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宫女谈往录》 宫女谈往录txt




五一假期刚过,在整理资料时,翻出了当年做《宫女谈往录》的一些文件,睹物思事,便萌生了将这本书出版过程中的一些事记录下来想法。这是参加工作后做的第一本书,初版时间1989年,而后多次加印、再版,三次更换封面,多次更换印厂。是迄今紫禁城出版社销量最好的产品之一。

书的作者是金易(王锡璠1917——1992),沈义羚。

金易,籍汉军旗,北京大学文学院中国文学系。两度赴日本学习工作。一生从事教育行业。

沈义羚,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毕生从事教育行业。

书中的主人公“何荣儿”是服侍过慈禧的贴身宫女,对宫廷里的生活了解甚详。在宫中当差8年,经历了“庚子国难”,曾随两宫“西狩”。后被慈禧指配给太监“梳头刘”为妻。上世纪40年代,“何荣儿”曾经照料过作者一家的生活,由此金易从老宫女口中了解到了很多鲜为人知的皇家、宫女、太监的生活状况。

老宫女的口述虽经过润色,但口述的事件经过和其他史实资料相对照,应是比较翔实可信的。是一部研究宫廷史、民俗风情的很好的参考资料。

本书内容首发于《紫禁城》杂志,是以连载的方式发表的。责任编辑是负责《紫禁城》杂志的汪莱茵,我是《紫禁城》的美术编辑。编辑过程中边制作边阅读,透过闲闲碎碎的生活琐事,窥到文中蕴藏着波澜跌宕的历史画卷。

看书中人物个个鲜活,收回思绪,书中人都早已作古,但他们经过的事件,影响依然,挥之不去。走在他们曾经走过的路上,坐在他们曾经住过的房子,看着他们睡过的床,他们留下的生活用具,感觉这些人似乎就在身边……一百年似乎很遥远,但又很近。

在连载基本完成之后,出版社决定发行单行本。这是我为单位第一次做书,自然很是尽心尽力。为了美观和增加知识性趣味性,从兄弟部门借来了《大清会典》,搜集整理里面相关的资料作为题图尾花。现在看自然是有些幼稚,放在那个历史阶段看,应该算说得过去了。

制作封面过程中,社长让我和另一美编周斌每人设计一个,说要择优而录。当时年轻气盛,定要做个好的出来炫耀一番。一是对内容熟悉;二是确实喜欢书里讲的故事;三是社里打算把这本书拿到香港印制。在那个年代,书能在香港印制就意味着图书品质的保障。

大概是对内容太熟悉的过,设计过程没有什么辗转纠结,把上附中时的一张设计课堂作业(郁达夫的《沉沦》)改动了一下,便完成了。当时所谓的设计,其实更多的是制作,这个封面的制作过程基本如下:在清水盆里点一滴墨汁;在水墨交融的过程中,水面产生如梦如幻、飘飘渺渺的感觉,此时用夹宣在水面一蘸、揭起,墨痕就留在了纸上;然后上板托裱待用。封面上的人物是用复印机复印,用剪刀、刻刀一点点剪裁,用胶水粘贴出来的。文字是留好位置,由香港那边的工厂照相植字。版式的尺寸是要细细算过,香港的工厂与出版社无法直接沟通,出现错误会浪费金钱、耽误时间,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将是件很麻烦的事。

周斌和我是同学,同时进入出版社做美术编辑,也是气盛如虹。俩人设计的两个封面同时递到社长手中,社长端详审视一番后决定:用我的做封面,用周斌的设计做扉页,因周斌比我年长一岁,周斌的名字排前,我的名字排后。后来有已经调离出版社的老编辑给我提出忠告:以后千万不要这样做,以前也让我们这样,一人一个拿来竞争,我们看出这里的门道,就说专家不竞争,爱用不用……。自此,我和周斌之间达成默契,不再玩这种任由人家安排的游戏,依然保持着同学的纯真,直至1989年周斌去澳大利亚定居。

