了对暴力世界的怀疑。诗篇揭露了黑白混淆、是非颠倒的现实,对矛盾重重、险恶丛生的社会发出了愤怒的质疑,并庄严地向世界宣告了“我不相信”的回答。诗中既有直接的抒情和充满哲理的警句,又有大量语意曲折的象征、隐喻、比喻等,使诗作既明快、晓畅,又含蕴丰厚,具有强烈的震撼力。

作品开篇以悖论式警句斥责了是非颠倒的荒谬时代,“镀金”揭示虚假,“弯曲的倒影”暗指冤魂,二者形成鲜明的对照。第二节中“冰凌”暗指人们心灵的阴影,情绪上顺承第一节。第三节渲染了普罗米修斯式的拯救者形象,诗人以此自居,表现了新时代诗人个体的觉悟和对自身肩负的责任毫不犹豫的担当。第四节“我——不——相——信!”的破折号加重了语气,表现了无畏的挑战者形象,末两句中作者从历史的维度来表明自己不屈的决心。第五节的排比句表现了否定和怀疑精神。第六节前两句对苦难的态度,抒发承担未来重托的英雄情怀,末两句,传达出对未来的企望。“五千年的象形文字”从历史与未来中捕捉到希望和转机,显示了具有五千年历史的民族的强大的再生力。

《回答》反映了整整一代青年觉醒的心声,是与已逝的一个历史时代彻底告别的“宣言书”。诗歌总体特征上可以概括为象征诗。北岛在20世纪80年代初接受西方现代派文学影响,他通过所倾心的意象的接组和叠加,撞击和转换,通过所谓的超越时空的蒙太奇剪接,成功地将一个理想的艺术世界呈现在读者面前。民族文化传统、时代的哲学氛围、沉重的理想生活的渴求成为他诗歌的主题。他的诗歌基本上是由两组对立因素构成的象征意境,他用这些象征性诗歌形象再真实不过地传达出了一个充满压抑感的生活氛围,也表现了重压之下,生存意愿和发展要求仍然存在着的人对苦难现实的心理反叛。

艺术手段上,象征、隐喻的运用迫于环境险恶的不得已,基本上呈现出比照性的描写。在他的笔下,政治的黑暗犹如漆黑的无所不在的夜,生活的束缚好比四处张开的网,希望的境界成了被堤岸阻隔的黎明,而觉醒者恰如被河水包围的孤独的岛屿。通过象征、暗示,诗人的主观境界过渡到了诗的世界。象征作为一种艺术手法,在北岛的诗里被普遍运用,表明了诗人丰富的再造性想象力。

由于心里感受的真实的外象化,北岛的诗歌染上了一层阴冷的色彩,给人以冷峻凄怆的感觉。北岛诗歌阴悒的冷峻虽不是象征主义的直接感染,但他却从生命感受这共同层次上验证了现代艺术的本质。

来源:上海财经大学多媒体教学平台

学者评论

毫无疑问,《回答》是一首杰出的政治抒情诗,诗人在表现时,没有像传统的政治抒情诗那样去直抒胸臆,也没有肤浅地演绎心中的主题概念。在概括现实表现怀疑精神和英雄气慨的时候,诗人借助的是几组新异奇特的意象:如诗的第一段用通行证展现卑鄙者的畅通无阻;墓志铭表明高尚者被摧残被葬送;镀金暗示粉饰的虚假,弯曲的倒影暗指无数死者的冤屈。这些经过变形处理的意象,充分表现了诗人奇异的联想。意象化的表现手法把直说明言变为象征暗示,赋予这首主旨相当明确的政治抒情诗几分朦胧色彩,从而加大了诗句的张力,扩展了作品的艺术容量。无论是对十年动乱现实的高度概括,对现存秩序的怀疑否定的彻底,还是作为挑战反叛英雄的悲壮程度,抑或对这一切的崭新艺术的表现,在同派诗人的同类作品中,都是无与伦比的。因此,这首沉雄冷峻大气磅礴激荡人心的作品,成为现今流行的几个朦胧诗本压卷第一篇,是当之无愧非其莫属的。

杨景龙《朦胧诗的压卷之作:北岛<回答>评析》,《文学知识》1991年5月

附录:北岛诗歌束:

【回答】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看吧,在那镀金的天空中,
飘满了死者弯曲的倒影。

冰川纪过去了,
为什么到处都是冰凌?
好望角发现了,
为什么死海里千帆相竞?

我来到这个世界上,
只带着纸、绳索和身影,
为了在审判前,
宣读那些被判决的声音。

告诉你吧,世界
我--不--相--信!
纵使你脚下有一千名挑战者,
那就把我算作第一千零一名。

我不相信天是蓝的,
我不相信雷的回声,
我不相信梦是假的,
我不相信死无报应。

如果海洋注定要决堤,
就让所有的苦水都注入我心中,
如果陆地注定要上升,
就让人类重新选择生存的峰顶。

新的转机和闪闪星斗,
正在缀满没有遮拦的天空。
那是五千年的象形文字,
那是未来人们凝视的眼睛。

【宣告】

也许最后的时刻到了
我没有留下遗嘱
只留下笔,给我的母亲
我并不是英雄
在没有英雄的年代里,
我只想做一个人。

宁静的地平线
分开了生者和死者的行列
我只能选择天空
决不跪在地上
以显出刽子手们的高大
好阻挡自由的风

从星星的弹空里
将流出血红的黎明

【结局或开始---献给遇罗克】

我,站在这里
代替另一个被杀害的人
为了每当太阳升起
让沉重的影子象道路
穿过整个国土

悲哀的雾
覆盖着补丁般错落的屋顶
在房子与房子之间
烟囱喷吐着灰烬般的人群
温暖从明亮的树梢吹散
逗留在贫困的烟头上
一只只疲倦的手中
升起低沉的乌云

以太阳的名义
黑暗公开地掠夺
沉默依然是东方的故事
人民在古老的壁画上
默默地永生
默默地死去

呵,我的土地
你为什么不再歌唱
难道连黄河纤夫的绳索
也象崩断的琴弦
不再发出鸣响
难道时间这面晦暗的镜子
也永远背对着你
只留下星星和浮云

我寻找着你
在一次次梦中
一个个多雾的夜里或早晨
我寻找春天和苹果树
蜜蜂牵动的一缕缕微风

我寻找海岸的潮汐
浪峰上的阳光变成的鸥群
我寻找砌在墙里的传说
你和我被遗忘的姓名

如果鲜血会使你肥沃
明天的枝头上
成熟的果实
会留下我的颜色

必须承认
在死亡白色的寒光中
我,战栗了
谁愿意做陨石
或受难者冰冷的塑像
看着不熄的青春之火
在别人的手中传递
即使鸽子落到肩上
也感不到体温和呼吸
它们梳理一番羽毛
又匆匆飞去

