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走进元上都遗址
朱成山
两辆大巴士在一望无垠的草原上奔驰，车上坐着出席中国博物馆协会考古与遗址委员会年会的60多个代表，我是其中的一位。路上没有行人，也没有其他的车辆，显得空旷、静谧和一种源于自然的美。眼球和思绪也随之忙碌与活跃起来。
大草原初秋的早晨，天空格外的蓝，大地格外的绿，羊群、牛群、马群自由自在地奔跑着。朝阳升起来了，红彤彤的，草原上的阳光好像也与别处的不同，明显地亮堂了许多。触景长记性，突然想起了蒙古歌手腾格尔唱的歌来：“蓝蓝的天空，清清的湖水，绿绿的草原，奔驰的骏马，洁白的羊群”。爱家乡的感情人人都有，不爱家乡的人大概也不会爱国。可是，这位草原歌王的确有点忽悠众人，譬如我们眼前看到的就不像他歌词里唱的“洁白的羊群”，而是脏兮兮的羊群。当然，牛群和马群看上去还是挺干净漂亮的。虽然如此，草原的游牧景观就是一副天然的风景画。经打听，这里是内蒙古自治区锡林格勒盟正蓝旗五一草场。
元上都遗址在哪里呢？
眼前不远处出现了一片白色的蒙古包，这在草原上是司空见惯了的，那是牧民们的家。但是，我们乘坐的大巴士，却径自地朝着它们开了过去。
走到近前才恍然大悟，元上都遗址到了。
作为一座正在积极创造条件，申报世界文化遗产的历史文化遗址，竟然看不到一幢建筑。其遗址的大门门房，就是一座扎在路边标标准准的蒙古包，至于接待办公用房，分别是两座外形呈连体蒙古包造型的白色建筑物，据说设计者是曾经参与北京奥运会鸟巢设计的著名建筑师李兴钢，他把草原与牧民的文化元素，巧妙地运用到建筑设计中来，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与门边真的蒙古包遥相呼应，真假难辨，令人叫绝。如果说一定要从遗址文化景观找元素的话，只有一块方方正正的石头卧碑上，清清楚楚地刻着“元上都遗址”五个大字，一个以忽必烈坐像居中的青铜雕塑群，以及几块刻着景点介绍的石块。简直太简单和简洁了，简单得让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石头卧碑
一位叫张向欣的该遗址讲解员，着一身蓝色为主夹杂着白色线条的连衣群装，尽显蒙古姑娘固有的民族风情。她在自我介绍中说道，讲解员服装的色调，取自蓝白相间的蒙古包特有色彩。说实在的，我很是欣赏这里的讲解员服装，它的个性色彩和与环境、陈列主题相协调一致，其实就是一种别样的美。眼前这位漂亮的蒙古族姑娘，虽然没有城里姑娘那种皮肤白晢、细腻，但黑里透红的脸庞，大方、热情和率直，洋溢着草原人独有的美丽与气质。她一边引导着我们乘上电瓶游览车，一边开始打开了为我们讲解服务的话夹。
蒙古族讲解员
在博物馆从业多年的经验告诉我，一位好的讲解员，就是一位好的教师。而面前这位负责接待我们的讲解员，就是一位好老师。她对元上都历史及其人物的滔滔不绝，对草原知识的丰富与生动，都使我们收益不小。她首先明白地说，其实真正的遗址还没有到呢？与服务区还有一段距离。
电瓶车载着我们在大草原上飞驰，五彩斑斓的草地在眼前飞过。作为内地生长的人，对草原的向往和好奇心，促使我们对身边的一切都充满着新鲜感，自然不自然地问东问西，包括一些花花草草。善解人意的小张不无自豪地说，这里生长着200多种花草，包括不少名贵的中草药，所以这里的牛羊肉味道鲜美且没有膻味，即使在这里喝凉水也不会拉肚子。由于已经禁牧十几年，各种各样的花草恢复了原生态的植被。她手指着草地一一地介绍：那黄色的小花，叫鹅绒威灵草，星星点点地装扮着草地；它叫地榆，有补血的功能和作用；开满碎花的叫干枝梅，俗称“苍蝇花”，天生就是一副晾干的模样；那出类拔萃的草叫芨芨草，别看它个头最高，实际上是草原退化的标志；此地最有名的草叫金莲花，每年盛夏时开放，金灿灿的，像草原上盛开的金色花朵，不仅色彩好看，而且清凉败毒，是草原一宝。可惜你们来的不是季节，它已经凋谢了。