书出版后,品质果然比大陆的产品档次要高许多:繁体字版,字形漂亮;封面250g英国玻璃卡纸,带勒口,光膜平整鲜亮;装订牢固,切口整齐;内文70g日本胶版纸,油墨匀整。成品拿在手里,很是高兴,听说作者见到书后也非常满意。

1990港版《宫女谈往录》封面


1990港版《宫女谈往录》扉页

1990年,港版问世不久,社里决定把印制权、版权收回,由自己印刷发行。那个时期还不曾有电子文件,回来的是厚厚一大摞胶片。因为有在国内印刷及出版社的变更,封面需要重新做。大家都还喜欢港版的封面,便没做大的改动,只改了社名、书号、定价。印制由专人负责,找了通县一家小乡镇企业印制。本应四色印刷封面,却被工厂擅作主张,撤掉黄蓝两版,用黑版加红版改专色,仿印出港版的效果。如此印出的效果可想而知,看看港版,再看看通州造,……看着自己的东西被弄成这样,仅剩得无言和无奈了。


1991年4月版《宫女谈往录》封面,第一次印刷


1991年4月版《宫女谈往录》后记、版权页,第一次印刷,有残缺。

至90年代中,社里决定再版《宫女谈往录》,主要原因之一是这本书内容好。既有文献价值,又有生活气息,书中人物有血有肉有情感,不像其他文献史料读物那样干巴巴的摆数据,也就是所谓的可读性强。有这些优势,书颇受读者欢迎,读者群面就扩大了,成为出版社最畅销的文字图书之一。

因为与上次印刷时隔太久,封面胶片已经变形损毁,封面需要重新设计。内文是单黑版,问题不是很严重,将就用了。遗憾的是封面用简体字,内文还是繁体字。不知受什么影响,这一时期偏爱重颜色的封面,新版的《宫女谈往录》也未免其俗,底子换成了重调子;基于对港版《宫女谈往录》的喜爱,同时考虑到让读者对两版在形式上有个衔接,便沿用原来的设计,图片、文字位置基本没有变动。在封面制作时的变化就大了,第一次完全是老编辑的基本功:刀子、尺子加浆子,纯粹的刀耕火种。这次制作封面有了电脑,配备了彩色打印机,MO移动存储设备(现在已经被淘汰),抠版挖图全在电脑上制作完成。现在细想,有了电脑,制作效果好了,速度快了,但少了制作过程中的那份快乐和恬静……


90年代中期版《宫女谈往录》封面《宫女谈往录》扉页

2004年初,出版社决定要跟上时代潮流,把本社的出版物系统化,规范化。措施之一就是将诸多图书分门别类,纳入不同的书系当中,重新修订编排、重新设计规范尺寸,每套系列都要有自己显著的特点。

《宫女谈往录》被纳入到“故宫文丛”系列。这一系列以宫廷史记、与故宫相关的传记为主要内容,其中包括《典守故宫七十年》、《实说慈禧》、《故宫沧桑》、《故宫尘梦录》、《前身造定故宫缘》等。从出版社的整体运作来看,把品种繁多的书系列化,有助于提升出版社的形象,更有利于读者的关注与挑选,把边缘读者最大范围的拉入到本社的读者群当中。从后来的实际效果看,也确实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当然,最能吸引读者的还是内容,在一系列的丛书当中,还是这本《宫女谈往录》荣居销量榜的榜首。


2004年版《宫女谈往录》封面因为有了插图,版面有所增加,遂改为上下册


2004年版《宫女谈往录》扉页

和以前一样,又不知是受哪里的影响,还是自己心血来潮,自2000年起,做的封面多倾向淡雅,这套“故宫文丛”也不例外,用后来担任副院长兼社长的王亚民先生的话说就是:书卷气有余,皇家气欠些……。后来在雅昌的精品台上看,近七八年做的东西,与其他同行相比较,清淡了许多,王院长的这个评价是实情。

