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儿胡同·第113辑
5年前的2009年12月20日,官园花鸟鱼虫市场结束了一天的营业,永远关上了大门。5年过去,让我们重温一下,官园花鸟鱼虫市场离开我们时候的情景吧。
“切一片西瓜四五两,真正的薄皮脆沙瓤,当四合院的茶房飘着茉莉花儿香,夏天的炎热全部被遗忘掉,酌一杯佳酿漂远方,胡同里酒香醉人肠,当老城角的夕阳回荡拨浪鼓儿响,北京的土著有一点点感伤……”这首名为《北京土著》的歌曲曾受到北京80后、90后的热烈推崇,但如今越来越快的城市建设和拆迁脚步,让所有“北京土著”和“北京移民”感到“一点点感伤”。
12月20日,是官园花鸟鱼虫市场开放的最后一天。冬日下午的北京城,已露出些许疲惫,太阳远远地躲在二环路西侧几座高层大厦的后面。
山核桃。图片上的都是楸子核桃,属于不太值钱的,几块钱一对,自己挑选配对。
保温箱里面是蝈蝈的塑料罐。
大葫芦,多喜庆。
戴建文拿出锁头,锁上了自己在市场的摊位。其实他店里已经一条鱼都不剩,几天前就开始清货了。代替老戴站好最后一班岗的是一块泡沫板子,上面写着“本店迁往紫竹桥……”这是戴建文卖鱼的第24个年头,而“官园市场”四个字,比起旁边玻璃大楼上“国家开发投资公司”的大字,显得那么暗淡。
图片上的就是戴建文先生。
30年前诞生的老官园市场
清末民初的老北京花鸟鱼虫市场,人气最高的要数天桥和隆福寺。随着社会的动荡,这些市场日渐衰落。直到改革开放后,“老北京们”又重新拣起了这些玩意儿。上世纪80年代初,在北京城的西北、东南两头儿,各出现了一个花鸟鱼虫集散地,即老官园市场和龙潭湖市场。而进入上世纪90年代,京城里的花鸟鱼虫市场可算不少,如东直门河边、龙潭湖北侧、天坛东门等处的市场,至于小规模的市场则难以统计。
但随着城市发展的需要,白纸坊的鱼市很快变成了小区,龙潭湖鱼市道路改造,加上商户们扎堆经营和市场的自然淘汰,逐渐形成了官园市场和玉蜓桥市场两大中心。当时,官园市场每当周末清晨,天津的鱼贩就会赶到这里批发,而以鸟类为主的玉蜓桥市场则被称为“亚洲第一大花鸟鱼虫市场”。
闲暇的商户,在读北京晚报。
这种小鱼,是用来喂龙鱼、地图之类的大型鱼的,俗称“小河鱼”。一块钱能买上二三十条,或者花几十元买一斤。
鸟笼子里左边是鹦鹉、梧桐,右边是白灵。
改革开放后,最早一批热带鱼类商户于上世纪80年代初聚集在西直门桥下,随后转战到今天的梅兰芳剧院前的街道旁,再之后他们又来到了官园桥北侧的三个大铁棚中。由于火灾和占道等原因铁棚被拆除,最终于11年前来到了现在的官园市场中。而玉蜓桥市场由于改造成花园,商户逐渐分流,形成了东四环弘燕桥西侧的弘燕市场等。如此算来,官园市场是二环里硕果仅存的一个花鸟鱼虫市场了。
挑个葫芦,养虫儿用。
有机玻璃罐,用来养蝈蝈。别看是现代产品,有些出音很不错,虽然没有太大的收藏价值,也很受欢迎。
这些罐里,都是蝈蝈。这些年,冬季最便宜的蝈蝈大概十多块钱一只,稍微好一点儿的大概三五十,能出点儿“憨儿叫”的至少上百。玩物嘛,上不封顶,极品难得。
从教师到鱼贩的传奇
戴建文先生,官园市场最老的鱼店主之一。
时光倒转29年。1985年年底,改革开放令社会恢复了生气,做小买卖的人、摆小摊的人多了起来。在如今梅兰芳大剧院的位置,一群摆摊卖花鸟鱼虫的人不约而同地来到了这里,其中一个推着装满瓶瓶罐罐的小三轮的高个男子,也开始其从教师到鱼贩的艰难转型。这个人就是戴建文,当时他刚过而立之年,尽管拥有一份教师的稳定工作,但他宁愿来到这里当个小摊主。