五彩斑斓的草原
说话间，人与车已经到了遗址明德门前。一行人陆续从车上走下来，开始了步行参观之旅。讲解员小张指着干涸的护城河说，这条河名叫闪电河，从河北省沽源县与丰宁两县交界的古巴颜屯图固尔山发源，越山林，过湖泊，迤逦前行，曲致如带，穿过沽源，绕至蓝旗草原。前些年由于上游修筑水库，不仅河床早就干了，也祸及这儿大面积的湿地。难怪细心的文博工作者，在这干干的河床之上，架起了一座木桥，其实是象征性地示意，是尊重历史、还原历史风貌的一种手法。不过，他们真正要还原和保护的是这座古城残迹，为了使发掘出来的古城门遗址不至于坍塌，他们用方形木块加固，连地下也铺起了木板，还用柔性钢丝网罩把旧城砖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因为这些已经被风雨侵蚀的砖块，再也经不起人们去抚摸和折腾了。这种敬畏历史、珍爱遗址、保护文物的做法，着实令人敬佩。
明德门遗址
进入古城内，放眼看开去，古城已经沦落为一片草场，无遮无拦，只能看得见遗留下的矮小土墙，在近四分之三世纪风风雨雨的冲刷和剥蚀下，依稀可见残留下的古城轮廓。历史太残酷了，造化戏弄人。回想当年，忽必烈在此建立上都城时，曾经是何等的了不起？元朝的铁骑，横扫六合，所向披靡，征战并打败了欧亚40多个国家，让天下人纷纷来此地朝拜，这种辉煌，这种热闹，恐怕在中国历史上也是唯一。可是，昔日享誉海内外的都城在哪里呢？正如同《红楼梦》中“好了歌”所言：一堆青冢埋没了。
谈及忽必烈，小张讲述了有关他的身世，使我们不得不敬佩这位草原先祖英雄人物。忽必烈(1215-1294)是成吉思汗的孙子，却是元朝的创建者，在位时间34年(1260-1294)。他青年时代，便“思大有为于天下”。他一生征战，如蒙哥汗三年（1253年）率蒙古军攻大理国，四年灭大理国。蒙哥汗九年（公元1259年），攻打南宋鄂州（今湖北武昌）时，得知蒙哥汗死讯，决策北还，争夺帝位。十年，在开平称汗，一统天下，始建年号“中统”，并且开始建立元上都城（1263—1273），成为蒙元帝国的第一座都城。而“开平”正是如今的内蒙古锡林格勒正蓝旗东北约20公里处，我们今天脚下站立的这片土地。与此同时，其同父同母的四阿里不哥也在和林（今蒙古鄂尔浑河上游东岸哈尔和林）称汗。至中统四年（1264年）他打败阿里不哥后，迁都燕京（今北京），改称大都，就在今天的北京朝阳区和海淀区内，现仍然留有12公里元大都城墙遗址（原为28.6公里），这里则变为陪都或夏都（1274—1368）。此后，每年夏天元朝皇帝都要率领大臣来此避暑和处理政务。中统八年建国号为元，建立了幅员辽阔的统一多民族国家——元朝。十六年灭南宋，统一全国。在此期间，又进攻日本、安南、占城、爪哇等国。他在位期间，建立行省制，加强中央集权，使得社会经济逐渐恢复和发展。同其祖父成吉思汗一样，忽必烈是蒙古民族光辉历史的缔造者，是蒙古族卓越的政治家、军事家。1294年正月，忽必烈在元大都病逝，追谥圣德神功文武皇帝，庙号世祖。
元世祖忽必烈（网络图片）
讲解员小张接着说，元上都是由我国北方骑马民族创建的这座草原都城，被认定是中原农耕文化与草原游牧文化奇妙结合的产物，史学界称誉它可与意大利庞贝古城媲美。上都城由宫城、皇城和外城三重城组成。宫城墙周长约9公里，东西2050米，南北2115米，用砖包砌，四角有楼，内有水晶殿、鸿禧殿、大安阁、穆清阁等殿阁亭榭，将河水引入城内建有池沼外城周长约十八、九里。内城为皇城，外城为市区，城内有宫署约六十所，各种寺庙一百六十余处，城墙中部的大型宫殿位于中线以外，大部建筑未采用对称的布局，殿、亭、阁、榭各具特色通往各地的驿道四通八达，为漠北与中原的交通枢纽。1358年红巾军攻克上都，焚毁宫阙衙署。结束了它作为一代元首都、陪都的历史。