这本书原来的编辑汪莱茵已经退休,新版的责任编辑由蔡治淮担当。蔡治淮在当时是副社长,当年恢复高考时,她是北京大学的文科状元,加之几十年的编辑工作经验,文字功夫非同一般。她接手文字工作后,与作者协商,把结构作了调整,增加了附录,文字重新梳理,改后文章结构看起来更顺畅了。

丛书被改成16开本,封面铜版复亚膜,过UV,大勒口;内文使用轻质纸;版芯缩小,插图尽量放在靠切口处,节省版面。成书后总体感觉轻盈了许多。

而我基于对内容的喜爱,亦决心大干一场。书中提到的大多数地点,就在眼前,要想印证不难。要想把所有的地方都印证一遍,确实要花些工夫了。重新做版式是最好的机会,反正字文字版式需要重做,便决定将原来章节结尾处填补空白的尾花去掉,换之更能说明问题的图片。图片自己拍,边印证边记录,这样下来,工作变成自己的考察,可以边玩边干,两不耽误。将设想汇报给社领导,得到的是支持与鼓励,但考察的费用和胶片要自己解决。朱灰猫也很喜爱这本书,将设想和结果说给她听,并请她为图片撰写说明,灰猫欣然应允,还提出一些能说明问题而必须要拍的地方。和朱灰猫商量后,基本定下几处拍摄地点:会计司胡同、方砖厂、恭俭胡同、德胜门、颐和园、桂公府(慈禧的娘家)、西贯市、鸡鸣驿、大同、雁门关、太原、西安。

说是考察也罢,探寻也罢,给自己找借口游玩也罢,总之行程是开始了。是从近处开始的,院内好办,拿着书溜达着随时可去;然后是院外城里,这些地方要骑自行车才行;采访设备是一架美能达X-500单反相机,富士或柯达的彩色负片、正片(这些全是自费的,每按下快门都是有成本的。不像现在有数码相机,可以狂拍海扫)。城内有些地方地名、胡同名还在,但时过境迁,具体的门牌号、那间房子,同书中讲的就不好对上了。先去的是西华门外的会计司胡同,在北京最普通不过的一条胡同,任何时候都是安安静静,户户紧闭,几乎见不到人。也想象不出那座院落会是阉割太监场所。方砖厂胡同很热闹,也问过老住户,但没人能说出百年前这里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有“小刀刘”这户刘姓人家。


恭俭胡同

到恭俭胡同寻访,转了几圈,看准了一座院门低洼、有大树的老宅子,估计是当年太监们的栖身处所,便壮着胆子敲门。门半开了道缝,一位满头戴发卷的女人探出身来探出,警惕的打量着陌生人:

“找谁呀?你们嘛呀?”

真是一口地道的京腔京韵,我搭讪着笑脸,讲明来意,女人将信将疑的望着我道:

“这片地方以前倒是太监们住的……”

说话间,院子里面又传出一串“噔噔”脚步声和一阵大嗓门:

“找谁的?啊!?什么事啊?”

随着话音,半扇门全开了,出来一个男的,面相五十开外,个头不高,身板挺实,戴眼镜,一副机敏样子,估计应该是这院落的主人了。我把来意又重复一边,并递上工作证以证明身份,男的边端详工作正边往院里走,女的则把大门全敞开了,我 顺势跟在男的后面进了院,男的口中念叨着:

“噢噢,故宫的,我和你们那很熟啊……”

转过身来,盯着我道:

“那我说个你们那的人,看你知道不知道,嗯……你认识刘炳森吗?”

我连忙答道:

“认识认识,我们单位谁不认识他啊,我和他在一个院办公,办公室挨着……”

这是实情,出版社在城隍庙小院办公时,我的办公室在大殿正中,刘先生的办公室在山门西边。不过那时刘先生已经成了社会名流,在单位见到的机会并不多,见到也是客客气气向刘先生问个好,刘先生也是礼貌性的问问最近忙什么呢?工作还好吧等等而已。说完我自己也觉得好笑,这样审查人就像外国警察问一个中国人:你说你是中国人,知道毛泽东吗?不过这时的出版社已经从西头的城隍庙搬到东墙下的十三排了。

“哦呵呵呵,欢迎欢迎,来来来,随便看。以前这院子就是太监们住的地方,从这起,往南,那一片全是”

“谢谢谢谢……这房子和一般老宅子差不多啊……”

“他们也是人啊,您说住的地方能有什么差别,以前他们是一群人住着,现在我们一家住!”

