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是一件根本就不存在的事。”28岁的苏坐在“云端”咖啡座前,轻吐一圈香烟的白气,意兴阑珊又轻微自弃地说。
精明能干的上海女孩,苏从中国到英国,独自闯荡多年。不能说是一等一的倾国倾城,但打扮起来,是很带得出去的。苏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美女,但是就像《色·戒》中的王佳芝一样,多年的被追求导致她反而从来没有真正爱过,因为这么多年一直忙着挑选和拒绝。
甫到英伦,“东方美女的冷漠气质”使得她很快被各种眼光追寻了一圈。但是她却默默地,只在周末下班时接受一两个小酌的邀请。帝国理工大学毕业的高才生,苏从事的是很多人艳羡的职业——投资银行分析师。她办公室所在的位置是号称伦敦最多金的区域——金丝雀码头。苏在离办公室只有一站地铁的“加拿大水站”租了一间维多利亚式的阁楼式公寓(Loft),红砖曝露,挑高奢侈,内里空间大得可以骑脚踏车;卧室、工作室、起居室各用一匹垂坠落地的半透明白纱帐隔开。
“那段时间我的工作、生活可以说处于一种非常稳定的状态。”苏说,“每天准时下班,每月领着收入颇丰的薪水,周末和朋友们一起去附近乡间小住,周一再准时回办公室。”但是,有一次周五在邦德街等朋友,苏撑着伦敦特有的黑色长柄雨伞,穿着艳丽的红色连衣裙,站在拥挤的人潮中时,她却感到了一种彻骨的空虚,是那种没有任何人懂得、没有任何人怜惜的空虚。这种空虚,是任何事业上的成功或在美术馆莫奈的《睡莲》前徜徉多久,也无法填补的。
在一次去伦敦附近的小镇里士满的朋友家庭聚会里,苏认识了“穿着一件灰色圆领毛衣”的英国男子鲍勃。鲍勃是一个特别简单的英国男子,就像所有特别简单的英国男子一样,他大方、慷慨、绅士,阅读量丰厚。在风口浪尖的投资银行厮杀久了,苏突然觉得和鲍勃一起去看艺术展、吃晚餐,在壁炉温暖的火焰前一起谈论伍尔夫、奥斯汀、狄更斯是一件如此轻松温暖的事。在泰晤士河经久不变的河水川流间,她接受了鲍勃奉上的求婚戒指。
结婚后,苏辞去了投资银行的丰厚工作,和鲍勃一起搬到海边小城布里斯托尔。英国小城的闲适让苏一度觉得自己似乎可以放下伦敦的一切,成为中产阶级房舍里一个低调快乐的主妇。“我在小城接受了一份中等薪水的工作。每周五会和丈夫一起去当地的乡村俱乐部吃一份牛排,跳一次舞,看一场电影,购一次物。周日会乖乖在家为丈夫和朋友们做‘周日烤肉’。”苏说。“周日烤肉”是英国一种特有习俗,周日时主妇一般会为丈夫乃至全家做一次烤肉,食物丰盛,从半上午开始吃起,可一直持续至傍晚,是英国男子最爱的几种吃食之一。但是一次次的,当她徒步行走在英国小城特有的谷地和山坡间,望着四野优美但是荒芜的景致,她却开始“一次又一次地怀念伦敦的快节奏和精彩纷呈”。正如英国作家塞缪尔·约翰逊所写:当你厌倦了伦敦,你也就厌倦了生活。伦敦对一个人所种下的致命吸引力,是世界上很多其他大城市都无法替代的。于是,在一个下着雨的夜晚,苏悄悄坐上了去伦敦的火车。鲍勃起居室内都铎时代的桃花心木写字桌上,留下了她一封盖着火漆印的离婚协议书。
“国外的这种‘重新洗牌’的人生格局,让我能够突破在中国的一些局限,找到一个真心喜欢自己和自己也真心喜欢的人。但是我的心终究比在一座乡间小屋里洗洗刷刷聊天喝酒还要大一些。我还没有活够。鲍勃是好的,我也是真心喜欢他的。但是让我牺牲自己的全部人生和他拴在那个小屋子里过一生,却似乎是不行的。”苏啜了一口咖啡,幽幽地说。
