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五经富
——小镇百年文化之谜
一、【内容简介】本书以清末民国动荡的时代为背景,试图通过讲述一群来自国外的传教士,和本地一群莘莘学子的故事,揭开小镇的文化繁荣之谜,以此探求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之路。当年那些梦想中华民族富强的学生,通过走进教会办的学校、医院,在学习宗教信仰的时候,还学到了西方先进的科学技术、经济、哲学等,他们把这些引进了中国的传统文化,弥补了中国传统文化与时俱进不足的缺陷。通过在教会的学校、医院里的学习,奠定了学子们后来成为国家栋梁之才的基础,也造就了小镇的文化繁荣。随着时代的变迁,外国传教士的离去,文化繁荣不复存在。通过本书,让读者走进历史,钩沉史实,以史解史,实事求是认识外国传教士对中国科学、社会进步起到的作用,具有极大的现实意义。
从五经富教会中学医院走出来的名人有:原中山大学校长曾汉民;原华南师范大学副校长曾近义;原广东社科院副院长曾牧野;原吉林大学副校长黄叔培博士;中科院院士曾毅、郑度博士,陈景云博士、陈子达等博士二十多人;国民党十九路军杨妙成少将(著名画家杨之光父亲),原广东省副省长曾定石等等。
本书的写作,得到原潮汕文化研究所所长胡卫清教授、田志军博士、蔡传坚长老、庄建坚主教、王伟和牧师等众多老师朋友的无私支持,提供大量的原始资料、图片,水均在此一并感谢诸位。
第一章 闻名世界的小镇
楔子·海外来客
2010年8月的一天,一辆面包车开进了粤东大北山区有一个名叫高屋寨的小村庄,一下子就引起了寨子里的人注意。这辆面包车里坐着几个外国人和两个中国人。中国人向寨子里的人打听天主堂管事,然后问了天主堂在哪里,便在寨子里的人的指引下,来到天主堂前把车停下。这时三个外国人从车上走了下来,一男一女,他们是夫妻,还有一个十多岁的男孩子,是他们俩的孩子。村里的人都觉得奇怪,这三个外国人怎么会到高屋寨来,看他们的样子,他们不会为了一个乡村的天主堂千里迢迢远渡重洋而来的,尽管高屋寨的天主堂有些年份,也是百年建筑物了,但外国人绝对不会为了这座普普通通的乡村天主堂而来。莫非他们是为了半个多世纪前葬在高屋寨的法国神甫而来?
小山村来了几个外国人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天主堂管事那里,她马上赶到天主堂来见这几个外国人。带这几个外国人来的是普宁市的林神父和汕头天主堂的一位姑娘。林神父说,FrancoisRey-Coquais先生一家是法国人,他是CharlesRay神父的侄孙,他带着妻子和儿子,乘坐法航飞机,从法国戴高乐机场起飞,前日抵达香港。林神父说,我们昨天到深圳罗湖海关接他们一家,今天来到这里,就是想看看CharlesRay当年传教的地方,去看看他的墓地。
原来是这样,高屋寨天主堂的管事听后一颗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热情地带着他们一行人参观天主堂,又到赖神父的墓地去。