“您这是独门独院?”

“是啊!就咱一家,这不,老伴、女儿、小外孙……”

戒备消除,男的神采飞扬的介绍开来,浑身荡漾着自豪。女的也扫去狐疑,绽放出笑脸。男的接着说:

“我以前常去你们那,到第一历史档案馆查档案、查资料。查那些膳单、菜谱。”

“您是在……”

“我是xx饭庄的!以前是经理,这不,现在刚退。”

说罢,送了我一张名片,上面有很多头衔。

我打量着这座老宅,看样子是被后来改造过的,只有一重院落 。院门向东,有小门楼,直接进门,没有影壁遮挡。院子大概有六十多平米,方砖铺路,摆了不少花盆。三间正房,卷蓬顶、筒子瓦、有廊檐,下面三级青石台阶;两边有耳房。廊檐被接出一段用玻璃窗封闭做花房,屋外寒风嗖嗖,花房内郁郁葱葱;东屋窗前有棵数百龄的老槐树。

看房屋的格局和质量,可以想出当年住在这里的人,生活方面是有保障的。“经理”介绍说:街坊四邻都知道这条胡同以前是住太监的,至上世纪五十年代,这条街上还有太监居住,现在有些老街坊还能清楚的记得他们。听完介绍,匆匆的拍了些照片,向“经理”致谢告退。后来这家院内的照片没在书中发表,毕竟是有名有姓的人家,白纸黑字的落在书上,怕日后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此后在院内寻找书中提到的个个宫殿、住所,各种生活设施,然后记录、拍照,又零零碎碎的搜集了一些1900年前后的老照片。

桂公府

桂公府的藤萝


去“桂公府”拍片是借和朋友们聚餐的机会去的,由朱灰猫引路。朱家的老友王世襄就住这条街上,常来,对这条街的情况比较熟悉,据她说:当时桂公府在城区旧房改造范围之内,计划是要被拆除的,是谢辰生等一批老专家力保,才得以幸存。初见“桂公府”时,四周被拆的七零八落,独剩这座宅子孤零零的伫立,房前屋后不时有拉渣土的大型施工车辆往来,街面坑坑洼洼,尘土在车轮下飞扬……。餐馆的名字记不得了,但还打着“桂公府”的招牌,饭菜吃不出是哪个菜系的,看菜单是南北兼顾,麻辣、海鲜俱全。餐馆就是“桂公府”整个院落,有大堂,有单间,全部中式家具;室内有宫灯,有幔帐;室外有成串的灯笼,光线昏黄……似乎要努力营造出当年桂公爷在世的生活场景。就餐食客以金发碧眼的居多,偶有几桌南腔北调的国人混在其中。

至初春,冰化河开,便实施城外拍摄的计划了。计划还是由近及远,从“西狩”的第一站——西贯开始。

(待续)

(搜罗出来书中的部分插图)


储秀宫线图



慈禧与太监们的合影左前是崔玉贵,右前是李莲英,两次旧版的封面图片取自于此。听朱老猫讲:这幅照片是拍摄于某个节庆日,因为太监们的蟒袍全是敞穿的,平时蟒袍外要有纱罩。时间应是夏秋时分,因为后面的背景有扎起的凉棚。

2004年的方砖厂胡同,现已改造

2004版封面设计稿之一,原有瓦德西,后来觉得此人在书中篇幅不多,出现在封面会夺了主题,便舍了。


2004版封面设计稿之二,太黑了,被自己否了。

再看《宫女谈往录》 宫女谈往录txt



按照书中所指,这里应该是“荣儿”提到有“铜茶炊”的地方。现为管理员休息室(2004版,63页)。

1900年太监们住的房子,隆宗门外

作者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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