我是人
我需要爱
我渴望在情人的眼睛里
度过每个宁静的黄昏
在摇篮的晃动中
等待着儿子第一声呼唤
在草地和落叶上
在每一道真挚的目光上
我写下生活的诗
这普普通通的愿望
如今成了做人的全部代价

一生中
我多次撒谎
却始终诚实地遵守着
一个儿时的诺言
因此,那与孩子的心
不能相容的世界
再也没有饶恕过我

我,站在这里
代替另一个被杀害的人
没有别的选择
在我倒下的地方
将会有另一个人站起
我的肩上是风
风上是闪烁的星群

也许有一天
太阳变成了萎缩的花环
垂放在
每一个不朽的战士
森林般生长的墓碑前
乌鸦,这夜的碎片
纷纷扬扬


【一切】

一切都是命运
一切都是烟云
一切都是没有结局的开始
一切都是稍纵即逝的追寻
一切欢乐都没有微笑
一切苦难都没有泪痕
一切语言都是重复
一切交往都是初逢
一切爱情都在心里
一切往事都在梦中
一切希望都带着注释
一切信仰都带着呻吟
一切爆发都有片刻的宁静
一切死亡都有冗长的回声

【走吧】

走吧,
落叶吹进深谷,
歌声却没有归宿。

走吧,
冰上的月光,
已从河面上溢出。

走吧,
眼睛望着同一片天空,
心敲击着暮色的鼓。

走吧,
我们没有失去记忆,
我们去寻找生命的湖。

走吧,
路呵路,
飘满了红罂粟。


【无题】

把手伸给我
让我那肩头挡住的世界
不再打扰你
假如爱不是遗忘的话
苦难也不是记忆
记住我的话吧
一切都不会过去
即使只有最后一棵白杨树
象没有铭刻的墓碑
在路的尽头耸立
落叶也会说话
在翻滚中褪色、变白
慢慢地冻结起来
托起我们深深的足迹
当然,谁也不知道明天
明天从另一个早晨开始
那时我们将沉沉睡去

【红帆船】

到处都是残垣断壁
路,怎么从脚下延伸
滑进瞳孔的一盏盏路灯
滚出来,并不是星星
我不想安慰你
在颤抖的枫叶上
写满关于春天的谎言
来自热带的太阳鸟
并没有落在我们的树上
而背后的森林之火
不过是尘土飞扬的黄昏

如果大地早已冰封
就让我们面对着暖流
走向海
如果礁石是我们未来的形象
就让我们面对着海
走向落日
不,渴望燃烧
就是渴望化为灰烬
而我们只求静静地航行
你有飘散的长发
我有手臂,笔直地举起

【迷途】

沿着鸽子的哨音
我寻找着你
高高的森林挡住了天空
小路上
一颗迷途的蒲公英
把我引向蓝灰色的湖泊
在微微摇晃的倒影中
我找到了你
那深不可测的眼睛


【和弦】

树林和我
紧紧围住了小湖
手伸进水里
搅乱雨燕深沉的睡眠
风孤零零的
海很遥远

我走到街上
喧嚣被挡在红灯后面
影子扇形般打开
脚印歪歪斜斜
安全岛孤零零的
海很遥远

一扇蓝色的窗户亮了
楼下,几个男孩
拨动着吉他吟唱
烟头忽明忽暗
野猫孤零零的
海很遥远

沙滩上,你睡着了
风停在你的嘴边
波浪悄悄涌来
汇成柔和的曲线
梦孤零零的
海很遥远

【界限】

我要到对岸去

河水涂改着天空的颜色
也涂改着我
我在流动
我的影子站在岸边
象一棵被雷电烧焦的树

我要到对岸去

对岸的树丛中
掠过一只孤独的野鸽
向我飞来

【枫树和七颗星星】

世界小得象一条街的布景
我们相遇了,你点点头
省略了所有的往事
省略了问候
也许欢乐只是一个过程
一切都已经结束
可你为什么还带着那块红头巾
看看吧,枫叶装饰的天空
多么晴朗,阳光
已移向最后一扇玻璃窗

巨大的屋顶后面
那七颗星星升起来
不再象一串成熟的葡萄
这是又一个秋天
当然,路灯就要亮了
我多想看看你的微笑
宽恕而冷漠
还有那平静的目光
路灯就要亮了

【太阳城札记】


艺术

亿万个辉煌的太阳
呈现在打碎的镜子上

命运

孩子随意敲打着栏杆
栏杆随意敲打着夜晚

祖国

她被铸在青铜的盾牌上
靠着博物馆黑色的板墙

和平

在帝王死去的地方
那支老枪抽枝 发芽
成了残废者的拐杖

爱情

恬静。雁群飞过
荒芜的处女地
老树倒下了,嘎然一声
空中飘落着咸涩的雨

自由


撕碎的纸屑

生活

【古寺】

消失的钟声
结成蛛网,在裂缝的柱子里
扩散成一圈圈年轮
没有记忆,石头
空蒙的山谷里传播回声的
石头,没有记忆
当小路绕开这里的时候
龙和怪鸟也飞走了
从房檐上带走喑哑的铃铛
荒草一年一度
生长,那么漠然
不在乎它们屈从的主人
是僧侣的布鞋,还是风
石碑残缺,上面的文字已经磨损
仿佛只有在一场大火之中
才能辨认,也许
会随着一道生者的目光
乌龟在泥土中复活
驮着沉重的秘密,爬出门槛

