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画家夏俊娜,跟着感觉走
在七十年代出生的中国画家群体中,夏俊娜是最为咄咄逼人的一个。
她的作息时间很规律,每天大约十点钟开始工作,其实她起得并不很晚,只是之前她先要料理些家务,以便使大脑清醒些,然后方可进入到绘画状态。她所画的通常是一批、一组或者一个系列,她把四五张绷好的画布一字排开,然后便在画布上凭着感觉涂抹颜色,其间的冷暖调子、明暗关系、色域面积及肌理开掘等等都需依照直觉而定,非常地唯心。这中间,她画得非常放松非常投入也非常连贯,从不为琢磨一个细小的色块搭配而打断整个过程。这时出来的画面通篇都带有点神秘色彩,还有点抽象意味。
在画布渐渐被铺满的时候,夏俊娜就停下来,点一只烟,或者听上一小段音乐,静静神,之后,就开始逐一审视它们。她觉得,画画的实质就是人和画布、画笔以及颜料的对话。而且,在灵感奔突汹涌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笔已经不受大脑控制,她的身体她的手仅是某一种意念的载体,而意识已经游移其外,正被一种超自然的神秘力量所控制。艺术的神秘色彩有时的确是难以用语言来澄清的。
待一切就绪后,她就开始在画布上寻找自己需要的各种形象,她们或站或坐,或靠或倚,或“阳光灿烂”或悲喜交集。她将她们径直从画布后提将出来,铺陈在画面上。亦或,在她绷好画布褙,她们就已经存在了?她不知道。她的每组系列,都会在内容及表现手法上有所统一,但之间也会有些微变化和差异。但所有的这一切,都不是她该意设计营造出来的。
夏俊娜笔下出现的几乎全是她理想中的生活场景,接近完美、有点贵族式。她的这些翻心描绘的人物和花卉,都在亦真亦幻的灼灼光影中,漫不经心地摇移舞动着,飘忽空灵,纯净恬淡,诗意迷人,仿佛来自一个我们既熟悉又陌生的世界。
从一九八七年考入中央美术学院附属中学,到一九九一年毕业并进入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第四工作室学习,这十多年来,夏俊娜一直是都这样,在画布上涂涂抹抹,勾勾勒勒。对她而言,画画只是将生活变得丰富和快乐的一种手段,而非是取得功名利禄、攀龙附凤的一个阶梯。可以说,夏俊娜的画画没有丝毫的动机。她也从未主动地去追求什麽艺术风格,她所能做的只是要从自身的生长经历及审美体验中去发掘出令她心驰神迷的东西,然后再依据自觉的美感来组织拼贴它们。
一九九五年,夏俊娜从中央美术学院毕业,她以油画系列作品《女孩儿》奠定了自己今后的创作风格。她的画作一律不打初稿,也不谋划三维空间的合理性,她用画笔直接进入自己的感觉世界。在同年举办的中国油画年展中,她选送的作品《秋》获得了银奖,而且,该作品在参加年度嘉德拍卖时以人民币八万元成交,从而,夏俊娜进入中国油画高价拍卖者的前十名。从这一时刻起,不求闻达的夏俊娜开始倍受业内人士关注,这不仅仅因为她是女性,而且因为她是如此年轻。
她总结自己的艺术作品风格是:在把握大的色彩氛围前提下,充分调动黑白因素,借以构成扑朔迷离的效果。后来,她的画作《城市边缘》和《五月新娘》也获得了各种大奖。除此之外,夏俊娜还将中国国画的某些技法移什到她的油画创作中,《荷瑭月色》即是这样的代表作。
名利之后的夏俊娜,其心灵却依然宁静,并不囿于各种浮华虚幻的时尚。她只爱将自己关在小屋子里,用笔在画布上低吟浅唱,独享一段简单而又富丽的时光。她的每张画作都需要“磨”上好几天时间,她要在其中不断调整,并不断将之完善。并不是每幅画都很成功,有时失败也是非常惨痛的。好在她知道,什麽时候结束要远远比什麽时候开始更重要,所以,她每次都将失败的画作全盘毁掉,而不是继续在上面重新画做一幅新画,因为这会妨害她推崇的那种致命的直觉。
