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鲁娜的尾巴》很不错的小说关于导盲犬的 奇贝鲁的书房4

可能这个小说很多人都看过了，再看一遍也没关系的吧

序
真想当妈妈啊



婚礼的早晨。

严格意义上，这是狗和人的婚礼。 导盲犬训练所将受训学员与导盲犬的初次会面称为“婚礼”。

在彻夜难眠之后的早上，我连早饭都没吃下，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来参加这场婚礼。虽说从今天开始就要接受导盲犬训练了，可实际上我非常讨厌狗，从小就讨厌，只要一想到狗，我心里就会控制不住地一阵阵悸动。

昨天，当我迈进导盲大训练所的大门时，那种想要接受训练的决心早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我觉得训练所里到处都充斥着狗的骚味，这种味道不由得让我的心跳得更快了。

我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这么讨厌狗居然还要来接受导盲犬训练，真是个错误的决定，太缺乏考虑了。我为什么要来这里呢？我真的不应该来。

后悔之情油然而生。

婚礼终于要开始了。礼堂里，四把椅子整齐地摆放在一起。一只只导盲犬将被分别介绍给我们几个要接受训练的学员。理事’长盐屋贤一先生依次为我们介绍每只狗的名字、颇色、种类、性别、年龄和个头大小等，然后由指导老师一只只地牵到我们手上。

“哈—”、“慢—”，我可以听到其他人略带兴奋的声音。

其他三位学员都领到了自己的导盲犬，终于轮到我了。我有些坐立不安，心扑通扑通地直跳。指导老师牵来了一只狗，好像很大，我只听到它呼味呼咏的喘息声和吧嗒吧嗒的脚步声。它好像很高兴，呼呼地摇着尾巴，亲昵地甩到我身上来。

“郡司太太，这是贝鲁娜。大型黑色的拉布拉多猎犬（Labrador），雌性，生于昭和五十四年十月二十八日（1979年），一岁零六个月，现在的体重二十七公斤。”

盐屋先生站在我身旁说：“你可以跟它说：‘贝鲁娜，过来！

“……贝、贝鲁娜，过来。”

我紧张极了，嗓子发僵，声音不知道从哪飘出来的一样，还跑了调。指导老师把拴着狗的绳子递给我，说：贝鲁娜，它叫贝鲁娜。请您多关照啊。”

我嘴里干千的，没有一点水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真的是好讨厌狗，而且是非常非常讨厌，讨厌得不得了。

记得那是我上幼儿园时候的事情。我的故乡在多雪的新泻。那是个暴风雪横飞的日子。早上，我戴着毛线帽子，穿着大衣，肩挎装有便当的袋子，慢慢地走在去幼儿园的路上。刚拐到通往车站前的大路上、我猛地停住了脚步……因为，突然从雪堆后面窜出来一条大狗。

我认得它，它是车站前饭馆老板娘养的狗，老板娘总是拿饭店的剩菜剩饭喂它，所以它长得又肥又壮。刹那间，我和它目光相遇了突然，它冲我扑了过来，一下子把我扑倒在马路上。我跌坐在地上，它压在我身上，张开的大口、红红的舌头就在我的眼前晃动，“呼哧呼哧”粗重的喘息和难闻的臭味直扑到我的脸上。

太恐怖了，我一下子晕了过去。当我清醒过来时，已经被一位叔叔抱了起来。我哇地一声号淘大哭起来。好心的叔叔轻声安慰我说：“别害怕，狗狗已经不见了。”那只恶狗真的不见了，刚才的一切真的就像是一场噩梦一样。

但是，那时所感受到的恐惧已经深深地烙在了我的心里，再也无法消除。“狗真的很可怕。”这种想法一直潜藏在我的心底。直到现在，虽说我已长大成人，但对我来说，狗依然是我最害怕、最讨厌的动物。

二十七岁时我因病失明了，但是我从来没想过要和导盲犬一起生活。不论多么不方便，我都可以依靠手杖行动。但实际上，对于像我这样成年后失明的中途失明者来说，仅依赖一根手杖行动是非常困难的。例如，我常常会撞到电线杆上，头上肿起个大包，踩空楼梯而险些摔伤，误入停放自行车的便道，找不到出口等等。最危险的一次还是我不小心走到机动车道上，险些被疾驶而来的汽车撞到。所以，对于一个人拄着手杖行动我没有多大自信。尽管如此，我还暗暗编织着一个梦—我想当妈妈。

当我把这个梦想告诉丈夫幸治（他也是视觉障碍者，三岁时就失明了）时，他也非常激动，“太好了！我们两个也能有自己的孩子，那可真是太棒了！”于是，这也就成了我们两个人共同的愿望。我多么希望能像视力正常的母亲们一样，把孩子抱在怀里或者背在背上，亲手抚养自己的孩子一长大成人。

但是，一个连依靠手杖行动都不利索的人，能当一个好妈妈吗？在不断膨胀的梦想中，我认真地思考着。如果我当了妈妈……对了，得给孩子换尿布啊，嗯，这我能做到……要给孩子喂奶啊，这也很简单……还得给孩子洗澡，这虽然有点困难，不过总会有办法的吧……

等等！孩子有时还会生病的，那时候，我有办法一个人背着他去医院吗？充满期待的梦想，渐渐枯萎了。试想，一个拄着手杖走路都不方便的人，怎么可能一个人背着病得发蔫儿的孩子去医院呢？再仔细想想！一旦当妈妈以后一定还得带着孩子去购物、看医生……万一爬楼梯时摔倒了，孩子一定会受伤的……啊，不行，肯定不行。

无论怎么想，仅凭一根手杖，我肯定无法像正常的妈妈们那样养育自己的孩子。

有一天，我几近绝望的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利用导盲犬怎么样？对于导盲犬是什么样的狗，我略有所知。但是，狗是我最讨厌的动物。这可真让我伤脑筋。不过，想当妈妈、想养育自己孩子的念头最终战胜了对于狗的可怕的记忆。

我终于下定了决心，给位于东京都练马区的导盲犬协会打了电话。“喂，你好。请问，讨厌狗的人能利用导盲犬吗？可以接受导盲大训练吗？”当时接电话的是协会理事长盐屋贤一先生。盐屋先生是日本最早开始训练导盲大的人。“没问题。前段时间，我们有一个学员原来就连玩具狗都不敢摸，接受完训练之后，他就和导盲犬一起回家了。你害怕玩具狗吗？敢摸玩具狗吧，那就肯定没问题。”

挂上电话后，我终于松了口气，心也放了下来。我打算尝试接受导盲犬训练，希望与导盲犬一起来养育自己的小宝宝。与我一同接受训练的其他三个人都在温柔地抚摸导盲犬的头，叫着它们的名字，享受着那毛茸茸的感觉。

“哎呀，它舔我的脸啦。好大的舌头啊！”其中有一位愉快地叫着。我觉得我也应该摸摸导盲犬的头，可是我实在鼓不起勇气来。最后我好不容易颤颤巍巍地仲出一根指头，我吓得竟然忘记了应该用手掌抚摸狗的头。指导老师提醒我说：“这是它的脸。”

我赶忙把手指头收了回来。“君卜司太太，把你的手放到贝鲁娜的嘴巴里试试看。”盐屋先生对我说。我大吃一惊。我连它的头都不敢摸，怎么敢把手放到它嘴巴里呢？我想起了以前被狗扑倒在雪地上的情景，还有那张开的大口。

“我做不到……”我怯怯地回答。“做不到？那你来这里为了什么？我看你还是收拾行李回家去吧。”盐屋先生很不高兴地说。那一刻，时间似乎凝固了。我快哭了。这实在太恐怖了，我怎么也不敢把手放在狗嘴巴里。不过，我也不能就这样收拾行李回家。因为不管怎么说，这次来导盲犬训练时我已经跟幸治保证过，一定会带着导盲大回家的。再说，对于失明的我来说，要想自己抚育小孩就必须依靠导盲犬的帮助。这个强烈的愿望再次令我战胜了恐惧。

我紧闭双眼，屏住呼吸……我想，就算手指头被狗咬断，又有什么可怕的呢？我已经不能回头了。我暗喝一声，将右手伸进了贝鲁娜的嘴里。

时间好像静止了……咦？真奇怪。我的手伸到了贝鲁娜的嘴巴里，但是它似乎一点都不吃惊，好像只是在抬头看着我。

我回过神来，首先想到的就是，啊？！它和普通的狗不一样，真的不一样啊！它的嘴里很温暖，牙齿健康而且坚固，舌头就像厚厚的生火腿一样柔软湿润。

我悄悄的把手抽了出来，试着动了动手指头，一点也不疼，也没有流血。盐屋先生拉过我的手放在贝鲁娜的头上，然后又把自己的手也放在上面，亲切地说：“贝鲁娜一定会努力的，也请你多多爱护它。”一直绷紧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下来，我的心里涌起一股暖流。我感觉到正抬头看着我的贝鲁娜也很高兴的吧嗒吧嗒地摇着尾巴，把身子紧贴了我。

这是我和贝鲁娜初次心灵交汇的时刻。

第一章 心灵相通

“Good！Good！”

第二天，正式训练开始了。首先是服从训练，就是站在在操场上，按照老师的指示给导盲犬下命令。如果它按命令准确行动，就要抚摸它的头，夸赞它：“Good!Good!”（好！好！）一旦它不服从命令，就要对它实施惩罚，一边突然拉紧拴在它脖子上的绳子，一边严厉地批评它：

“No!”（不！）

"Come！”（过来！）

"Sit！”（坐下！）

"Down！”（趴下！）

聪明的贝鲁娜知道指导老师就在我身后，所以非常驯服地听从我的命令。它机敏地按命令做着各种动作，这让我很吃惊，当然心里也非常高兴。老师告诉我，今后进行路上训练之前，每次都必须先练习服从训练。

“表扬它时，你一定要一边抚摸它的头，一边说‘好的好的，干得不错，太棒了’。如果它不服从命令，也要严厉地斤责它。不必担心，瞬间拉紧脖．绳的惩罚不会导致它呼吸困难。适当的表扬和惩罚都是很重要的。

我佩服地听着老师的讲解。哦，原来要这样啊。无论表扬还是斤责，都要张弛有度，这样导盲犬才会明白，迅速判断对与错，才会听从于你。通常，导盲大工作时必须要佩戴一个有把手的背带。通过这个背带，盲人与导盲犬之间进行心灵交流。

当然，贝鲁娜也戴着这样的背带。它戴着背带站在我的左侧，我用左手紧紧地抓着绳子和背带的把手。此外，人和狗必须保持相同的方向。

刚开始时，我完全按照身后指导老师的指示对贝鲁娜下命令。开始上路训练时，我一声命令：“Go!”（走！）贝鲁娜就开始往前走了。我用左手紧紧地抓住它的背带和绳子，紧紧地跟着贝鲁娜的步伐。但是，我觉得自己就好像走在云端一般，轻飘飘的，步履不稳，而且贝鲁娜的速度比我想像的快得多。老师在身后指导我：“你一定要紧紧跟着背带行动。你的身体离它太远了。”

虽然我脑子里非常清楚应该与导盲犬成为一个整体，但实际上我根本不可能像想的那样行动。在快速反应之前，我总会犹豫。需要注意的事项真是太多了：必须要紧跟着背带行动；身体不能超过导盲犬；不能压背带的把手；不能随意地拉把手。也许，贝鲁娜一直认为指导老师是自己的主人，所以才会忍耐几个月来的导盲犬训练。但是，现在突然出现了一个怪女人，还指手画脚地对自己下命令，它一定会很奇怪地盯着我想：这个人到底是干什么的？

终于，我们走完了规定的路程，回到了训练所的大门前。 "Door!”（开门！）听到命令，贝鲁娜用鼻子去蹭门把手。"Door knob,Good！Good!”（门把手，好！好！）我抚摸着贝鲁娜的头，夸赞它：做得真棒，多亏你了。

此时，从背后传来了老师的声音：“你辛苦了。”“谢谢您了。”我也向老师道谢。今天的训练终于结束，我也解放了，我总算能长舒一口气了。

唉—这次做得又不太好，为什么我总是不能像想像的那样做好呢？我必须在四个星期的训练里，与贝鲁娜心灵相通，让它明白并认识到我才是它的新主人。但是，事情并非想像的那样容易。每一天我都会觉得，要和贝鲁娜心灵相通并且作为一个整体行动是那么的艰难、那么的辛苦。

咒语

最初的一周不知不觉地过去了。每天上、下午各一次的上路训练中，老师总要经常提醒我注意这个，注意那个，真让我头疼。一而再、再而三的挫折，让我越来越厌恶自己了。唉—，为什么我总做不好呢？！我想，最大的问题还是我非常讨厌狗。就因为讨厌狗，所以我无法对贝鲁娜敞开心扉。我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也许正因为如此，训练才总是不尽如人意。

于是，我决定每天早晚都对自己念咒语。“贝鲁娜不是狗，它是我的余密伙伴。”

尽管如此，每次上路，我还是会跑到贝鲁娜前面，或是不小心踩到它的脚。遇到路边有树或停放的自行车、招牌之类的地方，贝鲁娜自己闪开了，而我却总会撞上去。每次我们的步调总是不能保持一致，一路上险情不断。有一天，在训练的途中下起了雨，眼看着雨越下越大。我和贝鲁娜浑身都被淋湿了。即使这样，我们也没有中途停止训练。等我们到达训练所大门时，我、贝鲁娜和指导老师都淋得像落汤鸡一样。

“辛苦了，用毛巾擦擦吧。”指导老师说着递过来一条毛巾。进了屋子，．我将贝鲁娜的背带取下来，用毛巾给它擦身子。尽管我的头发和衣服上一直在滴着水。“虽然我们淋了雨，可你的表现很出色，真了不起。来，好好擦干净，要不然会感冒的。贝鲁娜似乎一直在看着我。

第二天，雨停了，是个好天气。不过，这样雨后的日子，在道路上会多出一些特殊的障碍物。那就是在人行道上一滩滩的积水。我们要面临的考验就是如何齐心协力绕开这些障碍物。

上午的训练开始了。贝鲁娜走到积水前，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把我引导到人行道上靠近车道的一侧。当然，它自己绕开了积水，所以它的脚没有湿。

但是，我却毫不知情地踩进了积水。对于贝鲁娜的错误引导，我严厉地惩罚了它：“No!（不！）

受到责备的贝鲁娜，好像觉得很奇怪，“咦？”我感觉到它抬起头看着我，然后又看了看我踩到积水里浸湿了的脚。它用鼻尖蹭了蹭我的大腿，好像在说：“对不起，对不起，我疏忽大意了。”然后在“Back”的返回命令下它又转回到积水前。我们要重新练习。第二次，贝鲁娜有些犹豫，它把我领到比刚才更靠近人行道的地方。

