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国耻日。对于老徐我个人来讲,也有一个9.18纪念日。那就是34年前的今天上午在山东省沂源县发现了一个残破的猿人头盖骨化石。此后,学界称之为“沂源猿人”或者“沂源直立人”。此时此刻,身在临沂市的我,无视外面天空上飘移的地震云,要坐下来写这一篇博文,纪念沂源猿人化石的发现。因为,那个发现,影响了我的人生,使我走向了考古之路。从一个工人阶级老大哥变成了考古工作者。
1981年,我正在山东韩旺铁矿当工人。那个时候,因为全国铁矿的不景气,停产学习。在采矿车间干宣传的我,原本是采矿车间电工组的电工。因为在高中时代学习过美术,喜欢写生。星期天就与一帮老乡到附近农村去写生,就是画速写、素描。一天,俺们来到一个叫做韩王的村子,听老百姓说村子东边的明光山底下有个王坟,是韩王的。那个墓有墓道,长长的,直通明光山的山底下。我就好奇,把人们的描述画了一个草图,寄给了临沂地区文化局文物组。那个时候,我们韩王铁矿所在的地方大部分是在沂水县,但是韩王村是在沂源县的最东南部,也是属于临沂地区管辖。该文物组的负责人很重视我的报告,就把人民来信转给了沂源县文化局图书馆文物组。其时,图书馆里分管文物的那个副馆长是个右派改正的张先生。原来还有一个干考古的王老先生也是右派改正人员,已经退休了。所以文物考古工作人员就空缺着。
当时,临沂地区像全国一样,都在开展文物大普查工作。人民来信的到来,沂源县图书馆的张副馆长与馆长徐信梅一商量,请示了县文化局,就决定借调我去帮助文物普查,时间是半年。韩王铁矿一听人家发工资,也就同意了,反正是闲着也闲着。那时,我每一个月的工资是50元左右。许多老工人用50元钱可以养活一家子人。
1981年的文物普查,在那个偏远的小县城,实际上就是骑着自行车像山鸡一样到处跑,走访调查。那个期间,我还没有读大学。虽然只有高中文化程度的我,却喜欢探究一些未知的东西。一些考古文献,看过之后,脑子里就有印象了。我刚到沂源不久,听说后沂源县县城西北不远处,有一个叫做钓鱼台的地方,以前曾经发现过磨制的石器。我就自己骑着自行车跑了去看,结果,发现了许多新石器时代的磨制石器和人类的居住遗迹。于是,我写了第一篇考古调查报告。对于沂源县图书馆的人们,这个发现令他们非常高兴。不下去文物普查的时候,我就去钓鱼台捡石器。今天,沂源县博物馆收藏的钓鱼台遗址的石器,多数就是我采集的。
时光流逝,岁月如梭。话说1981年的9月16日,沂源县文物普查小组一行3人(张,小杨,我)去西北部的山区寻找旧石器时代的文化遗迹,来到土门镇九会村附近的骑子鞍山下。在柏坪山探查了一个叫做上崖洞的洞穴后,听附近的解放军说,前一段时间,骑子鞍山下修路时曾经挖出一些骨头。甚至是挖出一个人头,被当做球踢没了。根据指认的现场,我们果然找到了一个面积不大地方,地面上有许许多多的碎骨头,都石化了。当时采集了一些,就回去了。或许是因为没有什么重要发现,第2天,张副馆长派我和杨雷再去挖化石。路过那里的徐希贵,曾经负责修那段公路,他也证实施工中出土了不少“龙骨”。我们发现这个地点很重要,就回去給领导汇报了,要求增加人员发掘。
9,18日清晨,图书馆派柴向荣与我们一起去挖化石。上午的这个时间,我们挖出了那个猿人的头盖骨的残片。我给杨雷拍了一幅工作照,杨雷给我拍了一幅。但时至今日,只有我拍的这个照片存世,杨雷拍的那个据说是坏了,永远没有我的工作照出现了。现在想一想,杨雷那时虽然只有19岁,却很有心计。
发现那个猿人头盖骨以后,我认为很重要。杨雷和柴向荣当时都19岁,因为我大他们5岁,都听我的意见。我就跑到附近解放军驻地,给张副馆长打电话,请求他们支援,但是,没有批准。一个副股级干部,哈哈,感觉不错了,没有时间!开会的!于是乎,我们就自己把猿人挖了出来,放在安全帽里面,一手骑着自行车,一手端着猿人头盖骨化石回到县城。那个年代,年轻气盛,因为练习过武术,经常可以大撒把骑自行车,现在不敢了。关于那一段发现,5年后,在恩师贾兰坡院士的鼓励下,我在北京周口店学习时,分别给中国旧石器与古人类学界权威杂志《人类学学报》写了发现简报,还给《化石》杂志写了科普文章,向世界报告了发现经过。此处不赘述了,写来心烦。
沂源县图书馆的领导们看见我们挖的那个头盖骨,并没有一起高度重视。是我一再要求给省、地文化主管报门报告,请求上级派专家来鉴定。图书馆个别领导很生气,很不高兴。但是,一把手徐信梅是部队正营级转业干部,政治素养就是高,很支持我的工作。所以,就给山东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发了一个电报,电报稿是我拟的,我去邮电局发的。那个年代,通信很落后,只有摇把子电话,想想真可怜。
临沂地区听说后,很重视。因为分管文物工作的副局长王文起是从上面下来的高干。解放初期,周恩来总理曾经派他去法国把张大千请回来,如果不是被国民党特务发现了,还真的差一点就请回来了。可惜了,可惜。待省里真的派来专家后,地区文物组一位刘老先生听说后,想去沂源县。王局长知道他有个“三快”的外号--毛病,不让他去。他就迂回到与沂源县相邻的沂南县、蒙阴县,伺机电话干预。本来沂源县不想让我去济南鉴定化石,因为我是外借人员。幸亏“三快先生”出了一个馊主意,让我去,如果不是人类化石,就让我负责任!
