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作品《鸿隆世纪》——中国巅峰特效短片独揽13个国际大奖
“点石数码”总导演邓博弘给儿子起名“邓无戈”。朋友一听都会点点头:“期待世界和平。”老邓貌似从众,实际上正如《道德经》所云:“无为而无不为”,他脑袋里转的完全是古龙式的念头:“手中无剑,心中有剑”。
这是一个喜欢一点点power感的狮子座男人。就像有人评价邓博弘的作品,哪怕是很柔美的东西,骨子里都有种力量。这种力量曾让一个千人的影片发布会,播完灯还没亮,全场掌声雷动。
“这样的场景我经历了多次,第一次差不多要哭出来。”邓博弘回忆说。作为全球顶尖的视效创意公司,从2007年以来,点石的作品先后获得9项国际大奖,其中5项金奖,另获得8项国际提名,并有6部作品在国际赛事中公映。但对邓博弘意义最大的,莫过于“全球动画大师”的殊荣。此前历届“master”均来自工业光魔、皮克斯等视效制作公司和华纳兄弟、20世纪福克斯等公司,而邓是中国乃至亚洲地区唯一获此殊荣者。
在2010年堪称CG界奥斯卡的欧洲数字内容艺术创意节(IMAGINAAWARDS)大赛上,当邓博弘和网游巨头暴雪公司一同上台领奖时,曾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黄袍加身”
很多慕名者乘兴而来,失望而去。“他们期望见到白胡子老头或者犀利哥,结果眼前是一个做买卖的商人。我告诉他们,无论是做电影、电视还是广告,没有把耳朵割下来送给一个妓女的勇气,就不要当梵高,你做的是商业艺术。”
更让人意外的是,和大多数科班出身的动漫人士不同,邓博弘在30岁前一直从事企业管理工作。这个一直认为“艺术”这两个字很酸腐的人,对自己会从事这个行业倍感诧异。“我一直坚信自己是外行,因为我没受过任何美术、音乐、电影、电视、广告的正规训练。我以前的经历跟动画完全不沾边,也从没看到自己在这方面有任何的天分和爱好。”
在大学读工商管理的邓博弘,毕业后顺理成章进了一家外企做管理,每月拿着不菲的薪水日子。然而他父亲却在自己60岁高龄,捣鼓出一项专利:纳米材料改性木材的方法。简而言之,就是在那些不堪大用的木材里,注入高分子聚合物,让它们超强、超硬、耐磨、防腐、阻燃、耐水……
老爷子本是学物理出身,却设计了大亚湾核电站的标志,发明过两项建材专利。因为好奇心的驱使,常做些跟自己专业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这恐怕是邓家人共同的“遗传基因”。
为了支持父亲的事业,邓博弘辞职远赴包头开工厂、做测试,唯一的娱乐就是猫在车间,将锈迹斑斑的铁块车成精巧的手镯送给母亲。后来在他的动画创意里,机械元素被大量运用,比如液压、杠杆、电机、传动的凸轮……
在山沟里一蹲就是两年,已经和社会完全脱节的邓博弘,急于重新规划自己的人生。“这时候有朋友来找我,说有家三维动画公司正逢燃眉之急。两位创始人都是做技术出身,开张后就接了两单生意,公司快垮了,问我能不能去帮帮忙。”
那时候三维动画刚刚兴起,被人们笼统的归入IT业。邓博弘看了作品,一下子激起了强烈的好奇心。“当时觉得IT可以涵盖一切,我得去,看看是怎么样的门道。”这位新走马上任的市场总监迅速在深圳几个赫赫有名的招投标项目上大有斩获,导致一家很有名的动画公司屡受挫败,后者最终决定直接挖人。
邓博弘当年浑然没有跳槽的意思,他觉得这个行业水太浅。一个合同案才一二十万,能成什么气候?从小公司到大公司,也就是从脸盆里跳到澡盆里。但两位潮州股东却慌了神。
“为了留住我,二股东说动了大股东,分给我三分之一的股份。但事后大股东越想心里越不平衡,居然找了个理由把账上至少七八十万的现金全部划走,当时工资就发不出来了。”
“欠薪事件”足足闹了3个月。邓博弘是正规企业出来的,哭笑不得。眼看马上就要过年了,他跑去跟大股东摊牌:“欠我的工资、项目提成就算了,你把员工的工资结清,这是我的最低要求。”对方坐在那里一声不吭,邓忍无可忍动用了一点“power”,抄起桌上的台历搧到他脸上,这事终于得到解决。