贝鲁娜在人行道与车道的交界处谨慎地走着，我也小心地跟着它，注意不要跑到贝鲁娜的前面而让它停下来，也留心不压到它的背带。这次，我们都没踩到积水，很顺利地走过了障碍。背后传来了老师的声音：“非常好。要好好地表扬贝鲁娜。”老师的声音也显得很兴奋。“贝鲁娜，你真了不起，干得不错。Good!Good！”（好！好！）我用双手尽情抚摸着贝鲁娜的头。贝鲁娜也呼呼地甩着它的大尾巴，好像也很高兴。

下午训练时，我们又碰到了积水。贝鲁娜的步伐一下子变得缓慢而慎重了。它把我引导到十分靠近车道的地方，似乎转过头来漂了我一眼，好像是对我说：“准备好了吗？我要走了啊。”贝鲁娜这个细微的动作通过背带的牵动传达到我的手上。好了，没问题。我会好好地跟紧你的。我也朝着贝鲁娜的方向轻轻地点了点头。一步一步，贝鲁娜的步履变得更加慎重，而我紧随其后。我们成功地绕过了积水。我不由自主地搂着它的头：“贝鲁娜，Good！Good!”（好！好！）

我心里暖融融的，而且这股暖流从心底往上涌，变成眼泪流了出来。这是我跟贝鲁娜第一次心灵相通。我终于能够真切地体会到了我们心灵相通、行动一致的喜悦与感动了e

梦幻裸程

第二周，课程继续深入，开始了过街天桥的训练。每次出发前，大家必定要先开会，由老师讲解训练课程说明及路线地图。大家如果还有不懂的地方，就会不断提问，直至弄明白。将路线图牢记于心后，我们就可以出发了。

我与贝鲁娜依路线前进，来到好像就要到过街天桥的地方。"Bridge！”（过桥！）我用手指着天桥，对贝鲁娜说。贝鲁娜好像已经看到了天桥，它的步伐坚定有力，充满自信，节奏也稍微加快了。它把前腿搭在第一级台阶上停了下来，我也用右脚登上了台阶，和它并排站着。“贝鲁娜，干得不错。真棒！帮我找到了天桥的台阶。这全靠你了。Good!Good”（好！好！）我用脚咚咚地踩着过街天桥的台阶，边走边表扬着贝鲁娜。贝鲁娜好像在回应我一样，使劲甩着它的大尾巴。

“万岁！我们的心紧密相通了。我的喜悦也成了贝鲁娜的喜悦。训练课程不断深入，而且每个课程结束后都会有测验。

随着课程深化，更多更难的内容也逐渐增加。例如，在人车并道而且汽车疾驰的道路上行走；或者像障碍赛跑一样绕开路上的电线杆及其他东西，等等。

我和贝鲁娜通过了一次又一次的测验，甚至还接受了乘坐公交车、列车和电动扶梯的训练。我们还参加了名为“梦幻课程”的训练测验，即仅依靠记忆地图来尝试走从未走过的陌生的道路。我们也顺利地通过了这个考试。

毕业考试

终于要参加毕业考试了。这一天，天气很晴朗。

上午除了晨课的说明之外，还有“洗澡课”。我要给贝鲁娜洗个澡，洗刷掉这四周来的污垢。

我们比往常更仔细地拿着刷子排队等候。等叫到我的名字的时候，由指导老师领着我来到训练所里面，那里放着一个浴缸。我把贝鲁娜放进浴缸里。贝鲁娜重达27公斤，把它抱进去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我把热水舀起来淋在它身上，把它全身都弄湿以后，再涂满浴液，然后用手掌使劲地揉搓。身材娇小的我，站在踏板上才能够到浴缸，但还得弯着腰在浴缸里来帮它洗，没一会儿腰就疼得不得了。而且，贝鲁娜身上的浴液沫、溅出的水滴把我的T恤衫和牛仔裤都弄得湿湿的。

尽管如此，我也毫不在乎，带着贝鲁娜到有太阳的地方，用毛巾和吹风机帮它烘干。最里面的毛干了以后，它浑身的毛都蓬松了起来。虽然看不见，但那种柔软的触觉我还是可以感觉得到，它身上的污垢全洗干净了。

其他的导盲犬也一样由自己的伙伴洗刷干净，显得格外清爽利落。接着，我们朝着银座出发，准备接受最后的测试。

在身后指导老师的协助下，我们来到了银座—和光的人行道。这里就是最后测试的起点。我们要按照老师事先讲授的地图，穿过银座的人群，到达考试的终点—三越商场的正门前。

这是我失明以后第一次来到久违的银座，耳边传来了街上人们的喧嚣声，我不禁有些兴奋。贝鲁娜也有些不安，围着我转来转去。我和贝鲁娜来到了起点。看到贝鲁娜不安的样子，老师小声地对我说“Choke!”（惩罚！）受了惩罚后，贝鲁娜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好像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导盲犬。

“加油！”在大家的鼓励声中，我们出发了。

我一边回想着老师所讲授的地图，一边注意着走在左边的贝鲁娜的情况，我一步一步坚定有力地走着。贝鲁娜的步伐也显得格外欢快。一想到我和贝鲁娜的世界就这样开始了，我心里充满了感激。

“啊，快看！是导盲犬。”啊，真可爱啊。不过，比我想像得大多了。”“你看你看，有狗在过马路呢，快给它让路。”“这是导盲犬吧。不要紧，别害怕。听说它们会绕开障碍走的。你瞧你瞧，我说的没错吧？”我听到路人的各种反应，也感受到了他们的好意。

我们一起走过了几个街口，慢慢地接近了目的地。下面就要横穿银座中央大道，走到马路对面去。而首先要做的就是找到过街人行道。我们按照老师训练时所教授的那样，先找到直行方向的过街人行道，然后再左转，转到要通过的人行道前。顺利穿过马路之后，我们朝着终点继续前进，右侧传来车流的喧嚣声。我鼓励贝鲁娜说：“我们马上就要到终点了。”

这时耳边传来了指导老师的声音：“恭喜！考试合格了！”盐屋先生和其他几位指导老师都伸过手来向我表示祝贺。“贝鲁娜，合格了！我们终于顺利地通过了最后的毕业考试！”

我抑制住想大声呼喊的兴奋心情，只是静静地温柔地抚摸着贝鲁娜的头。这份成功的喜悦是属于我和贝鲁娜的。

考试全部结束后，大家一起到附近的印度餐厅去庆祝。虽然我不太喜欢咖哩，但是顺利通过考试后的喜悦和满足感让我觉得那顿饭特别的香，而且饭后的印度茶也甜甜的，好喝极了。

不过，在庆祝的宴席上，吃着可口美食的只是在桌边的人而导盲犬们只是各“沉浸于满足感中，乖乖地趴在主人的身边等待着结束。

第二天，又是忙碌的开始。

在早上10点钟的毕业典礼之前，我们必须收拾好回家的行李。拴在床边的贝鲁娜似乎一直得无聊地看着我在狭窄的屋子里走来走去。因为每次它一转头，脖子上的链子就会发出声音。

毕业典礼就要开始了。盐屋先生给每个学员颁发了导盲大使用者证书。“恭喜！恭喜！

盐屋先生又大又暖的手，紧紧地握住我的手。“太好了！幸好你当时没有收拾行李回家。真是太好了。我含着感激的泪水回答说：“是啊。真是太感谢您了。“请你好好爱护贝鲁娜，但是也不要把它宠坏了。相信你们可以挑战一个全新的世界。

一个广阔无边的世界在我心底蔓延开来。 新的世界，多美好啊。我在心底深处仔细品味着这个词。

马上就要离开了。盐屋先生夫妇以及各位指导老师站在大门口，目送每个学员带着自己的伙伴离开。“再见！要好好努力啊。如果遇到什么问题，请一定跟我们联络。

“谢谢大家的照顾。再见。我昂首挺胸地走出了协会大门。 贝鲁娜胸前白色的导盲犬号牌闪闪发光。

“贝鲁娜，我们回家了。今后我的家就是你的家！
第二章 陌生的城市



“导盲犬？”



下了列车，走在站台上，我对身边的贝鲁娜说：“贝鲁娜，从今天起，这里就是我们要一起生活的城市。”通过背带的转动，我感觉到抬头看着我的贝鲁娜似乎有些紧张。

“别担心。”我冲着贝鲁娜微微一笑。走下站台的台阶之后，我用手指着前方对贝鲁娜说：“检票口！”贝鲁娜好像已经看到了检票口，坚定有力地领着我往前走。到了检票口，我刚要把票交给检票员，就听到检票员恐怖的叫声。“怎么回事？怎么领着这么大的狗坐火车？你究竟是从哪里上的车？”“这是导盲啊……”“导盲犬？”那检票员好像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导盲犬。

这时，四周聚集了很多人，只听见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啊，这就是导盲犬啊。我想起来了，电视上好像报道过。“导盲犬是什么啊？看起来跟普通的狗一样啊。”

“不对，那是领着盲人走路的狗。”“是吗？不过，它可真够大的啊，拉着人走肯定特有劲吧。"

的确，在昭和五十六年（1981年），人们对导盲犬的认识也仅限于此。在我和贝鲁娜要一起居住生活的城市里，人们还没见过导盲犬，而且大多数的人甚至连什么是导盲犬都不知道。

我拼命地向检票员解释导盲大曾经受过什么样的训练，有多么优秀的能力以及导盲犬乘车是被许可的……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对贝鲁娜说：“贝鲁娜，今后还会遇到更多的困难，不过，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不能认输，要好好努力。我想只要跟大家解释清楚，大家都会理解我们的。”

“一”和“二”

我用力地打开了家门。“幸治，我回来了，我带贝鲁娜一起回来了。从今天起，她就是郡司贝鲁娜了。”

我们决定在厨房的一角，寝室的纸拉门前给贝鲁娜准备一个狗屋。幸治先将浴室用的帘子铺在地板上，然后再铺上地毯，最后他冲着一直守在一旁的贝鲁娜说：“好了。这就是你的小屋了。”郡司贝鲁娜的生活正式开始了。

每天早上，贝鲁娜都会早早地醒来，我会在早餐盘里准备好牛奶，她的牛奶里加几杯水都是一定的，所以每次牛奶的浓度都一样。贝鲁娜喝得津津有味，等她喝完以后我就帮她套上绳子，带她来到阳台上。这个时候是贝鲁娜上厕所的时间。我拉着绳子对她说：“One，Two”（一、二！）贝鲁娜就在我周围转来转去，有时她会把脸伸进花盆的花丛里而遭到我的训斥，有时她还会嗅嗅盆栽里泥土的气息。

这里，“一”是指尿尿，“二”是指便便。我对她说“一、二！”就是要告诉她，“你可以在这里尿尿或是便便啊。”贝鲁娜的“二”有些不顺畅，所以每天早上起来就要喂她喝牛奶。

一开始，贝鲁娜会拖着绳子在阳台上走来走去，不一会儿就开始上厕所了。我可以通过她腰的弯曲程度来判断是“一”还是“二”。当我给她收拾“二”的排泄物，然后在阳台洒水清扫时，贝鲁娜总是会坐在榻榻米上探出头来一直看着。

等我进屋对贝鲁娜说：“好了，收拾完了，都弄干净了。”她就会呼呼地摇着尾巴，像是在说“辛苦了、辛苦了”。有时，由幸治来收拾贝鲁娜的“二．’’。贝鲁娜也会像往常一样，探着头看幸治打扫。贝鲁娜特别爱干净，如果你没有收拾干净她就会不高兴。譬如有遗漏的“二”的残余物，或是没有洒水清扫干净，她就会哼着鼻子表示不满。

每当幸治打扫完以后，总会开玩笑地对贝鲁娜说：“卫生监督员，这样可以了吗？

不喜欢执拗

吃完早饭，将盒饭放入挎包里，幸治又该去针灸治疗室上班了。我和贝鲁娜会把他送到公车站，也顺便散散步。当我们快走到公车站时，我就会指着前方对贝鲁娜说：99Bus stop!”（公交车站！）

贝鲁娜显然已经发现了公车站的牌子，她的脚步显得更加轻快。把幸治送上车后，我把贝鲁娜拴到公寓的栅栏上，为她梳理毛发。行人走过时，也会打个担呼：“啊，今天天气很好，她好像心情也不错啊。我一刷，一边对贝鲁娜说：“贝鲁娜，今天我们去哪儿啊？”我现在非常喜欢散步，一想到和贝鲁娜在一起哪里都可以去，我就特别高兴，所以每天都想找点事情出去逛逛。

回到家的第二天，我第一个想去的就是过街天桥。因为我有点担心，虽然在训练的时候贝鲁娜非常听话，但那是由于指导老师总在我身边的缘故。

现在回到家了，就剩下我们两个，贝鲁娜也真的会听我的命令吗？这么大的狗一旦随意行动失去了控制，我该怎么办？……一想到这儿，我就觉得非常不安。原本就讨厌狗的我，必须先要确认这一点。

一般人们都会错误地认为，盲人和导盲犬一起走路时，只是单纯依赖狗来领路。实际上，路线图必须牢牢地记在盲人的脑子里，而且遇到拐角的时候应该左转还是右转或是前行，都需要人通过手势和语言来告诉导盲犬。

我们向火车站的方向走，感觉快到过街天桥了，我就对贝鲁娜说：“Bridge”（过桥！） 拉着背带的左手明显感觉到贝鲁娜坚实、轻快的步伐。我想，她已经看见天桥了。

贝鲁娜的前脚踏上了天桥的第一个台阶之后，就站住了。“哦，好！好！贝鲁娜，真了不起！你找到了天桥，太棒了。我一边夸奖她，一边还抚摸她的头。贝鲁娜也得意地抬起了头，使劲摇着尾巴回应着我。

但是，之后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贝鲁娜非常顺利地找到了天桥，这让我高兴得过了头，就又重复了几次命令让她找天桥。这样一来，第二次她还服从命令，找到天桥后把前腿搭在第一级台阶上站住。可是从第三次起，她就完全无视我的命令了。

“贝鲁娜，过桥！我固执地重复着命令，但是她却根本不找天桥，而是径直往前走。我却着慌了，以前贝鲁娜是多么听话啊，可是现在……重复试了好几次都不行，越是着急、越是执拗，结果越不好。最后，贝鲁娜竟然转身自己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究竟怎么了？贝鲁娜为什么不听命令了？我实在是束手无策了。第二天也是如此，到第二遍为止，她还按照我的命令认真找天桥，但是从第三遍开始就不听话而是直行了。她完全不理会我的命令。我决定给协会打电话求助。

接电话的盐屋先生笑着回答我：“贝鲁娜是在对你说：‘别耍我！’毫无意义地让她重复找天桥的动作，在贝鲁娜看来真是‘太小儿科了’。别小看她，她才不会做傻事呢。

原来如此啊，贝鲁娜是讨厌我太执拗，她也有她自己的意志啊。我真的很佩服贝鲁娜。

导盲犬无论多么服从主人，但也肯定会有不听从命令的时候—当听从命令主人就会因此陷入危险的时候。例如，你命令说“Straight!”（直行！）但是如果导盲犬发现前面有障碍物，直行会导致主人有危险。就绝对不会服从命令。她会撑住前腿，无论你多么固执地命令她，她也不会服从的。不仅是在那种危险的情形下，就像现在这种情况，贝鲁娜也坚决地表达着自己的意志。这让我非常惊讶。