她每天都要工作五到六个小时,这样的生活她已经持续了许多年。无疑,画画已经融入了她的整个生活,成为她梳理情绪、摆脱烦恼的一剂良方。她对绘画的理解也不会单纯只停留在具体的画画本身了。所以她说,虽然明日不可知,但因为拥有绘画,自己将来的日子会永远快乐。
七,夏俊娜的花样年华之异度空间
"对我而言,画画是一件快乐的事情,我从未想过画一张要产生什么样影响的画,或应具有怎样的社会意义,我知识不停地画,我希望画画这一行为能改变我的生活品质,当然它绝非来自物质,而是融入我的生活,不知不觉中,绘画便成为了我的生活方式."----夏俊娜<老生常谈>
夏俊娜是20世纪90年代崛起的年轻女画家,在很段时间内成为了艺术市场炙手可热的人物.夏俊娜的成长年代,笼罩在中国开始对外开始沟通、联结的一片新气象里,她生活的世界在不断地变化着.很多年轻的艺术工作者,被吹进了缤纷的市场,以各种姿态在空气中作态,但是绝大多数的下场,只是短暂的欢呼和喜悦.夏俊娜选择了画布,她像旁观者一般,默默地描绘出中国新经济里闪烁的绚丽光影.她因为心态抽搐而显得无比梦幻,有因为梦幻所以不必以身相许.青春的歌曲,就这样永驻在她的画境里.绘画,成为她不会看到年华老去的伊甸园.
夏俊娜跟父母嚷嚷要去考美院附中这个最初的梦想,就是渴望生活、热爱生命的缘由。也正式基于这样的缘由,生活才充满了清新空气,生命变得更有意义。1995年,夏俊娜从中央美术学院毕业,她以油画系列作品《女孩儿》奠定了自己的创作风格。
她打破传统绘画方法---写生、草图、放大、定稿,从不写生也从不打草稿,而总是迫不及待地将白画布涂满颜料,然后再考虑画什么,一切全部听凭感觉。这一年,在中国油画年展中,夏俊娜的作品《秋》获得了银奖,而且,该作品在参加年度嘉德拍卖时以人民币8万元成交。从而,夏俊娜进入中国油画高假拍卖者的前十名。那时,夏俊娜从美院毕业,在北京一家中等师范学校教书。每天从早上7点早自习到晚上10点晚仔细结束,夏俊娜哪儿有时间画画,但创作冲动又不时在心间涌动,最后,她只有向睡眠要时间,她把每天凌晨4点作为画画时间,每天只睡两个时间的觉。
金黄一片的《秋》在夹缝中收获,更坚定了夏俊娜画下去的信心。她感到了紧张的学校生活的束缚。1996年9月,暑假过后再开学,夏俊娜辞职了。工作丢了,东家跑了,生活突然变得没着没落,夏俊娜在京举目无亲,她经常一个人孤孤单单在大街上游走。但她没有眼泪,更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她的心思在她的笔下流淌成画面,一望无边的忧郁,带着淡淡的悲伤,无论人物还是风景。
自主是最大的成功。
夏俊娜的画面,阳光倾泻,花团锦簇,色彩明快,女子雅致,静态室内的华丽,闲适女子的自怜遐想。作品给人的审美意境,圆润、华丽、典雅、明净、流畅、绚烂抑扬顿挫,既表达梦境幽微,又体现现实深沉。这样的观看视野让人很容易想到小资生活。在她的感觉里,简单的生活能让她享有更单纯的快乐。但她每天的生活却平凡而充实,淡泊又幸福。
其实,我们在她的作品里已经读出了作者中状态了。看似洁净的旋律却能把你打动得仿佛即将哭泣;那种纯净柔美、华丽而不张扬的格调,仿似一阵清风,她的画常常能引发观者某种情愫,让人那么自然的、轻易的就浸进去,不肯再退回来。
夏俊娜的画色彩绚烂,充满了灵异感。她用繁复的笔触与缤纷的色彩,把一个女人关于青春和生命的梦想画得如此丰富多采,在看似纷杂的用笔与丰富的色彩上建筑起一种梦幻般的和谐。她画中的主角多是都市女人,她们或坐或立或倚,悠然自得,美好而闲适,充满着青春的梦想、浪漫的情调,或是有着对别人逝去青春的眷恋和淡淡的感伤。
门套、窗套、桌子也没有任何曲线装饰,全是直直的、方方的,就连阳台靠里侧墙上贴的壁砖也是由小方块组成的。