那年公司连年夜饭都无人张罗,邓博弘心生退意。他召集大伙说:“共事几个月,我最后请大家吃顿年夜饭吧。”有几个人问:“邓总,过完年我们去哪儿?”他说:“你们还是回这儿,公司没说炒人,还有活儿没干完。”没想到当时就有几个员工鼓噪着说跟他干。
“我才做了几个月,真的什么都不懂。他们说:‘技术的东西,你不会,我们会。’还有10天就过年了,估计他们早都合计好了,都不走,等着我回话。大家愿意跟着我,把短期的未来托付给一个才认识几个月、还不是直接的领导,我拒绝了心里会很不是滋味。最坏的结果无非是损失点钱。我和老婆兜里有点积蓄,就去找了间可以注册营业执照的三室一厅,空空的四面白墙,什么都没有。把大伙叫来说:‘记住门牌号。好好回家过年,过完年来这里上班。’”
他又打了一个电话给父亲:“你最近不管花多少钱,记得给我留30万。我不一定用,但是你要留着。”他算了一下,一家公司如果要关张,把一屁股债结掉,所有的工资、遣散费发完,大概需要这个数。来年一群人去买了第一件办公用品:打印机。
第一张订单来得非常有戏剧性。
邓博弘准备离职的时候,曾给所有老客户打了一遍电话,说:“不要想我了,谢谢各位关照。”现在又要干了,只得重新再打一圈电话,说:“兄弟我现在准备自己干了,是不是可以关照我一下。”
一家房地产企业的老总问:“你打算怎么办?”他实话实说:“你的合同能不能签给我,给我打一笔款。但是我还没营业执照。”合同签完,当时公司连账号都没有,就在门口找了家小店,把财务支票换成现金,花了1%的兑换费。
其实邓博弘与各家企业的交往一般都很商业,但与这位老总,却恰恰有过一次特别的“交情”。
“有次谈完正事闲聊,偶尔说到一个话题。按理说我们70年代生人对六七十年代那段经历比较淡漠,但恰好我家什么杂书都有,因为好奇心的驱使,不仅是这些资料,我甚至连《金刚经》、《古兰经》、《圣经》、周易、星座等等都无所不看。那一通错综复杂的关系加诸多细节侃下来,他听得酣畅淋漓,连文件送来签字都顾不上。”
公司总算开张了,但最重要的后期剪辑却在关键时刻掉了链子。3个主力年前热血澎湃,放完假回来一看家徒四壁,顿生退意。没有后期剪辑就成不了片。邓博弘心一横,跟下属说:“去,给我买本教剪辑软件的书。”就这个现学现剪的第一部片子,当时在行业里已经算比较棒的。
真实才是最犀利的东西
技术是从书上现学的,创意则是他自己想出来的。在前一家公司的时候,邓博弘在创意上已经走向了半专业。“技术人员做得不理想,我就开始在旁边出主意。因为我完全是外行,整个构想天马行空。比如一些设计稿上的线条,瞬间变成了真房子;太空里飞来一艘太空船,闸门一开,掉下来一栋楼……那些叙事的角度和手法,从没人尝试过。就像儿童画,技巧无疑是拙劣的,但非常有意思。技术人员直挠头,说我想的太难实现。但我就是完美主义,眼里掺不得沙子。”
广告难就难在,既要吸引眼球,又不能为创意而创意。它就像个西瓜,这么多年来,能下手的地方都插满了刀。对邓博弘来说,一个创意出来,就像破解了一道复杂的公式,豁然开朗。
有一次半夜两点钟,他兴奋地把笔一扔,给一家房地产公司的董事长打电话:“成了,就这个idea了!”对方从睡梦被吵醒,很无奈地喘了几口粗气。
“我跟他说,我做过太多假的东西,这一次想在他的工地上架几台照相机,每隔10秒钟照一张,风雨无阻架一年,我每天来取素材。等一栋楼可以卖的时候,我就能用一种人们不可能实现的时间视角,来真实地见证一栋楼的成长。把一年的时间压缩成一分钟,这是什么效果!听得那位董事长直叹气。”
“别看我做的是动画导演,但我自己清楚,动画再怎么做,都是假的。我在动画上信奉的是一条技术的标语:真实就是力量。电影和动画里有着太多的技巧和手段,我太知道怎么让观众落泪了,但真实才是最犀利的东西。”
邓博弘自认为不算太偏执。“在真正的专业造诣上,不是太偏执的人不会有最深刻的作品。但作为老板,你就必须要懂一点市场,知道怎么把客户拿下,怎么把团队搞掂。”
