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从战争的艺术到艺术的战争
——读徐贵祥的《马上天下》
历数新世纪的军事文学作品，最惹人醒目的要数徐贵祥的《马上天下》了。徐贵祥曾凭借《历史的天空》获得第六届矛盾文学奖，而《马上天下》则被认为是《历史的天空》的“升级版”，还有的专家认为，“二十一世纪军事文学”从《马上天下》开始。作品格局大气，情节设计考究，为近年来的长篇小说，特别是军事题材的创作带来了一抹亮色。
从徐怀中的《西线轶事》的“当代战争”到莫言的《红高粱》的“历史战争”再到朱苏进的《射天狼》的“和平军营”，这三条战线已经形成了当代军事文学的三大脉络。在这条脉络中，徐贵祥不失为一位对“战争的艺术”和“艺术的战争”做了较为完整诠释的作家。
“战争文学”可追述到古代战阵的文学，主要是对战争题材文学作品的简称。而“战争小说”则是对战争题材小说的简称，它主要描写战争场面，战争进程及围绕战争这根轴心转动的各种政治、军事、外交等活动。通常认为，“艺术”是人类以情感和想象为特性，来把握和反映世界，表示对世界及自身，对二者关系的看法的一种特殊方式，形象性与审美性是艺术作品最突出的特征。对于战争的艺术，纵览现当代军事文学作品，这种对战争艺术的体现不外乎：人物塑造（人文关怀角度）、审美模式（政治向艺术转化的角度）这两个方面。
人物塑造：传奇人物——陈秋石
有别于展现中国军人风貌的《历史的天空》中的梁大牙，《马上天下》塑造了崭新的人物形象，展现了更多的军事智慧，作者扬扬洒洒抒写了一位军旅经典人物陈秋石的传奇一生，给战争文学注入了鲜活的人物画廊。陈秋石原是大别山区隐贤集陈家圩子的少爷，常以贾宝玉自居，但父亲陈本茂却时时粉碎他浪漫的幻想，他渴望大展宏图，但又不知从何做起。他先后娶了三个老婆，第一个媳妇袁冬梅让陈秋石尝鱼水之欢，可好景不长，袁冬梅难产而死。再次娶亲，新媳妇又突发急症而亡，陈家还因此染上官司。费尽周折，陈父才为陈秋石娶了丑女蔡菊花，蔡菊花给陈家添了个胖小子，陈家上下一片喜气洋洋，但陈秋石感不到半点欢乐。孩子满月第二天，阴差阳错被同学裹挟加入地下组织，进入黄埔分校。袁冬梅的妹妹袁春梅的美丽打动了陈秋石。在部队中，他的战术专家的潜质被逐步发掘，并在战场上屡屡书写神来之迹。陈秋石从一个稀里糊涂的知识分子，成长为一个足智多谋、能征善战的红军指挥员，他的见解逐渐增加，人生阅历逐渐丰富。空闲下来，他想儿子，想袁春梅。不管走到哪里，他都忘不了袁春梅那双美丽的眼睛，他渴望有一天，能将她拥在怀中。从红军时期到抗日战争再到解放战争，他的军职几升几降，最后成了纵队司令员。这中间，袁春梅与他重逢了，然而，这时袁春梅早有爱人。突如其来的欢喜，突如其来的打击，他精神崩溃了。从此，他有了间隙性的精神分裂症。这个病往往到了战斗中又奇特地好了。而且，每逢大战，他思维越发清楚，令人称奇。对袁春梅的爱情幻灭后，陈秋石在爱情上的心彻底死寂。年轻漂亮的梁楚韵用一颗火热的心，想去唤醒这位将军的柔肠，但陈秋石不为所动，屡屡拒绝。陈秋石的柔肠还是有的，在经历过爱情的挫折后，他为人夫、为人父的良心一天比一天强烈。他越来越清楚自己当年的离开会对蔡菊花母子造成的伤害有多大。命运离奇地把儿子陈三川送到自己身边，他小心翼翼地求证，在同志们和组织的帮助下，病榻上的将军和儿子相认了，陈三川这时已是坚强的革命战士和我军指战员。