最早勾起他养鱼兴趣的是他的儿子。当时儿子对孔雀鱼、黑玛丽等容易繁殖的小鱼玩腻了,当父亲的戴建文就接下这份工作开始“伺候”这些小东西。结果鱼越养越多,鱼缸都快装不下了,送人也没人要,戴建文就带着小鱼来到了老官园市场,本打算把鱼送给鱼贩子,“没想到人家还给我钱。我一想,干这个能挣钱啊。”没多久鱼卖光了,他也加入了进货大军,前往华北地区最大的热带鱼集散地——天津进货。
屋子比较暗,这家的金龙还挺多,都是好鱼。
“第一次去进货我什么都不知道,拎着两个水桶就去了。”回想起20多年前的样子,戴建文透出一丝自豪,尽管当时塑料袋还没有使用到鱼类搬运过程中,而那次两个装不下什么东西的大桶令他在火车上一路狼狈,就这样戴建文度过了他最初的创业时期。
神仙鱼,北京叫燕儿鱼。
红绿灯鱼,最受欢迎的小鱼之一,便宜,大群漂亮。
接着戴建文的儿子从学校毕业,到车辆运输厂工作。“北京生产的‘牡丹’电视机就是我儿子运送的最主要的货物。”因为不忍看着儿子开车一跑半个月才能回家,老戴给儿子办了离厂手续,父子俩一起做了卖鱼的生意。
这两位摊主打着盹。
这位店主在斗地主。
1990年前后,老官园市场的小摊主们终于结束了“游击战”,搬到了位于官园桥北、西直门桥南二环路东侧的三个大铁棚子中。那时戴建文刚满20岁的儿子,也在同一个市场中独立撑起了门户。
1996年的时候,戴建文的收入已足够让他买一辆小面包车用来专门进货。从此,爷儿俩再也不用严冬酷暑总往火车站跑,他们开着崭新的车走在京津塘高速路上,一站就到天津宜兴埠——那里可以说是华北地区最大的鱼类批发中心。那时水桶也变成了装满塑料袋、打上氧气的保温泡沫箱子。
店主们都在收摊。
但是好景不长,几年之后的一场大火,让几乎所有铁棚子里的商铺都在那一夜被吞噬了。此后由于存在用电量大等火灾隐患以及城市改造占地,铁棚子市场再度搬迁到北京青年宫旁的地下室。而天津的鱼贩子无处摆摊,便来到了玉蜓桥花鸟鱼虫市场。其实从那个时候开始,官园市场在北京鱼界的霸主地位就被撼动了。
戴建文指挥着工人收拾着屋子。
1999年,商户们终于搬出了地下室,来到了阜成门桥北侧,今天的官园市场。除了鱼类,市场旁的一个小院子被开辟成鸟市,卖鸣虫的商户们也逐渐加入了官园的队伍。戴建文自己租了市场入口处黄金位置的30平方米小屋,儿子则在里面租了小屋专卖“七彩神仙”。
今天的戴建文已年过六旬,他家的小面包也换成了金杯。“现在我们已有了三辆车。”他还坦言,“在这边,每年的利润能做到30万元至40万元。”
这家也在收拾东西。
戴建文店里的鱼缸,搬走了。
“提笼架鸟”还剩多少
拥挤的小过道,挂满了鸟笼。这种场面在北京城里再也看不见了。
狗贩子也不少。
市场门口小街上,摆满了摊。
清晨的陶然亭公园,即使是隆冬仍然能见到许多遛鸟的人。比起人们身着羽绒服在朝日下的慵懒,鸟儿们的轻啼格外令人感到温暖。
所谓“提笼架鸟”,“提笼”更多的是指老人的玩法,年轻人还有不少喜欢“架鸟”的。官园门口时常有这样的人,架着一只“梧桐”或“交子”,用细管向空中吹出一粒豆子,鸟儿如离弦之箭般冲上空中,叼回豆子,再放在主人手中,它获得的奖励则是一粒苏子。这样的场面,如果倒退十年,在公园、街头巷尾都不难看到。
这是养油蛉用的小盒子。
大家都收摊了。
熊元曾住在陶然桥南侧革新里一带,如今那里拆迁,而立之年的他搬到了邻近通州的一个小区。装修房间时,他在墙上挂了一柄秤杆,“这个杆子上架过不下30只鸟,交子、黄雀、梧桐等都有。”
龙潭湖市场消失后,熊元就没再架过鸟了。“也想玩,买不到鸟了,停了一段,就再也没玩起来。现在住这小区里,连邻居我都不认识,跟谁玩儿?玩给谁看?老城改造,北京人散伙了,这老北京的玩意儿也快散伙了吧。”
几乎所有的摊主都有这样的感受,每次搬迁都伴随着一大批主顾流失。
特别鸣谢北京民俗学会会员韩硕。
本文照片为2009年12月20日,官园市场拍摄。
谢谢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