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不同寻常的才子：神童、天才、与白痴天才
作者：艾伦·温纳，波士顿学院心理学教授
来源：《科学美国人》
翻译：吴骏（虎和虎爸新浪博客）
译者按：本文告诉我们天才儿童的基本特征后，指出天赋的本质是“非均衡发展”；“天才”当中，还有不同程度的天才，有的可以用左右大脑极度不均衡发展来解释；虽然他们是普通儿童中的绝对少数(2%)，但是他们同样需要被关爱和照料。天才的特殊教育方法，对集体授课为主的学校教育一直构成并将继续构成巨大的难题。
拥有着远远超出年龄的才能，神童激起了羡慕，但是也经历着嘲笑、忽略和误解。
几年前的一个晚上，我出席一场音乐会，观众中的一个小男孩引起了我的注意。当乐团演奏莫扎特协奏曲的时候，这个九岁的小男孩坐在那里，膝盖上摊着一本厚厚的、翻旧了的总谱。
他一边读谱，一边大声地哼唱，调子很准。音乐会中间休息的时候，我找到了男孩的父亲。是的，他告诉我，史蒂芬的确在读谱，不只是眼睛看着谱子。并且读乐谱只是他的两项喜好之一，另一项是阅读大学阶段的电脑编程手册。当大多数孩子关注四年级的算术和操场上的游戏的细则的时候，史蒂芬已经赢得了成年人梦求的一个音乐理论奖项。
史蒂芬这样的孩子既是迷人的，又是吓人的。人们害怕他们，因为感觉他们“被附体了”。他们被嘲笑为“怪人”，被挖苦为“书呆子”。这些孩子的父母经常被批评拔苗助长，不让孩子拥有正常的、全面发展的童年。这些孩子和其他孩子差别很大，学校一般不知道怎么教育他们。而社会期待神童们长大后成为创造性的智力工作者和艺术家，如果他们没有成为，就把他们视为失败者。
心理学家一直对异于常人者保持着兴趣，但是他们更了解的是心理病理学，而不是领导和勇气；更了解智力发展迟缓，而不是天赋。但是，理解最有才华的人，将提供两把钥匙——帮助我们知道如何教育天才儿童；管窥人类的大脑的工作原理。
天赋的本质
每个人都知道，所有学生中有10-15%是聪明，努力学习和成绩好的，但是只有2-5%具有天赋。天才儿童（或者称儿童天才，是天才中最极致的那些）与“聪明孩子”至少有三个方面不同：
•天才儿童早熟。他们更早地掌握一些科目，并且比一般孩子学习地更快。
•天才儿童按自己的步子行走。 他们自己发现，并经常能借助直觉知道答案，而不经过逻辑和线性步骤。
•天才儿童被“掌握的渴望（a rage tomaster）”所驱使。他们在某个领域或范围内有强烈的兴趣，并拥有很强的能力，例如数学，或艺术；他们能毫不勉强地、目标明确地关注于此，因而感觉不到外部世界。
这些孩子似乎是在蹒跚学步的时候就开始自学，中学的时候就轻描淡写地学习大学数学，小学二年级就比大人更擅长绘画。他们很幸运，既有着迷般的兴趣，又有学习能力，这使他们在自己选择的领域里获得很高的成就。但是天才儿童更容易受到社会因素与情感因素的干扰，这甚于人们以往所认为的。
天才儿童的综合性研究最早的一次是70多年前开展的。它由斯坦福大学在20世纪初发起，发起人为对天才儿童持相当乐观的意见的心理学家路易斯·M·推孟。
他的研究追踪观察了1500多名高智商孩子的一生。要获得参与研究的机会，这些“推孟生”先由教师提名，并且“斯坦福——比内智商测试”的得分必须到达135或135以上（平均得分是100）。这是些早熟的学生：他们说话早，行走早，入学前就阅读。他们的父母把他们描述为“好奇不知足，记忆力超长”。
推孟热情洋溢地描述他的研究对象，他们不仅智力超群，健康、社会适应和道德姿态也优异。这个结论很可能带来一个神话：天才儿童天性快乐，适应力强，很少需要特别关照——这个神话至今仍然主导着这些孩子的教育方法。