Francois Rey Coquais说他是CharlesRay的侄孙,这样算起来他们之间是四代人了,加上FrancoisRey Coquais的儿子,就是五代人了。FrancoisRey Coquais曾经听老一辈人说,CharlesRay23岁的时候去了中国,再也没有离开过中国。日久他乡变故乡,CharlesRay去世后葬在了异国他乡的五经富高屋寨,要不是法国博物馆珍藏着一些资料,就没人外国人知道百年前有一个名叫CharlesRay法国神甫去了中国传教。FrancoisRey Coquais在博物馆看到了这些资料后,顿时兴奋起来,感觉到曾祖伯父CharlesRay实在是了不起的一个人,是他们家族的骄傲,因此萌生想去中国寻找曾祖伯父的愿望。他的妻子和儿子,听他说他们家族有过这么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后,也对CharlesRay产生了兴趣,也和他一样的想法。一家人想到了一块,于是,FrancoisRey Coquais通过一个在法国姓谢的华侨,联系到了中国的林神父,这才有了他们一家的中国五经富高屋寨之旅。2高屋寨与法国神父
说起高屋寨,在中国,这实在是一个很普通的农村。除了和许多远离城镇的中国乡村一样,能看见如鹤立鸡群的几栋两三层水泥钢筋结构的楼房外,更多的是掩映在墨绿色的荔枝龙眼树中的三合土瓦木结构平房,或者只盖了一层的水泥楼房。村庄四周是田地,长满了绿油油的庄稼。午后走进村里,十分静谧,偶尔能遇见四五位六七十岁的老人,在村中央的树林下,坐在石凳上打牌。这里像是世外桃源,老人们淳朴的脸上充满了幸福和快乐。他们在打牌的时候,也会注意到有外人走进了村庄来,他们没有和来客打招呼,只是瞥了一眼,然后继续打他们的牌。我们见到这种情形,是不忍心打扰老人们的雅致,轻轻地从他们的旁边走过,这是今年夏天的事情,我和江西宜春学院的田志军博士走进高屋寨,要去拜访村里一位九十四岁名叫高细铲的老人家。
我说高屋寨这个村庄很普通,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这个村庄普通的连地图都找不着。现在的地图很详细,一般有名字的村庄都可以在地图上找到,可是高屋寨却无法通过地图找到。地图上没有“高屋寨”这个村名,更不用说上网络地图百度或者谷歌一下,可以在网络地图上找到“高屋寨”。因此,你不要急于下结论,以为“高屋寨”消失了,或者早就被改了村名。
其实,“高屋寨”一直存在那里。我们无法得知高屋寨是从什么时候就开始有的,但从文献资料上看,近一百多年,高屋寨这个村名就存在了。
只不过现在的地图上,“高屋寨”被另一个村名替代了,这个村名叫“联和村”。联合村有三个自然村,分别是:高屋寨、罗屋和黄墩。三个村的人口共1700人,位于榕江一级支流龙江河的中游西岸,隶属于五经富镇管辖,距离东面的五经富镇只有一公里的路程。联合村村委会驻高屋寨。这三个自然村,呈片状分布,为高姓居民聚居的村落。
高屋寨,是这三个村庄里最有名的一个村庄。她的名气,和五经富镇一样,不仅法国,英国,美国的宗教历史学家都知道高屋寨,就连一些普通的外国人,也知道五经富有个高屋寨。FrancoisRey Coquais就是从博物馆的资料上知道高屋寨的。
比起高屋寨,五经富镇更有名气。这不仅是因为五经富镇比高屋寨一个小村庄大了许多,也因为镇上市当地的经济、文化、教育、医疗等中心,还因为五经富镇是英国基督教客家地区的传教中心。这从基督教岭东长老大会成立以后,也就是1885年以后,五经富就闻名于欧洲了。我们在五经富镇采访的时候,八十多岁的曾惠堂牧师说,那时从国外寄来的信,不论是法国的,还是英国的,信的地址只要写“WukingfuChian”,你就可以收到。我问其他老人,也都证实了曾惠堂老人的话。有的还补充说,从南洋的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泰国等地写信回来,写着“中国五经富”,也一样可以收到信件。
这真是一个令人震惊的奇迹!