元上都遗址遗存分布图
不知不觉中，我们跟随着小张来到了“大安阁”遗址。它是元上都的正殿，当年忽必烈正是在这里处理朝政，接待外国使节，特别是在这里接见了马可·波罗一行。这座雄伟壮观、金碧辉煌的宫殿，使得这位著名的意大利旅行家惊叹不已。在《马克·波罗游记》中有这样记载：“上都，现在在位大汉建也，有用大理石宫殿，甚美。其房间内皆涂上了黄金，绘种种鸟兽花卉，技艺之佳，精美之极，让人叹为观止。”这使我联想起在元上都博物馆看到的大安阁微缩模型，的确精美绝伦，巧夺天工。
最后来到了穆清阁，它与大安阁遥遥相对，据说这是一幢供皇帝宴乐、议事和居住的大内宫殿。因为毁于元末年农民军起义的战火，迄今没有人确切地知道它有多高，但如果从遗址的发掘和保护的角度来看，这里做的最好。你可以看到考古工作者们匠心独特地有意识“暴露”，露出墙上柱基的许多大空洞，露出墙基和墙角的石头，露出750多年前的城砖和白石灰、夯土层，露出深埋的锅台、砖炕和小屋造型等等，使观众有“东西”可看，增强了现场感和吸引力。他们还在遗址现场安装了为数不少的红外线“监测点”，通过电脑技术随时观测遗址现场的情况，保证了遗址的安全可控及科学研究。小张 透露，该遗址发掘与保护，已经投入3亿多元人民币。当我们对此大投入感到吃惊时，她连忙补充说：“遗址保护好比女人化妆，看不出来化妆痕迹就是最好的。你们现在看不到什么景点建筑，以为花不了多少钱，但搬迁村庄、电线下地、发掘论证等，都是需要花钱的”。我们十分赞同她的说法，为保护历史文化遗址投入，值得！光从该遗址2010年已经接待80万中外观众来看，已经初显它的魅力和效益。听说明年要在附近修机场，解决交通不便问题。人们有理由相信，这里的明天会更好。
穆清阁遗址
下得穆清阁，来到外城的城墙边。虽然高大整齐的古城墙是经过修复的，但原始的老城墙还是能够看得出来。奇怪和吸引人眼球的是，有一棵树龄达500多年的老榆树，它是在城毁200多年后从断垣残壁的缝隙中“冒”出来的，如今依旧郁郁葱葱，焕发出勃勃生机，被人们称之为“神树”。不仅吸引了当地牧民们顶礼膜拜，而且也有许多名人如斯琴高娃、腾格尔等，都曾经来此地为“神树”献上蓝色和白色的哈达，以保佑他们的艺术之树常青。我想，之所以能够成为“神树”，不仅仅是因为树龄老，主要是它长在历史遗址之上，理所当然地被披上了神奇的色彩。
神 树
我们重又乘坐上电瓶车离开遗址。有生以来第一次行驶在碎沙石土路上，路两边是开满了野花和小草的草原，更感到元上都遗址神秘莫测，它实际上就是一座淹没在草丛之中的皇城根。远处的山顶上，依稀可见元代设立的古烽火台，据说从这里一直延伸到元大都城（现北京城）共有346个，当时是用狼粪和羊毛作燃料，烟雾很大，号称“狼烟”。这狼烟只需要27分钟，就可以传到，足见古人的睿智。
是的，只要你走进元上都遗址，就会感到这里深藏着古人厚积的智慧结晶与民族艺术瑰宝，更感到今天的内蒙古人发掘元上都遗址的历史责任感和聪明才智。
（作者于2011年8月23日至26日，出席在内蒙古自治区锡林郭勒盟正蓝旗召开的中国博物馆协会考古与遗址专业委员会年会期间，参观元上都遗址的见闻，完稿于2011年8月29日）
作者简介：
朱成山，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著有《文化无域—朱成山散文集》、《为300000冤魂呐喊—朱成山研究南京大屠杀史文集》、《为和平讴歌—朱成山研究和平学文集》、《我与东史郎13年》、《东史郎连环画集》、《金陵血泪》等作品，在报刊上先后发表过200多篇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