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侠汉穗】
1966年到南宁后，我很快学会了游泳。
南宁的邕江，与广西军区直线距离不过2、30米，而且当时军区大院的围墙很矮，我们很轻易地就能翻过来过去，一次也没有被抓过，反而是进军区偷鸡摸狗的小贼，被内卫、暗哨等抓住不少。
我们渐渐明白了，不是我们翻墙翻得有多高明，而是人家根本就不屑于理我们。
反正不管怎么说，他们不打搅我们自由游泳就好。就这样没用几个星期，我就学会了蛙泳、自由泳、仰泳，而蝶泳却怎么也学不会。不过，我还顺带学会了划船。
一天，父亲把我叫过去，很严肃地问我：是不是经常去邕江游泳？
我老老实实地承认了。心里也明白，一定是内卫、暗哨等人向他报告了我的行径。
他一本正经地告诫我：邕江里有一种危险的生物，名叫“水猴”，其状如瘦小的猴子。如在岸上，一个成年人就可以轻易制服它；但在水里，它就力大如牛，3、5条会水的壮汉也不是对手。水猴时常伤害江里的人员，军人、百姓都有被水猴伤害的。他见过尸体，都是小腿后留下细小的咬痕、血液大量流失，死者的面容极度恐惧。
有鉴于水猴的危险性，他告诫我不可再去邕江游泳。
——事后很久我才知道，那时父亲已接到“审查”通知，相当于今天的“入狱”通知吧？虽然他完全是清白的，而且性质上完全是两回事，但程序上确有某种相似之处。
在他自身压力很大的情况下，他不是考虑自己的安危，念念不忘的，仍然是关照我不要去游泳……啊，亲爱的父亲!
当时对父亲的训诫，我抱有一种奇怪的心态：我完全相信他说的都是真实的——除了开玩笑外，我不记得他什么时候说过假话。即使当时听起来不是真的，事后的某个时机，也会被证实是真的，例如“把鸡看成妖”事件。
但我奇怪地认为，“水猴”这种东西虽然很可能确有其事，但我不会遇到它们。因此，当时我虽然诺诺连声地应承了，其后还是我行我素，照游不误。
不过游得多了，接触的泳伴、船家也多了，他们中一些人似乎真的见过“水猴”，所说情况与父亲说的基本一样。不过在他们口中，“水猴”要可怕得多，他们可以说是谈“猴”色变，似乎宁愿遇到鬼怪，也不愿遇到“水猴”。
但我仍然以为，我不会遇到“水猴”。
1971年冬，我们年级做为学校里最高的年级，被放进南宁造船厂学工。“南船”就是我们学校“工宣队”的产生地，就在邕江边上，离军区并不远。乘木船过江，再沿着江边走，单程步行半小时足够了。
我们住在厂里，但星期六晚饭前可以回家，星期天熄灯前再回厂里就行。
一个星期天的黄昏，我挎着一书包衣物、零食等等东西，沿着江边回厂。一路宁静，但突然在一个江流拐弯处，我隐约听到女孩子的哭声、好像还有“救人啊”的呼喊声!
我举目一望，看见在江里飘着一只木船，船里有3个女孩子，大约都只有8、9岁至12、3岁的模样，她们正奋力拉着什么东西……那东西赫然也是一个人!是一个大约17、8岁的女孩子!
那女孩子身体几乎全泡在江水里，只有肩膀以上露在水面上。她双手紧抓船舷，一声不吭——或许已经没有呼喊的力气了。如果没有船上的女孩子们拉住她，她很可能已经沉下水了。
我来不及想什么，救人要紧!我急忙朝那边跑去。
——那时我已经出手救过溺水者了，而且还是同时救两个。也是在邕江里。那时，我们一帮军区的孩子，去303医院后面的沙滩边游泳。
沙滩多次被捞沙船采捞过，留下许多大坑。这些坑十分阴险而危险!因为在水面看来，是看不出下面有大坑的。水性不熟的人一脚踩空，立即就会吃水、慌张，进而就是溺水、遇险!
我二哥水性不如我，他又生性好玩儿好闹，此刻偏偏在逗弄一个不会水、很怕水、个子又很瘦长、比我略大几岁的孩子。那孩子搂着他，两人一起踩进大坑去了。
二哥的脖子被那孩子的双臂缠得像粽子，他正在水面一起一伏，脸憋得通红，话都说不出来了。这时我恰巧从他们旁边游过，知道这里有大坑并且知道大坑的边缘位置。
二哥见我游过，忙挥手示意。我一眼扫过，发现情况不对!他们不是在闹着玩儿!
