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晚上,我乘着朦朦月色,不知不觉来到了父亲家的楼下。月华如水,静静地洒在地上。虽说同在一个小城,我却是很少去的。透过窗子,我看到了父亲书房柔和的灯光,犹豫片刻,我抬腿上了楼。
继母蜷缩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这个昔年美丽的女人,而今已是老妪一个,不由感慨时光如流水,任谁也无法阻挡生命的脚步。父亲在书房写毛笔字,父亲一生挚爱写毛笔字、读古诗词,记得小时候,村里的春联大多是出自父亲之手,因为我们兄妹几个毛笔字写的都不理想,父亲甚是遗憾和懊恼。父亲喜欢古诗词,尤其是那些伟人的,他能把毛泽东的《沁园春·雪》和《七律·长征》倒背如流。父亲的书房依旧是那么整洁,各类书籍都摆放的井然有序。父亲爱洁净,打我记事起,他就一直穿白色的衬衣,即使自己洗,也总是散发着淡淡的肥皂香。父亲爱书,但绝不吝惜书,无论谁来借,只要写个借据,都是可以拿去的,虽然大多是有去无回,但父亲从来没有抱怨过。
看到我来,父亲漠漠的,自从母亲过世,我便与父亲疏远了,多年来一直就这么漠漠的。记得儿时,父亲是那么宠我,父亲的书房即是我的精神乐园,父亲在读书的时候,是不喜欢被人打扰的,我却总是偷偷地在门外走来走去,偶尔再顽皮的探一下头,父亲便会无奈而又爱怜地说:“进来吧,早看到你了。”我就会欢快地推门进去,父亲抱起我,我喜欢坐在父亲的肩膀,在他黑发里找白发;喜欢趴在父亲的脸颊,闻他牙膏的清香;喜欢听他讲聊斋的故事,蒲松龄笔下的主人公,通过父亲之口的描述,便会活灵活现地展现在我的眼前。父亲的书好多啊,从古代到现代,从文学名著到企业管理。父亲一生做过多种工作,从教师到编辑,再从编辑到文秘,最后又转行搞企业。父亲喜欢读书,从来不曾因为职业而改变过,每天无论多忙,都会抽出一个小时读书。父亲的书房悬挂了一幅“静坐常思自己过,闲谈莫论他人非”的字匾,几次搬家都没有丢弃,父亲也一直是那么做的。
我站在父亲身边,不敢有一丝响动,唯恐惊扰了屋里的静谧。静静地看他不再笔挺的脊背,看他不再明亮的眼神,看他不再有力的双手。终于,父亲写完了,我扶父亲坐下,帮他弹去衣服上的一丝灰尘,父亲问:“丫头呢?”我说:“在学校呢,这周没回来。”过了一会儿,父亲又问:“丫头呢?”我的心一酸,父亲真的是老了,记忆力已开始衰退,我不敢再呆下去,我怕我会当着他的面流眼泪,便说了一句“明天要降温了,记得加衣服”,而后匆匆逃离了父亲的书房。
下楼之后,我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如断了线的珠子,亲情,这就是亲情吗?无论你心里有多少怨恨,都会在相聚的一刻化为云烟;无论你表面装的多么不在意,牵挂都会在心里剪不断、理还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