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是八个兄弟姐妹中唯一的高中生,她十八岁那年,在老爸千方百计的努力下,她从湖南的农民变成了柳州郊区的市民,工作由广州的小保姆变成了柳州企业的工人。
小姑有着湖南妹子的白净肤色,脸如满月,唇红齿白,黛眉下一双细长的眼睛,很喜欢笑,一丁点小事就会让她咯咯笑个不停。她住在我家,那时我和姐姐还在念小学。每天晚上,一盏昏黄的灯下,我和姐姐趴在小木桌上写作业,她静静地坐在我们身边织毛衣,灯光下她低头垂眼织毛衣的样子很娴静温柔,飞快编织的动作又透露着她的灵巧和能干。窗外有棵很大的苦楝树,开满淡紫色的小花簇,清雅的花香悠悠飘来,时光很恬静。
工厂的活太累了,两年后老爸又想办法帮小姑调到单位下属的饭店做服务员。换了新的工作,小姑心满意足,老爸提醒她要多学习。饭店要送服务员去培训做面点,老爸极力支持小姑去学。在培训的大饭店里小姑遇到了一位帅哥厨师,两人一见钟情,闪婚,小姑二十四岁。次年,表弟出生,一家三口住在姑丈单位狭小的平房里,小姑成天满面春风地抱着胖儿子,岁月静好。
不久,姑丈单位的平房要拆掉重建高楼,一家三口和我家四口挤着住有点不方便,租房又心疼钱。老爸想到了单位食堂养猪的那栋小楼房,一楼圈养着几头猪,二楼堆放杂物。管总务的老爸花了几天时间把杂物清走,小姑一家搬到了二楼住下。楼下 的潲水味、猪群的臭味、哼哼声毫无遮拦地飘到楼上,小表弟的婴儿衣服晾晒在猪圈上方,奶香味混合着猪栏的骚臭味,我每次去那里逗小表弟都呆不久。小姑一家在恶臭的环境里生活了一年半,新房终于建好了,乔迁大喜,小姑笑得合不拢嘴。
小姑只希望一辈子做体面的服务员,老爸还是提醒她要多学一门技术,小姑而立之年,老爸出学费让她去学裁缝。爱美的小姑迅速展示出裁缝的天赋,成为那期培训班的优秀毕业生,并荣获奖品——一个电熨斗。那时,我老妈开了一家小裁缝店,生意很不错,老妈挣了几年的钱后感觉力不从心了,小姑接手过来,从饭店服务员变成了裁缝店的小老板,一干就是二十多年。这段舒心的日子里,她在市中心买了三套住房,供表弟顺利读完大学。表弟大学毕业后有了很好的工作,有了漂亮的女朋友。年过半百的小姑身材依旧苗条多姿,白净的脸上几乎没有皱纹,和姑丈二十多年的感情深厚甜蜜,幸福成天满溢在她的笑容里。
2013年元旦刚过,姑丈在家里猝然倒下,四肢不能动弹,深夜急送医院,医生检查后宣布他已经脑死亡,上呼吸机延续一口气。小姑在医院走廊呆了一宿,第二天我们去医院看望时,小姑红肿着双眼,形容憔悴,累得没力气哭了,哽咽着说:“他太不负责了,我跟着他一起走算啦。”两天后,姑丈撒手走了。像海上突来闪电把夜空劈成两半,小姑看见了这一生最深邃的裂缝、最难解的破碎和最突兀的诀别。
接下来的日子,小姑落落寡欢,偶尔露出的笑容藏不住苦涩的神情。表弟和女朋友搬到外面住了,与小姑日渐疏远。小姑家与老爸家很近,小姑就在老爸那里吃饭、聊天,凝重的神情稍微松弛一点。
远在四川的大姑得知小姑的情况后,极力邀请小姑、老爸一起到乐山玩。大姑公司里的一名工程师喜欢上了小姑。游山玩水一周后回柳,小姑的心情开朗了很多,笑容也舒展了。年过七十的大姑要找个接班人管理公司,盛情邀请小姑去四川。新的环境新的工作新的开始,还有一个喜欢自己的人在那里翘首盼望,小姑心动了,准备放弃自己很挣钱的裁缝店,2014年春节后就去大姑那里开始新的生活。
在准备启程的这段时间里,小姑内心的冰雪融化了,某种激情重新被点燃,年过半百的她依然有活力有能力,依然有用武之地,依然有人爱恋。她经常积极地和老爸讨论管理公司的手段方法。不料,大姑变卦了,一切计划全部变成泡影,小姑被激活的眼神黯淡下来。
孤独的生活还得继续,小姑开始参加一些社交活动,舞场上她翩翩的舞姿引来不少老男人注目。一次郊外踏青活动中,一位有老婆的老板爱慕上了小姑,提出要小姑做小三,小姑嗤之以鼻,孤独还没至于沦落到那田地。我们都渴望小姑能重新找到一个相爱的人,重新温暖地过日子。
从乡间走到城里的小姑,因为老爸这个贵人改变了命运,因为裁缝技能改变了生活,因为爱情而美丽,因为亲情而幸福,因为未来而憧憬。
爱情是女人一辈子都需要的奢侈品;亲情是女人一辈子温暖停靠的港湾;未来是女人一辈子斟酌的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