我赶忙游过去，从那孩子的背后猛推一把、二把、三把……他们的脚——其实是我二哥的脚——踩到实地了。那孩子一直攀在他身上，怎么也不敢下来。
到沙滩完全无水的地方那孩子才敢下来，一下来就对着二哥大哭大骂，声称要回家拿马刀劈了他。
——这并不完全是危言耸听。他家真的有马刀、他也真的拿马刀试图砍人过。那刀我还玩过，很大很长很重，我两只手才能举起来。这刀的原主人，一定是一位体魄魁梧、膂力过人的大汉。那孩子的父亲能缴获这个人的马刀，也是位了不起的英雄!
那刀有护圈、钢镡，是西洋马刀的式样。应该不是青马、宁马等西北马家军、或日本军的军刀，而是国民党军骑兵的制式装备。
这次救了他们，对我来说是出手救人的第一次，实在还是比较轻而易举的，因此我不觉得救人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这次救江里的女孩子，是出我手救人的第二次。那时，我一边跑一边解开衣扣——南宁的冬天还是很有几分寒意的，身在江水里肯定更是冷得厉害。刺骨的江风吹着我敞开的胸怀，我不禁打了个寒战，心里不由得同情起那个泡在江水里的女孩子来。怪道她面无人色，脸色又青又白，跟长了霜的冬瓜差不多。
而我就要脱了衣服也跳进去!那个冷啊……我是男子汉、火力壮、比她怎么也强一些吧？……我正在一边飞奔一边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看到傍边有一条小船!
小船很小，是那种最小的舢板。上面没有人，只有一只木桨。我大喜过望——划船过去速度更快不说，还不必脱了衣服游水受冻呢!
我甩下书包、跳进小船，只用一只桨，猛力划了起来——其实用单桨划船并不难，只要注意好船头的方向。一旦发现船头有朝哪边偏移的趋势，就马上朝相反方向猛力划几桨就是了。
就在我飞速朝那边挺近时，好像听见后面岸上有人在大喊大叫，似乎在叫我不许划船。我没有理，连头都没有回，随你喊什么，也得等我把人救上来再说。再耽误半分钟，那些拉她的女孩们就支撑不住了、她也就没命了!
来到女孩子们的船边，我纵身跳了过去——那时节，我身手敏捷得惊人!女孩子们大喜，叽叽喳喳地叫着“大哥哥来啦……”那个水里的女孩子也抬脸看着我，勉强挣扎着用普通话说“救我……。”我记得，她的脸色难看得像个死人。
我也来不及说什么，抓住那女孩儿的肩膀，就把她往船上拉。可是……那女孩不知为什么，只穿了一身单衣，衣服遇水滑溜溜的，紧紧贴在身上，我有劲儿也使不上。这且罢了，搞怪的是，这女孩子重得惊人!
看上去挺苗条的一个女孩儿，怎么重得跟举重杠铃似地？我吃奶的力气都用出来了，可她也就朝船上移动了一点点，再就怎么也拉不动了。
我一急，朝她大吼道“你别傻呆着不动!也往上使劲啊!”
她抬起脸，朝我可怜巴巴地看了一眼，随即脸贴船舷，呜呜地哭了起来。
这时我突然感觉到，这女孩子的体重好像还会变化!一会儿轻一点、一会儿重一点……
这他妈的是搞什么名堂!怎么她还会变化？莫非她是？……不管它，看她现在这德行，自己的小命危在旦夕，可以说就攥在我手上，还有能耐害别人？你这丫头就算是个会变化的怪物，我也要先把你弄上来再理论!
看她气若游丝，脸都青完了，一厘米一厘米的往水下沉，能再坚持30秒钟就是奇迹!……我的手也又青又白、毫无血色、几乎没有感觉、也没有力气了。而她身上溜滑，我没地方抓，全凭十指揪住她的衣服，我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我把这女孩子的上半身全占住了，而她的下半身还在水下。船上的三个小女孩儿帮不上忙，只是呆愣愣的看着我忙活。
我突然意识到：我犯了一个错误!不应该用手、而应该用臂! 臂膀的力量比手掌大得多呢!
原本我是下意识地只用手揪住她的衣服，避免更多地接触她的身体，这并不是出于什么“男女之大防”的顾虑，而只是某种本能的反应。现在再这样做，显然难以为继了。
事急从权，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必须搂抱住她，唯其如此，才能挽救她的性命!
我不敢松开她的肩膀，生怕她一出溜下去，就再也找不着了。我的双手顺着她的肩膀移向她身体的中间和下面，途经她身体的某处高耸而饱满、富有弹性的部位，没功夫细想那是什么，只知道是她身体的组成部分。
我的双手顺着她的身体再往下，忽觉手下急剧收缩——是她的腰了，这腰可真是细啊。再往下，我的手已经进水了。忽觉手下又急剧膨胀——这是她的哪里？我定睛一看，是她的臀部。
与她纤弱的上身相比、以及与我常见的男同学的小屁股相比，她的屁股未免太大了点儿。但我心中大感快慰——这部位长得太好了!太适合我拖拉她了!极细的腰下头又很粗大，跟半截哑铃似地，我的手多半滑不下去——这也就相当于她滑不下去。这真是此时、此地、此情景中最理想的身体模式!
