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版《红楼梦》与87版《红楼梦》究竟差在哪里?
唐朝大诗人李白来到黄鹤楼,想趁着酒意题诗一首。他抬头看了一下,发现有崔颢的题诗:“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读了崔大哥的诗以后,李白出了一身冷汗,心想幸好没有写,否则可能会献丑。因此李白说了这样的名言:“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李白的经历形象地说明,经典是不能超越的。谁想企图超越经典,谁就会受到后人的嘲笑。曹雪芹的《红楼梦》堪称古今中外文学史上的经典,任何后人的改写和续写都无法超越。在《红楼梦》影视剧中,拍的最美、最具有《红楼梦》神韵的是87版《红楼梦》,这已经被红学界和亿万观众奉为经典,任何人再重拍《红楼梦》都无法企及。时隔20年后,李少红导演重拍《红楼梦》,不但未能超越87版的经典,反而着实让自己和全国人民做了一场“红楼恶梦”。
新版《红楼梦》的第一个恶梦是音乐之恶梦。87版《红楼梦》的音乐是王立平先生用4年心血创作的。王先生在潜心研读原著后,扎根于《红楼梦》剧组,运用只属于《红楼梦》的音乐语言,创作出《枉凝眉》、《葬花吟》、《红豆曲》、《秋窗风雨夕》等曲子,堪称“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序曲》以古筝开头,以女独幽怨、婉转和无奈的“啊”声,推出一段催人泪下的嗟叹。接着以变调风格推出弦乐齐奏,导出《红楼梦》的主旋律;歌词一语道破《红楼梦》的内涵:幻化了金陵十二钗的哀怨之声,娓娓道来那风月之情红楼一梦回,给人以无穷尽的遐想空间和人生炎凉的感叹;《枉凝眉》以宝黛悲剧爱情为基点,哀哀怨怨的曲调使人不知觉地陷入剧中人的喜怒哀乐之中。而新版《红楼梦》的作曲者根本没有王立平先生的那种痴情和投入,他们只是看了几集样片后就简单借用昆曲音调,再与恐怖片的音乐进行搭配,因此营造出不伦不类的鬼乐,嘶嘶呀呀,不但没有有明显的节奏曲调,而且脱离了画面后,实在不知道它表现的是什么,丝毫没有欣赏的价值。可以明确地说,新版《红楼梦》的音乐不会被人传唱欣赏。
新版《红楼梦》的第二个恶梦是故事不够,叙事来凑。87版《红楼梦》的旁白是很少的,只在一开始的短短几分钟介绍了石头的来历,然后就以林黛玉进京都为线拉开了故事中人物悲欢离合的序幕。此后,影视就围绕着宝、黛、钗的爱恨情仇展开,并揭示了“四大家族”中其他成员的命运。而李少红版《红楼梦》第一集整篇都是叙述的声音,尤其是英达饰演的冷子星介绍四大家族来历的那一大段叙述,搞得观众昏昏沉沉。叙述,是小说的强项,它介绍人物、评价事件、叙述所思所想、描绘服饰穿着等,使没有图像时代的读者在阅读的时候能够通过想象清晰地了解故事的背景、人物的性格和命运。在影视中,叙述声音典型地表现为一种旁白。适当的旁白可以对影视剧情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例如87版《红楼梦》中间的表现贾雨村命运沉浮的偶尔旁白。但过多的旁白会打乱演员的表演和观众的欣赏趣味。所以从有影视艺术以来,对小说名著的改编,都会对小说的叙述结构和语言进行大量的剥离,使之适应影像的表现法则。影视创作的目的,是让人们首先看见人物和故事的图像,而不是文字和叙事声音,这也是编剧和导演的的创造价值所在。但李少红对《红楼梦》的改编,却恰好违背了这个基本原则。她把那些适于用影像表达的部分,用画面表达了,虽然表现得很苍白。她把那些无法用外部动作表现的部分,用旁白处理了。新版《红楼梦》中的旁白之多几乎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从第1集到50集。不管有没有用处,旁白只管大段大段地念来,让人耳根子不得清静,简直在考验观众的忍耐性,置观众于旁白的恶梦中。