我不由得对贝鲁娜说：“原来如此！你不喜欢执拗的人啊。”贝鲁娜用鼻尖蹭蹭我，似乎在说：“是的，没错！”

亲切的司机



我们一点一点地延长散步的距离，逐步扩大着活动范围。现在不依靠任何人，我就可以自由行动了，所以每天都高高兴兴的。但是偶尔也有不愉快的时候。譬如，那次去市政府。

我们刚一踏进大门，门卫就跑了过来。“对不起，狗不允许进来。请拴在外面。”“这是导盲犬。没有她，我就没法走路了。”“啊？这是导盲犬？你眼睛看不见吗？你是一个人来的吗？真的是一个人来的？！那人好像很佩服我们的样子。

我又在那里解释了半天：贝鲁娜如何通过了各种艰难的导盲大训练，她是一只多么优秀的导盲犬，所以她绝对不会伤害任何人……

我和贝鲁娜开始一起生活时，人们对于导盲犬的认识就是这样一种状况，很多地方都不能接纳导盲犬。连市政府都是如此，在城里的街道上就更是困难重重。

至于餐馆、咖啡屋等，我们一律都被谢绝入内。有的店还比较委婉地拒绝：“狗毕竟还是狗啊……”有的店就毫不客气：“狗是绝对不允许进入的！

这种时候，就连我也会垂头丧气，一边抚摸贝鲁娜的头一边说：“咱们还是不能进去。尽管你这么听话。”我和贝鲁娜也一起坐过公共汽车。那时，带导盲犬乘车必须给狗戴上嘴箍，就是要把一个筒状的东西戴在狗的嘴上。但是，对狗来说，嘴巴被紧紧地箍起来，肯定非常不舒服。尤其在炎热的夏天，狗不会出汗，全凭伸出舌头呼吸来调节体温，若戴上嘴箍，一定会非常痛苦。

但是，当时按规定必须要给狗戴嘴箍，所以贝鲁娜只有戴上皮革制的嘴箍才能上车。

那天刚过了中午，公车上很空。一上了车，我就对贝鲁娜说：“Chair！”（椅子！）让她给我找座位。我在座位上坐下来，让贝鲁娜趴在我脚边，刚想歇一歇，坐在旁边的一位老奶奶慌里慌张地跑到司机身边不知说了些什么。我听到司机对她说：“不要紧，不要紧的。”

不一会儿，车内喇叭里传出司机的声音：“今天我们这辆车上有一只导盲犬，希望大家能够给予理解和支持。导盲犬接受过专门的训练，而且它还戴着嘴箍，所以它绝对不会给各位添麻烦的。公共汽车是大家公用的交通工具，希望大家相互体谅，愉快乘车。”

我听到旁边一位男乘客说：“咦？车上有狗吗？我根本没发现。”一位女乘客也说：“啊，它长得很机灵啊。”也不知是谁对刚才那位老奶奶说：“老人家，这条狗与普通的狗不同，您根本不用担心。”公车上充满了温馨、和睦的气氛。我也放下心来。这是我和贝鲁娜一起生活以来第一次体会到放心、踏实的感觉。

一直以来，我都是拼命地希望大家能够知道导盲犬、理解导盲大，总是很紧张、很谨慎，希望不要出差错，不要失败，不要被人说闲话，小心翼翼地行动。但是今天，即使我不主动去解释什么，也有人能够体谅我们了。我心里涌起一股暖流，眼睛也湿润了。

贝鲁娜也是客人

接下来，我想试着和贝鲁娜一起去小区居民中心的餐馆。那又是一次新的挑战。

我们站在了餐馆门前。贝鲁娜梳理得整齐又干净。当然，我们是选择在中午刚过，客人稀少的时候去的。

“记住，不要刻意停留被人叫住，赶紧走过去。只要能顺利地坐下，就算成功了一半了。” 这是一位与导盲大一起生活了多年的人告诉我的秘诀。

刚走进餐馆的自动门，我就小声对贝鲁娜说“Chair！”（椅子！）我的心忏忏直跳。贝鲁娜顺利地把我领到座位前。等我刚刚坐下来，贝鲁娜也乖乖地趴在桌子下面后，服务员就马上出现了。“对不起，本店不允许带狗进入。”

一定要闯过这一关。

我微笑着说：“这是导盲犬，她受过特别的训练，绝对不会给其他客人添任何麻烦。万一因为她的原因引起什么麻烦的话，哪怕还没吃完饭，我也会立即付账离开的。这里是小区内的公共场所，而且我现在肚子真的很饿，能不能让我们试一试。”

服务员虽然极不情愿，但还是勉强同意了。这又增添了我的自信心，决定和贝鲁娜再尝试新的挑战。每次回家的路上，我们都会经过一家店，那里总是会飘出咖啡的香味，所以我早就知道那是一家咖啡店。这一天，要办的事情远比想像的时间要长得多，我觉得非常疲惫。

回来的时候，路过那家店，我又闻到了咖啡的香味。好像被那香味吸引了，我不由自主地对贝鲁娜说：“Door”（开门！）刚想进门，就听到里面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对不起！狗是不允许带进来的。

“这是导盲大，也不行吗？

我的声音不由得没了底气。

“它可能会给别的客人添麻烦，而且也有人不喜欢狗啊！

那天，我已经非常疲惫了，实在是没有精神和勇气再去解释什么。“是吗？真遗憾。”我刚打算放弃，这时店里突然有人说话了。“老板，别担心，对这条狗您不用担心什么。虽然我也不太喜欢狗，但是这狗并不是普通的狗，没有关系啦。

好像是位一直关注着我们的客人在帮我们说话。

“我曾经在电视上看过，它们真的非常聪明，跟普通的宠物完全不同。今天一见，果然不一般，我真的很佩服。

其他客人也来帮忙说情，真令人感动。最后，老板也笑着说：“小狗也是我们的客人嘛。让它坐在哪里合适呢？窗边的这个位置不错。今后这里就是你的位子了。

我终于悠闲地喝了一杯咖啡。贝鲁娜好像也很满意地趴在桌子下面。

那真是一杯香醇可口的咖啡啊！

渐渐地，我觉得和贝鲁娜的生活开始踏实下来，即使我不再解释导盲犬贝鲁娜对于失明的我来说是多么重要，周围的人们也都能够理解了。

有一天，我的牙齿突然疼起来，好像是长了虫牙，疼得不得了，一定要去看牙医了。虽然到目前为止，我和贝鲁娜成功地去了餐馆、咖啡店，但还从来没有一起去看过医生。

我担心医生会让我把贝鲁娜拴在路旁的树上，那时该怎么办才好呢。但是，牙疼战胜了我的担心。

我胆怯地推开了牙科医院的大门，和贝鲁娜一起站在入口的榻榻米上对护士说：“这是导盲犬，希望您能允许我带着她进候诊室。护士说让我稍等片刻，就进去了。没过一会儿，医生出来了。“这是导盲犬吧。我们这里是治疗口腔疾病的地方，按说所有动物都不允许进入的。不过，我很佩服你。它对你来说非常重要吧，你可以领着它一起到候诊室等。

傍晚，在我家阳台上。我坐在席子上望着远处发呆，远处传来卖豆腐的叫卖声。紧张的一天结束了，可以放松一下了。我不由得打了个哈欠。

就在这时，就在我张大嘴巴的那一瞬间，坐在旁边的贝鲁娜把她的头凑了过来，好像想要窥视一下我的嘴巴里面。我不禁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把脸紧紧地贴在贝鲁娜的脸上，轻声对她说：“贝鲁娜，你真可爱。

对于我来说，贝鲁娜已经不再是一条狗了。

第三章婴儿出生了

当妈妈了！

走在我身边的贝鲁娜好像非常兴奋，因为她好久没回家了，也好久没和我一起散步了。贝鲁娜显得特别高兴，又粗又长的尾巴有节奏地摇着，而且走路的步伐也越来越快了。

我立即惩罚了她，并且厉声训斤她：No!（不行！）你不能走得这么快。如果我现在背着小宝宝，你还走这么快的话，那会是很危险的。贝鲁娜，你知道吗？你可是当姐姐了啊。”

我的声音非常严厉。贝鲁娜好像很意外又很疑惑地抬头看着我。我不禁又笑了起来。看到我一如往常的笑脸，贝鲁娜似乎才放下心来。

但是，现在，她一靠近我就会闻到一种与以往不同的气味。那是一种甜甜的、让人觉得轻飘飘的、好闻的味道。贝鲁娜早就注意到了这个变化。没错。我终于当妈妈了。

那是一个夏天的早晨。我突然觉得肚子疼。“啊！不行了！”我痛苦地惨叫着，羊水已经流出来了。所谓羊水就是指婴儿还在妈妈肚子里时，漂浮在其中并赖以生存的液体，可以保护婴儿不受到外界的冲击。如果羊水流出来的话，说明婴儿处在非常危险的境地，很有可能会流产，必须立即送医院。幸治急忙拨打了119急救电话。

贝鲁娜根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还像往常一样，高高兴兴地等着喝牛奶呢。

救护车终于来了。两个男救护员抬着担架走进来。贝鲁娜最好客了。一看到有人来，她高兴得在房间里转来转去，但却被幸治猛地抓住脖链，不能跑动了。贝鲁娜好像很奇怪。我躺在担架上，伸出手抚摸着贝鲁娜的头说：“你要好好听话，乖乖地等着我去接你，知道吗？”不一会儿，我被抬走了。

没过多久，训练所的老师也来了，他们把贝鲁娜接回训练所。贝鲁娜非常不安。在近两个月的时间里，贝鲁娜都是在极不稳‘定的情绪中度过的。她又担心又寂寞，有几次竟然在自己的小屋里“一”（尿尿）。其实，我又何尝不想她！现在正如她所期盼的那样，我终于来接她回家了。

真羡慕啊

“好了，到家了。”我打开了大门。“哇—哇—”贝鲁娜吓了一跳，这么大的哭声，而且，贝鲁娜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的哭声。幸治好像抱着什么从里面走出来。“哎呀，你终于回来了！真没办法，你一走他就一直在哭。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好一直这么抱着他。”幸治显得非常无奈。“你看他的尿布了吗？”“没，没看啊。”“一定是尿湿了。”

我解开贝鲁娜的背带和绳子，让她回自己的小屋去，然后就立即到卧室里去了。贝鲁娜还在像往常那样等着我一回到家就抚摸她的头、夸奖她，但是这次她彻底失望了。

我和幸治两人全部的心思都在那个哇哇大哭的小人儿身上了。贝鲁娜站在门边好奇地看着屋里。“哦，好了好了。尿湿了，很不舒服吧。你哭着想告诉我们，可是爸爸却一点儿也不明白。好了好了，不哭了。”我一边说，一边给宝宝换尿布。“贝鲁娜，这是干太。从现在起，你就是干太的姐姐了。要多多帮忙啊。”我抱着已经换好尿布不再哇哇大哭的干太，笑着对贝鲁娜说。“你可是当姐姐了，知道吗？要乖一点，明白吗？”

贝鲁娜似乎没听懂，她还是像往常那样伸出前爪，好像是在表示：我虽然没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我们会友好相处的。但是，就在她伸出前爪的那一瞬间，我厉声地斥责了贝鲁娜。..No!（不！）不行！你不能这样！干太还是个小宝宝，还不能跟你玩儿。”

我抱着干太，给他喂奶。我的眼睛一直在注视着怀里的干太，就像正常人那样。站在一旁的幸治也高兴地笑着。贝鲁娜趴在门边抬眼望着我们。贝鲁娜一定十分羡慕。

她肯定想融入我们之中，希望我们会夸奖她：这么长时间你一定很寂寞，但你一直忍受着，真了不起，辛苦了！她也盼望我们会一边叫着她的名字“贝鲁娜、贝鲁娜”，一边抚摸她的头，期待我们继续疼爱她。但是，谁部没有叫她。也许她在想就算自己摇着尾巴靠近一些，也很有可能又会遭到我的训斥，而且还有可能会彼我吸狠地瞪一眼．

所以贝鲁娜只是在静静地看着，没有进房间里来。她像是彼遗忘了

儿子的脸

贝鲁娜开始了新的生活作为干太大姐姐的新生活。.但是对她来说．可能每天都会觉得真一没一意一思－!

我每天早上一起床就开始忙活，除了往常的工作以外还得给干太喂奶、换尿布，给他洗澡等

等，忙得不可开交。我总是在房间里跑来跑去忙得团团转。每天先是要洗的衣服有一大堆，一天得洗好几次．早上在给贝奋娜准备牛奶之前，找会先打开洗友机。贝鲁娜上厕所的阳台上总是晒满了干太的尿布或是小内衣，呼拉拉地随风飘扬。每天我都绷紧了神经，忙忙碌碌，但也非常快活。很多人都担心失明的我如何独自抚养小孩子。当然对于我来说一切都需要摸索，所以很需要正常人的建议。我想，抚育儿女本来就是母亲的天职。就算眼睛看不见，我也要亲自来尝试，只是难免有些遗憾。有时候，我会感到眼睛看不见，有很多事情都做不到。别的不说，就连干太的小脸我都看不到。

但是，我可以在心里按照自己的期望来描绘儿子的模样，那是一张非常可爱的干太的小脸。我心里充满了喜悦，我是一个快乐的妈妈。有时候忙过一阵儿，我注意到在一旁看着我的贝鲁娜，就会柔声呼唤她：“贝鲁娜，过来。”这时，贝鲁娜就会高兴得使劲摇着尾巴跑过来。

但是只要干太一哭，我就马上回到他的婴儿床旁边，抱着他，哄着他，轻轻地和他说话。

而贝鲁娜只好整天都看着我，无聊地度过一天又一天。

只有在干太熟睡的时候，我才会和贝鲁娜一起出去办事。但是，不管天气多么好，我也不会像从前那样说：“贝鲁娜，我们走远些，散散步再回家吧。”每次都是急急忙忙地买完东西就匆匆赶回家。边走嘴里还总嘟嚷着：“干太说不定醒了正在哭呢。贝鲁娜，咱们走快一点！”

空香皂盒

有一天。我抱着光着身子的干太从房间里走出来。“贝鲁娜，快躲开！不要晃来晃去的，赶紧回你的小屋去，别在这儿碍事。”说着，我就抱着干太走进了浴室。

贝鲁娜从开着的门缝里，悄悄地看着我们。浴室里放着淡蓝色的婴儿浴盆，我在给干太洗澡。贝鲁娜也非常喜欢洗澡，最喜欢冲温水澡，喜欢身上涂满香香的浴液。洗完澡后，我用浴巾包着干太，小心翼翼地抱着他从浴室走出来，正好碰到贝鲁娜。“哎呀，贝鲁娜、你在这儿干什么呢？别碍事。我不是让你待在自己的小屋里吗？”说完，我就抱着干太回房间了。