没说的，就是这里了!我搂紧她的腰，我的腰力也可以用上了。那女孩的腰被我搂紧，她显然也感觉到可依托的力量陡然增大，竟然幸福的哼出了声。
我正企图一用劲儿把她弄上来，可就在这关键时刻，我突然间觉得，她又沉重的往下一沉!……不对!不是她本身忽轻忽重，而是下面有名堂!水下面有什么东西在拉扯她!
冬季的江水相当清澈，虽不能说清可见底，但看到水下1、2米还是不成问题的。
我一边搂紧她不放，一边仔细观察水下。在女孩子脚下的部位，似乎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大致相当于一条土狗的身长。我看不清那是什么，连这东西是活物还是死物都弄不清楚。忽然，它动了一下。我顿觉怀里的女孩子又猛地向下一沉!
——啊!我看清楚了，就是它!就是这东西在拉扯女孩子!它每动一下，女孩子势必也猛地向下沉一下!就跟被鱼咬的鱼钩似的。
这东西长得啥样？我看不明白，只隐约觉得是一个长条的形状，似乎是一条大鱼，动作很灵活、游速很快。
我当时真的以为这东西就是大鱼，心里并不怕它。还琢磨着这东西只会阶段性的发力，那么在它两个发力阶段之间的空挡部位，不正是留给我的吗？我不趁此空挡大振勇力，一举救出此女，只怕是连鱼都会笑话我。
果不其然，我一边紧搂住女孩子，一边暗暗蓄力，一边注意着水下那黑东西的动态。须臾，那黑东西头尾一摆，又游了开去。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见状猛一发力——这就叫人急智生吧？我居然做出了摔跤中的抱摔动作，而我从未学过那玩意儿!就连这一动作的名称，我也是很久以后，才在无意中知道的。
我紧搂住那女孩的腰，双臂猛一用力、同时我的腰部也猛地往上一挺，“嘿”地一声大吼，我把她完整地拔出了水面!
女孩出水，头下脚上，背部朝我，沉重地砸在我身上，把我也砸得仰面朝天倒在船上。船上的三个小女孩儿愣了一下，随即一起发作，又哭又笑，蜂拥而上，把我们严严实实地封在里面。
现在事情还没完呢!我们还在江里、那黑东西还在水里，它要是不肯善罢甘休怎么办？
我急忙推开她们，喝令两个大一些的女孩儿操桨、最小的那个女孩儿在船后掌舵、同时抓住我来的那条小船——在水面拖小船一点儿不费力气。她虽然小，却完全可以胜任。
没想到几个女孩儿居然是玩船的老手，划得出乎我意料的好。于是，我们就飞快地朝岸边驶去。
出水的最大的女孩，这时还像一团烂泥似地趴在船底。我看她只是一下一下的干呕，没有昏迷，用不着做人工呼吸。可这干呕是怎么回事儿？她的腰那么细，肚子自然也不会大，应该没喝什么江水，那她呕什么呢？
不管她!我看过救助溺水的军队科教片(简称军教片)，觉得此时应该给她强制控水。于是，我把她拉起来，不顾她微弱的挣扎，把她横担在我的大腿上，用大腿顶住她的肚子。她似乎很不好受，扭来扭去的表示抗议。我不管她，用手怕打她的背，同时命令她不许乱动。
——别说，虽说我是不懂装懂……这么说并不准确，我当时没有企图装什么，只是觉得，这时我必须做些什么。可做什么我并不清楚，只好使出一切可以想到的东西。
可没准儿，当时我还真是歪打正着、误打误撞的做对了。随着她“哇”地一声，呕出一口黄绿色的、腥臭的东西，她也顿时瘫软了。
你吐出来了就好。我注意观察她的情况，发现她白得像石膏一样的后颈，已经开始有了血色，这表明她正在恢复。我松了一口气，再看她的其他部位，忽然发现她的单裤已经拉起来了，在她的一截雪白的小腿上，脚腕部分赫然有几道红色的、新鲜的印记，鲜明异常!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缠绕过。
这些印记显然是刚才弄下的，而鱼是绝对不会缠绕东西的，那又是什么东西弄的呢？
我扭过她的脸，指着印记问她：这是怎么回事？
她脸上顿时流露出极度恐惧的神色，颤抖着说：水猴……
什么!我顿觉“轰”的一声，头都大了，吓得魂飞魄散!我刚才的勇猛无畏，竟然是在跟水猴战斗？水里的那个黑东西，就是水猴吗？难怪它力气大得惊人!