但是今天,她希望在将来的家里,工作和生活是两个互不干扰的空间,能让她全力以赴地工作,心无旁骛地生活。"俊娜喜欢在整洁的环境下作画,这样她才会有灵感。我的画室呢,真的是很乱,乱得让俊娜不可理解。她一有空闲就会帮我收拾画室,尽管她知道收拾妥当后会很宽被我弄乱,但她还是乐此不彼。生活上她可以粗糙一点,工作上她是非常讲究细节的。"这是夏俊娜的爱人韩洪伟对妻子的一点评价。
有一个幸福的家,有一个自己爱的职业,有一个可爱的宠物狗。现在的夏俊娜又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她的生活成了女人们追求的小资生活的天堂。她生活里的幸福与安逸,向往与追求大多是反馈和表现在她作品之中了。在她作品中最常见的是清纯优雅的女孩,华丽的鲜果,镜子,烛台、钢琴、吉他,周围落英缤纷。如此的花样年华,叫人遐想无限、钦慕无限。她的色彩和用笔都比较朦胧,有一种淡淡的忧郁、淡淡的诗意,然后慢慢地蔓延,占据你的心灵,让你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马克.勒博特在评价巴尔提斯时说:“没有性格的表现是一种激情,是人体中最强烈的一种。”在夏俊娜的作品里,虚化人物性格的激情并不仅限于人物形象的流露,而是与整个朦胧而不模糊的画面意境融为一体。她这种浓缩了巴尔提斯造型精髓的人物形象,看似与莫地里阿尼、马帝斯、林凤眠的弧线人体逆道而行,实则殊途同归,同属于塑造一种个性化形象的美学典范。夏俊娜笔下所有的人物只有一个模特,那就是画家本人。由于画家个人气质与画中人物的融合,清醒而又巧妙地避开了资产阶级奢侈生活的庸俗审美观,使画面里有一种理想与现实合二为一的美。不听地画画,这是我的职业:每天早晨起来,夏俊娜总是先干家务,“以便我从梦中醒来,能进入到工作的状态里。”她10点钟开始工作,每天至少工作五六个小时,常年不缀。绷画布、刮胶、打磨,都是自己动手。“我觉得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我传递感情的开始”。画画已经融入了我的生活,已经成为我梳理情绪,摆脱烦恼,有益于身心健康的灵丹妙药。如同人家下棋、饮茶。“
夏俊娜显然属于那种才华横溢的画家。她通常把四五张绷好的画布一字排开,从不为琢磨一个细小的局部而中断整个过程。这是出来的画面,通常都带有点神秘感和抽象意味。“草稿一类的都会形成一个没有必要的枷锁”。作画过程中,开始时,就是凭感觉乱铺一气,当然里面的冷暖、黑白、大小、结构、形态都要有讲究。这个过程只注重画面结构,进行到第二、第三步骤之后,才会注意形象在什么位置上会比较合适。
到目前为止,夏俊娜仍觉得技术是第一位的,艺无止境。更多的东西在那放着,不用去找,只有具备了技术才能表达出来。就风格来说她的艺术当属表现主义范畴。而表现主义画家正是一些最具天性与本色的画家,在写实油画泛滥的时代,这一类画家尤显出色。完全不经意的点、涂、抹、竟能使画面魔术般地散射出奇异的光彩,铅灰色调中跳荡的黑白,构成了惟她的画中才有的一种神秘的光影秩序。
她说:“我不想参照任何人生存方式和艺术观念,我的不谙世事和偏执非但没有带给我伤害,在某种意义上反而成全了我。我也由此更加感觉到尊重自己的情感有多么重要,也许若干年后,我的生活和绘画又有改变,不变的是永恒的梦想和执着之心。”“人家会从你的画去品定你这个人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可能会有一定延续性。我会有一些变化的,在我所认知的程度基础上再加深、拓展。”