可是，贝鲁娜却从开着的门缝溜进了浴室。她先闻了闻小浴盆里的气味，像是在想：“干太就是在这里面洗澡啊。”之后，她看见了香皂。贝鲁娜知道浴液，但却不知道香皂是什么。开始她还很好奇地闻了闻香皂，并用鼻子顶着玩儿。没过一会儿，她大概就觉得有些无聊、寂寞了。结果，她做了一件出乎我们意料的事情。

我等干太睡着了，来收拾浴室。

我突然发现香皂盒是空的。“贝鲁娜，你在浴室干什么呢？咦？我觉得很奇怪，赶忙用手摸索浴室的瓷砖地面上有设有，但是哪儿也找不到。我突然意识到了一点。我倒抽了一口气，并用严厉的语气责问贝鲁娜。“贝鲁娜，难道……你把香皂给吃了？！

贝鲁娜一溜烟儿地逃回了她的小屋，她头冲着墙，夹着尾巴假装睡觉，等着暴风雨过去。那样子就像是在说，我什么都不知道，跟我没关系啊。“贝鲁娜，你为什么要吃香皂呢？真笨，你应该吃狗食才对啊。万一肚子疼怎么办？贝鲁娜，你现在已经是姐姐了，要乖乖听话啊。咱们不是说好了吗？

嗯？说好了？贝鲁娜觉得很奇怪，但她还继续装睡，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总之，贝鲁娜每天都很无聊。虽然她想找点好玩的事情，但一想到可能会挨训，就不敢轻易冒险了。

也许我真的太忽略她了。

寂寞的贝鲁娜

我轻轻地把已经睡着的干太放进婴儿床。今天所有的事情都非常顺利，给干太洗了澡，喂了奶，还给他换好了尿布。我突然想到好久都没有给贝鲁娜掏耳朵、刷牙了。我就喊她：“贝鲁娜，Come!”（过来！）很奇怪，以前只要我一喊她的名字，她就会高兴地摇着尾巴跑过来。今天这是怎么了，哪里也不见她的踪影。

“怎么回事？贝鲁娜跑到哪里去了？”我觉得有些奇怪，仔细听了听周围的动静。“呼—呼—”不知从哪里传来了贝鲁娜熟睡的呼吸声。“她到底在哪儿啊？”我循着声音悄悄靠近她。

原来，贝鲁娜睡在电视机前面的沙发上，庞大的身体缩成了一小团儿。我曾经告诉过贝鲁娜，不许她上那个沙发。而且到现在为止，贝鲁娜也从来没有上去过，更不要说在上面睡觉了。

听着贝鲁娜熟睡的呼吸声，我突然觉得她好可怜。我现在天天忙着照顾干太，完全忽略了贝鲁娜的感受。就算一起出去的时候，也总是急匆匆的，忘了抚摸她的头，也忘了叫着她的名字跟她说说话。“贝鲁娜，你很寂寞、很无聊吧？对不起，贝鲁娜。我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惊醒的贝鲁娜慌忙从沙发上跳下来，使劲地摇着尾巴讨好我。贝鲁娜拼命讨好我，似乎在说：“被你发现了，这可怎么办？对不起！”我并没有训斥她为什么跑到沙发上睡觉。相反，我觉得很难过。“你一直都很寂寞吧？对不起，贝鲁娜。”我抱住贝鲁娜，抚摸着她的头，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下来了。

姐姐纪念日

干太一天天长大了。现在的干太已经不再是光吃奶的婴儿了，他已经开始吃其他辅助食物，而且也会爬了。所以他不再像以前那样老老实实地待在婴儿床上了。吃饭的时候，我抱着干太，用勺子喂他粘粘的糊状的辅助食物。干太手里也必定会拿着一把勺子，一边挥舞着一边有滋有味地吃着。

“啊呜，啊呜—”干太一边吃着，还一边自说自话，吃得很是高兴。当然，干太吃饭时难免会有吃的从嘴里掉到地板上，而且他挥舞的勺子有时也会正好挥到贝鲁娜的嘴边，贝鲁娜会毫不客气地享受掉落的食物。所以，只要到了吃饭时间，贝鲁娜一定不会缺席。无论她在哪儿，都会赶紧跑过来。无论我怎么训斥她，也不管用。从这一点上看，干太的成长对于贝鲁娜来说也增加了一些乐趣和期盼。但是也有让人担心的事情。

干太已经会爬了，整天在家里爬来爬去，一点儿不知道危险。实际上家里有很多危险的东西和危险的地方。每天光是看着干太在家里爬来爬去，贝鲁娜就一会儿担心，一会儿高兴，一天下来就一个头两个大了。

刚才，我到阳台上晾衣服，电话突然响了，我赶紧回屋接电话，完全忘了关上阳台的栅栏门。结果，贝鲁娜就看见干太兴致勃勃地爬向阳台。贝鲁娜想，这可怎么办？

阳台上有好多危险的东西：花盆、盆栽土以及装肥料的袋子。要是干太抓起来吃到嘴里可就糟了。而且，挖土用的小铁铲还放在外面呢。干太一点点地爬向阳台。而我一点儿也没有发现。

怎么办？怎么办才好啊？！必须马上告诉妈妈。贝鲁娜急忙跑到我身边。“啊，贝鲁娜，你怎么了？正在厨房洗锅的我，不紧不慢地问贝鲁娜。一不好了！不好了！但是我一点没有觉察出她的异样。贝鲁娜又急忙跑回阳台那面。啊，这可怎么办？干太已经爬到了门边，身子马上就要爬到外面了。这太危险了！

贝鲁娜又跑回我身旁，并且用她的鼻子使劲蹭我的腿。“贝鲁娜，怎么回事？我突然警觉到了，扔下洗锅的海绵布，顾不得满手都是餐洗剂，急忙跑到阳台上。危险啊危险’干太，太危险了！我连忙抱起了干太。贝鲁娜终于松了一口气。

“贝鲁娜，谢谢，真太感谢了！是你救了干太！”我抚摸着贝鲁娜的头。“贝鲁娜，你一直在看着干太吧？多亏有你在！你真是干太的好姐姐！”

抚摸着贝鲁娜的头，我的声音鸣咽了。那天，贝鲁娜的晚餐不再是平常的狗食了，而是厚厚的牛肉，作为对她的奖励。

下班回来的幸治看着正在享受牛肉大餐的贝鲁娜，高兴地说：“今天是贝鲁娜当姐姐的纪念日。”然而，干太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呼呼地睡着了。

第四章亲如一家人

“好聪明的狗啊”

“贝鲁娜，贝鲁娜，不好了。起来，快起来啊。”我非常着急地把贝鲁娜叫醒。

现在正是午夜。“干太又发烧了，我必须带他去医院。贝鲁娜，快醒醒！”我的声音有些紧张，嗓子也干干的。贝鲁娜赶忙站起来。我手忙脚乱地给她套上背带，又匆匆背上发着高烧、浑身软绵绵的干太。“贝鲁娜，咱们走吧。”我的手紧紧地抓住贝鲁娜的背带和绳子。幸治手里拎着装有尿布和换洗衣服的小包，跟在我们后面。

干太比预产期早出生了一个月，所以刚出生时就比普通的婴儿要弱小一些，他还曾在保育箱里生活过一段时间。或许因为早产，他经常发烧，而且多数是在半夜里突然发烧，烧得难受，干太就会哇哇大哭。我很担心他会不会因为发高烧而引起痉挛。测体温，对于失明的我和幸治来说都是件非常困难的事。如果用普通的体温计，我们根本看不到刻度。那时候可以读刻度的声控体温计还没有普及，所以我们买的是瑞士生产的盲人专用体温计。但是，盲人体温计必须压很长时间才能测量到，而且体温计的刻度又非常细，干太一直在哭，我又很着急，怎么也测不到准确的体温。白天，我们总是请邻居帮忙量体温，但到了半夜就没法求人了。

我只能以干太吃奶时嘴里的温度，或者用手摸他大腿根的温度来推测他的体温是否正常。

我们轻轻地走下深夜寂静的公寓楼梯，来到夜静人稀的大街上。我们站在大路边，想截辆出租车去医院。大街上没什么人，只有一辆辆飞驰而过的汽车。我和幸治两人冲着汽车来的方向举起了手。但是，我们两个都看不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空车，所以不得不一直举着手。眼前的车一辆接一辆地开过去，但是却没有一辆空出租车。我们把全部精力都集中在耳朵上，焦急不安地等待着有出租车停在我们面前。

突然，贝鲁娜用鼻子蹭了蹭我的大腿。“嗯，怎么了？”一时间，我觉得很奇怪，但马上就明白过来。我和幸治都没有注意到有辆出租车已经停在我们面前。

我们上车后，趴在脚边的贝鲁娜把她的下巴放在我的膝盖上。这是她最擅长的姿势，她好像在说，啊呀，好不容易打着车了。“好聪明的狗啊！”司机一边开车，一边很佩服地对我们说。

“嗯，是啊。她是最聪明的导盲犬。”我显得很得意。幸治也用手拍了拍贝鲁娜的头，那是在夸奖她：干得不错，贝鲁娜，你真了不起。



托儿所

八个多月的干太已经爬得非常好了，而且还越爬越快，对任何事物都充满了兴趣和好奇。其中，抽屉是他最喜欢玩儿的。他一天的工作或者说是游戏就是把家里所有的抽屉都拉出来，最危险的是，任何东西，他都会抓来放进嘴里。所以，我把原来放在抽屉里的东西都收拾到纸箱子里。但是这样根本无法阻止干太的好奇心，他感兴趣的对象也在不断变换，我也一点儿不敢疏忽大意，必须随时注意干太的一举一动。

我真是叫苦不迭，简直快要神经衰弱了。虽说我可以依靠贝鲁娜，但那总是有限度的。毕竟我和幸治都是盲人，孩子到了这个阶段，我们都无法像正常人一样照料他。我和幸治商量后决定将好奇又好动的干太送到托儿所。

今天是送干太去托儿所的第一天。

从家到位于小区内的托儿所，大约要走四十分钟。我和干太还从来没有分开过。干太就像是我身上的一块肉，把他送去托儿所，我觉得非常担心。贝鲁娜看到我心焦的样子，她也开始担心起来。

一大早，我就匆匆忙忙地收拾外出的东西，贝鲁娜也有些坐立不安。“好了，咱们走吧，没有忘记什么东西吧。”

外面的天气很好。因为今天是第一天去托儿所，所以幸治也和我们一起去。我背上的干太毫不知情，他好像很兴奋，“啊呜啊呜”地不知在说着什么，大概以为我们全家人一起出去玩儿呢。不过，那天最慌张的竟然是幸治。

其实那家托儿所我已经去过好几次了，但是幸治今天还是第一次去。我们刚拐到大路上，幸治突然大叫了一声：“糟了，我竟然在内衣上直接穿上了大衣。怪不得我觉得脖子里冷冷的呢。”原来，幸治没有穿衬衫，而是在内衣外面直接穿上了大外套。

幸治自幼失明，他从来没有进过幼儿园或是托儿所，不过他一直上的是盲人学校，从小学入校起他就一直住学生宿舍，所以幸治非常了解集体生活的甘苦。他虽然嘴上不说，可实际上对这次送干太去托儿所也很担心。幸治回家穿好了衬衫。

好了，终于可以出发了。“啊，有些晚了。贝鲁娜，咱们可得走快点。”四十分钟左右的路程，我们三个急匆匆地赶路。

在托儿所的大玻璃窗外，保育员已经笑着站在那里等我们了。托儿所里的小孩子或是爬来爬去，或是摇摇晃晃地走着，玩耍着，非常热闹。“干太，你也要跟小朋友们一起好好玩儿啊。”保育员刚把干太从我背上抱下来，干太就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哇—哇—”他哭得很凶，好像还很委屈。八个月大的干太，现正是认生的时候，而且托儿所的环境他从来没有体验过，所以他一定感到很不安。

“那就拜托您了。”我们要回去了，但我还是牵肠挂肚的，不忍离去。刚才背着干太的背上，觉得冷飕飕的。幸治、我和贝鲁娜，我们三个一路都默默无语。没走多久，贝鲁娜突然停下了脚步。在这之前，她也好几次用鼻子蹭我，或是边回头边走。“怎么了？贝鲁娜，赶快回家吧。过一会儿我们还得再回来接干太呢。时问很紧啊。

这个托儿所规定刚开始照看的孩子有个适应期，一开始只看护两个小时，虽说我们现在就回家，可是马上又得来接他。但是，贝鲁娜却再不往前走了。她就像是个玩具狗一样，蹲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我使劲拽拽绳子，没想到贝鲁娜竟然转过头来往回走。我和幸治没有办法，只好任由贝鲁娜拉着我们往回走。快到托儿所了，远远地就听见干太在哇哇大哭，贝鲁娜走得更快了。

“No！”（不行！）我大声地制止了贝鲁娜。遭到训斥的贝鲁娜觉得有些意外，不解地抬头看看我。“贝鲁娜，你是在担心干太吧。谢谢。但是现在对于干太来说，必须要接受这段集体生活的教育。你明白吗？”贝鲁娜是从心里在担心哇哇大哭的干太。“我们现在不能带干太回家！”说着说着，我自己也快哭了。

偷吃盒饭

干太一天天长大了。摇摇晃晃学步的干太走得也越来越好了，甚至还学会说几句话了。他除了会说些唯唔啥呀的婴儿话之外，已经会叫“爸爸、妈妈”了，他还会把贝鲁娜叫做“贝坦”。干太一这么叫，贝鲁娜就高兴地摇着尾巴跑到干太身边去了。

贝鲁娜现在还把干太当作是婴儿，是弟弟，所以她只会靠近干太，绝对不会与干太嬉戏、玩耍，或带给他任何麻烦。他们的感情真的很好。

有一天过节放假，但幸治的针灸治疗室节假日是不休息的。托儿所也放假了，干太从早上起来就在屋里走过来跑过去的，自己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我正阳台上晾衣服，幸治问我：“我的便当准备好了吗？”“我不是放在桌子上了嘛。”

幸治每天都要带着便当去上班，所以准备早餐及便当已成为我每天早上必做的功课。喂—，我怎么找不到啊。”幸治的声音有些着急。我放下手里没晾完的衣服回到厨房。“咦，奇怪。我明明已经做好放在桌子上了啊。”

桌子上真的没有找到幸治的便当。不过，我很快就知道谁是罪魁祸首了。我觉得餐桌下面大有文章。“哈哈，嫌犯原来在这儿呢。”我不由得笑出了声。

嫌犯就是干太和贝鲁娜。他们两个正躲在餐桌下面，卿卿我我地偷吃着爸爸的便当。“啊呀，我还以为你们是乖乖宝呢，原来你们躲在这里捣乱呢。”连焦急地赶着时间上班的幸治也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不能进幼儿园？！