那么在我伸手入水、摸那女孩儿屁股的时候，以水猴在水里可以拖下牛马的巨大力气，要我拖下水，不是跟拖小鸡一样轻易吗？而我，不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吗？我顿觉浑身乏力，几乎瘫了过去……
——如果我事先知道她们遇上了水猴，我还会那么英勇吗？
我以为，客观公正地猜测，我肯定还是会去救人的，但“英勇”大约是说不上了。我行动上应该是缩手缩脚、谨小慎微的，不会那么肆无忌惮。
抵达江岸时，我就像一个龙钟老人，摇摇晃晃的、吃力地下了船，连话都懒得说。我的脚步像是踩在棉花上，虚飘飘的。也不知是累的、也不知是吓的，或许两样都有吧？
这时我恍然意识到，那大女孩吐出的东西，应该是她的胆汁。人在极度恐惧的时候，是可能会被“吓破胆”的。不光是人，似乎哺乳类动物都是如此，国内某地就曾发生过羊被狼“吓破胆”而死亡的事情。
有什么人在搀扶我，我没有去注意，只是管自走着。现在的天色，与我跳上小船时几乎一样，由此看来，我在水里只折腾了几分钟。可是，这比打一场篮球……不!打一场足球还要累人。我原本还以为，即使没有一小时，至少也有半小时了呢。
这时，岸边已聚拢了7、8个人，全是男子，老中青都有。他们一定以为我救人脱了力，因此我的狼狈摸样完全可以理解。
没有人围着女孩儿们嘘寒问暖，我觉得他们应该不是女孩儿们的家人。女孩儿们多半是自己偷跑出来玩儿的，家里还不知道。
我发现这些人——女孩儿们与岸边的男子们，基本都相貌端正，似乎出自某个特殊的族群。虽然他们很明显不是一家人，但总有某种相似之处。
我突然觉得触碰到某种软乎乎的东西，回头一看，原来大女孩正搀扶着我。我很有些不好意思：怎么能叫她搀扶我呢？她还是伤员，她自己才是最需要搀扶的嘛!
我反过来扶住她柔软的胳膊，她似乎很有几分感动，温柔的一动不动，任我扶着。我边扶着她走边问她：你们是什么人？
她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我莫名其妙；这有什么可脸红的？这女孩子真怪!她低着头，不敢看我，嘴里嗫嚅着小声说：蛋家……
蛋家？真是个奇怪的名称。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蛋家这个称谓。
我问，什么是蛋家？
这时，一个中年男子冷笑一声，也用普通话说：“我们是水上人，你看不起了吧？”
我更加莫名其妙了。我没有任何等级尊卑的观念，父亲也是这样……不，应该说我像父亲一样，从来都是没什么门第之见的。水上人也好、陆上人也好，总之都是人，都有人的权利，都是平等的。
我也冷冷地说：“你看错人了。看不起你们，我还会不要命的救这女孩吗？”
他的脸色释然了，女孩的脸色也灿烂了。
以后，我不禁留意起了疍家。人类学家对“疍家”——注意：这个“疍”字而不是那个“蛋”字，才是“疍家”之“疍”的正确写法——来历的说法很多，但我以为：疍家人就是汉人，是古时为避战乱，南下进入海洋、内河等水域谋生的古汉人的后裔。因此，疍家人与客家人有原则上的共同之处，可以说疍家人是客家人的水上分支，也是最纯正的汉人之一。
在邕江沿岸的邕宁县——现在随着南宁市的扩展，邕宁县已成为南宁市的一个城区了——也有疍家人，我遇到的那些人，几乎可以肯定就是出自邕宁县的疍家人群体。
邕宁疍家人对道教极其信仰——这差不多是汉人的标志性信仰。同时，作为常年生活在水上的人群，他们对水神也非常信奉。也难怪他们对于水猴视若神灵了。
疍家人作为“客籍人”，一般都会受到当地人的岐视。解放前的南宁一带，曾把“河边三丈六”规定为疍家人的专属用地，其实这片用地等同虚无。除了漂泊的渔船，疍家人没有落脚之处。
疍家人与当地人难以通婚。尤其是女孩子，长得再漂亮，嫁到岸上也几乎是不可能的。
我以后曾想过，当时一定是那女孩子，对于自己的疍家出身很自卑，但又不愿意对我说谎，所以她的脸就红成那样了——真是个可爱的女孩子!