后来,苏回到了伦敦,又回复了自己单身、忙碌却惊喜不断的生活。伦敦金融城27层楼的雪白办公室内刻下的仍然是她孑然一身的身影。但是,当有一天早晨她手捧新鲜咖啡眺望窗外景致的时候,她却忽然澄澈了。因为经历了种种一番,她才明白了现下的所有,是自己选择的必然结果。所以她认为“世界上是没有爱情这回事的”,刹那的心动或瞬间的恍惚,都有,但当你将自己未来的生活和一个人完整铺陈开来的时候,你会发现任何刹那或曾经的甜蜜,都不足以支撑一辈子。正如C.S.刘易斯在《四种爱》里所写,爱情会让人受伤和受折磨,如果你想让你的心完好无损,就不要将它交给任何人。丽和城领结婚证时的证件照是穿着特订的“曼联”球衣拍摄的
丽和城是两个相遇在北京的年轻人。他们通过百合网互相认识,然后就开始了长达两年的异地恋。在经过了前6个月的感情新鲜期后,当时同居在东北的丽和城开始不断吵架。“其实都是一些生活上的琐事。”丽说,“但是当时居然可以吵得那么凶。也许我是一个比较‘作’的人吧。”
最严重的一次吵架是在2014年春节,当时丽已经回东北的老家过年。之前他们也一直有着或大或小的问题,都是同居时代累积的。在大年三十前一天,丽接到了城的分手电话。挂完电话以后,她觉得整个世界都冰凉了。
丽之后赌气将自己这些年从北京往返东北的火车票寄给城,竟有厚厚一摞。在每张火车票上,她都写下了当时历历在目的回忆:他们做了一些什么事、俩人见面时的心情等。收到这些票后,城难过了许久。望着这些他们曾经共同回忆的见证,他也无比揪心了一段时间。刚分手时总有这种反弹期,就是双方思念彼此到无以复加,俩人曾经的回忆会像放电影一样闪回。这时往往会出现两种结果:一种是挨不住思念从而再在一起;另一种是硬下心肠直至心不再痛。城选择了前者。他毅然订下一张飞往吉林的机票,前去找丽。见面时俩人都有种久违的快乐,彼此都很开心。然而,在48小时之内,当城因为工作原因坐上前往上海的飞机时,他却又后悔了。因为他觉得如果再在一起,他们面临的还将是之前同样的问题。两年来这样的感情让他觉得很累,他那时只想歇一歇。
于是他们一直维持着分手状态。在那期间丽也在东北老家接受了亲戚们安排的一些相亲,“但都没有感觉”。终于,思念冲破了一切界限,城在微博上私信丽,拍下他们曾经共同买的史努比玩偶,说:“史努比想妈妈了。”
百转千回,也许是由于思念实在太辛苦,也许是因为在分开的这段时间俩人都想了很多、改变了很多。终于,在2014年10月29日这一天,丽和城修成正果,领证结婚。
“我改了以前遇事不喜欢沟通、爱逃避的毛病。”城说,“现在有什么问题我们都会彼此沟通,问题就迎刃而解了。”“我也不再像以前那么‘作’了。”丽说。这种“改变后的彼此”让他们终于找到了两人之间相处的平衡点。
“她跟我在一起后,对足球也越来越感兴趣。”城自豪地说,“她经常陪我去酒吧通宵看球。我们领证时的证件照也是穿着特订的‘曼联’球衣拍摄的。”
“其实说实话,你真的喜欢足球吗?”记者在城离开以后,问丽。
丽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一直以来,我对足球都不是很懂。”丽调皮地说,“我有时发朋友圈,都是截取一个似曾相识的足球名词,然后这样发出去。但是很多朋友看到以后,都会以为我对足球特别懂似的。”男人一厢情愿地以为女友为自己做出的转变,实际上不过是女人为取悦一个男人所做的本能的牺牲。很多女生都以为自己没有获得一段婚姻,是由于自己不足够优秀。但有时,对方要求的不是你多么优秀,而是你的灵魂能为他俯低多少。“我昨晚还为他洗衣服到12点。”丽说,神色间轻微疲倦。
赵刚和文是一对身高悬殊的小夫妻,赵刚1.98米,文则只有1.68米。都是北京人,也是在百合网上认识。俩人谈恋爱300多天就领证结婚了。和记者见面时赵刚和文神色间颇有呼应,如果不是故意“晒幸福”就应该是还处于热恋期。