她总想着用油画语言表达中国人的情怀意趣。终于在自己彻底放下了形式的羁绊后,画了《唐宋人间》系列组画。本来只是自娱,不曾想竟得到了很多人的首肯和环碧堂的激赏。兴奋之余,又创作了《持节图》等一系列组画,其中《持节图》的创作过程如行云流水,画面几同天成。诗人的气质往往赋予作品更真实的情感和更幽微的意境,情感和意境是最完美的秩序,是标志着风格的标尺。夏俊娜在当今画坛中一支独秀,归根结底还是醒目的个人风格使然。风格是画家第二张脸,是画家个人气质和修养在技巧中的流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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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晓东:后来对你起比较重要作用的画家都有谁?或者说有什么东西它触发了你,引发了你,把你这方面相同的东西激发起来了。
夏俊娜:上附中的时候我喜欢勃纳尔和维亚尔,可能是一个小女孩对色彩最初的那种冲动和憧憬,很多人95年的时候都说我像纳米派,我也认可。接下来,毕加索的蓝色时期在我大学三、四年级的时候都会有很深的痕迹。博拉克对我最大的影响是他的画面结构和色彩分割,我觉得他真是做得无懈可击,太棒了。95年我会比较喜欢德加和整个印象派,包括库尔贝的东西我都会喜欢。97、98年,开始研究文艺复兴早期的东西,安吉列卡,波提切利这些人。后来画了一系列形式上有宗教感的东西。去年前年我画了一批相对比较写实的东西。比较喜欢维米尔,或者意大利早期的那些宗教画。我会注意很多人不太喜欢的画家,比如吉索特,还有英国一些浮华绚丽的画家。
付晓东:为什么会固定的选择时髦的女孩子、鲜花、咖啡馆,一种闲逸的生活情调,或者有一点古典情怀的题材?
夏俊娜:就好像冥冥中注定的你喜欢什么东西。很多人都以为我是上海人,以为我是从南方迁徙过来的,可我就是一个粗粗拉拉,彻头彻尾的北方人。我可能跟大家想象不太一样的人。我从小就喜欢美丽的女人,一种气氛,一种湿润的,潮湿的,朦朦胧胧的,有点伤感,又稍微有一点点滞重,一点点愉悦,一点点轻松,这种气氛好像只有女性和环境才能表达出来。
付晓东:你保持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相同的题材和画风,有没有特别想改变自己,换另外一种方式的时候?
夏俊娜:我从生下来感知世界,一直积累到现在32岁。我从前所做的事情是发自我内心的,我不停的画画,这就是我的职业。画了大量的画之后,构成了我所谓的这个形象,人家会从你的画去品定你这个人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可能会有一定延续性。我会有一些变化的,在我所认知的程度的基础上再加深,拓展。
付晓东:看到你家里摆设和花,和你画面里的感觉非常接近,你还是在描绘你的生活吧。
夏俊娜:也许是理想的生活和状态,它是一个固有的东西在你脑子里吧,你画出来的也就是你固有的这些东西。画暴力的、血腥的、残酷的,或者画那种谜底式、哑语式的东西,我没有这个基因。
我觉得用记忆画的东西反而比你看一眼更真实,更接近于本质。我想这是女性的优势吧,就像你说用心灵来捕捉东西。我不否认我的东西比较单一,比较孤陋。莫兰迪一辈子就画瓶瓶罐罐有谁指责他吗?
付晓东:这个跟你的女性身份有关吗?
夏俊娜:我的表达方式是比较女性化的。就是柔软的,不停的在旋转的那种感觉。你看毕加索和梵高的笔触,都是非常刚直的,在这一点上可能会有男女性别之间的差异。
付晓东:你认为男性和女性在艺术的差异是因为什么而产生的呢?是她的内心结构,还是她对世界的感知方式,还是她表达内心的独特方式?
