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流缓缓的伤
“是不是对生活不太满意,很久没有笑过又不知为何,既然不快乐又不喜欢这里,不如一路向西去大理……”郝云沧桑的歌声总把我小小的乡愁溶成一流缓缓的伤,流淌在寂静的夜半。
大理,一个醒着的梦,沉淀着多少姹紫嫣红的记忆。记忆里,大理的风很大,儿时,上学的路上曾有多少次被风吹倒,哭着喊着回家,咬着牙发誓不再上学,可每到第二天,又乖乖地背上了书包;记忆里,大理的茶花很美,兰花也分外妖娆,儿时,小伙伴们总喜欢相约结伴上苍山挖兰花,挖回来后种在花盆里,等待只属于童年的那一场花开绚烂;记忆里,大理的苍山雪是一种美味,儿时的盛夏,最期盼的一件事情就是母亲上山采茶回来时能够带回一碗苍山雪,滴上几滴蜂蜜,加上一点自家腌制的玫瑰糖水,最后在上面放一小撮碎梅子;记忆里,大理的月很美,月光下的洱海很美,儿时的月光下,第一次和小伙伴们偷偷地喝了人生的第一口酒,学着白家人的豪迈,却被辣得流眼泪……儿时,时光是柔软的,阿鹏哥在蝴蝶泉边爱上了美丽的金花姐,歌声荡漾在童年的梦里,甜甜的。
大理,我挚爱的故乡,藏着我梦中最美的那一抹月光。第一次吃凉拌猪皮,第一次喝大理啤酒,第一次逛三月街,第一次耍火把,第一次喜欢上能歌善舞的金花姑娘……可是,燕子衔来的春天太匆匆,那些姹紫嫣红的故事,到最后总会像一场雨下了在梦里。
多少回山茶在梦里开遍,撩起一段又一段轻愁,穿透夜的黑,在冰冷的月光里辗转成伤。生我养我的故乡,成了我人生中的一个驿站,而我成了深爱着的故乡的一个过客。如今远离故乡,故乡渐渐变得陌生,在感慨时间飞逝的同时,又感到莫名的惊悸。记得有句诗这样写道: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现在回到故乡,走在青石小道上,看见玩耍的孩童,已经基本不认识,要问过大人,才能弄清是谁家的小孩。而对于这些小孩,他们自然也不会认识我。大青树下闲聊的老人们,偶尔会认出我,也会说起这是谁家的大儿子,然而也不多了,树下的老人们陆陆续续地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今年暑期,回了一趟大理,特意拿了钥匙,回了一趟老屋。屋顶上、院子里到处杂草丛生,厨房房顶的一角已经倒塌,瓦片连同记忆碎了一地。院子里的桃树早已被砍去,那些儿时提着篮子在学校门口卖桃子的时光一时在脑海中翻涌,心里不禁一阵酸楚。堂屋里,满满地堆放着杂物,到处结着蛛网,墙壁上的奖状已经泛黄。多少回的梦里,老屋炊烟袅袅,灶房里,祖母微笑着揭开锅盖;门口,祖父背着手笑盈盈地归来,花台下,调皮的我掏出弹弓对准了桃树上的松鼠。所有的故事总像一部最煽情的电影,把我小小的乡愁溶成一流缓缓的伤,流淌在寂静的夜半。时常和我一起分享成功喜悦的祖父走了,走前一天还在院子的一角翻着黄历,掐算着死后头七是不是周末。疼爱我的祖母也去了,在我大学还没有毕业的时候,她病重昏迷的时候一直叫着我的名字,想看我最后一眼,却又在临死的时候对家人说,大孙子在武汉,路途遥远,不要让他回。岁月无情,带走的太多,留下的太少。
记得有一年我回家,因为路上堵车,回到大理已是晚上九点多,我打了个车回家,因为回家的路才刚刚修好,原来狭窄的公路已经完全换了新貌,在公路上绕了很久,始终找不到回村子的小道,后来费了很大的劲才找到,司机师傅打趣地说“你这是三过家门而不入啊”。后来回到家说了这件事,家人笑了我好几年,茶余饭后总会拿这件事情打趣。朋友总说我很幸福,每一次回家都是一次旅游,可是他们并不知道,这每一场看似浪漫的【】旅行,总是伴随着深入骨髓的疼痛。就像远航的船害怕找不到停靠的港湾,像翩翩的落叶害怕寻不到根,总会有一种陌生辗转成惊悸,刺痛心灵最柔软的地方。
艾青说:“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以前我读不太懂,而今却深深体味到了“深沉”二字是多么痛的领悟。我深爱着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多少回,心心念念,多想再投入故乡的怀抱。而故乡就在那里,我却越来越远,早些年,为了求学而离开,长大一些,为了理想而离开,现如今,又为了生活而离开。渐渐地,故乡便成了一个梦,在洒满月光的夜里,远了又近,近了又远。
“也许爱情就在洱海边等着,也许故事正在发生着……”歌声还在继续,我小小的乡愁早已溶成了一流缓缓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