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之认为春天里微风轻吹、杨柳飘拂就是乐景,这太狭隘了,王夫之不会不知道“柳”在古典诗歌里还具有特定的象征意味,“柳”者,“留”也。古人在送别时往往折柳相送,以表达依依惜别的深情,以至许多文人用它来传达怨别、怀远等情思。如王维《送元二使安西》中的“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李白《劳劳亭》中的“春风知别苦,不遣柳条青”和《春夜洛城闻笛》中的“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柳永的《雨霖铃》中的“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等。《采薇》正是通过“柳”来表达征夫在春天出征时对故乡、亲人恋恋不舍的心情,家人对他亦是如此。整首诗反映的是征夫豪壮的爱国热情,但我们并不能就此去认为征夫奔赴疆场时心情是轻松的,眼中的景色是明媚的。说中国人民自愿军当年赴朝作战是“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的,是因为他没有到送别现场。
王夫之认为征夫走在回家的路上,心情是乐的,这种理解也很牵强。按理说,久戍归来应该高兴,但是由诗句“我戍未定,靡使归聘”和“行道迟迟,载饥载渴。我心伤悲,莫知我哀”可知,征夫因为离开家很久了,非常担忧家里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因而他的心里不只是单纯的高兴,而是喜忧参半。这和唐代诗人宋之问在《渡汉江》中表达的情感很相似。宋之问因为依附武则天的男宠张易之被贬岭南蛮荒地带,逃归时没有喜悦,而是“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证是长期客居他乡、久无家中音信才使得诗人心理如此特殊。杜甫的《述怀》中的诗句“反畏消息来,寸心亦何有”也是这种心情的体现。
人教社出版的语文必修二教师教学用书也不同意王夫之的反衬说,但它以为“这四句诗里含有两个典型画面,一是春天里微风轻拂的画面,一是寒冬时雪花纷飞的画面,抒情主人公的感情就蕴涵在这两个画面中,而没有明说出来。这样,以景写情,情景交融,显得既富于形象性,又含而不露,耐人寻味,给读者的欣赏活动留下了很大的空间”,我以为未必。
“杨柳依依”和“雨雪霏霏”在我们现在看来是两幅景象,在征夫眼里则是反差很大的时间,标志着征夫已久别家乡,从而抒发思乡之情。这种不直接写时间流逝的方法在《采薇》的前三章也有。诗句“薇亦作止”“薇亦柔止”“薇亦刚止”就是通过薇菜的“作”“柔”“刚”来表示从春到秋的时光流逝,再写“心亦忧止”“忧心烈烈”“忧心孔疚 ”的乡愁就是自然而然了。
总之,我以为这四句诗没有情景的关系,而主要是为了突出征夫远别家乡、历久不归,从而抒发浓浓的乡愁,又以此反衬为周王朝征战的豪壮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