在去济南的路上,在公共汽车里面意外的遭遇了小偷,偷走了专家带的一块猿人头盖骨化石碎片和一些旧石器。省文物局的刘局长说,人家给你们的苹果没有丢,倒把化石丢了!山东省博物馆的孟振亚老先生,算是山东省的业界权威了。
可是,他老人家也不认识那个化石是不是人类的。但是,他认识与猿人化石共存的肿骨鹿化石,那种动物绝灭大概有20万年了。既然如此,省里就安排我们去北京鉴定。
山东省文化局派考古研究所的吴文琪老师陪我们去北京,找到山东省博物馆在国家文物局工作的吴九龙先生,他领我们去北京大学找他的老师吕遵鄂。我们问;为什么不去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答曰:他们要标本,去了拿不回来。吕遵鄂教授一看,就是猿人的,大家满心喜欢,我也放了一颗悬着的心,不会担虚报的责任了。(此刻,外面警报连天,是纪念国耻的时刻来到了)。吴文琪和老张分别给省、县文化部门报告这一大好消息。
吕教授当下表示,要去山东挖化石。虽然他心脏不好,但是,山东老家发现了那么重要的化石,自己一定要去看看的。许多专家学者,搞一辈子研究,不一定能够自己发现猿人。所以,吕教授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
从北京回到沂源县,张副馆长以我借调期满了为由,想让我走了,傻子都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图书馆的工作人员纷纷不平。有人对我说,难怪打他右派,再来运动,我们还打他右派!在省、地文化部门领导的干预下,我留下参加了随后省文化局组织的正式考古发掘。那一次发掘,又挖出了7颗猿人的牙齿。发掘工作结束后,我就回到我当时的工作单位山东韩王铁矿。
次年春天,我自己空着两手从韩王铁矿跑到临沂地区文化局,找到分管文物工作的王文起副局 长,要求到临沂考古。最终,我的请求被批准,先是借调。来临沂不久,1982年沂源猿人化石地点开始了第2次发掘,领导没有让我去。但是,5月6日出版的上海《文汇报》,抢先发表了我们发现猿人化石的事情。由于消息不太准确,竟然把我们3个发现人写成了游玩的人,无意发现了猿人化石。第2天,解放军日报,光明日报,大众日报等主要报纸刊发了新华社的通稿,正式的报告了那些发现。
1982年,当老徐借调到临沂地区后,沂源县有人还跟着与临沂的小人到处告状,说我盗窃了沂源猿人化石。此事竟然惊动了新华社的记者,来临沂专门调查。结果,他发现临沂用了一个好人,一些道德品质不好的小人在背后捣鬼!原本是借调的我,被这样一闹,很快就正式调到临沂地区文物管理委员会工作了。那个时候,居然没有花一分钱请客送礼。
自从我离开沂源县以后,那里再也没有新的猿人化石发现。其实,我知道,那里是有猿人的。大概十几年前,山东省一家影视单位找到我,说要与一个日本的影视单位合作,去沂源县拍摄发现猿人的片子,从济南坐波音747去上海见合作者,最终没有实现。前几年,沂源县请央视的探索发现栏目拍摄沂源猿人的专题片,把我找到沂源县。因为我在临沂市,就没有让我出镜,找了一个人模拟了老徐。可怜,可怜,真可怜。山区小县城,地方小,人的胸怀也小。他们不知道历史2个字的含义是什么,换言之,什么叫做历史?也许,那些小县官们并不知道,关于沂源猿人的最早的2篇文章,是俺们老徐写的。2007年召开沂源猿人研讨会时,中国科学院吴新智院士对我悄悄的说:你是沂源猿人之父。其实,我是不敢当。我们只是发现者而已。同时,山东电视台就在沂源县拍摄了8集纪录片《齐鲁青未了》的部分素材,让我出镜介绍了发现过程。去年,临沂电视台所拍摄的大型新纪录片《沂河》也请我介绍了发现经过。
希望沂源县在今后的岁月里,自己也发现一个新的沂源猿人化石,给淄博市争个光,给自己长个脸。
这是俺在国内外发表的关于沂源猿人的学术与科普文章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