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爸爸讲起小时家乡的一种东西,他说:一百多斤白薯装廪里。我马上想起那句著名的话:仓廪实则知礼节,便问:廪什么样?老人想了半天,说我给你画,但画了几道,又抄起桌上的一只空药盒来比划,总算是有了个心里的格局。向妈妈转述,妈妈回应:对对,那年(90年代)去启荒家我看到过,就在她的床头边,告诉我是装粮食的。看来我心里的格局是没有大差的。
过去人家的屋子多,也不像现在的农村要缴公粮,或者把粮食像钱存银行一样存到粮店去,所以总有仓房。爸爸说的廪应该就在仓房里。房间小呢,就建在后头二分之一或三分之一处,靠墙的三面和底部都用木板围合,但并不借用屋墙,等于是再建个没顶的、一面开口的空间,高度可以接近屋顶。如果房间比较宽,就利用一个角落,开口的方向变一下。
然后在开口边的两侧各树一根垂直的木柱,距离左右的板壁有一块木板厚。用于先将第一条木板横着夹在板壁和木柱之间,往里装散粮食,达到木板的高度后,再将第二条木板架在第一条木板的上面,再装粮食,如此升高直到装满。取粮食时反之,先用梯子爬到上面取,一层层地把木板往下撤,直到最下面。如此循环使用。
这便是“廪”吗?先查了小字典:粮仓。赶紧“百度”和“谷歌”,大多数嗑都是我知道的那句“仓廪实则知礼节”,正应了中国人大而化之、高谈阔论的品性。不过还是找到了中国经济史论坛,其中一段游修龄的《中国稻作史》谈及古代稻谷(米)的贮藏,有图片表现仓与廪。
“仓”倒有几分像爸爸所述的“廪”,而“廪”简直就是亭子嘛。该文引述古书,《诗经·周颂·丰年》:“丰年多黍多稌(糯稻),亦有高廪,万亿及秭。”传云:“廪,所以藏齍盛之穗也。”分析说“则是指挂藏稻穗之所,从溯源的角度,最初的廪可能是悬藏稻穗之所,到食用时临时取下脱粒,这在一些少数民族还有此习惯,如贵州湖南广西交界处山区的侗族人,一般不吃隔夜米,都是现加工现吃。他们把收割下来的稻穗放在广场的竹席上或“禾晾”(一种晒谷架,专供晒糯稻穗)上晒干以后,即入仓悬挂。侗族每家都有仓库,是木结构的干栏建筑,有的一层,有的两层。食用时从悬架上取下,以脚搓或木槌拍打进行脱粒。”
(图片来源:中国民俗摄影协会网,第6届“人类贡献奖”年赛生活习俗类提名奖《侗族的糯禾收获》,杨通荣2008年拍摄于黔东南侗族苗族自治州 从江县高增乡。)
还有另一种解释现在较多见,《礼记·月令》:“命有司发仓廪。”疏曰:“谷藏曰仓,米藏曰廪。”然而从礼记到二十世纪四十年代(我爸爸小的时候),从礼记所述的中原一带到爸爸的家乡福建省仙游县,时间和空间的跨度都不小,所以称作“廪”的农事器具已经装上从国外引进的白薯啦。不过到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我妈在福建省仙游县游洋乡的山里启荒姑姑家看到的廪放在卧房里仍然可以得出“廪的贮藏应该比仓的贮藏更金贵”,虽然我妈并没注意廪里存放的是什么。
还有一个细节,爸爸家廪里的白薯是散堆在廪中的,如同上面所看古图中的仓中之粮。从形制上看苗家的水上粮仓也是木头围合而成,但里面贮藏的粮食可不是散的了,这是另一种演变。
(图片来源:新华网,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雷山县王家苗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