干太一岁零六个月了。他已经不再是小婴儿了。从今年春天起，干太就要从托儿所转到普通的幼儿园了。我已经给他办好了附近一家幼儿园的入学手续，就等着幼儿园开学了。

有一天，我接到了幼儿园打来的电话。“我们审查了您的材料，很抱歉，我们不能允许导盲犬进入幼儿园。”我好像当头挨了一闷棍，久久接不上话来。要是不带着贝鲁娜我就没法走路。虽说幼儿园就在附近，但是干太还是个完全没有危险意识的小孩子，我可怎么送他去幼儿园呢？如果不带着贝鲁娜，很多事情我都无法进行。更何况干太一天天长大，他的活动范围也日益扩大，他对任何事物都充满了好奇心，就算我拉着他的手他也常常会甩开，跑到自己想去的地方。

前几天，我和贝鲁娜就被干太吓了一大跳。那天傍晚，我拉着干太的手到公园散步。一般我要是去不太有把握的地方，我都会把干太背在背上。但是那天，我觉得那公园就在附近，应该不会出问题，就给干太穿上小皮鞋领着他走着去了。

我们三个悠闲地往公园走。那个公园虽然地方不大，但来这里玩儿的孩子可不少，还有几个大一点的小孩儿在玩投球。我一直小心地握着他的手，干太不知是发现了什么，一下子就甩开了我的手溜走了。我的脸一下子就青了。要是干太被球砸到头，或是他靠近秋千被别人踢到，亦或他跑到跷跷板下面被压到……那可怎么办？我脑子里出现了一幕幕混乱的场景。

“干太！干太！”我大声叫着干太的名字，但没有任何回应。“贝鲁娜，赶紧帮我找干太。我们必须马上找到他。”贝鲁娜拉着我找干太。只要一靠近干太身边，贝鲁娜就会使劲摇尾巴，这样我就知道干太就在附近。但是，干太以为我们在和他玩捉迷藏，所以每次一靠近他，他就很高兴地哈哈笑着跑开。这样反复了好几次，我就是抓不住他。：

突然，我醒悟过来，再这样来抓他可能会更危险，不得已，我和贝鲁娜转身朝出口方向走去，并且在那里悄悄藏了起来。这个办法很有效。不一会儿，我就听到了干太的小脚步声。大概他看不到我和贝鲁娜的身影一下子就着急了吧。“抓到了。”我一下子紧紧地抱住了干太。啊，太好了。干太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我终于认心底松了一口气。但是干太却苦着脸抽抽搭搭地说他还想玩，不想回家。我对干太说；“干太，你听好，妈妈眼睛看不见，所以你必须好好地抓着妈妈的手。明白了吗？”虽然话是这么跟干太说，但是我也清楚干太还太小了，他还不可能弄明白这些事情。

香烟的火

自从接到幼儿园打来的电话之后，我想了很多。我不但跑去导盲大协会咨询过专家的意见，还去社会福利事务所找工作人员协商过，甚至还请教过曾经和导盲犬一起养育孩子的其他盲人的意见。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除了取得对方的信任和谅解之外，没有别的好办法了。

我决定去找园长谈一谈。其实在这之前我已经送去了好几套有关导盲犬的宣传册。但这次我打算好好跟园长谈谈，希望他能够理解我、帮助我。“我很同情你的处境，但导盲大毕竟还是狗啊。我认为对狗还是应该有一些范围限制的。毕竟会有小朋友或者是他们的爸爸妈妈不喜欢狗。万一要是有小朋友向它扔石块或用棒子打它，拽它的尾巴的话，它一定会叫，或者扑上来咬人吧。如果发生这样的事情，到底该由谁来负责呢？”

我暗暗地想：贝鲁娜才不是这样的狗呢！于是，我拼命地跟园长申辩，“如果有小孩儿无缘无故就冲毫不抵抗的狗扔石头，用棒子打狗，或者拽着狗的尾巴拖，那么这些小孩子本身就很有问题。园长，您不这样认为吗？”

我拼命地思索：到底怎样做才能让园长明白，导盲犬是绝对不会那么做的，就算贝鲁娜遇到这样的事情她也一定会忍耐的。

最终，我决心告诉园长那一段我从来没跟任何人谈起过的经历。对我来说，那是一段最痛苦的、不愿回想的记忆。那还是我刚刚和贝鲁娜一起开始生活时发生的事情。

当时我和贝鲁娜一起走在大街上，街上还洋溢着刚过完年的喜庆气氛。正想横穿火车站前的广场时，我突然觉得贝鲁娜走路的步伐有些奇怪。“真奇怪。贝鲁娜，你怎么了？”我停下来，摸了摸贝鲁娜的身体，她的腿脚好像都没什么异样。但当我的手摸到她的侧腹部时，贝鲁娜小声地痛苦地叫了一声。我好像也闻到了一股皮毛烧焦的气味。贝鲁娜侧腹部似乎被烧伤了。“这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弄成这样的？！”然而，贝鲁娜只是悄悄地把头靠近我。

旁边的一位阿姨小声告诉我实情。“是那个醉鬼干的。他还在那里一边笑一边往这面看呢。你还是赶紧坐车走吧。不要招惹那样的人，省得惹麻烦。”我想起来了，当我们在过街人行道上等信号灯的时候，我曾感觉到好像有人紧跟在贝鲁娜后面。当信号变成绿灯我们过马路时，贝鲁娜就开始很奇怪地贴着我走。我想，可能就是在我们等信号灯的时候，贝鲁娜被那醉鬼用香烟烫伤的吧。想到这儿，我懊恼地咬紧了嘴唇。“贝鲁娜，对不起！我没有及时觉察到。”我觉得贝鲁娜好可怜。

香烟的火，一定很烫、很烫吧。贝鲁娜当时一定很疼、很害怕吧。虽然被人用香烟烫了，但是贝鲁娜却没有尖叫、没有扑过去，也没有咬人，更没有因为害怕而拉着我乱跑。因为贝鲁娜清楚自己是导盲大，而且正在执行给失明的我带路的重要任务，所以她才一直忍耐着。

接下来，我就要牵着干太的手，送他去幼儿园了。当然，贝鲁娜就在我左面跟我一起去。我和贝鲁娜已经成为了一个整体，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我在心里暗暗地对自己说。等干太幼儿园毕业的时候，我要让干太的朋友及他们的家人，还有幼儿园的园长、老师们都觉得有贝鲁娜一起真好。一开始他们可能会认为有麻烦或者很讨厌狗，但最终我要让他们都觉得有导盲犬在身边是件好事。贝鲁娜，咱们要加油啊。我在告诫自己的同时，也讲给贝鲁娜听。

喜欢出门

对于失明了的我和幸治来说，干太的成长是我们的欢乐，同也是我们的希望。

干太还小的时候，全家只能依靠贝鲁娜的眼睛，而现在又多了双干太的眼睛。现在，每天多数都是由幸治上下班时接送干太去幼儿园。

如果是我接送干太，我总是催他快点走，但是幸治却喜欢领着他在路上闲逛，或者到公园里玩一会儿，所以干太也乐意让爸爸接送。可是如此一来，贝鲁娜却很有意见。因为干太跟幸治一起出去的话，贝鲁娜就不能跟着一起出门了。

所以．，每当干太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去幼儿园，贝鲁娜就立刻变得坐立不安。等幸治把盒饭放进皮包里后，贝鲁娜就更忍不住了。不管我是在阳台晾衣服，还是在打扫浴室，亦或在厨房洗东西，她都会跑到我身边，用鼻子使劲地蹭我的身体，好像在说：“咱们不去吗？一起去吧！”

干太和幸治在门厅开始穿鞋了。还没有死心的贝鲁娜又急忙跑回客厅，也想下到门厅去。原本就窄小的门厅更拥挤了。

“快让开，让开！贝鲁娜，你到那边去。” 干太的小手毫不客地把贝鲁娜庞大的身体推开。“妈妈，我们走了。贝鲁娜，你要乖乖地在家等着我们哟。直到此时，贝鲁娜才彻底死心了，她站在门厅的垫子上，垂着尾巴，眼巴巴地目送他们。

但有时情形又不同了。那就是我和贝鲁娜出门的日子。星期天，一大早起来我就忙着准备出门。我又是梳妆，又要准备早餐，特别忙。看到我准备出门，贝鲁娜兴奋起来，连干太也安静不下来。“母亲，你要出门吗？啊，母亲，你要去哪？”干太不停地跑到我身边来问我。

自从干太上幼儿园起，他就开始管我叫母亲。但是，不知为什么他却仍管幸治叫爸爸而不是父亲。“爸爸、爸爸，母亲好像要出门啊。你也去吗？我一直没有搭理干太，无奈他又跑去问幸治了。贝鲁娜也跟在他屁股后面跑过来跑过去的，好像在说：“是呀，我也正纳闷呢。”

总算忙完外出的准备工作了，我抓起贝鲁娜的背带，贝鲁娜兴奋不已。“我呢？我呢？”干太好像已经快要哭了。但是我却没有说也让他跟着去。“我也去！我也要去！”干太终于忍不住哭起来。“干太，一会儿爸爸会带你去公园玩，你要乖乖的啊。”幸治这么一说，干太反而哭得更厉害了。

贝鲁娜目不转睛地看着干太，好像觉得干太很可怜，但是能和我一起外出的喜悦胜过了一切。贝；鲁娜不由得高兴地摇起了尾巴。

有一天傍晚，我和贝鲁娜一起去听音乐会。当然，这次同样也是在干太哇哇的哭声中出门的。我是和朋友小U一起去大教堂（Cathedral)听《第九交响曲》，演奏十分精彩，‘指挥是世界闻名的小泽征尔。

当我们正陶醉于曼妙的音乐声中时，贝鲁娜却突然发出了“呜呜……”的叫声。我大吃一惊，而且惊惶失措。庆幸的是当时正是欢快的合唱部分，其他人好像并没有注意到贝鲁娜。

"No！”（不好！）我压低了声音，厉声地斥责了贝鲁娜。邻座的朋友小U笑了出来，在我耳边悄悄地说：“演奏太精彩了，所以连贝鲁娜也不禁跟着合唱起来了。”听完音乐会，我们走出了教堂。

下雪了，雪花轻飘飘地在空中飞舞。“哇—，下雪了！贝鲁娜，你看，下雪了耶！”此时此刻，我感觉自己非常幸福。

含泪的烤饼．

干太在幼儿园的生活非常顺利，他也越来越像个大哥哥了。每天从幼儿园回来以后，他常说句“我去外面玩一会儿就回来”，然后就一个人跑到公园里玩去了。有一天，我和贝鲁娜像往常一样到幼儿园接他回家。平常干太都会笑着跑出来，但是那天他却半天都没露面。最后，他总算从里面出来了，但奇怪的是好像跟平时不太一样，没有了往口的笑声，有点闷闷不乐的感觉。

我想，也许是跟小朋友吵架了。因为以前也常有这样的事发生。但是我们刚一回到家，干太就突然哭起来了。他不是像平常挨骂时那样哇哇大哭，而是低声地抽泣。他哭着冲我说：“我讨厌眼睛看不见的妈妈！”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关注着他，但是他一直哭个不停，我无奈地转身去了厨房。我前脚一走贝鲁娜后脚就进来，靠近正躺在榻榻米上哭泣的干太。她一定是把头凑在干太的脸旁，就像在关切地问：“你怎么了？”平时和贝鲁娜好得要命、总是一起玩耍嬉戏的干太，今天像是换了个人似的。“贝鲁娜，你真讨厌。讨厌！滚到一边去！干太大声地训斥跑来安慰他的贝鲁娜。无法理解的贝鲁娜垂头丧气地走到我身边。干太还在哭个不停。

我和幸治外出时，幸治总是拿着一根白拐杖，而贝鲁娜总会跟在我身旁。干太自从记事起，对父母亲的印象就是这样的。所以，每次干太在画妈妈的时候，一定会在我的左边用黑色画上贝鲁娜，而且在贝鲁娜和我的手之间画上一条线连起来；画爸爸的时候，也一定会加上一个白色的拐杖，旁边还会画上一个小男孩儿，两个人手牵手。

“为什么你们眼睛看不见呢？”干太从来没有问过这样的问题。他很自然地就接受了我们这样失明的父母，但他还是感觉到了我们和其他的父母亲有些不一样。我想一定是小朋友们说了他什么，大概有小朋友捉弄他，对他说了些奇怪的话：“干太，你母亲真奇怪，眼睛看不见，太奇怪了。”听着干太忽高忽低的哭声，我开始在厨房里做烤饼。烤饼厚厚的、大大的，烤得恰到好处。满屋里都飘着烤饼诱人的香味。、

没过多久，我就听到干太轻轻的脚步声传了过来。厨房是木制地板，我可以很清楚地听到他的脚步声。起初他还有些犹豫，后来就啪嗒啪嗒地跑到我身边，把小脸贴在我的腰上。“母亲，对不起。贝鲁娜，对不起。”．想通了？”干太点了点头。我禁不住抱起了干太，擦了擦他哭得满是泪水的红通通的小脸。

“好了与咱们吃烤饼吧。多么香的烤饼呀。干太，洗洗手，把盘子放到餐桌上去。”“好的。”干太的声音又恢复了原样，充满了活力。

贝鲁娜也像往常那样，就算干太说她碍事、碍事，她也高兴地摇着尾巴，跟着转来转去。

“干太，爸爸、母亲、贝鲁娜，我们都是一家人，虽然爸爸、妈妈眼睛看在眼里不见，可是心灵相通才是最重要的，是不是？干太是个坚强的、聪明的孩子，一定会理解的，对吧！”

“嗯。”干太愉快地大声地回应道。我放下心来，真心盼望将来有一天干太能对我说：“母亲虽然是盲人，但是能由你将我抚养成人，真是太好了。”

那天的烤饼比平时的好吃得多，而且好像还掺杂了些酸味。

第五章亲如姐弟

牵挂的人

对贝鲁娜而言，干太就像是她的弟弟。毕竟从干太还是一个只知道喝奶、哇哇大哭的婴儿时起，贝鲁娜就和他形影不离了。贝鲁娜非常喜欢干太，随时随地真心地关心着干太。

每天早上，她和我们一起去幼儿园，小朋友们都会一直叫着：“啊，是贝鲁娜！贝鲁娜！”贝鲁娜就会非常高兴。但是干太很快就被老师领着走进教室，这令贝鲁娜很不满意。

傍晚，贝鲁娜和我一起去幼儿园接干太，她总会睁大了眼睛盼着干太从教室里出来。一看到干太从教室里出来，贝鲁娜原本垂着的尾巴就会一下子高高地翘起来使劲地甩。而且她还会用鼻尖或是用身体蹭我的腿，告诉我干太出来了。她还啪嗒啪嗒地跺着脚，热烈欢迎着干太，好像在说：“你可算出来了！想死我了！”当其他小朋友叫她的名字时，贝鲁娜也会摇摇尾巴作为回应，可那只是一般的客套。一旦看到了干太，她的大尾巴就会大幅度、拼命地摇个不停。所以，尽管我看不见，也会立即知道干太出来了。