那些男子们面容凝重，一声不出，默默地盯着我看，神色复杂。除了两个年轻人似乎表露出钦佩的神色、除了那些女孩子，男人们都远远谈不上有对“英雄凯旋”应有的热情。全部的男人——包括那两个年轻人，甚至连个笑摸样都没有。
没有就没有吧!本来我就没指望得到什么回报。我们这一代人，是在“做了好事不留名”的教育中长大的，做了好事不指望回报，已经成为我们的一种本能。况且那时我已经历了“把鸡看成妖”事件，对于所谓“有功必奖”，我已经知道作为口号说说可以，但往往不会当真都能做到。一个正规学校尚且如此，何况人家只是一介平民呢？
我弄不清他们在转什么念头，也没有力气去弄清楚。总之我心地坦然，丝毫不担心他们会伤害我——我在你们眼皮底下救了人，总不是干了坏事吧？莫非你们还能为难我不成？
一位青年男子将我的书包递给我。从书包的外观与分量，我知道里面啥也没少。青年男子的行为，当然是某种善意的表示。
我道了谢，接过书包，又看了一眼女孩子们——那个水里出来的大女孩，已经娉娉婷婷的站着了，正一眼不眨的看着我。现在看起来，她的摸样已经正常多了，头发、衣裤已经整理过了——好想还换了一身干衣服？这么快的动作，想必是那三个女孩儿帮她弄的。她皮肤白白的、脸颊红红的，看起来还挺标致。
我看她没有问题了，对女孩子们点点头，就要回厂去。刚转身要走，一只大手突然伸过来，紧紧揪住我的衣领。
我回头一看，是一个面容祖鲁、狰狞的中年大汉，他壮得像座小山，胳膊有我的大腿粗，正毫无礼貌的揪住我的衣领，用某种语言对我大喊大叫。
我还没有弄清是怎么回事儿，那个大女孩突然冲过来，推开大汉揪我衣领的大手，紧紧护在我的胸前，也用那种语言对那汉子叫喊着什么。
——那种语言不是白话、不是平话、不是西南官话、似乎有点儿像客家话？……总之，不是我所知道的任何一种语言。
事后有同学告诉我，邕江流域的船家，普遍使用一种特殊的方言。或许他们当时讲的，就是这种“船话”吧？
我推开胸前的大女孩，问她“他要干什么？”
女孩还未回答，大汉抢先发言了，原来他也会讲普通话。虽然磕磕巴巴，但大意还能听明白。他叫攘攘的，意思是我用了他的船——就是那只小舢板，水猴看见了，他的船就被水猴惦记上了，因此而很危险，以至于不能再用了。因此，他受到严重的损失，我必须与他以补偿。
或许确有此事吧。人家的船不能用了，补偿一下也是应该的。我问他，要赔你多少钱？
他眼睛滴溜溜乱转，我开始怀疑他的诚实性了。他报出了一个连我这个不怎么懂钱数的大孩子，都觉得荒唐的巨大数字。我已经可以肯定了：他有严重的敲诈嫌疑。
他还在不知趣的大叫。叫着叫着，他又要来揪我的衣领，似乎我的衣领是他的手最好呆的地方。
我的怒气也上来了，一把打开他不规矩的手，对大汉说：这女孩子的命，不抵你那小船吗？我用船去救人，难道不应该吗？你一个男子汉那时缩在一边看，不敢上来帮我一把。我救完人回了，你就知道来向我要钱了。我救人还要向你付钱？这是哪门子混账道理？你的小船就在这里，没有缺斤少两，原物奉还，讲到哪里我都有理。
要钱，我一分没有!要打官司，我随时奉陪!——我是在船厂学工的学生，你可以去船厂找我!
说完，我转身就走，一边留意着大汉追上来，对我予以阻拦或殴打。
果不其然，大汉愣了几秒钟，随即又喊叫起来，并且拔脚欲追。正在我准备与他厮打的时节，突然一位老年汉子站出来，声音不高，但是很威严地对大汉说了几句什么。
老年汉子用得也是“船话”，我听不懂，但看得懂——大汉顿时萎靡了，不再张牙舞爪了，自然也不再企图抓拿我了。
看来，老年汉子是他们的“自然领袖”，很有威信。但是当时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他很有正义感。如果不是他出手，我与大汉很可能打起来；而如果真打起来，我肯定不是大汉的对手，不被人家打趴下才怪。
我一步步走上岸崖，回头一看，下面的他们也正在离去。不过他们的排列很有趣：男人们全部走在前面，四个女孩儿全部走在后面，间隔大约1、20米的距离。
“是不是他们认为，”我暗想“女孩儿被水猴抓过，就沾染了晦气，他们不愿意再接近她呢？——如果一条小船都要回避，人还用说吗？”
那个大女孩儿一边走，一边频频看我，我也对她挥挥手。
回厂后，大约有半个月吧，我浑身的肌肉都很酸疼。我参加过学校排球队，知道这是运动过度的正常反应。
救人这件事情，我没有告诉任何人，不论老师、朋友、同学、还是母亲与兄妹。
半个多月后一天的晚餐时分，我们正排队在船厂食堂里打饭。食堂很大，有十几个打饭窗口，每个窗口前都排了十几个人。
食堂里自然有人说话，但秩序很好，没有人大声喧哗，人们都可以毫不费力的正常交谈。
当时我正在对身后的同学说着什么，但面部还是朝前的。突然，我觉得他们没声音了，整个食堂里似乎也安静了。我正觉纳闷儿，忽然感到，有一只手正在扯我的衣角。
回头一看，是一个小女孩儿，很有几分面熟——就是那天在船后掌舵的小女孩儿嘛!