他的团队都是7分的选手,连9分的都少。频拿国际大奖的主要原因,在于他们有能力在一个沙漠里,划出来10平米的蔬菜大棚,模仿了亚马逊热带雨林的温度、湿度和土壤,一颗还不错的种子就能在里面滋生,长得很繁茂。
在这个行业,一个普通中专生经过培训,就能拿到近万元的月薪。跳槽频繁、人才流失是每家公司经常会遭遇的危机。而在邓博弘的公司,一共40个人,有十几个股东。利益和荣誉都可以被分享。尽管7年来没有任何考勤,没有跟迟到、早退、请假挂钩的奖惩制度的公司,但每个人都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关心企业发展。“我对他们说,你们的工资不是我给的,是你们自己发给自己。”
“我视他们都如同子弟,早几年还借钱给公司的4位骨干买过房子。地产圈我比较熟,带他们去一家楼盘,挑好房子一刷卡,走了,他们还懵着。直到有一天他们几个兴冲冲地跑过来,要请会儿假去拿钥匙,他们的爱人都在楼下等着,那种难以遏制的喜悦,我能感受到。这种喜悦会让我感到很骄傲,很有成就感。”
“牛气生财”
世联地产的一位老总曾送给邓博弘一句话:人家都是和气生财,你们是牛气生财。而邓博弘认为:“如果在饭馆,服务员没有对你鞠躬,你可以不爽。但我们是专业公司,靠技巧吃饭,提供的是专业产品,请不要太介意我们脸上是不是露出了笑容。”
他崇尚贝聿铭式的大师。“在一个专业的领域内做到极致就是大师。有一次我在日本大阪吃最有名的铁板烧。先是一位厨师进来摆放各色小菜和碟子,然后退到门口,静候主厨前来操作。门帘一掀,走进一位银发老人,向我们一鞠躬,开始一丝不苟地料理,手势极为纯熟。他的表情,始终是那么谦和有礼,其大厨气度和专业风范,让我们肃然起敬。我相信他也在这份职业里获得了极大的满足,家人也会以他为骄傲。而在中国现阶段,社会价值观则过于单一了,以为有钱有权才是成功,缺乏这种专业精神。我曾对员工说过:干这个行当,想开法拉利别干了,走吧,没这个机会给你。但大家通过努力想过一点好日子,有乐趣,有尊严,是可以做到的。”
去年一年,邓博弘推掉了某著名房地产公司的4个项目。因为对方有一个横向技术部门,虽然表示尊重创意,但他知道,如果照那个思路走,这个作品必死无疑。“我在接一个合同前,更多的考虑是,我能不能给人家一个完美的结果。如果我预见不了,宁可不接。我不能容许点石数码出一个平庸之作。当我把他们4个地王项目全部推掉之后,气得对方技术部门的人跳着脚骂我:“他牛什么牛?!”
很多人都知道点石有四不做:讲价不做、工期不够不做、创意方案不是我为主不做、看你不顺眼不做。
“我很少给他们灌输奋斗的念头。我经常说做人要有目标,但我们可以不要急死白咧地往那儿跑。用三步的方式向目标前行,够吃够花够用明年继续增长就行了。走到哪一天,真的赶上天上有馅饼的时候,掉下来咱们接着。 这个过程很过瘾,你闻到了花香,看到了小鸟、绿树。以我的经验,这反而是最高效的方法。乌龟跟兔子赛跑,再跑100次,还是乌龟赢。夸夸其谈谁都会,但真的沉下心来顶住很多压力,放弃很多诱惑,不容易。今天我一点头,可能就是半量奔驰,再一点头,就是一栋豪宅的首期。我可以点头,我可以给自己100个理由:‘没事,咱们最近加加班,把这活儿接了。’但你只要点了这个头,你就不再是享受工作,而是工作的奴隶。什么戛纳、奥斯卡,都统统扯淡了。”
打造中国的Dreamworker
在《2012》上映前2个月,点石为客户做了一部广告片,高楼大厦破地而出,从地面长起来,和《2012》用了一样的技术。
而在《鸿隆世纪》中,飓风将散落各地的零件、废品组合成一栋现代化大楼,仿佛《变形金刚2》的再现。实际上这部片子制作的时候,《变形金刚2》还未问世。
“我们有些作品一看感觉像美国大片,实际做的时候没往这方面想。但不得不承认,现在成本最高、人才最集中的领域,就是电影领域,所以它当之无愧成为我们效法的对象。”
在拍了这么多像大片一样的广告后,邓博弘的目标是做独立制片人。像迪斯尼一样,自己了解市场、选题材、做脚本、拍摄制作,最重要的是,自己投资。
“我会觉得,我在这个行业的一些设想、专业技术、商业见解是可以打造出一个中国的dreamworker。战争都没办法消除文化的壁垒,这就意味着,13亿人,需要一个属于中国的梦工厂。”