有时候，我和其他的母亲们聊得正起劲儿，没有注意到贝鲁娜的动作，没有发现干太出来了。这时，贝鲁娜就会用鼻子哼哼几声好像在说：“你看你看，光聊天可不行啊；干太都已经出来了！”“贝鲁娜！”干太边叫边跑了过来。对于贝鲁娜来说，这是她最快乐、最期盼的时刻。

乱发脾气

“叮咚—”门铃响了。“咱们一起玩吧，干太！”干太的朋友来找他’玩了。贝鲁娜最喜欢客人了，只要门铃一响，她就知道一定是有客人来了。只要是有客人来，不管是谁都行。无论是送快件的小伙子，还是来劝说订阅报纸的大叔，贝鲁娜都欢迎。只要一听到门铃响，不管她当时在什么地方或在做什么，都会赶快跑到大门口来。这一次，贝鲁娜也紧跟着干太跑到了门口。贝鲁娜一直认为干太的朋友就是自己的朋友。她非常高兴地跑到门厅的垫子上，高兴地撒欢儿。贝鲁娜如此高兴地迎来了小朋友，但若他们几个凑在一起商量的结果是出去玩儿，贝鲁娜就会失望地卷起尾巴回到我身边。

相反，如果大家商量的结果正如贝鲁娜盼望的那样—在家里玩，贝鲁娜就会被允许加入。但是在大家玩捉迷藏的时候，贝鲁娜只会将庞大的身体蜷起来而已，最终大家又会嫌她碍事。就算这样，只要让她一起玩，贝鲁娜就已经很满足了。有时候贝鲁娜正玩得高兴，忽然小朋友对她说句“贝鲁娜不能和我们一起玩”，然后就把房间的纸拉门关上了。贝鲁娜被可怜兮兮地关在了门外。她只能不满地哼哼鼻子，无聊地回到我这儿来。“他们又不带你玩儿了？那也没办法啊。你又不会玩扑克牌。

我也不能陪她玩。无聊的贝鲁娜只好懒洋洋地回到她的狗屋。真是太没意思了！她扑通一声靠在狗屋与房间相隔的纸拉门上，躺下睡觉。因为谁也不理她，她就拿纸拉门撒气。

到了吃点心的时间了。只有干太捧着牛奶杯美滋滋地喝着牛奶。其实贝鲁娜也非常喜欢喝牛奶。无论什么时候，她都很想喝。但是作为导盲犬，每天的饮食是要有节制的。

我非常疼爱贝鲁娜，但是绝对不会纵容她。不管她多么想喝，不能喝时就是不能喝。

只要看到我从冰箱里拿出牛奶瓶，贝鲁娜就会想：“哇，牛奶。”期盼着我能给她喝，但她的希望总会落空。这种时候，贝鲁娜又会朝着纸拉门发脾气，百无聊款地回狗屋睡觉。每次贝鲁娜都是扑通、扑通，很用力地撞上去，纸拉门很快被她撞出了个大窟窿。我往那个窟窿上重新糊上纸修补了好多次，但是总赶不上贝鲁娜发脾气的次数。

“真没办法啊。”最终我在那里贴了块白色的板子。总之，对贝鲁娜来说，无论什么时候，没人搭理她是最让她感到寂寞、难受的。

和贝鲁娜玩扑克

这是一个下雨天，幼儿园放假了，幸治的针灸治疗室没有休息，经常陪干太一起玩的幸治也不在家，又没有其他的小朋友来找他玩。干太饱到阳台上，眼巴巴地看看对面的公园，秋千、跷跷板、运动场都浸在雨中。平时总是非常热闹的公园，今天也变得异常寂静了。

我坐在餐桌旁，津津有味地读着一本盲文书。盲人是用手指来读书的。我很久没有这么认真地读书了，正当我看得入神的时候，干太走过来了。“母亲，我们玩扑克吧。玩‘抽大王’好吗？“嗯，但是只有我们两个人，玩扑克也没意思啊，至少得有三个人啊。

我无心跟他打牌，听我这么一说，不知道是不是接受了，干太默不作声。他又跑回阳台望着对面的公园。好像他还在犹豫要不要打着伞到公园去玩。

贝鲁娜正在她的小窝里呼呼地打着呼噜睡午觉呢，睡得还很香。有时贝鲁娜也会哼呀地说几句梦话，好像有点撒娇，我想贝鲁娜一定是梦到了她小时候的美事。有时候，贝鲁娜的梦话听起来也很痛苦悲伤，我就不禁有些担心：是不是我刚才训斥她太过严厉了？或许贝鲁娜也有她自己的想法和意见呢。

这时干太那充满活力的脚步声又传了过来。读书又被打断了。“母亲，我有个好办法。我们可以加上贝鲁娜，三个一起玩扑克，怎么样？这样我们就可以玩抽大王’。

“啊？跟贝鲁娜一起玩扑克？那能行吗？”“行！能行！喂，贝鲁娜，快过来。我们来玩扑克，很有趣的啊！我会帮你看牌。睡得正香的贝鲁娜被叫醒了。虽然她还睡眼惺松，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但贝鲁娜还是高兴地加入到我们的游戏中来。

我从抽屉里取出盲人也可以玩的注有盲字的扑克牌，并且把牌发在每个人的面前。贝鲁娜面前也分到了扑克牌，她已经完全没了睡意。当然，贝鲁娜根本不懂玩扑克牌的游戏规则，但她却觉得很满足，睁着大眼睛使劲地盯着放在自己面前的扑克牌。

最悲惨的是大王牌一开始就让贝鲁娜给碰上了。干太一边玩自己的牌，一边还得帮着贝鲁娜出牌。战斗越来越激烈了，但是贝鲁娜的大王牌却一点儿也没动，还一直摆在贝鲁娜面前。胜败结局似乎已经很明显了。不过，就算打牌输了，贝鲁娜也毫不在意，只要让她一起玩，贝鲁娜就会充满幸福感，觉得很满足了。

贝鲁娜玩保龄球

有时候，幸治也会意外地提早回家。通常幸治下班回家时，干太早已经睡着了。“叮咚”，门铃响了，干太和贝鲁娜都跑到大门口。没想到竟然是幸治提前回来了，他们两个都喜出望外。一般这个时候，全家人就会一起玩会儿游戏。

“啊，爸爸回来啦。大家一起做游戏吧。”干太大声嚷嚷着。贝鲁娜也开心地跺着脚好像在打拍子。这下可惨了，如果幸治不立即点头，恐怕干太和贝鲁娜也不会让他好好吃一顿饭，所以幸治必须先陪他们一起玩会儿，否则干太他们决不答应。每当这时候，大家通常会玩相扑、打扑克、捉迷藏等游戏。不过，最终贝鲁娜总会被视为碍事‘的角色。因为很兴奋，贝鲁娜总是跑过来跑过去的，时不时会撞到大家。她是在用全身心地表现她的喜悦，但是她的身体太大了，所以每次干太都会尖声训斤她。“碍事！真碍事！贝鲁娜，你快回你的小屋里去！”

好不容易才可以和大家玩会儿，又被大家排斥，贝鲁娜显得很失望。她虽然很不高兴，也没有办法，只好乖乖地听话，沮丧地拖着尾巴回自己的小屋。

她静静地趴在那儿，把下颚放在前脚上，看着大家高兴地做游戏，其实心里很不满。总之，很无聊，所以没老实待一会儿她就又跑过来。不管我们正在玩扑克，还是在玩相扑，她都会挤进来，故意将她大大的身躯横卧在那里。这是贝鲁娜在报复我们对她的冷落。她故意来捣乱，搞恶作剧。

有一段时间，大家特别喜欢玩保龄球。那套保龄球是幸治送给干太的礼物。我们把塑料制的保龄球瓶放在大门口的垫子上，然后人站在房间的最里面，直线距离大约只有9米，掷的球也是塑料的，球很轻，所以总也扔不直。要想把立着的两排保龄球瓶全部击倒，也不是件很容易的事。我们嘴里总是自负地说：“全中！”但那根本不可能。球总是无情地滚到冰箱边上或桌子下面或其他角落里。“母亲投得最差啦！”干太和幸治都大笑着，一起笑话我。每一局我们都记分，大家玩得很高兴。

贝鲁娜也不愿被冷落，她也想加入到我们的游戏中来，可是贝鲁娜又不会扔保龄球。她的大眼睛一直盯着滚来滚去的球。对啦，我也可以加入呀，帮他们捡回到处乱滚的球，不就行了吗！

贝鲁娜想到了一个加入游戏的好办法。刚开始，贝鲁娜好棒，不论球滚到哪里，她都会迅速地用嘴把球叼回来。·但是，贝鲁娜捡球实在是太投入、太兴奋了。最后，她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了，把我们刚投出去还

没有撞到保龄球瓶的球都给叼了回来。 她还很得意地把球叼到我这儿来，等着我夸奖她呢。

咦？大家怎么都冷冷地瞅着我？ “贝鲁娜你又在这儿碍事。快躲到一边儿去。母亲，你赶紧把贝鲁娜弄走。”干太撅着嘴大声抗议。 唉，贝鲁娜又遭到了冷落。



贝鲁娜的恶作剧不管怎么说，贝鲁娜是干太的姐姐，所以她不会总让着弟弟干太，有时她也会教训或者回敬他一下。有时，她趁干太不在的时候，溜进他的房间，在他没收拾起来的玩具上搞恶作剧。她把干太整盒拼图中的一块儿咬得乱七八糟，丢在那儿。从外面玩回来的干太立即就发现了那块儿被咬烂的拼图，咧开嘴巴大哭了起来。贝鲁娜马上就跑到哇哇大哭的干太身边，好像在问：“怎么了？你为什么要哭啊？”

但是，大家马上就会明白这到底是谁的杰作。“贝鲁娜，真讨厌！你以为这是口香糖吗？真是个笨蛋！”

干太用小手打了几下贝鲁娜的头和身体。 “是贝鲁娜干的？贝鲁娜，你为什么要这样搞破坏呢？这样做可不行。”听到我也严厉地斥责她，贝鲁娜赶紧跑回她的小屋。当然，每次事后我也会批评干太。

“这不全是贝鲁娜的错。你不把玩具收拾好就跑出去玩，你做得也不对。你要是很爱护玩具的话，每次玩完以后就要收拾好。”不过干太最讨厌收拾东西了。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有朋友来叫他出去玩，他就会立刻扔下玩具跟人家跑出去玩了。所以贝鲁娜又有机会咬坏干太丢在榻榻米上的拼图，就算只咬坏了一块儿，可是再好的拼图也拼不起来了。

“贝鲁娜，你太讨厌了！干太生气地大喊大叫，然后又哇哇大哭，接下来我又会训斥他们，这就是我们家常常上演的相同的节目。在这种情形下，贝鲁娜总是会匆匆忙忙地逃回她的小屋暂时避难，等待风平浪静。

有时还有这样的恶作剧发生。 干太每天傍晚6点钟就会准时打开电视机。他特别喜欢看动画片，每天他都会坐在或躺在沙发上，着迷地收看卡通节目。你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吗？贝鲁娜会故意走到电视机前面，挡在电视画面的正中间。“贝鲁娜，快让开，快让开！我一点儿也看不到电视了。你快到那边去。”但是，贝鲁娜却站在电视画面前一动不动。任凭干太怎么样使劲推她或是拉她，都不管用。贝鲁娜四脚用力地撑着地，拼命抵抗，就是不挪开。

“啊，母亲。你看贝鲁娜，她老故意跟我捣乱。”我正忙着准备晚饭，干太带着哭腔跑过来了。贝鲁娜，你赶紧让开吧，故意捣乱可不好，否则我可要惩罚你了啊。”贝鲁娜终于从电视机前让开了，跑到我这儿

来。贝鲁娜的脚步很轻盈，她好像很高兴。也许她觉得这样做总算回敬了干太。她用鼻尖蹭了蹭我的身子，好像在对我说，我不是使坏欺负他，而是开个玩笑稍微回敬他一下。 但是，有时贝鲁娜回敬的恶作剧太过火，我也会严厉地训斥她。

闲着的时候，贝鲁娜也不会总老实地待在她的小屋里。盛夏季节，她会跑到门厅的垫子上或水泥地面上睡觉，有时还会跑到冰箱门附近。冬天严寒时，她会蜷在能晒到太阳的榻榻米上。

有一天，她横卧在通往厨房门口的通道上。干太从对面走过来想要从贝鲁娜身上迈过去的时候，贝鲁娜突然站了起来。就在这一瞬间，干太的身体猛地撞到了厨房的地板上。当然，对于贝鲁娜的这次恶作剧，我也狠狠地训斥了她。

雷公来啦

傍晚，下起了雷阵雨。雨点很大，啪啪地打在阳台上。“啊，糟了。”我赶忙跑出去收拾晒在阳台上的衣服。轰隆隆—打雷了。“啊呀，快点儿，干太来帮母亲收衣服。”但是，在一旁帮忙的干太却突然停下来了，在旁边转来转去的贝鲁娜也停下了脚步。“雷公！不好了！雷公来啦！”干太赶紧把自己的肚子遮起来，又慌忙回屋关上电视机，而且还把家里的一切电器统统都关上了。然后他又站到阳台的玻璃门边，冲着天空大声说：“雷公，我是好孩子。我只有一个肚脐，我不能给你。而且我已经关上了电视机，还把所有电器都关上了。请你不要来啦。你还是去坏孩子那里吧。”

干太最害怕打雷了，特别怕。我在一旁听着他说话，差点笑出声来了。但是，干太却很认真地在那里朝着天空大喊。以前，幸治曾告诉过干太：雷公是专靠吃电和小孩子的肚脐生存的，饿的时候他就会来找这些他最爱吃的东西。

我也曾和干太讲过：只要你乖乖听话当个好孩子，就不用怕了，雷公就不会来找你了。干太对我们这些说法深信不疑，一直都记着这些叮嘱。所以每次打雷时，他就会把平时随意穿着的衬衫下摆紧紧地扎到裤子里去，而且还要急急忙忙地把家里所有电器统统关掉。可结果，雷声轰隆隆地越响越近了。

“母亲—”干太很害怕。“你只有今天乖乖听话还不够，平常是不是没好好听话啊？你看，雷公一直在看着你呢。”我回答得毫不留情。但是，雷公却没有给我帮腔。雷阵雨很快就过去了。刚才那震耳欲聋的雷

声也停息了。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咦？那两个小家伙跑到哪儿去了？我忙着准备晚饭，突然想起了干太他们两个。外面很安静，屋内也没有什么声音，既听不到干太害怕打雷的叫嚷声，也听不到贝鲁娜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了。我走进放着电视机的屋子。他们没在。电视机前、沙发上都没有。 “咦？奇怪。他们到哪儿去了？我自言自语道。

要是能听见他们偷偷笑，那一定是藏在什么地方了，可是我竖起耳朵使劲儿听了听，什么动静都没有。

我又到别的房间去。来到卧室，里面堆着刚才下雨时急急忙忙收拾回来的衣物。但是，在衣服堆的旁边，我还摸到了一堆棉被。“真奇怪’阿。我嘟嚷了一句。不知为什么放棉被的储物柜的拉门也被拉开了一半。我轻轻地拉开了拉门。“你们怎么躲到这儿了？”