“是你呀，”我招呼她“你们都还好吧？”
她点点头，仍然扯着我的衣角不放，一边清晰的、一字一句的说：“大哥哥，你救了我的姐姐——我亲亲的大姐姐。”她的话里含有某种特殊的口音，但完全听得明白。
“啊……是啊……对了，她怎么样了？”
小女孩儿指给我看后边——原来我身后大约7、8米的地方，竟然还站着三个女孩子。她们的队形成品字型，水里出来的大女孩，赫然站在正中。
这段时间，她似乎休养得很好，整个人显得清新、秀丽，轻靓非凡，宛如出水芙蓉，一个美女胚子嘛!她应该也是打扮过的，眉眼如画，居然很有几份娇艳。跟在水里的那副死人模样相比，简直不能同日而语。我因为她前后的反差太大，看得竟然有些呆了——这真是她吗？
大女孩似乎注意到我的神态，抿嘴俏丽地笑了一下。
我抬起自己的脚，指指脚腕部位，扬扬眉毛，示意她：你脚腕的伤怎么样了？
她的脸上立即变得光彩照人、笑容灿烂，红得像一朵盛开的红花。她笑着点点头，不出声的、但嘴型张得很清楚的说了句：“完全好了。”
这时，我眼角的余光注意到，食堂里的人好像都在注意我们这里。工人们兴致盎然地、老师们严肃而又警惕地、同学们……同学们的表现就复杂了。
至少半数以上的男同学，表现得只是纯粹的好奇；另外小半数的男同学，或者完全漠不关心，或者关心到过分投入的程度。他们带着暧昧的笑容，一边密切监视着我们，一边窃窃私语着什么。
女同学我没敢细看，因为我一看到几个女同学那分明是鄙夷、愤怒的目光，就没敢再看下去了。
我发觉我的处境极为不妙!我哪见过这样的场面呀？在场的人似乎都是观众，他们的眼睛全是聚光灯，而我就处于聚光灯的焦点上!
我连忙把故人重逢的喜悦面容，更换为一本正经的严肃模样。
大女孩注意到我神态的变化，她身体明显可见的抖了一下，面容立即暗淡下来。
那个天真可爱的小妹妹，丝毫也不理解我正在尴尬中备受煎熬，更不知道在这短短的几秒钟之内，事情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她仍然拉着我的衣角，一字一句、大声说道：“我们、请你、到我们家、做客!”
“咕唧”一声，不知哪个同学忍俊不禁笑出了声。我难为情得几乎要逃跑，赶紧从自己的衣角上拉下小女孩儿的手，对她说：“小妹妹，你快回家吧……你家我就不去了，我们有纪律的……今晚，我们要开会……”
所谓“有纪律”之说纯属遁词，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说出这句话来。想来是受父亲影响太深，不知不觉，就把他的话拿来为我所用了吧？
——啊，父亲!我们一些言行后面的深处，都有你巨大的身影!
不过，“开会”之说确有其事。我当时是个班干部，今晚确实要开学工的总结鉴定会，给每个同学分别写出学工评语。
小妹妹不屈不挠，继续公然地大声宣布：“我大姐、要和你、说话。”
这一下可不得了!“轰”地一声，食堂里好几个地方爆发出笑声，一位工人还打起了呼哨。不行，不能让小家伙再说下去了。否则，她还不知要说出什么不堪入耳的东西来呢!
我拉着小妹妹，朝那几个女孩儿走去。我简直要恼羞成怒了。这个“怒”集中在那个大女孩身上，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她一手策划并组织实施的——你这是干什么？害得我丢人现眼!