回顾起来，推孟的研究或许有瑕疵。除非教师把孩子作为“最佳和最聪明”而提名，孩子无法进入该项研究；教师很可能忽略那些不适应环境的学生，孤僻的学生，或者有教学问题的学生。并且，这些天才儿童的闪亮的社会适应与个性方面的评估，也是由这些圈选出研究对象的教师们完成的。最后，几乎三分之一的样本来自职业化的中产阶级家庭。这样，推孟把智商和社会阶层混为一谈。
天才儿童适应力强、教起来轻松的神话继续存在，尽管近来相反的证据越来越多。芝加哥大学的米哈里·契克森米哈赖（著名心理学教授——译注）证明任何一个领域——不限于学术，还有视觉艺术，音乐，甚至体育——里的能力极强的孩子，都和他们的同伴们有社会交往上的不合拍。这些孩子常常高度自我驱动、思想独立，性格内向。他们把很多时间用于独处，超出一般的量，尽管他们从独立的精神生活里获取了能量和快乐，但是他们仍然会表示自己孤独。天赋的程度越高，这些孩子就越感觉孤独。
当代研究者估计，约20%至25%的天才儿童有社会与情感问题，是普通比率的大约两倍；相反，中等天赋的儿童没有显示出高于普通比率。到了中童阶段，天才儿童已经试着掩藏他们的才能，希望籍此更受欢迎。风险格外大的一个群体是学术优异的女孩们，相比学术优异的男孩们，她们有更多的抑郁，更低的自尊，更多的身心失调症状。
很多天才儿童身上混合着早慧的知识，社交孤立和纯粹的厌倦，这对同时教育他们和其他孩子的教师而言，是一个困苦的挑战。更糟糕的是，一些天才儿童会在一个领域超出他的同伴很多，而在另一个领域落后。这些孩子，不均衡的天才（theunevenly gifted），有时候无可救药地与他人不同步。
不均衡的天才
推孟主张的观点是：天才儿童是全面性的——在所有的学术领域都具有天分。事实上，一些特殊的孩子拥有罕见的语言才能和很强的空间、数字和逻辑技能，因而在数学中一路领先。偶见的、在十几岁——或者青春期之前——读完大学的孩子，有可能是全面具有天赋的。这样的孩子容易鉴定：他们是全面的成绩高分者。但是有些孩子在一个领域显现出天赋，却在其他领域不引人注意，甚至有学习障碍。他们可能是在学校有困难的创造性的孩子，还没有被确认为天才。
天才儿童的不均衡相当常见。最近涵盖1000多名学术天赋少年的一次调查显示：在数学的兴趣与语言的兴趣之间，超出95%的少年表现出强烈的悬殊。具有超常数理与空间能力的，经常伴随着普通的、甚至不足的语言能力。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的朱利安·斯坦利发现，许多被挑选参加高等数学夏季特别课程的天才儿童在数学和语言能力之间有着巨大差异。一个这样的8岁孩子，SAT（学术能力评估测试）数学部分得了满分800分中的760，但文字部分却只得了800分当中的290。
在对20个世界级数学家的回顾性分析中，任职芝加哥大学心理学家本杰明·S·布鲁姆提出，没有一个研究对象曾经在上小学前学会阅读（虽然大多数天才儿童确实在小学前阅读），并且六人有阅读障碍。还有一个关于发明家的回顾性研究（推测起来，这些发明家应该是表现出很高的机械与空间能力的）显示，这些发明家们在儿时曾经吃力地阅读和写作。
其实，许多语言有困难的孩子拥有很强的空间技能（spatialskills）。斯坦福大学的托马斯·索威尔，科班出身的经济学家，实施了一项“晚说话儿童”的研究——在他的儿子四岁才开始说话之后。这些孩子常常拥有很高的空间技能——例如他们擅长填字游戏——大多数有从事要求很强空间技能的职业的亲戚。或许最惊人的发现是60%的孩子有工程作为第一学位或第二学位的亲戚。
语言能力的先天不足，空间技能的天赋，两者的联系似乎在视觉艺术家当中尤其紧密。波士顿学院的贝斯·凯西和我发现，大学里的艺术学生明显比其他专业的学生——无论是数学，还是语言专业，例如英语专业与历史专业——犯下更多的拼写错误。平均起来，20个一组的单字表中，艺术学生拼错了一半以上，不仅如此，他们还犯下与糟糕的阅读技巧相关的错误——非语音拼写，例如把“physician”拼为“physicain”（而不是误拼为“fisician”）。
