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徐明清老前辈送别
2008年,为写作和养两条朋友送的大狗,我居住在昌平阳坊镇的一个小村,远离市区。
接到讣告,农业部老干部徐明清于2008年11月1日在北京逝世,享年97岁。12月1日上午10时将在八宝山举行徐明清的遗体告别仪式。我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准时参加。因为徐明清是一位1926年参加革命的老同志。现在大革命时期的老同志已经屈指可数,没剩下几个了。所以,不管路途再远也要与她告一下别。
由于怕路上堵车,只能宁肯早到也别迟到。所以1日早晨3点多就醒了,一看还早,又迷糊了一会儿,到4点半就开灯起床。穿好衣服后,决定洗个脸。因为平时闭门隐居,足不出院,很少洗脸,从不洗脚。但今天是参加徐明清老前辈的遗体告别,不能蓬头垢面去,就特地烧了点热水,洗了脸和手。之后蒸热了馒头,塞饱肚子,并穿上两件毛衣,以备路上等车时不冷。于5点半出发,天还黑着,伸手不见五指。先步行到台头村,乘346路到周家巷,天依旧很黑,在那里等了一个小时才来633路首班车。到达终点站杨陀已经7点半了,天终于大亮。再从杨陀乘977路到苹果园,又用了近40分钟。再换乘地铁,于8点45分左右到达八宝山公墓,路上走了3个小时,倒4趟车。此时瞻仰大厅前的广场上的人寥寥无几。乘机与徐明清的女儿海燕聊了一会儿。
获悉老人临危前,虽已不能说话,但还能做出双手作揖状,向所有护士和看望她的人表示感谢。
1990年母亲在301住院期间,认识了徐明清,听说了她的冤情后,就写了一篇文章《我为明清辩清白》。批评了某高干夫人在写《江青传》中,对徐明清的污蔑。
徐明清的女儿海燕是姐姐的好友,也曾给我提供过很多写作材料。所以,我才费3个小时的路程,倒4趟车去与徐明清老人告别。
回到村后,我仔细想了想,感到徐明清老前辈身上有三个突出品质,值得人们好好学习和尊敬。
第一,不畏权势,反抗反动当局的精神
她是在中共还处于极少数,力量十分弱小,处境很危险的情况下,于1929年参加中共的。当时的国民党政府打着合法政府的牌号,反对它就是颠覆国家政权,企图叛乱,罪大恶极。就要坐牢甚至杀头。那时候参加中共没有任何实惠好处,除了危险就是危险。如果对当权者驯驯服服,老实听话,像徐明清这样有文化的知识女性肯定能混得不错,不说青云直上,也起码能平平安安,免受牢狱之灾。但她却毅然投身革命,为此不惜坐牢,文革中又被打成叛徒,多年挨整。她作为一名衣食无虑的知识女性,却走上一条反抗政府的道路,不是为自己过好日子或出于谋职的考虑。完全是出于比较了各种主义学说之后对其中的共产主义产生了信服,并为之而战。基于对广大劳苦大众的同情,对不合理政治体制的反对,宁肯自己受苦坐牢。在物欲横流,丢失信仰,金钱第一的现在,这种独立思考,不趋附权贵当局的精神尤显得可贵可敬!
她不是那种谁有权就巴结谁的实用主义者。当时共产党属于非法团体,无权无势,参加了没有任何物质上的好处,只会受苦受难,被追杀,她选择共产党,就格外需要勇气,格外需要道德水准。列宁有一句话说得好:革命者不是革命到来的时候,才参加革命的人,而是在革命处于最困难,最危险,最无人敢参加的时候,参加革命的人(大意)。
徐明清就是这样的一位真正的革命者。她不巴结强势,冒着风险敢当“反政府分子”,这种大无畏精神远远高于现在那些个数不胜数的谁有权就阿谀谁,无非要捞取执政党好处的党员。他们一万个也顶不上徐明清一个。
第二,实事求是,说真话的精神
上世纪三十年代,她曾一度跟江青接触过,领导过江青。1976年10月四人帮被逮捕之后,有关当局为了彻底打倒搞臭江青,曾经找到过她,让她作证江青是叛徒。当时江青民愤极大,上上下下都恨之入骨。徐明清对此完全清楚,她本可以随波逐流,上面要她怎么说就怎么说。革命需要吗,给白骨精江青编点什么也无所谓。但是她没有。即便对江青这样一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她也实事求是,不胡编乱造。为此,有关当局认定她跟江青是一伙的,给她抓了起来,并上了中央红头文件。一时间,所谓“叛徒徐明清”包庇“叛徒江青”的流言传遍全北京。但不管压力多大,她不知道江青是叛徒就说不知道,绝不违心作伪证。哪怕被组织和世人认为包庇恶人江青,哪怕自己被抓起来,关进秦城监狱。她被逼得精神错乱时,还反反复复重复一句话:“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不能乱说!”