一个是中国,一个是五经富;一个是国家,一个是粤东很普通的山区小镇,通信竟然省去了省、市、县,直接把国家和一个小镇联系在一起,就能把信寄到住在这个偏僻山区小镇上的人的手里,这不能不让现在的人感到惊奇。当然,那时小镇的人口并不多,根据《揭西县志》人口的统计资料,1953年人口普查时,整个五经富的人口只有20070人,后来的人口才逐渐增多。清末、民国的人口,不会比解放后要多。五经富镇上以曾姓为主外,也有其他少量的姓氏居民居住,其它村庄基本上是按姓氏居住的,像高屋寨,罗屋和黄墩寨一样,都是姓高的居民,因此,有国外的信件来,一看姓氏,便可猜中七八分,是哪个村庄谁的信件。问题是,中国疆域辽阔,乡镇千千万万,多如牛毛,怎么就知道五经富在广东,在潮州府,在揭阳县?没有比省、府、县大的名气,一封远渡重洋的国外信件,就不可能寄到五经富。这是一个奇迹,很多年轻人听见这个消息,既感到新奇,也感到困惑,难以理解。
今年九十四岁高龄的高细铲老人,除了耳朵背外,要大声和他说话外,身板还算硬朗,精神也好。他对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的事情,有着清晰的记忆。见我们来到他的家,是要问赖神父的事情,便兴奋起来,拿出书和相片,给我们看,然后滔滔不绝向我们讲述赖神父的事迹。
他是一位法国人,他来到中国后起了一个中文名字,叫赖嘉禄,中国人亲切地称他赖神父。他的法国名子叫CharlesRay,1866年4月9日出生于法国里昂。他是位富家公子,毕业于法国里昂的一家神学院。1889年5月,23岁的CharlesRay,离开了故乡里昂,登上了开往越南的轮船,然后再到香港,从香港进入了中国大陆。法国教会把他安排到了广东嘉应州教区,接替Herve神父的工作,主持嘉应州的教务,并协助在镇平(今广东蕉岭县)的Bernon神父传教。一路颠簸,在酷暑的七月到达广东嘉应州上黄塘。从这以后,他跟客家人结下了不解之缘。几十年的时间里,他几乎走遍了粤东客家地区。由于他卓越的领导才能和贡献,1914年汕头教区Rayssac主教委任他为该区副主教。1928年,他携带着他主编的《客法词典》,来到了五经富天主教堂。五经富天主教堂在镇上,他是个喜欢清静的人,就要求到了离镇上不远的高屋寨天主教堂去,直到1943年他去世,葬在了高屋寨,就在也没有离开中国了。
现在的年轻人无法理解一个富家公子哥们,怎么会离开富庶的家乡,到了一个贫穷落后的国度去传教。这需要什么样的精神?需要多大的毅力啊?为了传教,他可以抛去富贵,可以不要享受,到一个贫穷落后完全与自己生活习惯大相径庭的国度去传教。这需要一种献身精神,一种高尚的精神追求,才可以做到。
有许多人认为,这些外国传教士,到了中国没干好事,传教是为了用精神控制国人外,往往还披着宗教的外衣,实际上干着收集中国的政治、军事、经济情报的勾当。同时,这些外国传教士,还进行经济侵略,倾销鸦片,运来洋货,冲击中国民族工业,和当地的市场。这些观点,首先是偏见,还戴着有色眼镜看问题,罔顾事实而得出的结论。我在采访五经富的基督教和天主教人士的时候,详细了解了外国传教士在当地的活动,他们并没有像一些人说的那样,相反,这些外国传教士,对当地百姓的文化启蒙,当地的经济建设,医疗服务,培养各种科学人才,以及促进社会和谐等方面,都做出了极大的贡献。我在后面的文字里,会以事实为根据,翔实描述了基督教和天主教在五经富的活动,让人们重新认识外国传教士对中国的影响和贡献。
历史就是历史,不因你持的政治观点立场不同而存在。我们不可以黑白颠倒,随意去抹杀对人民作出功劳的人,更何况是一个群体的功劳。就如许许多多像赖嘉禄神父一样的外国传教士,来到了五经富,在传教的过程中,办学校,建医院,奠定了山区五经富镇人才辈出的基础,五经富也因此成为闻名的文化之乡。俱往矣,盛况不复存在,也不可能再复制,但我们回顾这段历史,对探讨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有着极大的现实意义。
我问高细铲老人,赖神父长的怎么样,是高个子还是矮个子?是胖子还是瘦个子?