大女孩怔怔地看着我大步逼近，不说也不动，一副任君宰割的摸样。她看见我面色不善，已经准备接受最坏的结果了。
“你们快回家去吧。”我把小妹妹交给她“不要再来了……我不要你感谢……那个家伙，就是要我赔他船的人，没有找你们麻烦吧？”
她低着头，眼睛看着自己的脚尖，默默地摇摇头。
“那就好。”我说“这事情就算结束了……我不去你家……你们也不要再来了。”
我语无伦次地说着，自觉把主要意思都说完了。至于她听起来是什么感觉、尤其是她听起来是什么意思，我当时根本就没有顾及到。这不是我自私，而是我当时还很不成熟。
她抬起脸来，很深很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目光似乎要剜进我脑袋里。一时间，我竟觉得她的目光是有质量的，如同固体。那时我正在学船体焊接，刹那间产生了一种奇怪的联想，只觉得她的目光射在我的脸上，就如同焊在钢板上的钢条一样牢不可拔。
我不禁摸了摸脸。
她又低下头，快步朝食堂大门走去。她的三个妹妹也幽怨地看看我，跺跺脚，转身跟了上去。
她们走了，应该也不会再来了。而这不正是我要求她的吗？她做到了，我应该满意才对。可不知为什么，我竟隐隐有些失落。
我也转身回去。在排队的队伍里，我又回头看了看她——只能看到她的背影了。她低头快步走着，手举在脸上，好像在擦眼睛。
……她在哭吗？
我忽然觉得有些伤感，深刻地怀疑自己伤害了她，做了对不起人家的事情。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至今我也不知道她姓什么。从开始到结束，她直接对我说的话，满打满算，只有十个字，其中还有四个字是不发音的。
——但愿她一生顺遂，生活过得比我好。
故事至此，本已可以结束了。不过既然本文的题目是“水猴”，涉及到水猴的事情自然必须交代清楚，否则有头无尾、对不起读者。况且，补充的内容或许还很重要。
熟知水猴的人告诉过我：水猴有一种很神秘而诡异的能力，那就是似乎能操纵人的思维，让人的行为符合它的意图，例如令本来并不想下水的人，竟然会鬼使神差的下水。
那以后不久，我遇到了一起诡异事件，该事件水猴有重大的嫌疑。
事件的背景是这样的：
“食堂事件”后，我们的学工——实际上是整个中学阶段——已进入收官，下面就是毕业。同学们对于与自己不是直接相关的事情，已经不感兴趣了；老师们也不想节外生枝。我认为这就是我那个很有“桃色” 嫌疑的食堂事件，最后表现得出乎我意料的波澜不惊的三个主要原因之一。
另外两个主要原因，一是我父亲的存在。他那时虽然还没有平反，但他那样的级别，以后怎样变化都有可能，因此最好还是不要动我；二是我一向尊重老师，从初中到高中毕业，我都是在这个学校。我不但没有骂过、打过一位老师，而且还多次制止国此类行为。因此老师们对我是有好感的，自然不愿意给我增加麻烦。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有关人员背着我，彻底调查了此事，发现就是一起极为单纯的救人行为与报恩行为。但此时即不宜宣传我、更不应抹黑我，于是就不了了之了。
当天晚上，我带着那种伤感的心态参加了会议。会议选在一处篮球场上，而且周围留空，任何人接近我们都能一目了然——这显然是保密措施的一种，但我觉得有些可笑。
我本来就是一惯与人为善的，当晚在伤感的心态的作用下，善意似乎表现得更博大一些。
“学工总结鉴定”是高中阶段的最后一个总结鉴定，在很大程度上相当于高中全阶段、甚至全中学阶段的总结鉴定，对于同学的毕业去向，有着至关重大的意义。因此同学对之表现得无与伦比的关注，“寸土必争”，也就完全可以理解了。
令人不快的是个别“评委”同学——也就是学生干部，似乎认为“不好”的同学越多，其自己就会显得越好。于是在自己享有话语权的有利条件下，倾向于使用负面性的语言评价其他同学。我尽力纠正了其一些“用词过当”的现象。
第二天一早，“评委”同学就遭到围攻，然后又涉及到老师。攻击他们的同学情绪激烈、挥拳攘臂、喊打喊杀，所幸没有真的伤人。
我是少数几个未受到攻击的“评委”之一。原来，昨晚的会议虽然具有较为完备的保密措施，但内容仍然被相关人员知道了，而且知道的很具体，连谁说了什么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由此却产生了一个我始料不及的后果——我突然变得比较重要了。
这是因为，当时凡较为重大的时节必定要搞文艺演出，名曰“汇报表演”。本来自从白玉笛丢失后，我就对一切乐器失去了兴趣，连带对一切文艺活动也失去了兴趣，我没有参加任何一项“汇报表演”，谁拉我去也不去。
但老师与同学们找上我了，非要我搞演出后勤等一大堆杂七杂八的事情，原因是很多同学彼此不说话了，大家都相信我，事关重大，“你不干谁干”？于是，我虽然厌烦，此时也由不得我不干了。
我忙里忙外了一整天。有水猴嫌疑的诡异事件，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发生的。
演出是在晚上，舞台上灯光、音响等等都准备好了，就等开演了。这时，突然一个演员同学发现自己忘记了一样道具，必须赶紧回宿舍去取来，这自然又是我的事。没说的，去取吧。
船厂紧邻邕江，舞台在船厂远离邕江的一边。从舞台往邕江走，在直线方向上，依次要经过鱼塘、食堂，然后才是我们的宿舍。
我回到宿舍拿了道具后，突然感觉一阵头晕、疲惫，我认为是这阵子的紧张、忙碌给闹的，也没在意，赶紧又往舞台奔去。
在路上，似乎有一个声音对我说：走原路太远了，你累了，抄近路吧!我认为就应该这样。最近的路，就是走食堂、鱼塘这条线了。
我在船厂呆了将近一个学期，对这里是很熟悉的，对于食堂傍边有个鱼塘，更是不可能不知道。除了周末，我们一天三餐在这里流连，要说不知道，那才是笑话呢。
进了食堂，看见舞台璀璨的灯光，隔了鱼塘就是了。好像有人在催我：快去呀，就要演出了，就等你的道具了!
