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将近一个月,父亲的手指上生出了长刺。父亲仿若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倒是我按捺不住,替他拔掉了。手指上留下的裂口没有流血,一瞬间,散发出古怪的恶臭。但父亲的手明明依然那样端整,白皙,让我觉得是自己心生错觉。
我们俩人,一直生活在一起。有父亲在身边,我不知寂寞为何物。睡觉前,他必定会讲故事给我听。我感到他轻贴在我的脖子上眨眼,很痒。但那细微的声响却使我异常安心,继而沉沉的睡去。在这样的夜晚,总会有种虫子前来拜访。到早晨睁眼一看,在我的前胸和腹部,总会留下桃花般颜色大小的痕迹。
“这是父虫来过的痕迹噢。这种可怜虫欲孽很深,在图鉴上是找不到它的。”
在父亲这样告诉我之前,我对这种虫子的存在一无所知。被虫子咬了以后,不痛不痒,一两天痕迹就消失了。虽然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父亲被咬过。问他“为什么只咬我呢”,父亲一笑:“因为你可爱啊。”
困扰他多年的顽疾终于不再发作了。可是父亲的脸却越来越苍白。用手去触碰,只觉冰冷地可怕。我不知为何难过极了,用手心去抚摸他的脸颊,希望能将他捂热。
即使那抱着我的臂膀,也如冰一样彻骨。我一直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父亲最近的确有些许异常。只要他一动,身体内部就传出卡拉卡拉的回响,手指的裂口迟迟没有癒合,当然最大的变化,是他没了呼吸。
终于有一天,在远方工作的干爹很难得地来看我们。他是父亲的朋友,一个快活的家伙。父亲仿佛惧光似的,微微睁开了眼睛,却寡言少语。我走进他身边,他伸手抚来我的头,看上去不太舒服。他对干爹笑笑:
“终于将你盼回来了啊。我的儿子,拜托你了。”
话音刚落,父亲的躯体就落落地崩离,化作一具枯骨了。我忖度,也许早在数月前,他就已经死了也说不定。但是他由于放不下,才一直陪我到友人回来的这一天。念及这一切,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我被干爹带走了。他本来是和父亲截然不同的人,最近却越来越发相像了。他像父亲那样讲故事,凝视着我,片刻不离。连似乎只有死去的父亲才知晓的事情,他竟然也知道。与其说是相像,不如说就是父亲本人。父亲的鬼魂,仿佛附在了他的身上。
一夜,听完了他讲的故事,我感到身上有什么东西爬过,从睡梦中醒了过来。这,想必是父虫了吧。我还一次都没见过它的模样呢。战战兢兢睁开双眼,借着其身后的月光,我看见一只巨大的虫子正伏在我的身上。

“我,再也不用背负相奸的罪了。”
这只长着干爹脸孔的父虫,在我的耳边含笑低语着,并且用力,吻上我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