在一个领域有天赋、另一个有学习困难的孩子，带来了一个难题。如果学校把他们当作全面具有天赋的孩子培养，这些学生将不停地在他们的薄弱领域受挫；如果他们因为先天不足而受阻，就会在擅长的领域里感到无聊和不快乐。最糟糕的是，他们受挫的时候，他们的确拥有的天赋可能就不会被注意到，不均衡的天才的下场是格格不入者，或麻烦制造者。
白痴天才：极端的不均衡
空间与数学天赋与语言能力不足的并存的最极端案例是白痴天才。他们智力迟钝（智商在40与70之间），患有孤独症，或者有孤独症的症状。“普通的”白痴天才通常拥有一项正常水平的技能，与其他各项极其有限的能力形成对比。但是罕见的白痴天才——已知的不到一百位——显示出一项或多项技能与大师们持平。
白痴天才在视觉艺术、音乐、或者闪电般的计算中特别优异。在他们的专业领域，他们和儿童天才相似，展现出早熟的技能，独立的学习，和掌握的渴望。例如，名为娜迪亚的白痴天才三四岁的时候就栩栩如生地绘画，超出任何一个已知的同龄儿童天才。此外，白痴天才经常在记忆力准确性方面超出天才儿童。
白痴天才好像是“不均衡的天才儿童”的极端版本。正如天才儿童经常有数学或艺术天才同时有语言学习障碍，白痴天才常常有高度发展的视觉——空间能力同时语言严重先天不足。对该症状最有前景的一个生物学解释假定：白痴天才的大脑组织反常，大脑的左半球（通常控制语言）先天不足，由大脑的右半球（控制空间与视觉技能）来弥补。
据威斯康星州丰迪拉克的私人精神病医生达罗·A·特雷费特，许多白痴天才是早产儿的事实，与“左脑受损，右侧补偿”的观点相符。在孕晚期，胎儿大脑经历一个被称为“修剪”的过程，此时多余的神经元先后消失[参见卡尔拉·J·谢智《发育的大脑》，《科学美国人》1992年9月]。但是早产儿的大脑也许没有经历“修剪”期；如果这样的大脑在生产前经历了左边球的损伤，无数个其他地方自由的神经元或许保留下来用于弥补损失，这可能导致右脑具有强大的功能。
早产儿的大脑损伤可能有多种起因——怀孕期间的条件，生产时的缺氧，产后过多的氧气供给。早产儿过多氧气供给能够导致失明和大脑损伤；许多音乐白痴天才表现出早产、失明和强大的右脑技能的三合一。
天才儿童很可能也具有某种程度异常的大脑组织。普通的学生接受测试，看看他们的哪一部分大脑掌控语言技能，答案通常是只有左半脑。但是，数学天才儿童接受同样的测试，左右脑在语言控制中关连着——他们的右脑参与了通常为左脑预备的任务。这些儿童常常不是惯用右手，这意味着他们的左脑显然不是占主导地位的。
晚些时候，哈佛医学院神经病学家诺曼·格施温德对以下事实产生了兴趣：具有明显的右脑天赋（数学，音乐，艺术）的人，不成比例地是“非右撇子”——“左撇子”，或者双手通用的人；并且他们左脑先天不足（例如delayedonset of speech,口吃，或诵读困难）的比率高于一般的比率。格施温德和他的同事艾尔伯特·加拉布尔达对此进行了理论化：他们把这种天赋与紊乱的联接称为“优势的病理”，它由睾甾酮对发育中的胎儿大脑的作用而产生。
格施温德和加拉布尔达注意到，过量的睾甾酮会减缓胎儿左脑的发育；这反过来导致补偿性的右脑发育。这样的“睾甾酮中毒”或许也能够解释为何数学和空间技能、非右手习惯和语言反常的是大量的男性，而不是女性。研究者也注意到，天才儿童常常经历更多的免疫病变，例如过敏症和哮喘；过量的睾甾酮会干扰胸腺的发育，而胸腺的发育在免疫系统的发育中起到作用。
对于不均衡的天才的一个解释，睾甾酮的影响仍然是有争议的，目前，能够支持损伤与补偿理论的，仅有大脑组织的研究的少量证据存在。不过，似乎可以确定，天才是在婴儿大脑内“硬连线的”，因为白痴天才与天才儿童在很小年龄就展现出了极高的能力——他们还没有花很多时间在他们的天赋之上的时候。
