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哙 夏侯婴

樊哙

一、樊哙是杀敌纪录最高的人

古代战争的规模都不大,因为给养困难,供、耗比为35:1,即后方要35人才能供前线一位将士的食用。运输则只有5%的粮草才能运达前方。这些数据,《孙子兵法》和曹操的批注都作了详细的说明。
笔者同时也论证了,古代战争的形式多为击溃战,打垮了事,史称“破之”。例如垓下之战,项羽突围时只有八百人,五天跑了150公里,渡淮河时只有百余人,及至乌江埔只剩28人。而《史记》另一处却说,灌婴五千骑士追击途中,共斩首八万,平均每骑士杀16人。诸如此类前后不符的记载,后世之人是需要明察的。
战场上要杀敌一人相当不容易,例如汉家第四大侯夏侯婴,也只是“婴从捕虏六十八人,降卒八百五十人,得印一匮。”(《史记.樊郦滕灌列传》)他竟没有杀一人。这个说法可靠吗?
笔者详查了《史记》,汉初的几位名将,如韩信、曹参、周勃、夏侯婴、灌婴等,都只有攻城掠地和收降的记载,而绝无杀敌多少的记录。
《史记》五十多万字,只记载了樊哙个人杀敌的数字,大概是按军功簿统计的。
粗看《史记》、《汉书》中樊哙的传记,杀人记录骇人,动辄十几二十几人,仅开封之役他竟斩首68级。窃以为他这个杀手至少手刃了上千人。但史书说,他“斩首百七十六级。”才176级?不会吧?(《史记.樊郦滕灌列传》)
于是我详细统计,逐一相加,才知樊哙从公元前209年9月举事起,至公元前201年1月封侯止,七年又四个月间他的确只杀敌176人。而这个记载,使樊哙成为杀敌最多的将军。
杀敌七、八人的士卒,就是高爵了,得封“乡侯”和“亭侯”,刘邦都赐有田宅,享有数百食户,世世享用,全家亦终身免赋税和徭役。
东汉末年的刘备,汉献帝仅封为“城亭侯”,诸葛亮入蜀后官居丞相,才封为“武乡侯”,他们的爵位只相当于刘邦的“功卒”。
在西击咸阳前的一年又两个月中,周勃有27战,樊哙为25战。平均每月近两战。
周勃是作为刘邦的卫队长上阵的,这时刘邦作战的次数亦由此可得知。
樊哙当过狗屠,是个真正的“职业杀手”,他杀敌也不过如此。由此印证了笔者古代“战争规模不大”和“形式多为击溃战”这两个论断是大致不差的。
项羽在乌江边,数千骑兵围住他,太史公说他一人杀敌数百人,这个记载是可疑的。仅谈体力,就算跪着让你斩,每分钟斩一个,杀数百人要数百分钟,姑算300分钟,至少5小时。故项羽一人杀数百人的可能性不大。