【岛】

1

你在雾海中航行
没有帆
你在月夜下漂泊
没有锚

路从这里消失
夜从这里消失

2

没有标志
没有清晰的界限
只有浪花祝祷的峭崖
留下岁月那沉闷的痕迹
和一点点威严的纪念

孩子们走向沙滩
月光下,远处的鲸鱼
正升起高高的喷泉

3

鸥群醒了
翅膀接连着翅膀
叫声那么凄厉
震颤着每片合欢树叶
和孩子们的心

在这小小的世界里
难道唤醒的只是痛苦

4

地平线倾斜了
摇晃着,翻转过来
一只海鸥坠落而下
热血烫卷了硕大的蒲叶
那无所不在的夜色
遮掩了枪声

--这是禁地
这是自由的结局
沙地上插着一支羽毛的笔
带着微湿的气息
它属于颤抖的船舷和季节风
属于岸,属于雨的斜线
昨天或明天的太阳
如今却在这里
写下死亡所公证的秘密

5

每个浪头上
浮着一根闪光的羽毛

孩子们堆起小小的沙丘
海水围拢过来
象花园,冷清地摇动
月光的挽联铺向天边

6

阿,棕榈
是你的沉默
举起叛逆的剑
又一次
风托起头发
象托起旗帜迎风招展

最后的疆界
永远在孩子们的心里

7

夜,迎风而立
为浩劫
为潜伏的凶手
铺下柔软的地毯
摆好一排排贝壳的杯盏

8

有了无罪的天空就够了
有了天空就够了

听吧,琴
在召唤失去的声音

【雨夜】

当水洼里破碎的夜晚
摇着一片新叶
象摇着自己的孩子睡去
当灯光串起雨滴
缀饰在你肩头
闪着光,又滚落在地
你说,不
口气如此坚决
可微笑却泄露了内心的秘密

低低的乌云用潮湿的手掌
揉着你的头发
揉进花的芳香和我滚烫的呼吸
路灯拉长的身影
连接着每个路口,连接着每个梦
用网捕捉着我们的欢乐之谜
以往的辛酸凝成泪水
沾湿了你的手绢
被遗忘在一个黑漆漆的门洞里

即使明天早上
枪口和血淋淋的太阳
让我交出青春、自由和笔
我也决不会交出这个夜晚
我决不会交出你
让墙壁堵住我的嘴唇吧
让铁条分割我的天空吧
只要心在跳动,就有血的潮汐
而你的微笑将印在红色的月亮上
每夜升起在我的小窗前
唤醒记忆

【明天,不】

这不是告别
因为我们并没有相见
尽管影子和影子
曾在路上叠在一起
象一个孤零零的逃犯

明天,不
明天不在夜的那边
谁期待,谁就是罪人
而夜里发生的故事
就让它在夜里结束吧

【彗星】

回来,或永远走开
别这样站在门口
如同一尊石像
用不期待回答的目光
讨论我们之间的一切

其实难以想象的
并不是黑暗,而是早晨
灯光将怎样延续下去
或许有彗星出现
拖曳着废墟中的瓦砾
和失败者的名字
让它们闪光、燃烧、化为灰烬

回来,我们重建家园
或永远走开,象彗星那样
灿烂而冷若冰霜
摈弃黑暗,又沉溺于黑暗之中
穿过连接两个夜晚的白色走廊
在回声四起的山谷里
你独自歌唱

【履历】

我曾正步走过广场
剃光脑袋
为了更好地寻找太阳
却在疯狂的季节里
转了向,隔着栅栏
会见那些表情冷漠的山羊
直到从盐碱地似的
白纸上看到理想
我弓起了脊背
自以为找到了表达真理的
唯一方式,如同
烘烤着的鱼梦见海洋
万岁!我只他妈喊了一声
胡子就长出来了
纠缠着,象无数个世纪
我不得不和历史作战
并用刀子与偶像们
结成亲眷,到不是为了应付
那从蝇眼中分裂的世界
在争吵不休的书堆里
我们安然平分了
倒卖每一颗星星的小钱
一夜之间,我赌输了
腰带,又赤条条地回到世上
点着无声的烟卷
是给这午夜致命的一枪
当天地翻转过来
我被倒挂在
一棵墩布似的老树上
眺望

【八月的梦游者】

海底的石钟敲响
敲响,掀起了波浪

敲响的是八月
八月的正午没有太阳

涨满乳汁的三角帆
高耸在漂浮的尸体上

高耸的是八月
八月的苹果滚下山冈

熄灭已久的灯塔
被水手们的目光照亮

照亮的是八月
八月的集市又临霜降

海底的石钟敲响
敲响,掀起了波浪

八月的梦游者
看见过夜里的太阳

【在黎明的铜镜中】

在黎明的铜镜中
呈现的是黎明
猎鹰聚拢唯一的焦点
台风中心是宁静的
歌手如云的岸
只有冻成白玉的医院
低吟

在黎明的铜镜中
呈现的是黎明
水手从绝望的耐心里
体验到石头的幸福
天空的幸福
珍藏着一颗小小沙砾的
蚌壳的幸福

在黎明的铜镜中
呈现的是黎明
屋顶上的帆没有升起
木纹展开了大海的形态
我们隔着桌子相望
而最终要失去
我们之间这唯一的黎明

【触电】

我曾和一个无形的人
握手,一声惨叫
我的手被烫伤
留下了烙印

当我和那些有形的人
握手,一声惨叫
它们的手被烫伤
留下了烙印

我不敢再和别人握手
总把手藏在背后
可当我祈祷
上苍,双手合十
一声惨叫
在我的内心深处
留下了烙印

【诗艺】

我所从属的那所巨大的房舍
只剩下桌子,周围
是无边的沼泽地
明月从不同角度照亮我
骨骼松脆的梦依然立在
远方,如尚未拆除的脚手架
还有白纸上泥泞的足印
那只喂养多年的狐狸
挥舞着火红的尾巴
赞美我,伤害我

当然,还有你,坐在我的对面
炫耀于你掌中的晴天的闪电
变成干柴,又化为灰烬

【自昨天起】

我无法深入那首乐曲
只能俯下身,盘旋在黑色的唱片上
盘旋在苍茫时刻
在被闪电固定的背景中
昨天在每一朵花中散发幽香
昨天打开一把把折椅
让每个人就座
那些病人等得太久了
他们眼中那冬日的海岸
漫长而又漫长

我只能深入冬日的海岸
或相反,深入腹地
掠飞满树的红叶
深入学校幽暗的走廊
面对各种飞禽标本

【这一步】

塔影在草坪移动,指向你
或我,在不同的时刻
我们仅相隔一步
分手或重逢
这是个反复出现的
主题,恨仅相隔一步
天空摇荡,在恐惧的地基上
楼房把窗户开向四方
我们生活在其中
或其外,死亡仅相隔一步
孩子学会了和墙说话
这城市的历史被老人封存在
心里,衰老仅相隔一步