贝鲁娜和干太躲在储物柜里睡着了。或许当时他们太害怕了，就躲到这儿来了吧。而且，他们还把碍事的被子都揪了出来。“可能躲在里面，不知不觉中就睡着了。”

他们两个互相楼着睡得正香。我犹豫着要不要叫醒他们。他们两个实在是太可爱了。

不愧是姐姐

干太在幼儿园的生活非常顺利。“老师把我画的画儿贴在了幼儿园的教室里。”听干太这么一说，我就打算和贝鲁娜去看看。幼儿园的老师微笑着给我们讲解了那幅画。，我和贝鲁娜一边听着老师的讲解一边欣赏着画,非常高兴。有一天，干太又告诉我们了‘我做的古装偶人被摆在教室啦。”

我和贝鲁娜马上又去了幼儿园。我们和老师一起到了展台前。但这次就不是愉快的气氛了。老师把两个用粘土做的、穿着纸衣的偶人放在我的手掌上。老师吞吞吐吐地对我说：“老实说，这件事我真不知该怎么跟你说。干太做的偶人，颜色有些奇怪。你也知道，一般古装偶人都应该有特定的色彩，但是只有干太涂的颜色有些奇怪，都是黑色或蓝色的。”我虽然面带微笑地听着老师的话，但心里的确有些担心。或许，这就是失明的父母养育孩子的弊病吧……

比如，干太在家里画郁金香或是太阳的时候，我们只能胡乱说句：“画得不错啊。”但是却不能给他任何指导或是建议，无论他把郁金香画成什么样子或者把太阳涂成什么颜色。

我和幸治还有其他几个朋友商量了好几天。大家提议送干太去上绘画班，这样可以让他及早学会正确的方法。我觉得找人聊一聊可以让自己渐渐冷静下来。如果干太的世界变得更加宽阔，他拥有了自己的世界，那么他必然会逐渐具备观察事物的敏锐眼光。没关系，一定不要紧的。我觉得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虽然我看不见，但我还是去看干太的画，并领着贝鲁娜一起参加干太所有的活动，比如参观幼儿园、郊游远足、运动会、义卖会或母子同乐会，等等。

但是总有一件事情在困扰着我。那就是如果有很多孩子一起活动的话，我就搞不清干太到底在什么地方了。

有时候，干太会在我根本意想不到的地方叫我：“母亲—”这时候，干太的声音显得格外高，我觉得他好像有些焦急。这时，我才突然察觉自己完全冲着不同的方向张望，我也慌张起来。

后来我偶然发觉了一件事。不论有多少孩子，贝鲁娜的眼睛一直都追随着干太。只要循着贝鲁娜一直注视的方向，总会传来比别的孩子稍高一些的干太的声音。我觉得很吃惊。“贝鲁娜，你总是这么关心挂念着干太啊，是不是因为你一直把干太当做你的弟弟啊。”

贝鲁娜又用她的鼻尖蹭蹭我，好像在说，那当然啦。

第六章衰老的日子

心灵的眼睛

贝鲁娜已经九岁了。那年春天，干太升入了小学。我和贝鲁娜一起参加了干太的幼儿园毕业典礼和小学的入学仪式这两个重要活动。入学典礼那天早上，朋友小Y送来了很可爱的胸花。

第一朵胸花被别在了最兴奋的干太胸前。然后是身着正装的我和幸治也都各自别上了一朵。小Y手里拿着最后一个胸花，笑眯眯地对贝鲁娜说：“好了，贝鲁娜，也要恭喜你啊。你也从幼儿园毕业了。从现在开始，你就可以和妈妈一起去有好多哥哥姐姐学习的小学啦。”说完，一朵散发着清香的胸花别在了贝鲁娜背带的把手旁。

“贝鲁娜别上胸花更像个女孩子了，真可爱。”干太在一旁夸赞她。贝鲁娜好像有些害羞了，不过她显得非常高兴。

入学典礼结束后，班主任老师向大家介绍了贝鲁娜。而且，在新班级拍的纪念照里，贝鲁娜也像模像样地蹲在我身边和大家一起照了相。干太和贝鲁娜又开始了新的生活。每天，干太都背着崭新的书包，一个人上下学。他已经不像上幼儿园时那样，要幸治或者我和贝鲁娜去接送了。所以每天一过中午，贝鲁娜就开始期待干太背着书包放学回家的那一刻。

在干太放学回家打开门之前，贝鲁娜早就蹲到门口的垫子上，等着干太开门的那一瞬间。、我想，贝鲁娜一定能分辨出干太上楼的脚步声，否则不会那么准的老早跑过去迎接。门开了。贝鲁娜使劲地摇着尾巴欢迎干太，好像在说：“你回来啦，在学校一切都好吧？

随着小学新生活一点一点进入正轨，学校要召开第一次家长会。今天，贝鲁娜要和我一起去学校参加家长会。她一定在想，今天母亲显得好紧张啊。是啊，家长会上，一定会有好多母亲都来参加。

干太的班主任对家长们说：“今天，我想告诉大家一件让我非常感动的事情。前几天，我请郡司干太同学在小朋友面前讲一讲他母亲的故事。因为对于导盲犬这个话题，大多数同学都是第一次听到，而且好像也有不喜欢狗的同学，所以我就先请郡司同学给大家讲一下他的母亲。

郡司君说：‘我的母亲眼睛看不见，所以她总是和导盲犬贝鲁娜一起行动。但是她却用她心灵的眼睛养育了我。’“我当时听了非常感动，也很有同感。我们这些能看得见的人，有时难免会仅凭借自己看到的那一部分来判断事物。但是实际上，心灵的眼睛才是最重要的。”

这段突然的插曲，真的让我很意外。干太平时从学校回来都会锣哆唆唆地对我讲学校的很多事情，但是这件事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我感到整个教室都洋溢着一种温馨的气氛，其他的妈妈都敬佩地望着我。我心里涌上一股暖流，大滴大滴的眼泪滚落在我的脸颊上。

干太的康复治疗

那是干太小学一年级秋天时的事情。 当时我正在家里打扫房间，电话铃响了。是干太所在学校打来的。‘

“……保健室的老师已经直接把干太送到了医院，请您带上保险证马上赶到医院去。干太可能是骨折了……”“贝鲁娜，不好了。干太从楼梯上摔了下来，受伤了。”

我大声叫醒了睡得正甜的贝鲁娜。可能是骨折了……我告诉自己必须要冷静，但是我脑子里还是一片混乱。我和贝鲁娜刚进入候诊室，就立即知道干太在哪里了。干太哀嚎的声音响彻整个候诊室：“好疼啊，好疼啊—”贝鲁娜立即跑到干太身边，关切地抬头望着干太痛苦扭曲的脸。

x光片的结果是，右臂肘骨骨折。从治疗室出来的干太，右臂用三角巾固定住了，一脸心有余悸的模样。

或许骨折对干太来说打击太大，他终日无精打采的，没了往日的活力。贝鲁娜一直关心地看护着干太。

石膏绷带一个月左右就拆除了，但是干太被固定过的右臂还不能动。我们必须要担办法让这只手臂恢复到原来的健康状态。虽然对我来说，抚养干太一切都得摸索着来，但是我却从来没让他受过大伤或是烫伤。如果不赶快恢复手臂的功能，那就糟糕了。幸治在干太受伤的部位做针灸治疗。给干太洗澡时，幸治也用力给他进行肌肉按摩。同时，每天我们还领着干太去做康复治疗，让他的手臂承受一定的重量，帮助他活动已经变得僵硬的关节。“我不要做了，好疼啊—”坐在走廊长椅上等着干太做治疗的我们，清清楚楚地听见他痛苦钓哭喊声。

只要一听到干太那凄惨的哭声，贝鲁娜最先有反应。她会猛地站起来，用自己的脸贴近我。我温柔地抚摸着贝鲁娜的头，对她说：

“你很担心干太是吧。谢谢你，贝鲁娜。不过，干太必须做治疗。尽管会很疼，但他必须趁现在彻底治疗才能恢复健康。”干太从治疗室出来了。治疗一定很疼，他显得心情很不好。贝鲁娜迎上去，用身体蹭蹭他，摇着尾巴安慰他。

干太每天都去治疗室接受康复治疗。就这样，从秋天到春天，再到夏天，治疗从未间断过。终于有一天，治疗室的大夫对干太说：“好了，彻底康复了。干太你真不简单！

“你也很了不起！大夫摸摸贝鲁娜的头，夸奖道。

健康检查

导盲犬每年都要接受一次健康检查。

我们可以带贝鲁娜到附近的动物医院去做检查，而且导盲犬协会也规定每年要对导盲犬进行健康体检。

协会的健康检查日一般定在春季黄金周休假前后的星期六。贝鲁娜每年都会回协会接受健康检查。体检那天，协会的兽医老师不仅会给导盲犬做例行健康检查，还会护理导盲犬的爪子、清洁牙结石、耳朵污垢、梳理毛发，此外还检查并指导它导盲犬的素质教养。协会的老师全体出动，给很多导盲犬做全面的健康检查。

今年的健康检查日又到了。

那天天气很好，是个晴天。

吃完早饭后，我对背起书包准备上学的干太说：“干太，你听好。放学回来后，你先吃放在桌子上的点心。出去玩的时候，别忘记锁上门。估计我们5点前就能回来，你可别在外面玩得太久不回家。知道了吗？”

干太很不耐烦地听着我的叮嘱。“你已经说过好几遍了。我一个人也没问题。你太操心了，我走了。” 说完，干太就背着书包去上学了。

到去年为止，每次协会的健康检查日我都带着干太一起去。今年干太上一年级了，我还是第一次不带着他自己和贝鲁娜去。所以我很担心干太一个人在家。正在喝茶的幸治笑着对我说：你太啰嗦了，有点担心得过头了。你呀，恐怕得了‘爱子病’了，不仅对贝鲁娜，而且还有干太。”

我一直忙活到11点钟才出门。因为领贝鲁娜去做健康检查时，必须得带着她的“一”（尿）和”（便）。

“二”还比较简单。只要把她早上排泄的便便用塑料袋装上一点儿就行了。相比之下，想要“一”就比较难了。必须得测准她小便的时间，悄悄地从背后把手伸过去，还得用塑料袋接好她的“一”。

别看贝鲁娜体重有27公斤，身体很庞大，但是她非常敏感，心思像针一样纤细。所以，只要我拿着塑料

袋站在她身后想要取她的尿样，她就会非常不安。母亲到底要干什么呀？怎么今天和平常不太一样，有些慌慌张张的。大概贝鲁娜会这么想。“贝鲁娜，别害怕。我只是想取些尿样。你就像平常那样小便就行了，不必在意我在干什么。在狭窄的阳台上，我使出浑身解数哄着贝鲁娜小便。最后终于用塑料袋取到了我所期望的“一”，我大大地松了口气。总算完成了。好了，这样就可以出发了。

白内障

我们到了协会的健康检查会场。“郡司太太。”兽医老师叫到了我的名字。贝鲁娜已经蹲坐在诊断台上了。

“贝鲁娜的眼睛患了白内障了。你最好还是考虑考虑，让她退役吧。”

白内障？！

退役？！

我大吃一惊。我做梦都没有想到过会有这种结果。一瞬间，我的脑海里全都是退役、退役这些词在盘旋，大脑一片混乱。导盲犬协会有明文规定，导盲犬若因伤因病、因衰老或生理机能出现问题，就可以退役。一

旦出现不能继续担任导盲犬的情况时，它们就必须告别失明的主人，被送到新的家庭中去。在那儿它们将作为普通的宠物犬，过上与导盲犬完全不同的幸福生活。此外，也有导盲犬协会成立了专门收集退役导盲犬的“养老院”。

同样，原来的主人也会再领到一只新的导盲犬，而且为培养与新导盲犬之间的伙伴关系，还要再次接受严格的训练。可是在这之前，导盲犬和主人都要割舍这份离别的悲伤和无奈，必须越过这道障碍。

我努力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艰难地对老师说：我实在无法想像贝鲁娜的眼睛会看不见。因为她一直都做得很棒，而且上楼梯时从来没有踩错过台阶。”听了我激动的倾诉，老师语气委婉地对我说：“郡司太太，你别误会。我并不是让贝鲁娜马上退役。因为狗的听觉、嗅觉等所有感官都很灵敏，所以就算她的视觉有些减退也不要紧。特别惊人的是，狗就算完全失明，只要是她熟悉的道路，就不会走错，感觉相当良好呢！但是，现在贝鲁娜得了白内障，所以最好还是考虑考虑以后让她退役吧。”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的脑子一片混乱。垂头丧气的，我一点精神也没有。只有退役、退役这个词一直在我的脑海里盘旋。贝鲁娜竟然得了白内障。

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了前不久的几件事。最近，从亮处到暗处，或者从暗处到亮处时，贝鲁娜总会停顿一会儿，好像有些不知所措。而且在微暗的地方找门或者楼梯的时候，也比原来花的时间长了。

“贝鲁娜，你当时是不是有点看不清？我却一点儿都没有察觉，对不起，真是对不起。”

对于失明的我和幸治来说，干太的成长就是我们的期望。干太一天天地长大，长得越来越有出息，这就是我们生活的精神食粮。但是我们从来没有想到，与此同时，贝鲁娜也在一天天迅速地衰老。难怪最近干太总跟贝鲁娜开这样的玩笑：“贝鲁娜喝牛奶喝得太多了吧，毛都快变成白色的了。”

原来，贝鲁娜的毛发真的快变成白色了。狗的年龄和人的年龄增加的分量不同。贝鲁娜九岁了，但却无法与九岁的人相比，她要老得多得多。

我又想起了几个月前的一件事。那天，我和贝鲁娜坐车去参加一个聚会。我们推开会场厚重的大门，楼梯应该就在大门的斜对面。因为这我来过几次，所以里面的情形也比较熟悉。

“上楼梯！平日里贝鲁娜会一下子跑到楼梯那里，但是那次贝鲁娜不知是怎么了，样子很奇怪。好像有

些犹豫，有些不知所措。我皱着眉头，撅起嘴不满地对贝鲁娜说：“贝鲁娜，让你上楼梯呢。你怎么了，找不到吗？”我还以为她在跟我开玩笑，就严厉地惩罚了她。

刚上了几级台阶，就听到后面有个男人对我说：“咦？怎么回事？有血迹！啊，不好了。太太，不好了。狗的爪子流血了！？！贝鲁娜的脚出血了？！“啊，爪子的趾甲都掉了，是被门夹到了吧。”我的心跳都快停止了。刚才我们推开进来的那扇厚重的门关得太快了，结果贝鲁娜的后腿没能跟上，被门夹住了脚。