夏俊娜:首先,女性的表达方式接近与外交家的方式。大多数女性是比较含蓄婉转迂回的,顾左右而言它的。其次,是表现的结果,女性的服装会比较在意线条,女性作曲会比较玲珑,奏鸣曲多一些,比较舒缓、跳跃、轻松。她不会很激烈,震撼你的东西可能会少一些。
几千年压制和封闭的状态,包括外国的女性,不能让你那么直接,那么痛快淋漓的表达。有一个对女性的框架,出了这个框架会被认为有失体统。我们现在依然受到这种潜移默化的限制,表达在绘画上会稍微含蓄、内敛、阴柔一些,不是那么锐利。
当然现在的一些女性画家可能会比较刚烈,比男性更火暴,我觉得就像皮筋,压抑到一顶程度,那种状态是违反人性的,一但把这个力收回去,她会一下子弹跳到相反的方向去。可能会更激烈一些,有过之无不及。
付晓东:你是如何看待男权艺术圈和男性艺术家的作品呢?你对男性有什么总体看法吗?
夏俊娜:从95年到现在,我一直都是一种鸵鸟型的心态,把头插在沙子里,也许很可笑,但是也是很实用的,不要总想现在是男权社会,总是以男性标准为主,这是肯定的。但老存在这种心态去画画,有可能会去迎合他们,或去逆反他们,你怎么样都做不到表达自己。男性对来讲从来不是让我感到很困惑的一个东西。因为我是很单纯的,不去想这些画画以外的东西。
如果男性指责女性没头脑,不关注政治啊,事实上这个也是男性造成的。一开始就把这个角色分配到男性身上。如果说你,头脑简单,思想轻浮,不够深沉,没有社会历史责任感等等,所以你就注定选择浅薄的东西。我认为这种指责是在指责他们自己。如果换一个分工,我相信女人会做得很好。
付晓东:虽然你的画面是用油画媒材来表达,但里面有写意性的笔触和光影交错的流动感,里面有一种很东方化的情节。
夏俊娜:我从小也是从学国画开始的。我始终觉得把东方文化溶入到西方绘画的这种方式中,像是一句口号,倒不如自然而然的从血液里溶入。我比较喜欢用国画用运笔行笔的书写方式画油画。我会把失败的画毁掉,因为“气儿不顺”。实际上是在用一种水墨的绘画意识,只是媒材换到油彩而已。这张画好,是因为很流畅、顺畅、生动、贯气,它具有国画的品性。我不同于其它画油画的人可能是这一点。
花解语2 1999年
要做到形色结合得一笔到位,又要做到气韵生动,对于我来讲是非常困难的。我的画就是一次性的东西,再来第二笔,它就失败了。任何东西都是相通的,油画如果做到极至的时候,也是那种一气呵成的东西。不管是国画还是油画,它也有很多那种很生硬,反复描摹的笨拙,笨拙也是非常好的东西。太流畅的东西可能也很流俗。现在是把“宁拙勿巧”这个东西推倒极端化了,好像只有无限的堆加才能达到一种画面的完整。其实繁简的对比,拙巧的对比,流畅与滞涩的对比,还有色彩的浓艳和沉稳的对比,都会使你的画面更加传神,赋予绘画灵动和表现性。
付晓东:你做画的过程是怎样的呢?
夏俊娜:大画通常要画一个月,小画一两个星期就完成了。我画的是很快的,油画有它的局限性,有的时候我会做很厚的肌理,你要等它干,是一个非常痛苦的过程。我做肌理之前没有任何小构图,就是茫无目的的做一张。用一百多块钱的韩国桶装的油画颜料做肌理。我的画有时候需要卷,要运到境外,材料就得非常讲究。我从前年开始用荷兰的手工研制的颜料,虽然相当的贵,但怎么卷它都没事。
只要我觉得它碍我的眼,我会非常耐心的一点一点的把多余的肌理刮掉,再拿砂纸把它打平。那也没办法,一切都是未知的。开始就是凭直觉乱铺一气,当然里面的冷暖、黑白、大小、结构、形态都要有讲究。我开始只注重画面结构,进行到第二、第三步骤,我才会注意形象在什么位置上会比较合适。那些地方需要静,那些地方不需要,这些很具体的问题。改也是一个过程,每做一个步骤都会有一个无法预料的面貌,增加画面的可能性,我不会让任何一遍成为浪费的行动。
付晓东:但是这种方式,画十张可能是区别很大的,但是画一百张就容易重复,会不会出现一种习惯性的构图模式?