“做这个行当,都希望能够感动、震撼更多的人。我也希望奥斯卡的小金人在我手里有一个。LV不是logo,在我身上可有可无,但戛纳、奥斯卡,我很愿意去拿。”
邓博弘信奉的是“夜晚千条路,白天卖豆腐”——“人要有张狂的梦想,但行事还是要稳健。就像主席一方面豪气干云:一切帝国主义都是纸老虎,但同时也会深挖洞、广积粮。”
这是一位罕见的从房地产广告领域成长起来的动画大师。
毋庸置疑,中国市场最初唯有房地产行业,会对三维动画有如此这么大的需要以及购买力。“我接这么多房地产广告,恰恰是很功利的目的,我需要用房地产广告去苦练内功。技巧不可没有。毕加索年轻时的古典派油画,技巧极度娴熟。他是在功夫到位后才‘乱来’。创意就像灵魂,一定要生长在肉体中。灵魂出窍的事情,我是不干的。”
面对“动画大师一个接一个逝世,传统动画何去何从”这样的哀叹,他会直截了当地说:“别为古人担心,如果有这种土壤,会有无数的大师。如果社会持续繁荣稳定,人们会从关心碗里有没有肉,变成去欣赏端在手里的碗是不是青花瓷、到底是哪个窑烧出来的,这个进度是需要一个过程。保持淡定,这是一个铁定的规律。”
需不需要再做很疯狂的颠覆?
因为要拍电影,邓博弘前段时间平静而规律的生活“被无情地打破了”。“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现在读EMBA,而且没上过一堂课。为什么?身边有很多人告诉我,你必须具备这一项logo。我没办法,花几十万买了个标签,就像我本来想买辆悍马自己玩,被别人一顿大道理压下来,只好换成奔驰,西装也换成LV。”
实际上他当年最大的梦想,第一是读“中国古代史”,另一个是上石家庄军校。这个军事迷曾把《舰船知识》、《兵器知识》订了个遍。
“我是个物欲不强的人。从前天天穿牛仔裤、球鞋,去年在香港买了本八卦周刊,才知道地球上还有一个牌子叫爱马仕。朋友手上几十万的表,他戴了三年,我才注意到,这让他很郁闷。财富对我来讲,就是可以满足我作为一个男人所有的责任。到了一定数量,它对你的喜怒哀乐已经影响不大了。但我也经常告诉身边的人,人要有一点现实主义的风骨。”
他对自己的转变觉得无可厚非。“请开上奔驰之后,再跟我说你没有物欲、不需要用符号和logo来证明自己。”
邓博弘从小不服“怀才不遇”这四个字。“我只信奉成功是无可挑剔的,基本上从来不抱怨。因为有这个个性,我还蛮努力。我们公司有上万条国外版本的广告,都成体系、有传承。前几年公司下班后,我会让同事帮我买两瓶啤酒,一部部国外的电影、电视、广告去看,一直看到半夜两三点。”
他非常希望儿子能受到自己这种个性的影响。都说狮子座的男人讲究高低尊卑、长幼有序,但超爱小孩的特性也在邓博弘身上表露无疑。“当世界上很多娱乐、项目、活动都玩厌的时候,老天爷突然赐给你一件非常好玩的玩具。我有段时间的生活形态是早上10点上班,下午4点到家。儿子是一个很奇妙的事物,我会在花园里,饶有兴趣地观察他两个小时。”
抱孩子、打游戏、做动画,这是邓博弘的三大爱好。曾经迷恋的军事已渐渐褪去光环。
他说,“军事领域特别讲究一个重要的军事技术的突破,会影响整个国家的战略。打个比方,核潜艇的噪音降到95分贝以下,虽然只是一个微小的技术突破,但就像登月:我的一小步,人类一大步,将直接导致两国关系的革命,因为它低于海洋噪音背景,意味着理论上无法检测到了。所以军事迷很多都是技术迷。当你在持续关注很多年后,已经洞穿了很多事情,就像面对一道被解开的计算题,没那么激动了。但这种思想到底对不对呢?我在动画上也常对他们说要积累经验。经验无疑是宝贵的,但会伴随着一定的经验主义,往往代表着一个搞创作的人无法突破了。所以我最近也在质疑这个问题:需不需要再做那种很疯狂的颠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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