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亚梅夫拉那博物馆里的土耳其少女
土耳其(Türkiye)这个词在突厥语中的意思是“突厥人的国家”。
这个名字为这片土地作出了明确的身份界定。然而,这个身份有意模糊了那片土地本来的属性,使它对人类进步做出的辉煌贡献淹没在历史的烟尘中。在那之前的两三千年里,那里曾是人类文明最温柔摇篮,抚育了从赫梯到希腊到波斯到罗马的人类最灿烂的文明。那时候,那片土地没有一个突厥人。那个民族出现在那个半岛仅仅是距今九百年前的事情。此前他们在哪里呢?在今天的哈萨克斯坦,再往前追溯,在中国新疆的阿尔泰山荒凉的草原上。那里是它们的发源地。
早在公元前八世纪,爱琴海对岸的希腊人就给这个半岛取了一个名字,叫做为亚细亚。后来,当亚细亚成为整个亚洲的名称后,这个半岛被改为小亚细亚,以示区别。据此可知,亚洲与欧洲最原始的分水岭原来就是爱琴海的这片狭窄的水域。
公元前七世纪,希腊本土的几百个城邦为争夺土地和资源相互打得不可开交。为躲避战乱,希腊半岛的艾奥尼亚人、埃奥利亚人和多利亚人纷纷渡过爱琴海,在这个人眼稀少的土地上寻找世外桃源。他们在这个广袤的土地上建起新的城邦。这些新世界的希腊城邦中就有以弗所、伊兹密尔和恰那卡来。这些城邦多次易手,先是落入波斯人手中,后来又转到马其顿人手中。公元前二世纪罗马人来了,开启了1600年罗马帝国的历史。
卡帕多奇亚的岩居酷似陕北的窑洞
世界上没有一片土地的现实与历史像土耳其那样自我分裂。
九百年前,那个半岛还侵润在希腊——罗马文化温柔的氛围中。当人类在别的地方仍处于初级农耕时代、刀耕火种时代或茹毛饮血的状态时,元老院、基督教、法律、剧场、公共浴室、图书馆、公共供水系统就在那个半岛上引领着最发达的城市文明,令世界其他民族难以望其项背。
距今九百年,突厥人来到这里,不断蚕食着这片土地,最后在1453年将罗马帝国彻底从历史上抹掉。此后的三百年里,他们完成两个文化荡涤过程。一是将整个半岛突厥化,二是将整个半岛伊斯兰化。如今这里7500万居民中无论是亚洲面孔还是欧洲面孔的居民都已突厥语为自己的语言,他们中98%的人的心魂驻留在7500座清真寺里,只有那几百处遗址废墟凄然无声地诉说着那3000多年的希腊——罗马文明。
只有这些残破的石柱无声地诉说着小亚细亚希腊——罗马时代的文明
卡帕多奇亚是我们在土耳其观光的第一个站点。
这里遍地覆盖着一种黄色的岩石。这种岩石比较松软干燥,易于开凿。四千年前,赫梯人就凿洞而居,创造了独特的穴居文化。这种生活方式在特定的历史时期发挥了特殊的作用。耶路撒冷距此不远。当欧洲人还未见识基督的法相时,基督的精神便传播到小亚细亚的穷乡僻壤,为这里的居民点亮了心灵的火炬,指引他们走出人生的迷津。公元二世纪,为躲避罗马士兵的宗教追剿,基督徒们便隐居在岩洞中,并在这些岩洞中绘制壁画,建造教堂和修道院。这些洞穴和里面的某些壁画留存至今,成为我们对那些威武不屈的基督教徒展开想象的依据。我们造访的第一个景点格莱梅露天博物馆就由几十个洞穴教堂的遗址。
格莱梅露天博物馆
公元6世纪时卡帕多奇亚是罗马帝国东部的一个穷乡僻壤。由于这里经常遭到外族的侵袭骚扰,当地人的居所开始向地下发展,挖凿出一层又一层的地道,家家户户相互连通。一个村庄的地下洞窟可容纳2500个居民。如今这里还留下了36座这样的地下城。当年,当外族侵入他们的村庄时,他们便遁入地下,在错综复杂的地下迷宫中与敌人周旋。地道战原来是全世界弱势民族共同的无师自通的战术。