作为一个优秀的将领，他是成功的，作为一个丈夫和父亲，他无疑是失败的。如他所说：“为人子，我不孝；为人夫，我不贤；为人父，我不慈。”[1]因此，他的灵魂备受煎熬。带有有文艺青年气质的陈秋石，性格怪异，多愁善感，又足智多谋，他打仗，不仅用脑用心，还动用一个生命活体的感觉，他把战术意识融入他的血液里了，因此对于战场上的一任何细节，都有感应，不但能马上描绘出方圆百里的地貌地势，甚至还能揣摩出对方的战略攻势。所以这个人物“既是军人，又是战士，但是他又不是一般的战士，他是个战争艺术家，”[2]他把战术上升到了艺术层面上。徐贵祥曾说：“中国是一个兵法大国和古国，传统战争经典文化给战争文学提供了丰富的养料。但是在表现智慧型战争人物方面，当代军事文学里，能够叫得响的妙算人物形象不是很多。”
小说中，陈秋石的父亲陈本茂、妻子蔡菊花（后改名黄寒梅）、儿子陈三川的形象也很生动。从陈本茂的一生中我们可以看到千百年来中国农民的影子。蔡菊花，她是丑妇，更是好母亲。陈秋石放弃了父亲的责任，她全部承担。乱世中，凭自己的一双手，独自把儿子带大，其间颠沛流离，饱尝艰苦。为了儿子，她不惜血肉之躯，奔跑着吸引敌人的火力；为了儿子，她不再嫁人，恪守传统道德，这是她的“旧”；她一个弱女子，也没有什么文化，生活艰难，在日寇侵略，武力逼近的民族紧要关头，她走上革命道路，担任革命工作，为抗日贡献自己的力量，这种民族大义足以令人汗颜，这是她的“新”。亦新亦旧，是蔡菊花的性格。在她的身上，我们读到的是中国妇女的坚忍，进步。陈秋石之子陈九川小时调皮，少时勇敢，性格莽撞而不失机智，在革命战争中得到锻炼和党的培养，最终成为我军独挡一面的指挥员，他的成长经历和独特的个性，令人印象难忘。
作品情节设计考究，险峻处精彩，精彩处神奇，人物栩栩如生，精彩与智慧相辅相成，掩卷余味长留。主人公陈秋石从语言、行为到内心刻画，整个人物真实、立体、鲜明，并富有一定的传奇性，在他的身上充分体现了艺术的形象性与真实性。
审美模式:艺术的战争
如果说《红日》、《保卫延安》、《西线轶事》等作品是在讲述战争，塑造英雄；《历史的天空》、《高地》等作品是在政治背景下展现一种民族精神，那么《马上天下》则是在“战争”的本质中去挖掘“艺术”，表达出的是对战争文学的终极关怀。不同于“十七年”和八十年代的战争小说，《马上天下》并没有把太多的笔触伸向政治化的语境。因此，在再现战争场景和叙说故事的时候可以用更加艺术化的手法来“处理”战争。在《马上天下》中，这种艺术化的方式显得格外突出。
在军人的眼中，战争可能只不过是一场战斗，英雄好汉完全可以决定胜负，而对于战术专家们来说，他们所能够改变的，往往是一场战役，甚至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在《马上天下》中，陈秋石曾说：“夫地形者，并兵之助也。兵因地而强，地因兵而固。”“会打仗的指挥员，会避免两败俱伤，通过战术手段，把敌人逼上绝路，让他缴械投降。古人云，不战而屈人之兵，乃是战争最高境界。”“兵贵神速，出奇制胜，这是一门艺术。”“用兵之道，多算则胜，少算则险，不算则败。带兵打仗，是必须工于心计的。”诸如此类的兵家之道在《马上天下》中俯拾皆是，而且陈秋石多次强调：“战争是一门艺术”，也就是说他把并没有把战争当做是战斗。除了他从小就喜欢文学这个因素以外，还有就是徐贵祥有意为之：众所周知，战争给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带来的是牺牲，而且战争的残酷、血腥是无可避免的。