【可疑之处】

历史的浮光掠影
女人捉摸不定的笑容
是我们的财富
可疑的是大理石
细密的花纹
信号灯用三种颜色
代表季节的秩序
看守鸟笼的人
也看守自己的年龄
可疑的是小旅馆
红铁皮的屋顶
从长满青苔的舌头上
淌落语言的水银
沿立体交叉桥
向着四面八方奔腾
可疑的是楼房里
沉寂的钢琴
疯人院里的小树
一次次被捆绑
橱窗里的时装模特
用玻璃眼睛打量行人
可疑的是门下
赤裸的双脚
可疑的是我们的爱情

【挽歌】

寡妇用细碎的泪水供奉着
偶像,等待哺乳的
是那群刚出生的饿狼
它们从生死线上一个个逃离
山峰耸动着,也传递了我的嚎叫
我们一起围困农场

你来自炊烟缭绕的农场
野菊花环迎风飘散
走向我,挺起小小而结实的乳房
我们相逢在麦地
小麦在花岗岩上疯狂地生长
你就是那寡妇,失去的

是我,是一生美好的愿望
我们躺在一起,汗水涔涔
床漂流在早晨的河上

【期待】

没有长长的石阶通向
那最孤独的去处
没有不同时代的人
在同一打鞭子上行走
没有已被驯化的鹿
穿过梦的旷野
没有期待

【只有一颗石化的种子】

群山起伏的谎言
也不否认它的存在
而代表人类智慧
和凶猛的所有牙齿
都在耐心期待着
期待着花朵闪烁之后
那唯一的果实

它们等待了几千年
欲望的广场铺开了
无字的历史
一个盲人摸索着走来
我的手在白纸上移动
我是那盲人

【寓言】

他活在他的寓言里
他不再是寓言的主人
这寓言已被转卖到
另一只肥胖的手中

他活在肥胖的手中
金丝雀是他的灵魂
他的喉咙在首饰店里
周围是玻璃的牢笼

他活在玻璃的牢笼中
在帽子与皮鞋之间
那四个季节的口袋
装满了十二张面孔

他活在十二张面孔中
他背叛的那条河流
却紧紧地追随着他
使人想起狗的眼睛

他活在狗的眼睛中
看到全世界的饿
和一个人的富足
他是他的寓言的主人

【另一种传说】

死去的英雄被人遗忘
他们寂寞,他们
在人海里穿行
他们的愤怒只能点燃
一支男人手中的烟
借助梯子
他们再也不能预言什么
风向标各行其是
当他们蜷缩在
各自空心的雕像的脚下
才知道绝望的容量
他们时常在夜间出没
突然被孤灯照亮
却难以辨认
如同紧贴在毛玻璃上的

最终,他们溜进窄门
沾满灰尘
掌管那孤独的钥匙

【无题】

永远如此
火,是冬天的中心
当树林燃烧
只有那不肯围拢的石头
狂吠不已

挂在鹿角上的钟停了
生活是一次机会
仅仅一次
谁校对时间
谁就会突然老去

【诱惑】

那是一种诱惑
亘古不变
使多少水手丧生
石堤在阻挡
倾斜的陆地滑向海底

海豚越过了星群
又落下,白色沙滩
消失在溶溶的月光中
海水漫过石堤
漫过空荡荡的广场
水母搁浅在每根灯柱上
海水爬上石阶
砰然涌进了门窗
追逐着梦见海的人

【空白】

贫困是一片空白
自由是一片空白
大理石雕像的眼睛里
胜利是一片空白
黑鸟从地平线涌来
显露了明天的点点寿斑
失望是一片空白
在朋友的杯底
背叛是一片空白
情人的照片上
厌恶是一片空白
那等待已久的信中
时间是一片空白
一群不祥的苍蝇落满
医院的天花板
历史是一片空白
是待续的家谱
故去的,才会得到确认

【无题】

对于世界
我永远是个陌生人
我不懂它的语言
他不懂我的沉默
我们交换的
只是一点轻蔑
如同相逢在镜子中

对于自己
我永远是个陌生人
我畏惧黑暗
却用身体挡住了
那唯一的灯
我的影子是我的情人
心是仇敌

【别问我们的年龄】

我们在无知的森林中
和草地的飞毯上接近过天空

当我们占据了某套公寓
如同占据了真理
误入城市之网的汽车
爬上水泥的绝壁
在电线捆缚的房子之间
夜携带着陌生的来信
楼梯松弛了
陷阱捕获的石狮
是我们共同的主人

别问我们的年龄
我们沉睡得象冷藏库里的鱼
假牙置于杯中
影子脱离了我们
被重新裁剪
从袖口长出的枯枝
绽开了一朵朵
血红的嘴唇

【守灵之夜】

小村庄和全村的瘦驴
被几棵枯树拴住
瘟疫之路纵横
奔向他乡
百年的尘埃遮蔽天空

守灵的僧人只面对
不曾发生的事情

飘移的雪堆
围拢恶狗的眼中之火
窗纸分散了月光的重量
门被悄悄地推开
百年的夜多么轻盈

守灵的僧人只面对
不曾发生的事情

挂锁叮当作响
木箱攒下黑色的时辰
老猫昏睡不醒
避邪的面具在墙上
百年的梦点亮油灯

守灵的僧人只面对
不曾发生的事情

蹲在村头的土地庙
青烟缭绕
碑文给石头以生命
以无痛的呻吟
百年的记忆布下蚁群

守灵的僧人只面对
不曾发生的事情

【孤儿】

我们是两个孤儿
组成了家庭
会留下另一个孤儿
在那长长的
影子苍白的孤儿的行列中
所有喧嚣的花
都会结果
这个世界不得安宁
大地的羽翼纷纷脱落
孤儿们飞向天空

【菩萨】

流动着的衣褶
是你微微的气息

你挥舞千臂的手掌上
睁开一只只眼睛
抚摸那带电的沉寂
使万物重叠交错
如梦

忍受百年的饥渴
嵌在你额头的珍珠
代表大海无敌的威力
使一颗沙砾透明
如水

你没有性别
半裸的乳房隆起
仅仅是做母亲的欲望
哺育尘世的痛苦
使它们成长

【单人房间】

他出生时家具又高又大又庄严
如今很矮小很破旧
没有门窗,灯泡是唯一的光源
他满足于室内温度
却大声诅咒那看不见的坏天气
一个个仇恨的酒瓶排在墙角
瓶塞打开,不知和谁对饮
他拼命地往墙上钉钉子
让想象的瘸马跨越这些障碍