新版《红楼梦》的第三个恶梦是照搬原著台词,佶屈聱牙,令人不勘听之。87版《红楼梦》除剧中人吟诵的诗词是直接取自原著以外,剧中人的台词虽取材于原著,但又化为当代人很熟悉的语言形式,既忠实于原著,又符合当代人的审美习惯,足见以周玲先生为代表的编剧们高超的语言功力。而新版《红楼梦》的编剧,要么自己没有看懂原著的精髓,要么没有任何古今语言的素养,在改编《红楼梦》的时候,照抄照搬原著台词,以己昏昏,使人昭昭。自己就昏昏沉沉,怎么让那些90后的小演员昭昭呢?其结果是不但小演员不懂台词而毫无表情地瞎背,就是老演员也吃不透台词的内容,说起来也象在背书。比如在第八集,元春省亲时见到父亲贾政时说:“田舍之家,虽齑盐布帛,终能聚天伦之乐;现虽富贵已极,骨肉各方,然终无意趣!”而贾政更是大段应答道:“臣草莽寒门,鸠群鸦属之中,岂意得征凤鸾之瑞。今贵人上锡天恩,下昭祖德,此皆山川日月之精奇,祖宗之远德钟于一人,幸及政夫妇。惟朝乾夕惕,忠于厥职外,愿我君万寿千秋,乃天下苍生之同幸也。贵妃切勿以政夫妇残年为念,懑愤金怀,更祈自加珍爱。惟业业兢兢,勤慎恭肃以侍上,庶不负上体贴眷爱如此之隆恩也。”这种文绉绉的话,即使在曹雪芹时代的日常会话中也不会说。象我这样的具有博士学位的学者听起来都费力,更不用说普通的观众了。
新版《红楼梦》的第四个恶梦是流水帐,50集没有一个中心。87版《红楼梦》共有36集,每集都有一个题目,例如第1集是“林黛玉别父进京都”,第2集是“宝黛钗初会荣庆堂”,第3集是“刘姥姥一进荣国府”等,既与曹雪芹的章回体小说题目暗合,又独立成篇,共同揭示主要人物之间的性格、冲突和命运。新版《红楼梦》虽然分50集,但每集都没有一个揭示本集题旨的题目,也没有一个中心,而是流水账式的什么都拍,事无巨细。能用画面表现的用画面表现,不能用画面拍的用大段大段的叙述和旁白来填充。观众一集集耐着性 子看下去,看完以后对故事情节一无所知。观众之所以还耐着性子看完这部剧,是出于维护《红楼梦》原著和87版《红楼梦》经典的使命感,来挑新版的毛病,从而警示那些劣质导演不再继续糟蹋名著。最近所有的经典重拍,大都是失败。新《三国》不如老《三国演义》,新《西游记》比六小龄童版的更糟糕,而在这些所有的经典重拍中,最大的失败莫过于李少红的新版《红楼梦》。
新版《红楼梦》的第五个恶梦是“卡通步”式的快镜头。快镜头一般用在喜剧中,表现人物的滑稽的动作,制造一种喜剧的效果。即使这种特技,也不能在喜剧中多用,否则会破坏剧情的发展。而李少红的所谓创新,在于她把快镜头用在具有悲剧意识的《红楼梦》中,而且狂轰滥炸地使用。李导演的本意可能是要给这部影视剧制造一种梦幻的效果。但观众们看不出它有任何新颖之处,给人的感觉是拍摄人员拍摄不认真,导致镜头经常晃动不稳定。随经李导演一再解释,观众还是不买帐。而在87版《红楼梦》中,没有这些快镜头,观众反而始终沉浸在故事人物的悲欢离合之中。由此看来,打动观众的是故事本身的力量和演员的精湛的表演,而不是所谓的创新技巧。说起表演,新版《红楼梦》的演员的表演糟糕得一塌糊涂。87版《红楼梦》中,欧阳奋强饰演的贾宝玉、陈晓旭饰演的林黛玉、邓婕饰演的王熙凤最忠实于原著,也最与观众所期望的形象接近,因此他们可以称为贾宝玉、林黛玉和王熙凤经典的扮演者。反观新版《红楼梦》,于小彤扮演的贾宝玉淘而不灵,蒋梦婕扮演的林黛玉呆而不怜、姚笛扮演的王熙凤只会傻笑,断然没有邓婕版王熙凤的那种辣、荡、智、狠的风格。其他大观园中人物,不管是老的还是少的,都缺乏明显的风格。看一眼87版《红楼梦》,谁是李纨、谁是晴雯、谁是尤三姐,一眼认出,过目不忘。看了新版《红楼梦》,除了跟宝玉行过鱼水之欢的袭人以外,大观园里的众姑娘都很模糊,分不清他们的身份和性格特点。究其原因,还是这些演员的差劲的表演。更有甚者,李导演还中途换下了于小彤,更破坏了观众好不容易形成的一点对贾宝玉的印象。如果说老版《三国演义》中途将饰演魏延和鲁肃的演员换掉、破坏了故事人物性格的连续性是个错误的话,新版《红楼梦》中途换人更是这个恶梦版的连续剧雪上加霜。
古人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耻”。犯了错误,只要有勇气去改,就是一个好同志。在国外,尤其是日本,一个漫画家如果发现自己的作品过时了或者遭到众多人的批判,他就会以自杀而谢罪。面对国人对新版《红楼梦》的如潮的批判,李少红导演不但不思悔改,而且还在北京电视台大肆造势宣传,声称大量的叙事是给观众的《红楼梦》补课。于小彤、姚笛等还因此一夜成名,大拍广告赚钱。看来,在中国,不管好名还是恶名,只要成了名就有钱赚,哪怕为此糟蹋原著,使国人陷入红楼的恶梦中。具有如此恶俗的品格,也就难免出现这样的“红楼恶梦”了。
2010年9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