然而在这部作品中，除了惊心动魄、出其不意的制胜以外，并无宏大的战争场面，因为徐贵祥把更多的笔墨放在了描写敌我双方的战略战术上。不管是在漳河峪战役、嵩山高地战役还是震动江淮半壁河山的官亭埠战役、荟河战役、渡江战役，陈秋石都能对对方的作战方案进行准确无误的判断和分析，这不但实现了他自己的种种的战役设想，而且还传达出了对“人”的尊重。陈秋石的战术恰好就强调了这一点。不管战争的本质如何，“牺牲”是人们始终要为战争所付出的代价，作者把自己的这种对人类的终极关怀的思想集中在陈秋石的身上也就不足为奇了。对于战争，徐贵祥所思考的是：战争的核心部位是什么？我想《马上天下》给出了最好的答案，那就是如何运用正确的战术最大程度的减少无谓的牺牲。
事实上，进入到备战状态的陈秋石和在皋城饭店对新编第七师在的接风宴会上截然不同，会场上的陈秋石风度翩翩、沉着冷静、宠辱不惊、不卑不亢。而平时看似毫无举动的陈秋石却在思考问题时经常陷入所谓的“精神分裂”状态，虽然仍不失机制，但行动却出人意料，而此时才是他“才思泉涌”的时刻，此时的他会突如其来的想起某此战役或精准的分析出即将发生的战役战术，这不免又给战争增添了一层传奇的色彩。把只是单纯的描写战争转化为带有先知人物的战术分析上，突出陈秋石似诸葛的神机妙算，传达的是用脑，用战术作战的思想。正如陈秋石所说的：“作为一个指挥员，光勇敢是不够的，指挥员打仗不能只靠手脚，而要靠脑子。说实话，我也不认为身先士卒就是指挥员的优点。在战斗中，除非紧急情况，我们一般不提倡指挥员亲自上阵，一支部队如果还有一个战斗员存在，指挥员就应该履行他的指挥职责，在任务没有完成之前，指挥员如果先被打死了，那是要影响战斗胜利的。”[3]
此外，徐贵祥对他们父子间的不同想法也同样作了艺术化的处理。尽管两个人从离散到相聚历程坎坷，但是却并未影响父子间的那种惺惺相惜。可是父子俩经常在对待同一问题上有不同见解，在那次陈三川奉命保护陈秋石的安全时，被陈秋石指出关于防卫、狙击、伏击等多方面战术策略问题，并对陈三川说：“我再和你说一遍，打仗是一门艺术，你是个指挥员，用兵一定要动脑子。我听说，你一直以身先士卒引以为豪，还吹牛什么刀枪不入。我告诉你，那是很愚蠢的。作为一个指挥员，你的部队只要还有一个战斗员活着，你就要履行指挥职责。指挥员应该是最后一个阵亡的，否则就是失职。”[4]陈秋石的话简短不失水准，铿锵不失力度。
还有精彩的“淮上独立旅突围”战役，陈秋石不但把心理战术玩的出神入化，而且还有对特务营的运用，完美的进行水陆两方面突击。诸如此类，在《马上天下》中不胜枚举。徐贵祥把最精彩的“艺术的战争”展现在读者面前。
一个乡村学子成为驾驭战场的风云人物；一对父子由离散到相聚；一对师生分道扬镳数年后成为同一战场上的对手。硝烟弥漫处不仅有生离死别，还有刻骨铭心的爱恨情仇：不仅有两军对峙的浴血奋战，还有智者心灵的博弈……从战争的艺术到艺术的战争，《马上天下》完成了这种转变，同时也蕴涵了作者对于战争和战争中人的智慧、道德、行为等诸多本质问题的思考，关于战争，战争的本质是什么？战争文学的核心部位是什么？战争文学的终极关怀是什么？被徐贵祥视为创作里程碑的呕心沥血之作《马上天下》应运而生。
参考文献：
[1] [3][4]徐贵祥.马上天下[M] 2010.1人民文学出版299，219，302.
[2] 徐贵祥.《马上天下》:为了人类心底的愿望[J]新闻晚报，2010(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