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繁华事散 繁华事散

九月,繁华事散 繁华事散




九月,频雨,微恙。增添不少箫事,因此,日日《雨碎江南》。每到此季,心灰意冷,如同江边的野玫瑰,带一点残红,开得意兴阑珊。

带着猫去江边行走,曾经怨恨在炎夏带着热意的江风,如今也变得丝丝入骨。每到夏去秋来,凡事便有些倦怠,每每心生隐退之意。一切凡尘之事,皆想至此罢手,抛下众生,一人独自浪迹。

所谓众生皆苦,却偏有我这样的人,自幼一身异骨,早早地想了却凡尘诸事,来去无踪,万水千山,不再留恋人群庸扰处。只是,世上事,怎能皆随人愿。多少冤孽责任未曾了结,怎能离去。

几阵风起,早早地催来秋意。一路上,栾树散了一地碎金。风中略有些桂花的清香了,也许,秋真的来了。夜观月色,总觉得清冷许多。月在渺渺一湖秋水之上,冷光泻在秋水之中,银光点点,想起看的昆曲,杜丽娘一头珠翠,在灯光下如此这般闪动。

误入红尘最易死。梦中不知为何,吟哦了这么一句。醒来后一腔惆怅,忘记了梦中事,只记得这一句最是断肠。谁不是误入红尘。谁生来自愿为人。

恐怕等到桂花也凋零,那是真的繁华冷却。放眼水岸,菖蒲已是一片青黄。遇见莲花之际,不过一月之隔,想不到芳华散得如此匆匆。道上徒见西风卷落叶,天竺路上,彼岸花三两簇红衰色残。放鹤亭下盘满的络石,曾在春风中一片青郁,此刻也不过茎叶苍黄,露出盘魑般寥落枝干。又不禁想起当年秋色中深衣束发负箫笛访严子陵钓台,山道上尽是络石老去的黄叶零落。岁月就此仓皇流逝。我是如此深爱络石,为它作文写字,数年不绝。世人都道它四季常青,却不看它萧瑟秋风中老去藤黄。虽则新旧更替,而几人几曾关心。欧阳修尚且泪眼问花,我何尝不能弄箫问草。

几月前路遇的蝴蝶,却不知是否健在。

竹簟已觉寒。拥薄衾看窗外初阳破晓。总觉得晨阳比往日更黄了些,有些分辨不出,这到底是黄昏,还是清晨。只是这与我何干。我颠倒的岁月,与它何干。近日有霭。远近一片朦胧仙境。若世间永远这般迷蒙倒也罢了,何苦又有那些澄澈明了。

多日不去访梅竹山庄。却不知秋意铺开之际,那里的梅花竹子怎生模样。大约梅树叶子渐渐飘飞,大约竹子依旧青翠。也就它,此生从不教我失望。岁岁年年,空心空怀,傲世劲柔。曾在被人遗弃之处种下黄菊,任它恣意生长,一到秋日,簇簇花开。而后一场变更,菊花全碾在开发的车轮之下,芳魂就此而断,我种菊的心思,因此而绝。

这两日换了其他沉香。那香气微凉,在室内徘徊,渗进任何一处角落,也渗进我寸寸肌肤。偶尔前来的人,都说此处香气氤氲,不忍离去。不由莞尔——香,与箫。我在焚香时,最愿伴着箫。闲暇时或可泼墨挥毫,或可低吟浅唱。终究一缕幽香无限。再无聊,也可看着那散开的香烟出神。它细细地笔直想冲上屋顶,却被我一声呼吸生生斜转,继而四处弥漫……窗外略微一丝两丝桂花香气,却被我室内的沉香气息穿透。寥落的秋,何故用了这带点微凉的香。大约是心意凋敝?还是倦怠偷生?也许世人都爱加里曼丹沉的香气,我却为何不过尔尔。从香这一道上,原来我就不属常人。

寻香,会到山门。

我曾经贪恋山寺门前的青石清凉,如今见那兽头分外凄伤。只觉它颜色更深了几分,有些青苔之色。仿佛被人遗弃多日的青石药钵,又若从不被人走动的园中小径…… 总在梦中有这样的情景:一座简陋园林,不过竹篱茅舍,舍前乱石铺路,路边药草黄菊翠竹夹径。收拾一处空处,置一石桌,搁置几只青石磨就的药钵,有人在对着药钵碾药……我想,更多的可能是碾香粉,调香罢了。将各种香料碾成尘屑,做成合香,点燃后,看香烟在空气中肆意铺开……如此说来,那道旁种的必是香草,藤萝薜荔,杜若蘅芜……而每每在梦中恣意构思,到得将醒之际,依旧将整个梦境毁去……因为知道不可能,于是,梦中告诉自己,这不现实,还是罢了,不要再作文写字般天马行空了……原来,梦境也是可由自己操控的。果然,心念一动之下,梦境一转,霎时那些小径,药钵,成了青苔布满,一片寥落之意。

——原来我一辈子想的,便是竹篱茅舍,翠竹香草。

天竺路上,沟里的水更满了些。夏日我在此濯足阅经,此时,触手冰凉刺骨。水中一片清寂,不似夏日,鱼虫游动,肆无忌惮地吻着我双足。这些小小鱼虫之辈,去了何处?难不成到了秋日,它们也搬家了不成?好在佛门之地,永远这般清净妙密,纵然郁郁寡欢,也在此换了一片空灵无垢。只是沿途那些野果,鸟雀,耐不了清冷,纷纷离了枝头。

三生石畔的老藤更加苍劲了。愈来愈像盘龙。我总是喜欢在石畔的小道上来去地走,攀上山去,此处无人,唯有后面的莲花峰,声声折过来我的箫笛音……

凉薄。

繁华事散逐香尘。秋季便是繁华散尽。难怪自古悲秋伤春之人,历历可数。眼看中秋将至,先斟一杯清酒,敬了“死便埋我”的刘伶,再涤那清冷月光,与我共澄澈。

文于九月十一日

静尘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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