一只追赶臭虫的拖鞋践踏
天花板,留下理想带花纹的印迹
他渴望看到血
自己的血,霞光般飞溅

【语言】

许多种语言
在这世界飞行
碰撞,产生了火星
有时是仇恨
有时是爱情

理性的大厦
正无声地陷落
竹篾般单薄的思想
编成的篮子
盛满盲目的毒蘑

那些岩画上的走兽
踏着花朵驰去
一棵蒲公英秘密地
生长在某个角落
风带走了它的种子

许多种语言
在这世界飞行
语言的产生
并不能增加或减轻
人类沉默的痛苦

【十年之间】

在被遗忘的土地上
岁月,和马轭上的铃铛纠缠
彻夜作响,路也在摇晃
重负下的喘息改编成歌曲
被人们到处传唱
女人的项链在咒语声中
应验似的升入空中
荧光表盘淫荡地随意敲响
时间诚实得象一道生铁栅栏
除了被枯枝修剪过的风
谁也不能穿越或来往
仅仅在书上开放过的花朵
永远被幽禁,成了真理的情妇
而昨天那盏被打碎了的灯
在盲人的心中却如此辉煌
在突然睁开的眼睛里
留下凶手最后的肖像

【夜:主题与变奏】

在这里,道路汇合
一条条平行的光束
是冗长而猝然中断的对话
弥漫着司机辛辣的烟味
粗野而含混的叫骂
栅栏代替了排队的人们
从门板的缝隙中流散的灯光
和烟头一起被抛在路旁
任凭脚践踏
广告牌依着老人遗忘的手杖
似乎想走动起来
石头的睡莲凋谢了
喷水池里,楼房正缓缓地倒塌
上升的月亮突然敲响
钟声一下一下
唤醒了宫墙里老的时间
日晷在旋转,校对误差
等候盛大的早朝仪式
锦衣飘带在风中簌簌站起
拂去石阶上的尘埃
流浪汉的影子从墙上滑过
红红绿绿的霓虹灯为他生辉
也使他彻夜不眠
一只迷路的猫窜上长椅
眺望轻柔似烟的波光
而水银灯不客气地撩开窗帘
扰乱了梦,让孤独者醒来
在一扇小门后面
有只手轻轻地拨动插销
仿佛在拉着枪栓

【艺术家的生活】

去买一根萝卜
--母亲说
嘿,注意安全线
--警察说
大海呵,你在哪儿
--醉汉说
怎么街灯都炸了
--我说
一个过路的瞎子
敏捷地举起了竹竿
象拉出一根天线
尖叫而来的救护车
把我送进了医院

于是我成了模范病人
响亮地打着喷嚏
闭上眼睛盘算着开饭的时间
一次次把血输给臭虫
没有工夫叹息
终于我也当上了医生
提着粗大的针管
在走廊里踱来踱去
消磨着夜晚

【传说的继续】

古老的陶罐上
早有关于我们的传说
可你还不停地问
这是否值得
当然,火会在风中熄灭
山峰也会在黎明倒塌
融进殡葬夜色的河
爱的苦果
将在成熟时坠落
此时此地
只要有落日为我们加冕
随之而来的一切
又算得了什么
--那漫长的夜
辗转而沉默的时刻

【爱情故事】

毕竟,只有一个世界
为我们准备了成熟的夏天
我们却按成年人的规则
继续着孩子的游戏
不在乎倒在路旁的人
也不在乎搁浅的船

然而,造福于恋人的阳光
也在劳动者的脊背上
铺下漆黑而疲倦的夜晚
即使在约会的小路上
也会有仇人的目光相遇时
降落的冰霜

这不再是一个简单的故事
在这个故事了
有你和我,还有很多人

【青年诗人的肖像】

那从袖口拽出的灵感
没完没了,你
日夜穿行在长长的句子和
胡同里,你
生下来就老了
尽管雄心照旧沿着
秃顶的边缘生长
摘下假牙,你
更象个孩子
一转身就把名字写在
公共厕所的墙上
由于发育不良,你
每天都要吞下几片激素
让嗓音温顺得
象隔壁那只叫春的猫
一连九个喷嚏都
落在纸上,你
不在乎重复
再者钱也未必干净
可人人都喜欢
救火车发疯似地呼啸
提醒你赞美
交过保险费的月亮
或都赞美没交保险费的
板斧,沉甸甸的
比起思想来更有力量
天冷得够戗,血
都黑了,夜晚
就象冻伤了的大脚指头
那样麻木,你
一瘸一拐地
出入路边的小树林
会会那帮戴桂冠的家伙们
每棵树
有每棵树的猫头鹰
碰上熟人真头疼
他们总喜欢提起过去
过去嘛,我和你
大伙都是烂鱼

【回声】

你走不出来这峡谷
在送葬的行列
你不能单独放开箱木
与死亡媾和,让那秋天
继续留在家中
留在炉旁的洋铁罐里
结出不孕的蓓蕾
雪崩开始了--
回声找到你和人们之间
心理上的联系,幸存
下去,幸存到明天
而连接明天的
一线阳光,来自
隐藏在你胸中的钻石
你走不出这峡谷,因为
被送葬的是你

【峭壁上的窗户】

黄蜂用危险的姿势催开花朵
信已发出,一年中的一天
受潮的火柴不再照亮我
狼群穿过那些变成了树的人们
雪堆骤然融化,表盘上
冬天的沉默断断续续
凿穿岩石的并不是纯净的水
炊烟被利斧砍断
笔直地停留在空中
阳光的虎皮条纹从墙上滑落
石头生长,梦没有方向
散落在草丛中的生命
向上寻找着语言,星星
迸裂,那发情的河
把无数生锈的弹片冲向城市
从阴沟里张出凶猛的灌木
在市场上,女人们抢购着春天