给予天才们关照
既然很多很有天赋的孩子是不均衡的、社会孤立的、厌恶学校的，那么，教育他们的最佳方法是什么？现在，大多数天才课程把目标锁定在标准智商测试得分130以上的孩子，每周把他们从一成不变的课堂里抽出来，进行几个小时的一般性的指导或者互动。不幸的是，这些课程对大多数天才学生没有作用。
通常，学校只关注为中等学术优异的孩子提供的少量资源。现有“抽出”课程的大部分都是这些学生：他们聪明，学习能力强，但是不卓越，他们面临早熟和孤立的挑战的程度，和那些极有天分的孩子们不一样。假使学校转而提高包括所有学生在内的各项标准，这些中等优异的孩子——当然，大多数孩子——将得到更好的服务。
相比美国，其他国家，包括日本和匈牙利，为孩子们设定了更高的学术期待；他们的孩子，无论是否有天赋，通过在更高的水准上获取成功来应对挑战。中等优异孩子的需求，可以通过教授他们更高要求的课程而得到满足。
用标准智商测试来筛选进入天才课程的孩子，也常常使这些课程倾斜于人数相对多的、中等学术优异的学生，而往往忽略了极有天赋却不均衡的天才儿童。后者在智商测试中表现糟糕，因为他们只有数学或者语言的才华，而不是同时具有两种。具有音乐、艺术或者体育才华的学生也被遗漏了。在具体的各个领域里调查过去的成绩，而不是依赖最普通的智商测试，才更有意义。
那么，学校应该只把极具天赋的儿童放在他们擅长领域的课程里。不优异的科目，可以在普通的课堂上继续学习。高等课堂的选择包括：为天才儿童安排特殊课程；让天才儿童和本校更大年龄的学生一起学习；为他们注册大学课程，或者把他们送入（在数周内教授一年的内容的）夏季加速课程。
极具天赋的儿童渴望他们擅长领域的挑战性工作，也渴望得到拥有类似技能的人的友谊。如果得到适当的鼓励和机会，这些非凡的头脑将茁壮成长。（全文完）
原文插图所附文字
乔治与查尔斯——日历计算器：
同卵双生子,最出名的白痴天才。每个人都能即刻计算出过去和未来的任何一天是星期几。这对双胞胎1939年出生，3个月早产，智力低下；他们的智商被测为40与70之间。惊人的计算能力与高度的精神障碍集于一身，衬出那些数学有才华但语言有学习障碍的天才只是轻微的不均衡。
才华是不够的：
威廉·詹姆斯·席德 (1898–1944)儿时极富天资，2岁阅读和拼写，8岁发明一种新的对数表，10岁说六种语言。11岁时在哈佛大学注册，为教工们作数学讲座。但是希德的父亲对儿时的希德无情地驱使，拒绝给他任何儿童的娱乐，听任媒体围绕他。他苦不堪言，对父亲充满憎恨，16岁从哈佛毕业时，失去了对数学的所有兴趣。这位天才的余生做着不费脑子的文员工作，各项兴趣变成强迫性的、自闭症似的：28岁时他写出了一本关于电车换乘票的分类的大全。46岁因脑出血在孤独中离开尘世。
译后记：
我们对天才有多少成见和偏见？
在我国基础教育尚未完全普及的情况下，在我国民间热议教育公平的语境下，我们是否给予了我国的天才儿童他们所需要的关爱和教育资源？
在发达国家有整套的天赋儿童（G&T学生）的鉴定与支持的法律和实施方案的时候，我们可以怎样从中借鉴？
在我们的学校教育里，可不可以允许学生“偏科”？我们能为学生的差别化、个性化的教育做些什么？
假使个体差别从孩子未出生起就已经开始并不断扩大，那么教育，似乎即做不到所有人同样的发展，也做不到某个人均衡地发展。那么教育的目的是什么？我的一个回答是：教育是让每个人都获得发展与选择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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