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新燕啄春泥
□景鸿民
门外走廊上,有燕子做窝的旧痕。因为影响美观,去年的旧巢被铲除掉了。春来燕归,寻寻觅觅,还要在此做窝。有几次,我亲见燕子飞入室内,彷徨中迷离,但又低飞出室外,一点都不惶急。这是谁家的燕子在啄新泥呢?!但见燕子嘴喙衔着草,在旧巢处精工细作的编织着家园,用那嘴的巧思构筑安居,多少工夫铸就了那可寄身的安乐窝儿。
此时,我油然想到了“谁家新燕啄春泥”,十分贴切眼前的景象。此句出自白居易的《钱塘湖春行》:“孤山寺北贾亭西,水面初平云脚低。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阴里白沙堤。”足见诗人观察生活极细,所捕捉的灵感很美。
花间燕子,呢喃情话。燕子应该算是春天的使者,诗人笔下最爱咏叹的对象。春来有燕子的暖色,秋来有燕子的悲凉,被寄予了不同的感情。辛弃疾有词云:“去年燕子来,帘幕深深处。香径得泥归,都把琴书污。今年燕子来,谁听呢喃语?不见卷帘人,一阵黄昏雨。”写“不见卷帘人”的惆怅。唐代秦韬玉《燕子》:“不知大厦许栖无,频已衔泥到座隅。曾与佳人并头语,几回抛却绣工夫。”写燕语多情。唐代郑谷《燕》:“年去年来来去忙,春寒烟暝渡潇湘。低飞绿岸和梅雨,乱入红楼拣杏梁。闲几砚中窥水浅,落花径里得泥香。千言万语无人会,又逐流莺过短墙。”写燕子随节令迁徙的奔忙。
燕子筑巢人家,是一件喜气吉利的事。晏殊的“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写燕子来而天下春意浓。郑起《晚春即事》:“门外数枝杨柳薄,一春莺燕不曾来。”写燕子不来的落寞。晏殊《浣溪沙》:“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写花落燕归悄然季节变换。杜牧《村舍燕》:“汉宫一百四十五,多下珠帘闭琐窗。何处营巢夏将半,茅檐烟里语双双。”晏几道《临江仙》:“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写双燕呢喃戏语。白居易《晚燕》:“百鸟乳雏毕,秋燕独蹉跎。去社日已近,衔泥意如何。不悟时节晚,徒施工用多。人间事亦尔,不独燕营巢。”写燕子绸缪衔泥筑巢。
燕子总与莺相连,是为春鸟。譬如张养浩《寒食游廉园》:“花柳巧为莺燕地,管纮遥递绮罗风。”更引人注意的是乔吉《天净沙•即事》:“莺莺燕燕春春,花花柳柳真真,事事丰丰韵韵。”莺燕春,三字一处,是鲜明不过的莺燕春日气象了。《牡丹亭》:“已吩咐催花莺燕借春看”。由此看来,莺燕是春日的使者,是春花开放的传话人。“生生燕语明如翦,呖呖莺声溜的圆”,则又是莺燕相随,不光催花使者,且歌唱相和相随了。也有单用黄莺不写燕子的,如“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见故国之旗鼓,感平生于畴日,抚弦登陴,岂不怆悢。”“千里莺啼绿映红”则是三月春日唯有黄莺的意象了。
逡巡燕子,失家的彷徨多顾,几次三番在旧巢的落脚处,不断地衔草垒泥做窝,发出急切的叫声。燕子做窝人迹处,是其家园有人缘的明证。杜荀鹤《春来燕》:“我屋汝嫌低不住,雕梁画阁也知宽。大须稳择安巢处,莫道巢成却不安。”劝燕子慎重筑巢之地。韦庄《燕来》:“去岁辞巢别近邻,今来空讶草堂新。花开对语应相问,不是村中旧主人。”写燕子来时“草堂新”,却不见旧主人。《诗经·谷风》:“思为双飞燕,衔泥巢君屋。”周邦彦的“燕子楼空,暗尘锁,一床弦索。”苏东坡的“燕子楼空,佳人何在?空锁楼中燕。”均写相思之苦。《金陵驿》:“山河风景元无异,城郭人民半已非。满地芦花伴我老,旧家燕子傍谁飞?”这是文天祥借燕子写出的忧念家国的诗句。
刘 兼《春燕》:“多时窗外语呢喃,只要佳人卷绣帘。大厦已成须庆贺,高门频入莫憎嫌。花间舞蝶和香趁,江畔春泥带雨衔。栖息数年情已厚,营巢争肯傍他檐。”燕子恋旧巢,此诗即是明证。笔者最后不禁感慨有句:“燕子呢喃天下春,结巢人居喜气添。几度三番觅旧地,为何新主拆旧巢?!”
2012.5.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