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尽天下(上半部)
文/薛蔷 歌词部分/finale
(序)
周帝白炎死在稱帝十載後的一個雪夜。
這個草莽出身的皇帝不喜奢華,
逼宮奪位後便廢棄了前朝敬帝所建的華美宮室,
而每夜宿在帝宮內的九龍塔,
死時亦盤膝在塔頂石室幾案前的蒲團上,
正對著壁上一幅畫像。
倘有曆過前朝的宮女在,定會認出,
那畫上顏色無雙的女子,
正是前朝敬帝所封的最後一位貴妃。
原來在傾國的十年之後,
白炎終究追隨那人而去。
他身後並未留下隻言片語。
於是所有關於周朝開國皇帝的謎團,
都與那懸于九重寶塔之上、
隱在七重紗幕背後的畫像,
一併被掩埋進厚重的史書裏。
(一)
刀戟聲共絲竹沙啞
誰帶你看城外廝殺
七重紗衣 血濺了白紗
兵臨城下六軍不發
誰知再見已是 生死無話
當時纏過紅線千匝
一念之差為人作嫁
那道傷疤 誰的舊傷疤
還能不動聲色飲茶
踏碎這一場 盛世煙花
正值三月的天气,屋外却感觉不到一丝春日的温暖。相反的,广袤的天地间尽是寒冷、绝望的肃杀。可怜春日的阳光已经许久未露面了,让人不禁心生惆怅。猛的,远处传来了一阵骑兵的马蹄声,踏碎了人们小心翼翼维持着的最后一分寂静。一支庞大的兵队伍浩浩荡荡地行在路上,离他们最后的目标——京城越来越近了。为首的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少年男子,面相俊朗,神情凝重。他身着白色轻甲,手执一把宝剑,在队伍之中是那么的显眼。
白炎的手紧紧握着那把剑,自始自终都没有松开过。他的眼神中射出一丝杀人的目光,尽是无处发泄的恨意,嘴角不由自主地漫出一丝隐隐的笑意,让人不寒而栗。这是一把名剑,削铁如泥,吹豪即断,是当时敬帝打发他去镇守边关的时候所赐的天子剑。只是如今敬帝定然想不到,白炎他即将用当初的那把天子剑覆了敬帝的天下。
大军在城门前方缓缓停了下来,白炎下令全军原地休整,准备打好这最后一战。他望了望前方,映着颓唐衰败的暮色,那孤零零的城墙尽收眼底,守城的将士也不过是在那里强作镇定。眼看着高楼就要坍塌,那个原本苟延残喘的王朝已经剩下了最后一口气,整个江山都唾手可得。只差了这最后一口气,白炎重重地深呼吸,他的双手抚摸着天子剑壳上精美的纹饰,眼神犀利地盯着前方那座不堪一击的城池。没有回头路了,是的,一切在七年前他决定逼宫夺位的那一刻起就不能再回头了。旋即,剑被迅速拔开,锋芒毕露,那一瞬间锋利的剑光仿佛要割破了初春雾霭的阴霾。白炎不屑地看了看手中的剑,仿佛自己顷刻间就可以折断它一般。只是当他的眼神停在那精巧的剑穗上时,却流露出刹那间的柔情——或许那个剑穗是她可以挂在天子剑上的罢。
白炎复杂的眼神到让他身边的副将感到一阵寒战,这眼神好可怕,仿佛要将整座城池撕碎,却又隐隐的透露出了几分的柔情。
白炎变得激动起来。七年了,离上次见她已经七年了。他还记得,最后一次见她还是在自己第一次得胜还朝的宴席之上。画楼西畔,她的一曲琵琶舞曲震惊四座。谈笑间,眉心的那点朱砂痣是那么的显眼,让人过目不忘——正如她的名字一般。当时的她,神情仍是一如既往的恬静、舒雅,也不多话,只是带着一如既往地微笑悄悄地看了自己一眼——缱绻万千。一曲舞毕,她便又坐回了敬帝身边,也不再看自己,只是不动声色地饮茶。她的眼眸上开始染上一层层的阴云,让人再也看不透她的心。或许,她还记得自己,只是碍于敬帝在自己身边,不敢透露;或许,她的心从来没有给他留下过一个角落。敬帝笑着让朱砂为众人敬酒,他也只能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朱砂把酒递了上来,酒入喉咙的那刻他的心是复杂的,却又带了几分坚定。她不快乐——这是白炎从朱砂的眸子中读到的唯一一句话。
这个朝代早已处于风雨飘摇的境地了。乱世给那些士族带来的是对自己权威的恐慌,却给百姓带来了无尽的灾难。敬帝登基之后,不但没有励精图治,反倒更加纵情声色,夜夜笙歌不断,这于原本就衰弱的国势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当时,朝中上下已经有不少人暗地怂恿白炎逼供夺位,只是他自己一直犹豫不决罢了。不管怎么说,敬帝于他还是有着知遇之恩的——或许,敬帝是白炎此生唯一了解他的人。况且,白炎知道,敬帝本不是这么个沉湎于声色的昏君。
想起自己的过去,白炎自己都有些觉得不可思议。他本是一介草莽,一次无意救了被拐卖的朱砂的时候,结识了当时还未登基的敬帝——元和。自此,他们三人结成了知己之交。他们曾一同游历天下,畅谈抱负,那段时间,也是自己过得最惬意的日子吧。敬帝登基之后,便令白炎镇守边关,以天子剑相赠。只是白炎怎么也想不到,元和却乘白炎镇守边关之际,封自己最爱的朱砂做了贵妃。
想到此处,他的目光又停留在了城墙暗淡的砖石上,只是迎风冷冷一笑,并不多言。七年了,不知道这七年来她过得可好。今天,今天自己很快就要见到她了。她的琵琶与舞技仍然是名动京城的吧。不知怎的,想到此处白炎心中竟有了隐隐的不安。可这种不安的感觉被后方那些将士们随之而来的振奋的呼声给冲的一干二净了。不能回头了,就算自己在这一刻后悔,后面的将士们又当如何。
白炎定了定神,将锋利的剑高高举起举起,振臂一呼,大声下令道:“攻城!”