这是一对非常实在、讲究“实惠”的情侣。北京出生、经历了多次类似“骗局”式相亲的“拆二代”赵刚,对另一半的选择,有一种警惕感。曾经有一次相亲,赵刚和一个美国“海归”女在国贸某高档西餐厅见面。该女风风火火,开着一辆约百万元的车出现。在餐厅坐下来,点过牛排以后,该女闲闲地问:“你今天怎么过来的啊?”赵刚老实巴交地说:“坐地铁。”“怎么不开车啊?”“这个点,开车多堵啊,而且,我家也没车。”听完这句,女孩脸上略微变色。但看在菜的分上,还是把一顿饭吃完。饭毕,她用了女性惯用的方式——去洗手间。按照约会界常规道理来说,她回来后,男生应该已经义不容辞地把账买了。但是赵刚却没有。该女回来后坐下,以为赵刚已经买完单,遂说:“我觉得我们其实不太合适……”然后,她列举了三点,夹叙夹议地阐述了他们为什么不合适。赵刚边听边点头,然后说:“好的。那我们买单吧。”女孩立即花容失色,说:“怎么!你居然还没有买单吗!”侍者送来账单,共吃了900余元。赵刚说:“那咱们AA制,一人450吧。”女孩立即大怒,觉得自己的女性魅力受到了极大损毁,说:“你怎么能让女生买单呢!”赵刚说:“你不是说我俩不合适吗,那么为什么不能一人一半呢?”僵持不下,赵刚遂愤而扔下450元,毅然离席。
赵刚复述这件事的神气,是有些自鸣得意的。然而,这件小事却不禁让人思索当下一个普遍的问题:现在的男生,绅士一点,难道会死吗?人生何处不相逢,有时宽厚一点,或者日后会有意想不到的回报。
在经历了众多这种相亲以后,赵刚通过百合网见到朴实低调又同为北京人的文以后,产生了一种安全感和踏实感。“毕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嘛。”文笑 着说,“我们家住在哪里,他都知道。我如若跑了,他一下就能找到我家里去。”
“我以前特别喜欢穿短裙和高跟鞋。”文说,“但是认识他以后,由于他本身是打篮球的,特别喜欢运动风,所以我现在也不穿高跟鞋了,穿衣风格向休闲、运动转变。”
“我不喜欢女生穿高跟鞋。”赵刚补充道。
爱情,是铅笔素描中一抹渺淡得不能再渺淡的轮廓。很多人自以为拥有的爱情也许并不是真正的爱情,很多人自以为幸福的婚姻也许不过是“再找不到更好的”和“也到了该定下来的年龄”的妥协。一些没有勇气打造更好自我、等待更完美伴侣的人所形成的妥协关系,并不是我们所说的爱情。可是,正如朱自清所说,去的尽管去了,来的尽管来着,在这去来的中间,又是怎样的匆匆。无论是身处围城的新人,还是选择坚持自我的单身,两方都没有必要妄自菲薄或互相攻击。毕竟,我们的生活是自己选择的结果。
曾经在英国小城布莱顿一间波兰女人开的美发店中看到这样一个情景:漂漂亮亮的金发女生在做完一整套修剪层次、漂染、烫卷之后,和一直在身后温柔等待她的男朋友准备离去。女生在寒冷的欧洲冬天穿着很短的裙子、细长的高跟鞋。凡此种种打扮,用她自己的话说,“也只是希望让他带出去更有面子”。然而最终,那女生还是独自走到柜台前,拿出自己的钱包付了款。女生有些讪讪的,忙着对波兰老板解释说男朋友最近刚失业。但当男子体贴地为她披上大衣、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后,她在浓妆素裹的毛领子间透出的那股发自内心的微笑,还是让旁观者大大震撼了一下:这就是真正的爱情了吧?就算物质上没有被照顾,身边的男人给自己带来的哪怕只有一瞬的温暖,也足以让她死心塌地地随他生活了去,然而这想来又是多么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