二、汉军的兵种配置

《史记》和《汉书》并未专门论述或记载这个议题,但综合各处资料,我们可知刘邦率的数十万汉军中,有以下四个兵种:
一、步军:在公元前204年10月分兵三万与韩信前,“步将”是曹参,“步将”相当于步兵司令。曹参随韩信去定齐收燕后,再没回来。公元前201年10月刘邦抗击匈奴时的约31万步军,是由樊哙统率的。因此,刘邦当皇帝后,汉军的步将是樊哙。例如公元前195年10月刘邦平英布之乱时,樊哙就以左相国之尊单独将兵平卢绾之叛。
二、骑军:刘邦专门成立骑军较晚,是在公元前205年5月彭城之败后,此后“骑将”一直是灌婴,“骑将”相当于骑兵司令。垓下之役后,灌婴率五千骑士穷追项羽150公里至乌江,因此汉初骑兵总数亦大致如此。
三、兵车军:夏侯婴为刘邦的太仆十四年,“太仆”是帝王专车的御者。实际上夏侯婴是一位冲锋在前的战将,《史记.樊郦滕灌列传》中九次提到滕公“以兵车趣攻战疾”或“常奉车从击项籍”。
在反击匈奴之战中,夏侯婴“以太仆击胡骑平城南,三陷陈(阵),功为多。”
在平叛诸侯王时,夏侯婴“以太仆击陈豨、黥布军,陷陈却敌。”
从以上记载、尤其从“三陷阵”、“陷阵却敌”来看,夏候婴绝不会一个人、驾一辆车去“陷阵却敌”,他是统帅着一支战车部队的,与他同载一车的是刘邦。
古代的兵车尤如后世的坦克,是用来冲锋陷阵的。由于它具有强大的冲击力,素来身先士卒的刘邦就直接指挥兵车军,夏侯婴为他驾车。
古人说,“诸侯千乘,天子万乘。”似不大可信。刘邦当天子后北伐匈奴,车骑士不足一万。汉军由滕公带领的战车军估计百乘上下,分布各地其他将领的战车不计在内。汉家天子御驾亲征,尚只有百乘,春秋战国时人更少,周天子哪有万乘?
四、弓弩军:刘邦曾拜周勃为“虎贲令”(ben),这“虎贲令”是统率警卫部队的将领。“虎贲”者,古之勇士也。作为王者的卫队,应是一支精锐之师。战场上这支部队能以弓箭遥远制敌,又是一队能冲锋陷阵的武士,估计千人上下。
综上所述,我们也就明白了平城之围时汉军结构了。刘邦实际上是带了汉家的精锐部队出征的—骑军、兵车军和弓弩军,不足万人,独缺步军31万,由樊哙统率。当时全国62郡,估计每郡抽调0.5万卒,包括运夫。天下各地调军,一时没凑齐,远在后方。
这三军的将领都是汉家最年轻的将军,夏侯婴35岁,周勃32岁,灌婴26岁。
身经百战的皇帝带着三位身经百战的年轻将军,刘邦的信心是满满的,故长驱直逐匈奴350公里。

三、樊哙可能是将门之后

汉初的将相中,萧何、曹参、张良、陈平、周勃这五人或“以德立宗庙定社稷”,或建言有“劳”,称之为“元勋”,故太史公将这五人列入王侯级的“世家”。樊哙用力有大功,“元戎”中他排名第一,故有《樊郦滕灌列传》之说。
(“太史公曰:古者人臣功有五品,以德立宗庙定社稷曰‘勋’,以言曰‘劳’,用力曰‘功’,明其等曰‘伐’积日曰‘阅’”《史记.高祖功臣侯者年表》)
《史记.樊郦滕灌列传》第一句说:“舞阳侯樊哙者,沛人也。以屠狗为事,与高祖俱隐。”樊哙无家人、无身世,但这句话可能隐藏了樊哙的身世。
“以屠狗为事”是他举事前的职业,是家境,而“与高祖俱隐”就值得琢磨了。
刘邦曾隐于芒砀山,有人根据“与高祖俱隐”这句话,就说樊哙也上了芒砀山聚义。根据它处记载,樊哙只陪吕雉去芒砀山找过刘邦,他并没有上芒砀山,可能留在城内作内线。滕公是传令的使者,樊哙可能是杀沛令的组织者。
什么是“隐”?藏而不露谓之“隐”。古时有“大隐于市,小隐于郊”之说,这“大隐”和“小隐”都是指“隐士”。根据这个说法,为大梁夷门监者的侯嬴是大隐士,躬耕于南阳的诸葛亮就是小隐士了。
张耳与陈余是大梁名士,他们变名姓,隐于陈县当里监,是为了避秦廷的加害。
项羽曾随项梁隐于吴中14年,是在等变天。
“隐”的原因诸多。刘邦的身世使他一度改姓为金,这是隐姓埋名;为了反秦他还隐身于芒砀山中,这是隐忍待发等大风。刘邦两“隐”都有原因,樊哙之“隐”的原因安在?
如果樊哙是世代居于沛的小市民,那他用不着、也谈不上要隐。左邻右舍都知根知底,隐什么?显然樊哙和刘邦一样,都是外来户,都有难言之隐而不得不“隐”。
樊哙的难言之隐是什么?这得回溯一件往事。
秦王嬴政8年(公元前239年),嬴政派他的异母弟弟长安君成蟜率军击赵。据现代史家分析,有人向成蟜讲,嬴政来路不明,有可能是吕不韦和赵姬之子,你才是嬴氏的正宗。于是成蟜反,欲夺回王位。
嬴政对这次反叛镇压很残酷,“军吏皆斩死”。但其中跑掉了一位将军,他逃到了燕国,匿于燕太子丹府。这位将军很可能就是那位揭短、拨弄是非、鼓动造反的人。嬴政对他恨之入骨,一心要得其人头。
12年后的秦王嬴政20年(公元前227年),燕太子丹遣荆轲刺秦王,是靠献上这位将军的人头才得以接近秦王嬴政的,最后才献地图而“图穷匕首现”。
太史公说这位将军的名字叫樊於(wu)期。
(秦将樊於期得罪于秦王,亡之燕,太子受而舍之。《史记.刺客列传》)
自然科学至今有无数假说,如果承认历史是科学的话,应该允许它有假说。
至此,笔者提出樊哙身世的假说。
秦王嬴政八年,即公元前239年,成蟜反。樊氏遭灭门之祸,有个小儿逃了出来。这小儿可能是樊于期的儿子,也可能是樊氏宗室之子。
这个小儿有可能是樊哙,年纪约10岁。至于这个年龄的推断,下面另辟一节专论。