【陌生人】

你在博物馆
大理石地面上狠狠
摔了一交,鞋
在冰封的河上滑得很
远,我坐在船上
似乎晕了船
不停地拨着电话
却不知打给谁
下班铃声响了三遍
随着沉默的人流
你绝望地盯住了红灯
热带雨林中的落日
令人神往,我
把香蕉皮似的手套翻过来
抖落细沙和烟末

再刮掉寂寞的胡须
和肥皂沫一起
溅到模糊不清的
镜子上,你跨过水坑
看见那陌生的影子
背后是广告牌上的天空
一只玻璃的鸽子
落在地上,我
钻到床下寻找着
手被闪烁的星星划破
昏暗的电影院里
你含着糖块
为一个悲惨的故事
哭泣,我打开灯
靠在门上笑了
有那么多机会和你认识
看来我们并不是
陌生人,门柄
转动了一下

【雨中纪事】

醒来,临街的窗户
保存着玻璃
那完整而宁静的痛苦
雨中渐渐透明的
早晨,阅读着我的皱纹
书打开在桌上
瑟瑟作响,好象
火中发出的声音
好象折扇般的翅膀
华美地展开,在深渊上空
火焰与鸟同在

在这里,在我
和呈现劫数的晚霞之间
是一条漂满石头的河
人影骚动着
潜入深深的水中
而升起的泡沫
威胁着没有星星的
白昼
在大地上画果实的人
注定要忍受饥饿
栖身与朋友中的人
注定要孤独
树根裸露在生死之外
雨水冲刷的
是泥土,是草
是哀怨的声音

【关于传统】

野山羊站立在悬崖上
拱桥自建成之日
就已经衰老
在箭猪般丛生的年代里
谁又能看清地平线
日日夜夜,风铃
如文身的男人那样
阴沉,听不到祖先的语言
长夜默默地进入石头
搬动石头的愿望是
山,在历史课本中起伏

【空间】

孩子们围坐在
环行山谷上
不知道下面是什么

纪念碑
在一座城市的广场
黑雨
街道空荡荡
下水道通向另一座
城市

我们围坐在
熄灭的火炉旁
不知道上面是什么

【白日梦】


1

在秋天的暴行之后
这十一月被冰霜麻醉
展平在墙上
影子重重叠叠
那是骨骼石化的过程
你没有如期归来
我喉咙里的果核
变成了温暖的石头

我,行迹可疑
新的季节的阅兵式
敲打我的窗户
住在钟里的人们
带着摆动的心脏奔走
我俯视时间
不必转身
一年的黑暗在杯中

2

音乐释放的蓝色灵魂
在烟蒂上飘摇
出入门窗的裂缝

一个准备切开的苹果
--那里没有核儿
没有生长敌意的种子
远离太阳的磁场
玻璃房子里生长的头发
如海藻,避开真实的

风暴,我们是
迷失在航空港里的儿童
总想大哭一场

在宽银幕般的骚动中
收集烟尘的鼻子
碰到一起
说个不停,这是我
是我
我,我们

3

喃喃梦呓的
书,排列在一起
在早晨三点钟
等待异端的火箭

时间并不忧郁
我们弃绝了山林湖泊
集中在一起
为什么我们在一起
一只铁皮乌鸦
在大理石的底座下
那永恒的事物的焊接处
不会断裂

人们从石棺里醒来
和我坐在一起
我们生前与时代合影
挂在长桌尽头

4

你没有如期归来
而这正是离别的意义
一次爱的旅行
有时候就象抽烟那样
简单

地下室空守着你
内心的白银
水仙花在暗中灿然开放
你听凭所有的坏天气
发怒、哭喊
乞求你打开窗户

书页翻开
所有的文字四散
只留下一个数字
--我的座位号码
靠近窗户
本次列车的终点是你

5

向日葵的帽子不翼而飞
石头圆滑、可靠
保持着本质的完整
在没有人居住的地方
山也变得年轻
晚钟不必解释什么
巨蟒在蜕皮中进化
--绳索打结
把鱼群悬挂在高处
一潭死水召来无数闪电
虎豹的斑纹渐成蓝色
天空已被吞噬

历史静默
峭壁目送着河上
那自源头漂流而下的孩子
这人类的孩子

6

我需要广场
一片空旷的广场
放置一个碗,一把小匙
一只风筝孤单的影子

占据广场的人说
这不可能

笼中的鸟需要散步
梦游者需要贫血的阳光
道路撞击在一起
需要平等的对话

人的冲动压缩成
铀,存放在可靠的地方

在一家小店铺
一张纸币,一片剃刀
一包剧毒的杀虫剂
诞生了

7

我死的那年十岁
那抛向空中的球再也没
落到地上
你是唯一的目击者
十岁,我知道
然后我登上
那辆运载野牛的火车
被列入过期的提货单里
供人们阅读

今天早上
一只鸟穿透我打开的报纸
你的脸嵌在其中
一种持久的热情
仍在你的眼睛深处闪烁
我将永远处于
你所设计的阴影中

8

多少年
多少火种的逃亡者
使日月无光
白马展开了长长的绷带
木桩钉进了煤层
渗出殷红的血
毒蜘蛛弹拨它的琴弦
从天而降
开阔地,火球滚来滚去

多少年
多少河流干涸
露出那隐秘的部分
这是座空荡荡的博物馆
谁置身其中
谁就会自以为是展品
被无形的目光注视
如同一颗湖泊爆炸后
飞出的沉睡千年的小虫

9

终于有一天
谎言般无畏的人们
从巨型收音机里走出来
赞美着灾难
医生举起白色的床单
站在病树上疾呼:
是自由,没有免疫的自由
毒害了你们

10

手在喘息
流苏是呻吟
雕花的窗棂互相交错
纸灯笼穿过游廊
在尽头熄灭
一支箭敲响了大门

牌位接连倒下
--连锁反应的恶梦
子孙们
是威严的石狮嘴里
腐烂的牙齿

当年锁住春光的庭院
只剩下一棵树
他们在酒后失态
围着树跳舞
疯狂是一种例外

11

别把你的情欲带入秋天
这残废者的秋天
打着响亮呼哨的秋天

一只女人干燥的手
掠过海面,却滴水未沾
推移礁石的晚霞
是你的情欲
焚烧我

我,心如枯井
对海洋的渴望使我远离海洋
走向我的开端--你
或你的尽头--我

我们终将迷失在大雾中
互相呼唤
在不同的地点
成为无用的路标

12

白色的长袍飘向那
不存在的地方
心如夏夜里抽搐的水泵
无端地发泄
黄昏的晚宴结束了
山峦散去
蜉蝣在水上写诗
地平线的颂歌时断时续
影子并非一个人的历史
戴上或摘下面具
花朵应运而生
谎言与悲哀不可分离
如果没有面具
所有钟表还有什么意义