高细铲说,赖神父身材高大,肥胖,鼻子尖尖,黄头发,蓝眼睛,说着一口流利的客家话。庄建坚司铎曾说过,这些外国传教士,要不是看着外国传教士,背着他听他说话,你根本听不出他是一个异乡人,还以为是本地人呢。赖神父是个很好很好的好人,在百姓心目中的威望极高,高屋寨的人都认识他,整个五经富镇的人也都认识他。他来到高屋寨后,见天主堂陈旧,写信回法国家里,让父母寄钱来修缮天主堂。村里有纠纷,双方都请他当中间人说和。有一年,高屋寨和邻村因为禾田的水,闹起了纠纷,开始的时候是两村上下水田的人打架,后来事情越闹越大,两个村的人,竟然为了当初上下田的水拿起了火铳、刀枪,准备拼个你死我活的。赖神父说服了高屋寨的人不要做出无谓的牺牲,这是在犯罪。他不怕危险,又亲自到邻村去晓以大义,说服邻村的人以和为贵,不要为了芝麻大的事闹出人命,得不偿失,最后两村的人化干戈为玉帛。要是没有赖神父出面调解,这场灾难就会降临到两个村的百姓身上,不论哪个村赢,最后都是输家。
从那以后,信教的人多了起来。到了礼拜天,高屋寨天主堂座无虚席。村与村之间,鸡犬相闻,同饮龙江水,一片祥和,不再有打架斗殴的事情发生了。管理天主堂的谢绿珍教友说,现在的高屋寨天主堂,最多的时候只有二三十人来做礼拜,平时人不多。这样,天主堂就显得很空旷了。天主教在高屋寨,经过百年的发展,鼎盛时期已经过去了,不复存在。为什么会这样,谁也说不出正确的答案,原因是多方面的。整个中国,都遇到一样的问题。改革开放后,各路神仙、地方鬼神纷纷显灵,儒、佛、道、鬼、神、宗祠等中国传统的百姓信仰,一时多样化起来,让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年轻人更是在现代科技教育下缺失虔诚的宗教信仰,但教育与信仰又是复杂的。
赖神父身上穿着乡下人的土布衫裤,脚穿布鞋,夏天的时候戴着笠麻,打扮像个乡下的客家人一样,经常到各村寨去传道。到了夜晚,他还要点上煤油灯写《客家方言会话手册》《圣教要理问答》(用五经富客家方言写成)。经过多年的辛苦,《客家方言会话手册》这本手册,1936年10月终于在香港出版了。这对普及提高当地百姓的文化有着积极的贡献。
过后,高细铲老人叹了一口气,摇头说,很可惜啊,这些书,包括《客法词典》在内的书籍,遇到了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全部都被造反派当做四旧烧毁了。现在田志军博士看见的,用于客家方言语音研究的《客法词典》,也只是影印本,纸质本世界上恐怕只有法国的博物馆才珍藏有了。
赖神父来到高屋寨后,见寨子里的教堂简陋,成了危房,急需要修缮,可是没钱。他便写信回法国里昂给父母,要求他们寄钱来给他。他的父母按照他的要求寄了一笔款给他,他收到钱后立刻着手修缮教堂。教堂修缮好后,还剩有余钱,他又用这些余钱在京溪园建了一座小教堂。
高屋寨天主教堂建于清末光绪廿九年,也就是公元1903年,法国宝神父来到高屋寨传教,由宏永公兄弟子孙为首,全体教友的共同努力下,筹得资金,划出圣堂用地,建成一座三百平方米砖瓦式的圣堂。如今我们看见的高屋寨天主教堂,保留了当年的风貌,是一座两层楼高的教堂。这是赖神父在原教堂的基础上修缮改建过来的。从1903年算起,到现在,高屋寨天主教堂经历了百年的风雨侵蚀,依然保存完好无损,这不能不说与当年赖神父重新修缮教堂有关。
1943年12月8日,这位身患疾病且年事已高的法国CharlesRey神父,终于放下了工作,长久地休息了。信徒们把这位德高望重的神父安葬在五经富高屋寨的附近。文化大革命的时候,赖神父的墓碑被毁。文革结束后,1982年,信徒们重新选址安葬了赖神父,让他永远安息在五经富这片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