四、樊哙身世的假说

项羽家破是9岁,流落到吴中时是10岁,24岁起事,隐于吴中14年。
樊哙自幼漂流,无父无母无兄姊,最后流落到了沛县。他的身世从此隐瞒了下来。
樊哙辗转到沛县时,估计不到20岁,姑且假设为18岁,时在公元前230年,即是说,樊哙从咸阳逃出到沛县落户,流浪了8年。
那时刘府尚盛,刘邦的祖父是丰县县令—丰公。刘府收留了这个举目无亲、孤苦伶仃18岁的小儿。故太史公在《史记.高祖功臣侯者年表》中说,樊哙是刘邦的“舍人”。
据《史记.高祖功臣侯者年表》载,刘邦有22位舍人被封为侯,其中有12人随他上了芒砀山,樊哙只是22位舍人之一。
公元前225年秦灭魏,丰公出走,刘府中衰,刘邦时年31岁。在刘府当了5年舍人的樊哙也23岁了。
刘府破败,遣散舍人,唯有卢绾上下随着“少东家”交游豪杰,故卢绾后来封为王。
“少东家”刘邦隐姓埋名到了沛县,无业赖以为生。23岁的樊哙也到了沛县,他无产无业又无一技之长,于是“以屠狗为事”。这买卖不需要本钱,一刀足耳。这生计发不了财,仅够衣食而己,故樊哙结婚很晚,他死时他的长子樊伉才9岁。
刘邦出自官宦之家,樊哙出自将门,这两个破落子弟这时都沦为真正的无产者。孟子曰“民无恒产则思迁”,他们是天然的造反派,也是最坚定的造反派,隐于沛中等待时机。故太史公说樊哙“与高祖俱隐”。
鸿门宴上,刘邦的百余骑士被阻于辕门外,帐外有樊哙、夏侯婴、纪信、靳彊四位将军。“中酒,亚父谋欲杀沛公,令项庄拔剑舞坐中,欲击沛公,项伯常蔽之。时独沛公与张良得入坐,樊哙在营外,闻事急,乃持铁盾入到营。营卫止哙,哙直撞入,立帐下。”(《史记.樊郦滕灌列传》)
在了解樊哙的身世后,我们也就能理解持盾直撞入的人为什么只能是樊哙了。
昔日有恩于他的“少东家”、今日的主公有难,故樊哙不计生死,挺身而出,甚至痛斥项羽。这番斥责可谓正气凛然、大义千秋。
那时他是进去拼命,也是抱定了与刘邦同生共死的决心的。此时的樊哙可谓“死士”,一人拼命,十人难当。一旦发难,他会拥盾直扑项羽。不料项羽以礼待之,反赐之酒肉,因为项羽根本无杀刘邦之心。
樊哙公元前239年遭灭门之祸,只身逃出。30年后,即公元前209年,樊哙以小市民的狗屠之身,发动民众,杀了沛令,率然与刘邦举事于沛县,时年约39岁。他与夏侯婴是刘邦最贴的“铁哥们”。樊哙功高,又铁,刘邦当汉王时他就是左相国,(另处记载曹参是左相国,《史记》中这类有冲突的记载颇多。)当皇帝后是汉皇朝的左丞相,地位始终在诸将之上。