当灵魂在岩石是显出原形
只有鸟会认出它们

13

他指银色的沼泽说
那里发生过战争
几棵冒烟的树在地平线飞奔
转入地下的士兵和马
闪着磷光,日夜
追随着将军的铠甲

而我们追随的是
思想的流弹中
那逃窜的自由的兽皮

昔日阵亡者的头颅
如残月升起
越过沙沙作响的灌木丛
以预言家的口吻说
你们并非幸存者
你们永无归宿

新的思想呼啸而过
击中时代的背影
一滴苍蝇的血让我震惊

14

我注定要坐在岸边
在一张白纸上
期待着老年斑纹似的词

出现,秩序与混乱
蜂房酿造着不同的情欲
九十九座红色的山峰

上涨,空气稀薄
地衣居心叵测地蔓延
渺小,如尘世的

计谋,钢筋支撑着权利
石头也会晕眩
这毕竟是一种可怕的

高度,白纸背面
孩子的手在玩影子游戏
光源来自海底两条交尾的
电鳗

15

蹲伏在瓦罐的夜
溢出清凉的
水,那是我们爱的源泉

回忆如伤疤
我的一生在你的脚下
这流动的沙丘
凝聚在你的手上
成为一颗眩目的钻石

没有床,房间
小得使我们无法分离
四壁薄如棉纸
数不清的嘴巴画在墙上
低声轮唱

你没有如期归来
我们共同啜饮的杯子
砰然碎裂

16

矿山废弃已久
它的金属拉成细长的线

猫头鹰通体透明
胃和神经丛掠过夜空

古生物的联盟解体了
粘合化石的工作

仍在进行,生存
永远是一种集体冒险

生存永远是和春天
在进行战争

绿色的履带碾过
阴郁的文明

喷射那水银的喷泉
金属的头改变了地貌

17

几个世纪过去了
一日尚未开始
冷空气触摸了我的手
螺旋楼梯般上升
黑与白,光线
在房瓦的音阶上转换
一棵枣树的安宁
男人的喉咙成熟了

动物园的困兽
被合进一本书
钢鞭飞舞
悸动着的斑斓色彩
隔着漫长的岁月
凄厉地叫喊
一张导游图把我引入
城中之星星狡黠而凶狠
象某一事物的核心

18

我总是沿着那条街的
孤独的意志漫步
喔,我的城市
在玻璃的坚冰上滑行

我的城市我的故事
我的水龙头我积怨
我的鹦鹉我的
保持平衡的睡眠

罂粟花般芳香的少女
从超级市场飘过
带着折刀般表情的人们
共饮冬日的寒光

诗,就象阳台一样
无情地折磨着我
被烟尘粉刷的墙
总在意料之中

19

当你转身的时候
花岗石崩裂成细细的流沙
你用陌生的语调
对空旷说话,不真实
如同你的笑容

深深植入昨天的苦根
是最黑暗处的闪电
击中了我们想象的巢穴
从流沙的瀑布中
我们听见了水晶撞击的音乐

一次小小的外科手术
我们挖掘燧石的雪地上
留下了麻雀的爪印
一辆冬天疯狂的马车
穿过夏日的火焰

我们安然无恙
四季的美景印在你的衣服上

20

放牧是一种观点的陈述
热病使羊群膨胀
象一个个气球上升
卡在天蝎星座中
热风卷走了我的屋顶
在四壁之内
我静观无字的天空
文化是一种共生现象
包括羊的价值
狼的原则
钟罩里一无所有
在我们的视野里
只有一条干涸的河道
几缕笔直的烟
古代圣贤们
无限寂寞
垂钓着他们的鱼

21

诡秘的豆荚有五只眼睛
它们不愿看见白昼
只在黑暗里倾听

一种颜色是一个孩子
诞生时的啼哭

宴会上桌布洁白
杯中有死亡的味道
--悼词库挥发的沉闷气息

传统是一张航空照片
山河缩小成桦木的纹理

总是人,俯首听命于
说教、仿效、争斗
和他们的尊严

寻找激情的旅行者
穿过候鸟荒凉的栖息地

石膏像打开窗户
艺术家从背后
用工具狠狠地敲碎它们

22

弱音器弄哑了的小号
忽然响亮地哭喊
那伟大悲剧的导演
正悄悄地死去
两只装着滑轮的狮子
仍在固定的轨道上
东奔西撞

曙光瘫痪在大街上
很多地址和名字和心事
在邮筒在夜里避雨
货车场的鸭子喧哗
窗户打着哈欠
一个来苏水味的早晨
值班医生正填写着死亡报告

悲剧的伟大意义呵
日常生活的琐碎细节

23

在昼与夜之间出现了裂缝

语言突然变得陈旧
象第一场雪
那些用黑布蒙面的证人
紧紧包围了你
你把一根根松枝插在地上
默默点燃它们

那是一种祭奠的仪式
从死亡的山冈上
我居高临下
你是谁
要和我交换什么
白鹤展开一张飘动的纸
上面写着你的回答
而我一无所知

你没有如期归来

【东方的想像】

风中的钢刀灵巧地转动
大坝上的牛羊失踪
树木朝冬天一起鞠躬
绿色租赁给军队
枝干被造成大船时
洪水来临
豪华的时代
在宴请它的客人
铜号、美酒
竹椅上东方的想像
是不落的太阳
悬挂在砖窑上空
工匠们造就的天堂
流星般塌落
情人们睡在回声
那世纪之交的桥洞里
戴天使面具的人们
从桥上走过

【夜归】

经历了空袭警报的音乐
我把影子挂在衣架上
摘下那只用于
逃命的狗的眼睛
卸掉假牙,这最后的词语
合上老谋深算的怀表
那颗设防的心
一个个小时掉进水里
北岛的诗 海子的诗
像深水炸弹在我的梦中
爆炸
听见了我的恐惧