夏俊娜:一个人,一个桌面,就是一个习惯性的构图方式。维米尔也经常是一个窗子,一个人,一个桌子。我所有的画面里,没有一个人的姿态是相同的,没有一个桌面、一朵花是者相同的,我很注意这些细微的差别。我会尽量让每张画不一样,但还是一个人画的啊。
付晓东:你如何看待多媒体、装置、包括影像这些艺术媒介和架上媒介的关系?很多油画也更强调观念性,而不再照顾视觉语言了。
夏俊娜:任何东西都会被淘汰的,任何一个主流和前卫的东西都会退居为边缘。95、96年的时候可能会觉得架上已经落寞了,可我觉得现在活的也挺好的。这是一个特别正常的轮回,比如威尼斯电影节,DV的作品像垃圾一样多,大家再也不耐烦看这些垃圾似的作品了。
架上绘画,或者像我们研究语言已经落伍了,潜台词是这样,这个应该承认,但我不这样认为。最好大家都去搞前卫的、观念性的作品去,只留下我一个人画语言性的东西。关键还是你能不能坚持你自己的东西。一个东西终归会取代另一个东西,这就是生活中不断的变化,它很有意思。生活就是让人激起想继续下去探求它谜底的兴趣。
我问夏俊娜:"别人对你的艺术说长道短你在意吗?"她不假思索地答道:"不在意。"语调轻柔,却充满自信。这正是我期待的回答。
所谓"说长道短",我听到的不外是模仿、自我重复、法国情调、中产阶级趣味、传统现代主义观念、商业化之类。这里除前两点需要分辨,其余的都无需分辨,因为在我看来,当今的艺术除了"高质量的个性"别的都不可强求。
在中国你看她有"法国情调",在法国你准会看到她的东方情调,这恰恰就是她。她迷恋经典、高雅、恬静、深邃、婉约的美,那她当然就不激进、不前卫,难道艺术必须激进、必须前卫吗?这种思路本身就?quot;前卫"。
至于艺术与商业的关系,夏俊娜《忘记艺术市场》一文讲得很透彻,不必赘述。夏俊娜的艺术受到许多重视创造性的批评家的青睐,这已经足以说明她的创造性和艺术个性,"模仿"之论未能分辨模仿与借鉴、受某家影响与模仿某家的区别,说明了批评的粗糙。夏俊娜的艺术最令我感动的是"在路上"的状态。
我这里所说的"在路上"有两重含义:一是她将人与艺、生活与画画交融为统一的人生旅途,旅途的终点是未卜的,但过程却充满了魅力。她的生活是艺术的一部分,对杂务充满了兴致。她说她每天晨起后先干家务,"以便我从梦中醒来,能进入到工作的状态里",十点开始工作,每天工作五六个小时,常年不辍,绷画布、刮胶、打磨都自己干,"我觉得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我传递感情的开始"。她的艺术又是生活的一部分。她画的都是室内或花间的女孩,带有某种自传色彩,她说:"画画已经融入了我的生活,已经成为梳理情绪,摆脱烦恼,甚至是有益身心健康的灵丹妙药","如同人家下棋饮茶"。
"在路上"的另一层含义,指作画重于作品、过程重于结果。她作画从来没有草稿,腹稿也飘忽不定,因此结果不是预设的,作画冲动来自对未知的寻找,"每次未知的世界都吸引我重新开始"。
在这里,生命是生成的,艺术是创化的,创化是生命对未知世界的冒险,而结果则是寻觅过程的适时中断,"知道什么时候结束,要比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更重要"。这种状态既使她着迷又使她感到神秘,仿佛"手不受我控制"。
"在路上"的状态是写意型艺术的重要特征,它是形笔色归乎用笔、运笔直指心性的艺术。为什么夏俊娜专爱画女孩?因为她不关注男女老幼的外在差异,她所需要的是最适合抒发自己胸臆的借体,正像郑板桥专爱画竹一样。
为什么夏俊娜笔下的女孩大都有某种类相而缺乏个性?因为对她来说,人物外在的个性差异是虚幻,自己内在的个性才是本真。
为什么她特别强调平面布局?因为只有那样才能将外在的三维空间解构,重塑出心灵中的空间。
为什么她深恋虚实浓淡的空间意味和若隐若现的迷幻光斑?因为只有那样形笔色才获得了生命和灵气。
为什么她那么钟爱虚虚中的坚实(形)、昏昏中的灿烂(色)、茸茸中的刚劲(笔)?因为那才像她似醒似醉的梦。
为什么她那明亮绚丽的色彩总是从令人发堵的铅灰色中挣脱而出?