底下人早已是严阵以待了,说实在的,他们此时甚至比白炎还要兴奋。敬帝已经众叛亲离了,城中没有个像样的统帅,六军不发,他们的胜算一目了然。这个风雨飘摇的乱世早该结束了,而他们则会光宗耀祖,荣华富贵一生,成为千古赞颂的英雄。
千军万马,跨着豪迈的激情,就此向前冲去。数不尽的马蹄扬起了一路的尘土,给阴森森的天空又染了一层阴霾。一阵阵厮杀声如雷贯耳……
(二)
血染江山的畫
怎敵你眉間 一點朱砂
覆了天下也罷
始終不過 一場繁華
碧血染就桃花
只想再見 你淚如雨下
聽刀劍喑啞
高樓奄奄一息 傾塌
大军一路所向披靡,不过顷刻,万箭齐发,城墙上早已流血成河。远望过去,竟如一张血染江山的画一般,混着扬起的尘埃,那种颜色让人看了便觉得恐怖、心寒。一阵风吹起,空中飘着零星的桃花瓣,却无奈被血污染得猩红夺目。此时的空气中尽是让人作呕的血腥气味和漫天扬起的尘沙,遮盖了这个乱世中一概的脂粉芳华,就连那一丝春日悄然而至的花瓣清香也无法幸免。风雨飘摇,眼前的大厦摇摇欲坠,即将塌倒,任凭那些个不甘心的将领负隅顽抗……
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白炎的大军就洋洋得意地破城而入,各自面上都带了几分欣喜。只余白炎,心思沉重,不苟言笑,让人更加佩服这个将军沉着、缜密的心思。白炎吩咐手下大部分人马留在城中,安顿百姓。话虽如此,他训练有素的部下都明白,白炎只是希望他们趁乱把城中原本反对自己的权贵外戚给解决掉。而白炎自己则率领亲近的骑兵队伍向宫城进发。明着说是为了擒贼擒王,实则白炎只是想与元和在今日有个了断——只为那一点朱砂。
白炎用力抽着鞭子,顾不得自己训练有素的战马已经被他抽的伤痕累累。马上就能见到她了,想到此处,白炎竟不自觉地笑了笑。他的部下眼见将军如此风驰电掣地策马,唯有紧跟上去,顾不得自己已经有点气喘吁吁。
出人意料的是,宫城的守卫早就四处逃散了,皇宫里头也早就乱作了一团。宫人们四处逃散着,唯恐自己死在乱军厮杀之下。
白炎的心揪了起来,眼神用力地扫过整片皇宫。那点鲜红似血的朱砂,他的脑海中不停地回复着当日朱砂冲自己微微一笑的场景。他在担心她,担心她会在混乱之中丢了性命。他仰头望去,当他的目光停在远处一座高楼上的一个白影上时,白炎终于心定了下来。她的影子在白炎心中不知魂牵了多久,不会错的。白炎有些迫不及待了,想到此处,他不由嘱咐他的部下道:“这宫中如此混乱,想必敬帝已经逃离宫城了。我已下令将城门封锁,我料定了他还跑不远。敬帝众叛亲离,身边不会有人跟随的。我这就去找他,这里就交给你们了。”与他的部下不同的是,白炎并不称呼敬帝为“昏君”或是“狗贼”。或许在白炎心中看来,亡国之君到底是有些尊严的。更令他感到奇怪的是,方才开口的一瞬,他竟产生了放过敬帝的念头,毕竟他曾经是自己的挚友。
在得到部下坚定而忠诚的答复之后,白炎迅速策马向宫城的东北角行去。那里,应该是她居住的地方,也是曾经敬帝与她为自己送行的地方。他苦笑,如今大厦倾覆,到了那里,心中必是一阵沧桑吧。
周围依旧是一阵刀剑的喧哗,只是在白炎看来,那些声音早已被自己焦急的马蹄踏碎,变得喑哑……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