其实,岩洞坚固干燥且凉爽,因此卡帕多奇亚人凿岩而居的传统流传至今。这里附近一个叫做纳尔的小镇里至今仍有六成居民栖身于岩洞里。从热气球上俯视大地,凿在岩壁上的岩洞酷似陕北的窑洞,与砖砌的房屋肩并肩背靠背。一时间,我们眼前出现错觉,仿佛飞到了延河上空。
古代卡帕多奇亚居民在地下洞穴中与入侵的敌人周旋
从热气球上俯瞰大地,奇石突兀,沟壑纵横。其中一条沟壑便是鸽子谷。这条长长的山谷里聚集着众多的野鸽子,因此得名。山谷白色岩壁上有数不清人工开凿的鸽子洞,有的甚至有两层楼高。这些鸽子洞是古代卡帕多奇亚人留下的。卡帕多奇亚人有豢养鸽子的传统。他们用鸽子传递消息,是最早开启生物信息时代的民族之一。他们早早地退出了历史,而曾经为他们传递信息的飞禽仍然生生不息。至今这里仍聚集着大量野生的鸽子,为它们的主人守护着这片土地。
像世界上所有的旅游景点一样,这里聚集着许多纪念品商店。最有名的纪念品是一种尺寸不一的蓝色环状玻璃饰品。据说它是精灵的眼睛,土耳其人认为它可以避邪,所以几乎所有的旅游大巴挡风玻璃上都有一只这样的眼睛,直勾勾地瞪着你。它的功效有如门神或者钟馗,对恶鬼有着奇特的震慑作用。
旅游商店里挂满了精灵眼
远处矗立着一个小山峰,上面布满了怪异的石窟,像一座险峻的城堡。罗马时代它确实是一座城堡,叫做乌奇萨堡。只不过它不是用砖头或石块砌成的,而是在在山岩上雕琢出来的。罗马士兵驻守在里面,防御外族的进攻,镇压百姓的反抗,防止悍匪的偷袭。见到这座城堡,深感中世纪江湖之险恶。
从空中眺望鸽子谷
从鸽子谷眺望乌起斯城堡
从卡帕多起亚前往黑海城市安塔利亚,途中经过古城孔亚。孔亚曾是塞尔柱突厥帝国的首都,也是土耳其历史上的宗教中心。我们在孔亚参观了梅夫拉那博物馆。这个建筑是苏菲教派创始人梅夫拉那的家族的墓地和他的教派活动的地方。这里现在陈列着历代苏菲教派长老们用过的可兰经、乐器及生活用品。梅夫拉那来自阿富汗。这个博物馆是他家族的墓地和他的教派活动的地方。
据说这里还是旋转舞的发源地。如今流行于许多伊斯兰国家的旋转舞最初竟然是苏菲教派的祭祀仪式。苏菲教派的祭祀有一个十分复杂的程式,它是一种肢体语言与口舌语言的结合物。这个仪式以两名祭师身体的飞速旋转为前奏,祭师像陀螺一样不停地旋转,右手向上接受上苍的信息,左手向下将这个信息传递下去。同时,身体的旋转象征万物在运动,人的生老病死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灯光亮起旋转的祭祀变身为凡间的舞蹈
祭祀仪式是神圣和庄严的,因此在旋转舞开始后禁止游客拍照。只有在电灯亮起来后的几分钟里,那旋转才从天国的祭祀变身为人间的舞蹈,接受凡夫俗子们的观赏和摄影。这是宗教对国民经济的妥协。
祭祀仪式进行过程中,女人必须回避。因此,她们只能躲在楼上隔着帘子观看,所以一直到今天,这种舞蹈是男人的专利。对女人的隔离令也包括在清真寺的祈祷时。那隔离令绝不是对妇女的歧视,而是对男人的信任度的缺失,防止男人在神圣的仪式进行过程中心猿意马。这里的女人有她们的艺术专利,那就是肚皮舞。那里没有什么禁忌,使人心猿意马本来就是这种舞蹈的初衷。如今肚皮舞风靡世界,成为一种时尚的妇女健身运动。为此,世界要感谢土耳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