为什么她的女孩们闲适中带着感伤? 因为她那喜欢明媚阳光的显性背后藏着"东边日出西边雨"的隐性,因为她快乐的背后藏着某种宗教情怀……
所谓"在路上",前景冥冥而行迹可辨,已行之迹清晰可辨而往下迈脚却根本没有现成的路。这就是写意艺术极难驾驭的随机状态,它的全部命运操控在笔底指端,人们说她手感极好,就是指她对那支信马由缰的笔的操控才能。
高远在浅近处、形上在形下中。"笔触与肌理"就是精神,手工操作痕迹就是天人感应之气。"迹"中包含了情思理法道、气格才胆识。"迹"受之于手,手受之于心,心受之于上苍。正如夏俊娜所说:"画画实质就是人和画布、画笔、颜料的对话"。
手工操作痕迹有技有艺,以技压艺为匠,以艺制技得真。
将手工痕迹修饰掉,心灵轨迹也就随之消失;故意制造手工痕迹,则失去了自然和本真。任情恣性使之人人可为,但并非人人俱佳,其中差异,不啻天壤。出色艺术家手下的运笔看似不经意,但妙在不经意中对"确切"的高度敏感。这不是写实意义上"形"的准确,而是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以迹通灵"的准确,一种有更高难度的准确。
没有预设的结果当然也就没有预设的风格,夏俊娜说:"我从未主动地追求过什么风格。"风格来自处理问题、调整方位、扭转局势的独特心性、独特灵感、独特方式。
只要问题无定、心性无定,行迹也便无定。夏俊娜当前正处在这种无定状态之中,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看她的上乘之作常有一种新鲜感而无重复制作之憾的原因。未能区分系统的一贯性和自我的重复性、表层类似与深层巨变、程式与程式化的界限,又说明了批评的粗糙。
在无定状态中,迹与迹偶然叠压而又彼此吞噬。而或游魂无着、尸迹杂陈,一旦进入佳境,则神遇而迹化,混沌渐开而体象渐立,语言渐具而精神渐充。不存在的东西萌生了,赘生的东西消逝了,僵硬的东西灵动了,腐朽的东西神奇了。
所谓创作,就是生命在皴擦点染中的运动,灵魂在推刮挑抹中的新生。当一丛形象隐遁于另一丛形象背后,一束笔痕新生于另一束笔痕阵前,一种意趣败倒在另一种意趣之下,一类感觉屹立在另一类感觉之上时,或许正是艺术创作最激动人心的时刻。
夏俊娜当然还处在成长的过程当中,她前面的路还很长,对于前景,她常有一种深深的危机感:"我不知道我会不会一直拥有这种充实","'我们究竟向何处去?'这真是个问题"。这是"在路上"对"在路上"自身的质询,是不同于那些说三道四的深刻的危机感,有这种危机感,更有希望在失去充实后再找回充实,在曲折坎坷中去拥有"在路上"的更高境界-- 刀笔油彩、光色形体、提按挑抹……迹不违其心之用,心不离其迹而动。在不知所之的走笔运刀中别出心裁,在有意无意间发现通向心灵的另一扇门窗。
胸有成竹时气运而笔落,胸无成竹时笔运而神生,进入佳境时不知是笔随心动还是心随笔动。"散怀抱"的古训仍然有效,"怀抱"不"散"难得自由;不到痴迷岂入化境。章法结构常在偶然失误中被拯救,造型法度常在物我两忘中被育化,森严规矩常在形骸放浪中被发现,格律规范常在解衣盘礴中被创造。自由而中矩,无意而得意,不为而为之,神境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