五、樊哙年龄的依据何在

由于太史公是在刘邦近百年后写的《太史公书》,故事又大多是听来的,故汉初帝王将相们的生年一个也没有,连汉高祖也没有,都只有卒年。
因此,他们的年纪,只有建立一个坐标系,彼此参照,互相推算。推算的结果只能是一个较合理的年龄段,是查无实据的,只能供参考。
有一个参考年龄总比没有好。倘有人斥我是无稽之谈,我只好说,他们总是有年龄的。他们的所言所行,都只能在一定的年龄才可能出现。
笔者以上是丁是卯地谈樊哙的年纪,依据是什么呢?唯一的依据是他的卒年。
樊哙卒于惠帝6年,即公元前188年,他比刘邦晚去世6年。死于多少岁无考,倘若算作60岁,那末他应生于公元前248年。刘邦生于公元前256年,他比刘邦小8岁。
照此逆推,我们可以给樊哙建一个履历表了。
公元前248年,樊哙或出生于咸阳秦将樊于期之家。他比嬴政小11岁,比刘邦小8岁,比项羽大16岁。
公元前239年,樊氏遭灭门之祸,只身逃出咸阳,时年10岁。
假说就必须有若干条件的假设。倘假设他四、五岁逃出,显然不合理,因太小无独立生存的能力;倘假设他17岁后逃出,那他与刘邦同年。至于是七、八岁或十多岁逃出,似差可,合理就行,不作无谓之争。
公元前230年,樊哙流浪于丰县,投身于刘府当舍人,时年18岁。他连家人都没有一个,这说明他是独身一人来丰、沛的。
公元前225年秦灭魏,刘府破败,隐姓埋名迁沛。樊哙遭遣散,亦迁沛。由于无亲无故,无产无业,故沦为狗屠,时年23岁。
《史记》上从未谈及樊哙的家人,只说他“与高祖俱隐”。他俩都隐于市,应算是大隐。他“隐”的原因,至此有一个较合理的解释。
公元前209年9月,刘邦起沛。樊哙和其他21名舍人陆续皆“归队”,时年39岁。樊哙从此成为刘邦最铁的死党之一。
由此看来,樊哙隐于丰、沛21年。其中5年为刘府舍人,当了16年的狗屠。论身世他是将门之后,论家境是城市贫民。贫到什么程度?贫至无力成家!樊哙娶吕媭,相当晚!50岁才成家!
骤然说樊哙是樊于期之后人,恐皆笑我得了臆症。但分析之后,这个假说大致言之有理。否则,太史公说的“与高祖俱隐”就无从解释了,尤其这个人的人品,更无从解释。至于有关年龄,是假说中的假设,都是查无实据的。
樊哙比萧何、曹参大5—6岁,比夏侯婴、周勃要大十多岁。丰沛名人中,樊哙的年纪较大,仅次于王陵、卢绾,故在元戎中地位崇高。至今丰、沛有“樊哙狗肉”的名菜,他在当地是名人。

六、樊哙50岁才结婚

这个命题就不是假说了,而是有确凿依据的。
据《史记. 樊郦滕灌列传》载:“哙以吕后女弟吕媭为妇,生子伉,故其比诸将最亲。”
过去我总以为,吕公将30岁的吕雉许给45岁的刘邦后,又将吕雉的妹妹吕媭许给了樊哙,吕公还真有眼力。樊哙得重用、得封侯,殆与吕后有关。
其实不然!
樊哙与吕媭只生有一子一女,子名樊伉。樊哙公元前188年去世时,“子伉代侯……伉代侯九岁。”(《史记. 樊郦滕灌列传》)
按此推算,樊伉应生于公元前197年,加上怀孕10个月,樊哙与吕媭结合应在公元前198年,这年樊哙50岁,51岁才得一子。
樊哙是公元前201年正月被封为舞阳侯的,功臣中位列第十八名,食邑5000户,故城在今河南省舞阳县西北。封侯三年后他才与吕媭成家,因此,他的权位应与吕后无关。樊哙成婚的媒人,自是皇帝与皇后了。谁敢去攀、又攀得上这门亲?
这里不禁要问,樊伉是不是长子?是长子!樊哙去世后,是樊伉继承的侯位,长子才能承袭侯爵位,是为舞阳侯二世。
公元前179年长安政变,大诛吕氏,临光侯吕媭被拖至街上,鞭笞至死。樊伉也被杀,时年18岁。
这里不禁又要问,吕后逝于62岁,同年9月被笞杀的吕媭有多少岁?两姊妹的年龄之差不应超过10岁。姑且算10岁,那么吕媭死时约52岁,那她就应生于公元前231年。公元前198年她与樊哙结婚时,应为33岁。
如将两姊妹的年龄差缩为5岁,吕媭就是38岁才嫁樊哙的。此说较合理。
秦时规定,女大15不嫁,父母有罪。显然,吕媭和吕雉一样,都是二婚嫂。
刘邦45岁娶吕后,樊哙50岁才近女人,张良是51岁才成家的,这现象恐不能用“不好色”来解释了。
孔子曰:“食色,性也。”对异性的追求,是大自然赋予动物延续物种的本能,是难以抗拒的自然力。显然,有更高层次的理性思考抑制了他们天生的自然力,这个理性的思考是什么?是事业,是建功立业!他们都有“天下未定,何以为家”的大丈夫气慨。樊哙是封侯三年后才成家的,是功成名就之时。
老子曰:“自胜者强。”刘邦、张良和樊哙都是能战胜自已的人,故是强者!