胡耀邦担任中央组织部部长后,着手清理冤假错案。在一次讲话中说:“四人帮”粉碎后,我们还在搞“左”的那一套,还乱抓人。现在要赶快放。他一口气提了二十几个被乱抓的人名,其中就提到了徐明清。不久,经过有关当局的慎重研究,终于给她彻底平反。
对正面的事物,正面的人实事求实是容易的,但对负面的事物,负面的人实事求是就不容易了。如果这里还牵涉到个人利益的话,就更更不容易了。墙倒众人推,当江青被打倒之后,组织上需要你证明她是叛徒,并向你宣布实事求是也有阶级性,我们不能搞资产阶级的客观主义(明确暗示她可以作假)。在这种情况下,多数人不会再坚持实事求是。但徐明清却经住了考验,对任何人,哪怕对江青都坚持说真话,不说瞎话,表现出了罕见的实事求精神,相当不容易。
王观澜、徐明清、张琴秋在延安
第三,不醉心于当官
中国是一个官本位的社会,从上到下都重视当官。家里如果出了一个当官的,喜气洋洋。连中国的知识分子也沾染上这个坏习气,以当官为荣,当官为本。现在的买官卖官,不过是中国几千年崇尚当官的权贵文化再现。当年的延安也不是真空,也有这种习气。那时候,很多来到延安的革命青年都希望能得到一点重要的工作,说白了就是能当个一官半职,认为这才对革命贡献大,才显出自身的价值。年轻的女同志也都积极向上,不愿意守在家里不工作,只给领导同志当老婆。徐明清1938年的时候曾担任过中央组织部妇女科副科长,并相继担任过陕甘宁边区妇委书记兼边区妇联主任,等于是当时延安妇女界的头号领导,地位相当高了。但1942年后,王观澜患重病,中央指示徐明清全职在家照顾王观澜。徐明清愉快服从,立即放弃了自己的领导官位,从边区妇女界领袖一下子变为家庭妇女,在当时是很少见的。就是现在,夫妻感情再好,能为照顾患重病的丈夫而辞去自己官职的女干部也实属罕见。与她同时,延安也有一些高干夫人就不愿意当家庭妇女,不愿全职照顾患病的丈夫,只渴望到外面工作,上前线打仗。
由此可见徐明清的人品。她不垂涎做官,不贪念个人地位的态度真可谓鹤立鸡群,卓尔不凡。
这三条,就是徐明清老人最闪光,最可贵的地方。
徐明清去世之后,经过中组部特别研究批准的生平中指出:1935年4月,徐明清同志因叛徒出卖不幸被捕。她在狱中大义凛然,英勇不屈,百折不挠,与敌人斗智斗勇,表现出共产党员的革命气节。又指出;“文化大革命”中,徐明清同志被错定为“叛徒”,蒙受不白之冤,从精神到肉体都遭受了痛苦的折磨。1977年又因受江青问题的牵连,被关押了二年半之久。尽管如此,她的革命意志依然坚定。同时宣布:1981年9月,经中央批准,对徐明清同志的冤案予以彻底平反纠正,恢复名誉,恢复组织生活和原工资级别。
不管某高干夫人写文章如何泼污水,徐明清同志的清白早已大白于天下。她以97岁的高龄辞别了我们,她可以瞑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