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葱
亚男
不仅仅作为一种植物,也还是一种记忆,一种无法复制的回味。
山坡,土坎。在春天的邀请下,野葱以细细的,长长的,纯天然的,沁人心碑的,灵动的,给了大地意想不到的味道。
在童年那个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野葱很平静的生长在故乡土地上,它不是以绿进入我的视线,也不是以其美味,调剂我的生活。而是以一种顽强的生命力带给我人生意外的惊喜。从我记事起,挖野葱几乎成为我人生的一种乐趣,或者我每天一放学的必修课。
因为一个修建水库的工地食堂需要野葱做包子馅儿,父亲说,这野葱剁碎,拌合一些咸菜,那种香是细腻的,是纯净的,由此而浸心。工地人多,所需的野葱量大。但挖野葱这种事只能是小孩的事。大人出工,没有闲暇时光可供消耗。一天换取5分,一毛的零花钱,虽然是廉价的。但我是乐此不疲的。贫困家的小孩自然是这支队伍中有力的生力军。都和我一样,不是为了零花钱,而是为一支铅笔,或者一个橡皮擦。
一早出门,整个山野都是宁静的,平和的。毒辣辣的日头,也不能阻止我的兴致,更不能没有让我退却,也不能退却。一根田埂,一面土坡,在金灿灿的油菜花间,在野花温暖的摇曳间,野葱以其孤独的身姿在微风中平静地生长。东山一棵,西坡一株,野葱紧紧的拥抱土地,根须深入我的灵魂,深入到我的味觉,是温暖的。每挖一根,心里涌起无限期待。一天下来,一把野葱也只有一到两斤。在清清的河水里洗净,白白的葱头,根须像老人花白的胡须,细长,柔软。茎连着叶子,几乎我不能分辨。
夕阳西下,我得到水库工地把野葱卖掉,卖掉我一天的辛苦,积存下一种憧憬,或者期盼。到了水库工地,还不少的人,都和我一般大的小孩。一张张稚嫩的脸,由于太阳的暴晒,个个都显得疲惫不堪。每当拿到一毛,或者两毛钱,都是爱不释手的,那种溢于言表的喜悦从每个小孩的脸上显现出来。
有回,家来了客人,大人们的热情劲儿就知道这是一个多么重要的客人。我还在屋外就闻到了,灶台上飘香出野葱炒腊肉的味儿。我知道他们把我挖的野葱给炒了,尽管心里有些舍不得,但还是很乐意的。这间土墙房子已经很久没有飘出过这种味道了,我时常在梦里都回味这种味道,我一直期待,这么些年来,我都没有一刻都在想突然有一天,屋里冒出这样的味道,该是多么令人回味。回屋一看,果真,端上桌子的,野葱和咸菜炒腊肉。尽管没有几片腊肉,但足够我想象出那种美味。我现在写到这,心里几乎是垂涎三尺。那种香我简直无法用词语来形容。反正沉淀在我记忆里,日日萦绕。
后来我生活在城市里,野葱的味道在城市喧嚣中沉沦了。我那记忆的土壤,野葱是无法找到生存的可能。更不用说,那些大鱼大肉,早已淹没了野葱的清香。不知道什么时候,阳台上的花盆里栽了几株野葱,妻子把它花木一样呵护。尽管如此,但野葱的长势并不好,细细的茎,显得是那么的瘦弱,和弱不禁风。一点也没有我在野地里见到的野葱那么肥壮。
我问为什么栽野葱?她说,听说野葱是最为卑贱的植物,好栽,也不要人管理。不久,那野葱死了。妻子颇有些疑问,为什么把野葱都养死了。她问,是不是她特别的无能。
野葱是野外的植物,难道只能在野外生存吗?我说,这种植物不单单是精心呵护,水土是最重要的。城市有充足的阳光,也可以有富足的水分,但失去了野外的空气,未必能长势良好。
我隔壁的女孩,一直执意生活在城市里,常常和我说起,她的家乡,一个偏远的小山村,到处都是野花野草,溪水洗过的月光也是透明的。她常常困惑,在城市的奔忙,不仅物质上没有得到改善,就连感情也感觉到越来越匮乏了。她说,这种生活真的是我所希望的吗?我想一定不是她期待的。但她还是一直在城市奔跑。
人也是如此。一生都在为自己寻找自己适合的环境和条件。都希望自己长势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