七、樊哙真丈夫

“太史公曰:吾适丰沛,问其遗老,观故萧、曹、樊哙、滕公之家,及其素,异哉所闻!方其鼓刀屠狗卖缯之时,岂自知附骥之尾,垂名汉廷,德流子孙哉?”(《史记.樊郦滕灌列传》)
樊哙 夏侯婴
太史公认为,象樊哙这样鼓刀屠狗之人,是象苍蝇一样附于刘邦这样的千里马之尾,因人而成事的。这说法与《汉书》的“大厦之材非一木之材,帝王之功非一木之功。”的见地相比,显然有差距。
领袖的作用是重大的,但他身边的人如果都是凡庸之辈,那他是成不了事的。樊哙有时的见地,并不比刘邦差,甚至高于刘邦。
例如,公元前207年10月刘邦入咸阳后,当晚欲宿秦宫内,正是他和张良劝刘邦勿宿秦宫,而且是他第一个提出反对意见的。
据《史记.留侯世家》载:“沛公入秦宫,宫室帷帐狗马重宝妇女以千数,意欲留居之。樊哙谏沛公出舍。沛公不听。良曰:‘夫秦为无道,故沛公得至此。夫为天下除残贼,宜缟素为资。今始入秦,即安其乐,此所谓‘助桀为虐’。且‘忠言逆耳利于行,毒药苦口利于病’,愿沛公听樊哙言。’沛公乃还军霸上。”
樊哙此谏,实际上是授刘邦以立身之道。仅凭此谏,足以说明樊哙是一位有操守、有眼光、有远大目标的大丈夫,还不是得乐且乐、见酒且醉的凡夫俗子,更非市井之徒。当时萧何也在场,尚无这种进德的谏言。
又例如,“先黥布反时,高祖尝病甚,恶见人,卧禁中,诏户者无得入群臣。群臣绛、灌等莫敢入。十馀日,哙乃排闼直入,大臣随之。上独枕一宦者卧。哙等见上流涕曰:‘始陛下与臣等起丰沛,定天下,何其壮也!今天下已定,又何惫也!且陛下病甚,大臣震恐,不见臣等计事,顾独与一宦者绝乎?且陛下独不见赵高之事乎?’”(《史记.樊郦滕灌列传》)
樊哙掀开门帘率众大臣直入刘邦居室,不只是勇气,而是心忧天下的正气使然。“始陛下与臣等起丰沛,定天下,何其壮也!今天下已定,又何惫也!”象这样直言不讳地斥责刘邦,非忧国忧民的社稷之臣做不到!这说明他独具其他将相们所不具备的胆识!他能率众大臣为之先,也说明了他的人望在周勃和灌婴之上。
其后,刘邦抱病去平英布之乱了,他也带兵北上燕国去平卢绾之叛了。这年他53岁,刘邦61岁。半年后刘邦去世了。
如果樊哙身世的假说成立,那么樊哙就是“王孙”类的人物。
什么是“王孙”?“王孙”并不是指某王的孙子,在当时是一个称谓。《辞海》释义为“古代贵族子弟的通称”。
漂母斥韩信时说:“吾哀王孙而进食,岂望报乎!”(《史记.淮阴侯列传》)司马贞《索隐》:“言王孙公子,尊之也。”
据此,我们可知“王孙”是对世家子弟的尊称,尤之乎后世的“公子”。
现在我们看到了,樊哙和那个时代的几个杰出人物一样—如刘邦、张良、项羽、韩信,(韩信出自军门)其先世都是有根有底的。虽然他们都曾沦为“破落子弟”,都不曾“事家人生产作业”,但帝王将相的文化种子早埋于心田,天时一顺,他们争相破土而出,终成参天大树。
诚然,说樊哙是樊于期之后是一个查无实据的假说。这个假说是否成立并不重要,笔者的牵强附会只是想说明樊哙是有来历的,不是凡庸之辈。
樊哙身世的假说能解释他为什么“与高祖俱隐”,更能解释他行事为人品德的高尚。窃以为刘邦未广设嫔妃,殆与樊哙的人品有关。尽管樊哙不能象刘邦一样施天下以大德,但他的私德在汉初将相中是屈指可数的。
樊哙不是一个凡夫俗子,更没有得志后忘乎所以的“暴发户”心态,他有思想,有境界,一腔正气,樊哙真丈夫!
司马迁是相当讲究出身、血统的,他的出身论误导了我们对刘邦、樊哙等许多人的认识。过去,我们太不了解樊哙了。