【画-给田田五岁生日】

穿无袖连衣裙的早晨到来
大地四处滚动着苹果
我的女儿在画画
五岁的天空是多么辽阔
你的名字是两扇窗户
一扇开向没有指针的太阳
一扇开向你的父亲
他变成了逃亡的刺
带上几个费解的字
一只最红的苹果
离开了你的画
五岁的天空是多麽辽阔

【无题】

我看不见
清澈的水池里的金鱼
隐秘的生活
我穿越镜子的努力
没有成功
一匹马在古老的房顶上
突然被勒住疆绳
我转运街角
乡村大道上的土
遮蔽天空

【此刻】

那伟大的进军
那一个精巧的齿轮
制止
从梦中领取火药的人
也领取伤口上的盐
和诸神的声音
余下的仅是永别
永别的雪
在夜空闪烁

【缺席】

大风统帅着敌对的旗帜
一声金星喊遍四方
爱与憎咬住了同一个苹果
梯子上的年龄
民族复兴的梦想
英雄高举手臂占据夜空
小丑倒立在镜中的沥青上
我关上假释之门
抗拒那些未来的证人
这是我独享尊严的时刻
冒险的火焰
陌生的灰烬

【悼亡】

不是生者是死者
在末曰般殷红的天空下
结伴而行
苦难引导着苦难
恨的尽头是恨
泉水干涸,大火连绵
回去的路更远
不是上帝是孩子
在钢盔与钢盔撞击的
声音中祈祷
母亲孕育了光明
黑暗孕育了母亲

石头滚动,钟表倒转
日蚀已经出现
不是肉体是灵魂
每年一起再过一次生日
你们有同样的年龄
爱为死者缔造了
永久的联盟
你们紧紧拥抱
在长长的死亡名单中

【乡音】

我对着镜子说中文
一个公园有自己的冬天
我放上音乐
冬天没有苍蝇
我悠闲地煮着咖啡
苍蝇不懂得什么是祖国
我加了点儿糖
祖国是一种乡音
我在电话线的另一端
听见了我的恐惧
于是我们迷上了深渊

【夏日的黄铜】

一个谣言的儿子
坐在节育的花环上
听夏日的黄铜
步伐整齐的士兵
沿生锈的道路走来
看夏日的黄铜
树上深深的斧恨
永远迷人地微笑着
吃夏日的黄铜

【多事之秋】

深深陷入黑暗的蜡烛
在知识的页岩中寻找标本
鱼贯的文字交尾后
和文明一起沉睡到天明
惯性的轮子,禁欲的雪人
大地棋盘上的残局
已搁置了多年
一个逃避规则的男孩
越过界河去送信
那是诗,或死亡的邀请

【记念日】

一个纪念日
痛饮往昔的风暴
和我们一起下沉
风在钥匙里成了形
那是死者的记忆
夜的知识

【钟声】

钟声深入秋天的腹地
裙子纷纷落在树上
取悦着天空
我看见苹果腐烂的过程
带爆力倾向的孩子们
象黑烟一样升起
房瓦潮湿
十里风暴有了不倦的主人

【沉默的敲钟人】

展开的时间的幕布
碎裂,漫天飘零
一个个日子撞击不停
船只登陆
在大雪上滑行
一只绵羊注视着远方
它空洞的目光有如和平
万物正重新命名
尘世的耳朵
保持着危险的平衡
这是死亡的钟声

【布拉格】

一群乡下蛾子在攻打城市
街灯,幽灵的脸
细长的腿支撑着夜空
有了悠灵,有了历史
地图上未标明的地下矿脉
是布拉格粗大的神经
梦在逃学,梦
是坐在云端的严历的父亲
有了父亲,有了继承权
一只耗子在皇宫的走廊漫步
影子的侍从前簇后拥
从世纪大门出发的轻便马车
途中变成了坦克
真理在选择它的敌人

有了真理,有了遗忘
醉汉如雄性蕊在风中摇晃
抖落了尘土的咒语
越过伏儿塔瓦河上时间的
桥,进入耀眼的白天
古老的雕像们充满敌意
有了敌意,有了荣耀
小贩神秘地摊开一块丝绒
请卖珍珠聚集的好天气

【读书笔记】

禁忌的花草
是历史的粮食
螺钿的天空下
纸蝴蝶梦见
一个石头的家族
那颗胸中的红色棋子
驱使我向前
我是王或者卒
的影子,我遮蔽
隔岸的风云
激情
第五十代的耗子们
挥舞着长鞭

【过节】

毒蛇炫耀口中的钉子
大地有著毒蛇
吞吃鸟蛋的寂静
所有钟表
停止在无梦的时刻
丰收聚敛着
田野死后的笑容
从水银的镜子
影像成双的人们
乘家庭的轮子
去集市
一位本地英雄
在废弃的停车场上
唱歌
玻璃晴朗
桔子辉煌

【无题】

他睁开第三只眼睛
那颗头上的星辰
来自东西方相向的暖流
构成了拱门 
高速公路穿过落日
两座山峰骑垮了骆驼
骨架被压进深深的
煤层
他坐在水下狭小的舱房里
压舱石般镇定
周围的鱼群光芒四射
自由那黄金的棺盖
高悬在监狱上方
在巨石后面排队的人们
等待着进入帝王的
记忆
词的流亡开始了

【占领】

夜繁殖的一群蜗牛
闪闪发亮,逼近
人类的郊区
悬崖之间的标语写着
未来属于你们 
失眠已久的礁石
和水流暗合
导游的声音空旷
这是敌人呆过的地方
少年跛脚而来
又跛脚奔向把守隘口的
方形的月亮

【磨刀】

我借清晨的微光磨刀
发现刀背越来越薄
刀锋仍就很钝    
太阳一闪
大街上的人群 
是巨大的橱窗里的树林
寂静轰鸣
我看见唱头正沿着
一棵树椿的年轮
滑向中心

【日子】

用抽屉锁住自己的秘密
在喜爱的书上留下批语
信投进邮箱 默默地站一会儿
风中打量着行人 毫无顾忌
留意着霓虹灯闪烁的橱窗
电话间里投进一枚硬币
问桥下钓鱼的老头要支香烟
河上的轮船拉响了空旷的汽笛
在剧场门口幽暗的穿衣镜前
透过烟雾凝视着自己
当窗帘隔绝了星海的喧嚣
灯下翻开褪色的照片和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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