我快步走到鱼塘岸边的水泥露台，一下子跳了下去!
——我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我好像还知道这里是鱼塘，我是看着几块大石头跳下去的。
大石头半潜半露，我的脚一湿水，人也一下子清醒了：我怎么往水里跳呢？赶紧攀住水泥露台一翻身，又跳回了露台。从跳下去再跳上来，前后不过2、3秒钟、
这时我还没有想太多，赶紧走了原路，交付了道具，演出如期开始。
我得到了空闲时间。坐下来一回想，才觉得这里面很有些诡异!我和我的家族——包括父系和母系——的神经系统，从来没有任何毛病，我怎么会突然神经失常了呢？
我认为，那个水猴有很大的作案嫌疑，它恼恨我救那个女孩儿的行为，企图报复我。
——水猴可以在岸上行进，有人说是爬行，这且不必管它。江边离鱼塘仅不足100米，它不论是走是爬，不到100米的距离总应该是到得了的。
当时是夜间，船厂内路灯不多不说，还大多昏黄暗淡。水猴具有很好的隐蔽条件。除了少数夜班工人，大多数工人都去看演出了，厂内无狗。一路上可能发现它、干扰它的因素很不充分。
至于它是怎样干扰人的神经系统、诱骗我跳下鱼塘的？这一点我不是专家，解释不了。但我考虑，可否从声波的角度予以探讨？
水猴的嘴众说不一，有说像人嘴的，也有说像鸟嘴的。但看来，它似乎能发出某种特异的声音。如它能发出次声波，那很多关于它的诡异现象就都可以解释了。
人听不见、也发不出次声，但不能因此而认为别的动物也听不见、发不出。
次声波传播距离远、具有很强的穿透能力，是在水域中使用的优良波种。在水里生活的水猴，有充分的理由进化出使用次声波的能力。
3～6Hz的次声波能使人神经失常，失去理智。传说水猴具有的干扰人的心智的能力，是不是正在于它能发出这种频率的次声波呢？
有多种动物能发出超声波，如蝙蝠、海豚、鲸鱼，青蛙、老鼠等。水猴能发出次声波，也不是完全不可想象的。
船民们说起水猴，往往会从超自然的方面去理解，这样只能导致将水猴神秘化，以至于水猴越来越趋向于无解。
我认为，水猴就是一种淡水水域的两栖生物，不是神、不是鬼、也不是超自然现象。人类是完全可以了解它、进而有效的防范它、并与之和谐相处的。就像现在人们理解狼、虎等猛兽一样。这些猛兽，不是也曾被人们视为类似神、鬼一般的存在吗？
了解水猴不是为了灭绝水猴，而是为自然环境的平衡。水猴毕竟也是生态系统的一环。
在不从超自然去理解水猴的方面，2500多年前伟大的魏国政治家、军事家、水利家西门豹（生卒年不详。故里在今山西省运城市盐湖区安邑一带），为我们做出了光辉的榜样。
中国春秋时期，水猴名为“河伯”，身份就是河神。以后在日本，又被称为“河童”。应该说，日本的名称更少盲目崇拜的色彩——水猴身材如瘦小的儿童、生活在河里，叫它“河童”也恰如其分。而中国古代的“河伯”，就已经位至“三公”了——春秋时期爵位分为公、侯、伯、子、男五等，“伯”为第三等。
而西门豹作为2500多年前的古人，居然充满了唯物主义的意识与胆略! 他一眼就看穿了所谓“河伯娶妇”的虚妄，自然也看穿了所谓“河伯”的虚妄——什么水神？胡扯!老子为了邺城的人民，今天就要杀一批借你这个“水神”的名义，压榨人民、残害人民的家伙!
于是，西门豹先将大巫妪投河、再将其三个女弟子先后投河、又将三老投河、还要将廷掾与豪长者投河。在他们“皆叩头，叩头且破，额血流地，色如死灰”(引自《史记·滑稽列传·西门豹治邺》)的情况下，方才予以赦免。
太史公司马迁之所以将“西门豹治邺”列入“滑稽列传”，一定是看到了西门豹行为中浓郁的幽默感。不过，这一幽默是以巨大的胆识做后盾的；而巨大的胆识，又是以根本否定水猴为神做基础的。
——2500多年前的西门豹，尚且看清了水猴的自然性与物质性，2500多年后的我们，反而还要将它一再神秘化吗？
2012年7月 写于广西南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