八、樊哙的后人

按理说,给人物立传,年龄、家世、身世、事迹是不可缺少的要素,而《史记》往往缺前三者。缺少的原因诸多,主要原因是年代久远,他们的子孙有时也搞不清楚,例如朱建。而樊哙的家世和身世是最不明白的,如果假说成立的话,这就与他当初需要瞒有关系。他连家人都没有一个,这说明他是独身一人来丰、沛的。直到51岁才成家,仅凭这一点,已足以说明他是一位志在天下的大丈夫。
太史公说:“余与他广通,为言高祖功臣之兴时若此云。”(《史记. 樊郦滕灌列传》)
樊哙的有些事迹,太史公是从樊他广那儿听来的。按理说,作为樊哙孙子的樊他广,对自己祖父的身世应略知一二,但他怎么只字未提呢?这就得考察一下樊他广了。
吕后下葬后,大臣们诛吕氏,舞阳侯二世樊伉被杀。但舞阳侯这爵位仅中绝数月就恢复了,因刘恒认为樊哙是有功有德大功臣,他的子孙应受到汉家的礼遇,于是封樊哙的孽庶子樊巿(fu)人为舞阳侯。这樊巿人就不是吕媭所出了,汉廷的大臣们也放心。
樊巿人立29年去世,死后谥为“荒侯”。按谥法,“好乐怠政曰荒。”这是说,舞阳侯三世是个淫于声乐、怠于政事的人。
樊巿人去世后,他的儿子樊他广立,这是舞阳后四世了。这四世是指爵位,论血缘却是樊哙的孽孙。六年后,樊他广的舍人获罪于他,有怨气,于是上书揭发了舞阳侯四世的身世,书曰:“荒侯巿人病不能为人,令其夫人与其弟乱而生他广,他广实非荒侯子,不当代后。”
那是一个讲血统、讲出身的时代,书达天廷后,查!景帝六年,因樊他广不是樊哙的真传,故“孝景中六年,他广夺侯为庶人,国除。”
中国自古有“富不过三代”之说,樊哙的后代传至三世也就沦为庶人了,信哉!
太史公对自己六世祖殷王司马卯之“死”尚隐而不谈,樊他广有可能不知樊哙的身世。故我们看到的樊哙是无亲无故、无根无底的“狗屠”出身。
仅从文帝即位后数月就恢复舞阳侯的爵位来看,樊哙的功德是满朝认可的。
胡适大师说:“做学问要在不疑处有疑,待人要在有疑处不疑。”
他还说:“大胆的假设,小心的求证。”
我对这两句教导,是奉若经典的。
笔者对樊哙身世的大胆假设,尚祈有识者小心求证。
(伉代侯九岁,高后崩。大臣诛诸吕、吕媭眷属,因诛伉。舞阳侯中绝数月。孝文帝既立,乃复封哙他庶子巿人为舞阳侯,复故爵邑。市人立二十九岁卒,谥为荒侯。子他广代侯。六岁,侯家舍人得罪他广,怨之,乃上书曰:“荒侯市人病不能为人,令其夫人与其弟乱而生他广,他广实非荒侯子,不当代后。”诏下吏。孝景中六年,他广夺侯为庶人,国除。《史记.樊郦滕灌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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