最好还是马上送到医院去。”那个男人抱起贝鲁娜，把我们送到了附近的动物医院。

啊，原来那时候就……大概从明亮的户外进入昏暗的室内时，贝鲁娜的眼睛没有及时适应过来吧，所以她的行动才会受到限制没有灵敏地作出反应。我悲伤地想到了那件事的前因后果。

无法放手

一连两三天，我都在想让贝鲁娜退役的事。但是，想来想去都得不出结论来。现在是决定是否让贝鲁娜退役的重要时期。最近我和贝鲁娜一起出门的时候，我都会很注意贝鲁娜的患病情况，看起来好像并不是很严

重。我想，只要我自己注意点，应该会有办法的。 而且，最让我舍不得的是，贝鲁娜那么可爱。贝鲁娜和干太一样，都是我们的孩子。

就在我痛苦犹豫的日子里，有一天我去朋友小Y家玩，聊起了这件事。贝鲁娜伸长了身体，惬意地躺在我们中间。一会儿她就呼—呼—地睡着了，睡得还很香。

“……所以，我实在是很犹豫，到底要不要让她退役。如果从长远角度来考虑，就算我们会很痛苦，但或许还是现在让她退役的好。”我刚讲到这儿，你猜怎么了。

刚才还呼呼睡得正香的贝鲁娜突然一下子站了起来，并且紧紧地贴住我，用她厚厚的舌头舔着我的脸。她好像在说：“不要，不要啊！我才不要退休呢！”

我真的无法放弃贝鲁娜。我不能让她退役。其实，我在心底一直这么想。

考虑再三，我终于下定决心把贝鲁娜眼睛患了白内障这件事告诉了幸治、干太以及其他亲密的朋友。我还对他们说，有时候贝鲁娜不能灵敏地作出反应，但是希望能得到大家的帮助。而且，我比以前更加小心仔细地给她梳理毛发。我希望日益衰老的贝鲁娜看起来能显得年轻一些，不会变得那么难看。

电梯事件

干太上小学以来，我们全家一起外出活动的次数越来越多，而且多数需要乘坐新干线或其他线路的特快列车。这次，我们一起去了我的老家—新泻，还有幸治的老家—福岛。旅行的时候，我们没碰到什么大麻烦。就算有时有的店不让贝鲁娜进门，只要我们解释一下她是导盲犬，一般大家都会谅解。

不过，我不想在旅行时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发生，所以每次出门前，我都会事先确认好是否准许带着导盲犬一起食宿等等。当我们到达地方城市开始旅行时，让我吃惊的是，有好多人都说他们是第一次见到导盲犬。

那一次，我们必须先乘坐新干线，然后再换乘普通线路，才能到达目的地。自从贝鲁娜眼睛得了白内障之后，每次乘车或走在站台上时，我都会格外小心。万一要是从站台上掉下去被列车撞到，那就会酿成不可挽回的大事故。问题还不仅限于此。

如果是因为使用了有视力障碍的狗作为导盲犬而发生了事故的话，那将会成为一个大的社会问题。这不仅仅是我和贝鲁娜的问题，还会波及到所有正在服役的导盲大以及它们的主人。

因为贝鲁娜的可爱，我无法忍受和她分离。她作为我们家的一员，长期与我们生活在一起，就像我自己的孩子一样。但是感情上的解释在事故面前都将是软弱无力的。

每次出行我都会很苦恼，在不熟悉的车站换乘、在陌生的站台步行时，我到底应该怎样做才好呢。特别是在旅行的时候，一定要格外小心。

偶然一次，我得知车站只要事先提出申请，车站就会派专门的人员负责引导乘客换乘列车。所以，自从那以后再出门旅行时，我都会预先申请车站人员的帮助。在那次换乘车站也是如此，刚下新干线就有车站的工作人员亲切地跟我们搭话。因为在申请援助的时候，我就已经告诉了工作人员我们的车厢和座位号。

“您要换乘的地方支线站台在下面，距离很远。所以咱们不走楼梯，而改乘电动扶梯。您坐电动扶梯没问题吧。“是的，我想应该没什么问题。我微笑着回答道。贝鲁娜平日乘坐电动扶梯也很熟练的。

“电动扶梯上下比较危险，我们想还是先让它停下来，然后再乘吧。”

“啊，没关系。我们常搭乘电动扶梯，就像一般人那样没有问题啦。”

“不过，万一发生事故就麻烦了……”“要是这样的话，那我们还是爬楼梯好了。”走在一旁的车站工作人员停下7脚步。我和贝鲁娜、幸治还有干太也都停了下来。服务员很为难地说：“我们还是第一次遇到带着导盲犬的客人，事实上，我们站长和助理都在电动扶梯那里等着您呢。” 大家的步伐变得沉重起来。我们朝着电动扶梯走去。

站长及助理先生都很和蔼地欢迎我们。请您和导盲犬一起站在这块儿板上，好了吗？请您抓紧扶手。我要启动扶梯了。”


我们轻轻踏上了电动扶梯。他们打开了开关，电梯开始运行了。身体忽悠了一下，稍微有些失去平衡。这样，电梯一直往下走。

Stop！”（停！）陪我们一起坐电梯的站长发话了，电梯韵开关又被关上了。我的身体因为惯性颤颤悠悠地向前打了个趔趄，又向后倒去，差点儿摔倒。坐电梯的．时候，我一直用力抓着贝鲁娜的背带。下了电梯，我悄悄地长舒了一口气。抓着扶手的手和抓着背带的手，手心里浸得都是汗。车站工作人员都在说：“啊呀，平安地下来太好了。”我也松了口气，对大家说：“非常感谢！多亏有你们的帮助。”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外出旅行会接触到各式各样的人，那的确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当然，有时候也会碰到不开心的事。偶尔也 会碰到邻座的人会对我们说他讨厌狗，让我们换到别的座位去。

不知道贝鲁娜是不是能听懂我们的对话，对那种氛围，她显得非常敏感。她似乎觉得我是因为她才跟别人发生争执，是因为她不被人家接受，所以我才在那里抗争。所以每次遇到这种情况，她都无精打采地低着头，把她大大的身体蜷缩起来躲在我身后。

所以每次出门旅行，我都努力做到不要与人发生任何争执，保持愉快的心情完成旅行。有的时候，因为车快到目的地了，贝鲁娜刚从座位下我的脚边走到过道上去，周围就响起了一片欢呼声。

大家会七嘴八舌地说：“我一点儿都不知道车上还有狗。”“我也没发觉，真是个聪明懂事的狗啊！”

贝鲁娜对这种大家能够接受自己的气氛也很敏感。她会用鼻尖蹭蹭我的身体，很得意地抬起头，似乎在对我说：“你瞧你瞧，大家都冲我笑，还在一个劲儿地夸赞我呢。”

“已经不行了”

贝鲁娜十岁了、十一岁了……我们生活得很愉快，但是我也明显感觉到了她越来越衰老。到了贝鲁娜十一岁那年春天的健康检查日。那年春天，干太已经上小学三年级了。“贝鲁娜，你上下车时可要好好注意安全

啊。”干太背着书包去上学了。“路上要小心些啊。”幸治也带着便当去针灸治疗室上班了。

“好了，贝鲁娜，我们出发吧。”家里没有其他人了，在空荡荡的家里我的声音显得有些紧张。只要我拿起背带，贝鲁娜就会高兴地跑过来。贝鲁娜的视力好像越来越差了。所以，每次需要乘车外出时，我就必须小心再小心，否则就有可能出事故。万一从站台上掉下去，不仅贝鲁娜，连我都会没命的。因此，在出门前我首先会考虑，怎么才能不用在那么危险的站台上走，就算要走，怎样才能只走最短的距离。就像今天我也仔细计算了，在靠近楼梯的下车门下车，尽量缩短在陌生的站台上走路的距离。

五月，天清气爽，而且今天是个晴朗的好天气。刚过完黄金周，车厢内很空。我慢慢地坐在了座位上，但是心情却愈发沉重。去年做检查的时候，兽医老师就对我说：“啊呀，贝鲁娜的白内障越来越严重了。”

这又过了一年了。这次老师会怎么说呢？自从得知贝鲁娜患上了白内障之后，我每天早晚都给她滴眼药，从未间断过。但是，白内障的恶化，不会因为滴眼药水就停止的。

在健康检查的会场。“郡司太太！听到大夫叫到我的名字，我就朝着声音的方向走去。贝鲁娜已经站在检查台上了。

“贝鲁娜的眼睛作为导盲犬已经不行了。白内障更加恶化了。贝鲁娜的眼睛的状况比你想像的还要糟糕。有一只眼睛已经看不见了。我想另外一只虽说还能看得见，但也只能看到些模糊的影子而已。我很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是她眼睛变成这样说明她的身体也同样衰老了。希望你能理解，贝鲁娜已经不再适合做导盲大了。”老师的语气很平静。但是每一句话都深深地刺痛着我的心。

在回家的列车上，我毫不顾忌周围的人怎么看我，我忍不住哭了。不管我怎么擦，眼泪还是掉下来。贝鲁娜趴在我脚边，很担心地抬头看着我。“贝鲁娜，我们不得不说再见了。”我抚摸着贝鲁娜的头，贝鲁娜很担心地舔着我的手。

我来当她的眼睛

我一直在考虑。每天、每天，我都在考虑，考虑得头都疼了。但是，不论我怎么考虑，都得不出结论。

早上干太去上学，幸治去针灸治疗室上班，我连早饭后的收拾都忘记了，全部心思都在考虑这件事情。我非常喜欢贝鲁娜。我希望能够一直和她生活在一起。我也认为，贝鲁娜生活在这个家庭里是最幸福的。但是，要在这个家继续这样生活下去的话，要想继续与我组成伙伴关系的话，贝鲁娜就必须继续做导盲犬。

然而贝鲁娜的眼睛已经衰弱到不能继续从事导盲犬的工作。

我思绪万千，无论怎么想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我坐在椅子上考虑时，贝鲁娜就会走过来趴在我的脚边。这几天我沉浸在思考中时，贝鲁娜总是缠在我身边，一步也不离开。而且，她好像显得很不安，时不时地抬头看看我，然后再用她湿乎乎的鼻尖蹭蹭我的手。“贝鲁娜，怎么办才好呢？我是希望你能继续留在这里，但是这样一来你就得继续作导盲犬的工作。要是你去别的人家的话，也许做个普通的贝鲁娜更幸福。你觉得哪个更好呢？”我抚摸着贝鲁娜的头对她说。一时间，和贝鲁娜一起生活这么多年的点点滴滴，就像走马灯一样在我的脑海里浮现。贝鲁娜一直抬头望着泪流满面的我。

正因为这些回忆紧紧地困扰着我，所以我不想跟任何人谈论这件事。我想自己一个人先好好冷静一下，考虑考虑。一天晚饭后，我终于按捺不住，心情沉重地告诉幸治和干太，贝鲁娜的眼睛已经病得非常严重了。这天距离贝鲁娜在协会接受检查，已经过了十多天了。

“是吗？已经不行了吗？．··…那最好还是下决心让她退役吧。趁现在贝鲁娜还很招人喜爱，就算去了一个新家庭，人家也会疼爱她的。或许这样对贝鲁娜来说更幸福。”幸治一边喝着饭后茶，一边对我说。

“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地就下结论呢？！我们跟贝鲁娜一起生活了十多年呢。正是因为有了贝鲁娜，我们才能把干太抚养到现在这个样子啊。我觉得我们不应该忘记这一点。而且，贝鲁娜会不会得到新家庭的宠爱，实在是无法保证啊。”

虽然我知道幸治是在担心反应迟钝的我再和视力衰退的贝鲁娜一起走会更不安全，但是我实在没办法保持沉默。“毕竟是作为一个家庭，一直这样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啊。我顾不得擦眼泪，继续说道。

但是，在我心里，虽然还不是很明确，可是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让她退役吧。不管我多么爱她，还是必须得考虑让她退役了。“母亲，不要紧的。我们可以和贝鲁娜永远一起生活下去。

一直沉默不语的于太，突然对我说。“我来当贝鲁娜的眼睛。这样的话，我们就可以永远和贝鲁娜一起生活了吧。我大吃一惊。“干太，这是真的吗？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嗯！”

“你真的是长大了。你已经成了大哥哥了。”我和幸治都感到非常安慰，我的脸上又流下了新的感动的泪水。

干太能够对我说他要做贝鲁娜的眼睛，也就是说他也希望能够继续和贝鲁娜一起生活，这对我来说简直就是无价之宝。“是啊。干太能这么说，那就一定能行。”幸治也显得很高兴。

“好了，大家一起干杯庆祝吧。从今天开始我们新的家庭生活就要开始了。今后，干太就是贝鲁娜的哥哥了。”幸治的声音有些兴奋。“哇—，大家干杯。母亲，给我倒点儿牛奶。”干太也很高兴。急急忙忙磨咖啡豆的我，虽然满脸泪痕，但脸上却洋溢着久违的微笑。

不过，现在最幸福的是贝鲁娜。一直趴在我的脚边，听完大家最后的决议，她也异常地兴奋，摇着大大的尾巴，向着干太和幸治身边靠过去。“干杯！干太，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贝鲁娜。”“干杯！贝鲁娜，要好好加油啊。”

我们又跨出了全新的一步。

第七章贝鲁娜的“叛乱”

哭位的背带

贝鲁娜开始了新的生活。

“好了，贝鲁娜，我们走吧。”已经做好外出准备的干太在大门外催促着贝鲁娜：“快点儿，你快点儿啊，贝鲁娜！”要是就在家附近走走，或者乘坐公共汽车出门的话，我和贝鲁娜还能够应付。我们不会感到有危险，完全应付自如。所以，只有在需要乘坐列车外出时才会请干太帮忙。今天，我们就一直等着干太放学回来之后才出门。

“贝鲁娜，我们今天要乘坐JR列车，然后再换乘地铁。到时候会有很多台阶的，你可要加油啊。” 干太给贝鲁娜鼓劲儿。

在贝鲁娜接受健康检查时，兽医老师告诉我：“贝鲁娜的眼睛状况这么糟，说明她的身体同样也非常衰老了。”事实的确如此。

看到现在的贝鲁娜，虽然我心里很痛苦，但是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现实。走到台阶前，贝鲁娜的脚步一下子变得犹豫起来，我能感觉得出她踌躇迟疑。她的腿脚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再也不能强有力地上下台了。

但是，尽管她的身体变成这样，贝鲁娜还是非常喜欢出门。

只要我一换衣服，或是开始检查手提包里的东西，不论她在什么地方都会赶紧跑过来。好像在对我说：“晦—，要出去吗？我也要和你一起去啊。”然后她就会一直跟在我身旁，一刻也不离开。她会一直这样跟着我，我往左她也往左，我向右她就向右，就像我的影子一样，直到我给她戴上背带。

“贝鲁娜，走吧。打起精神来，小心点儿。” 戴着背带的贝鲁娜走在我的左侧。然后，干太跟在右面靠后些的位置。失明的我和已经患了白内障的贝鲁娜这样搭伴儿组合，必须要依靠干太的眼睛。

我觉得这样的外出安排是最好的。而且我也深信贝鲁娜也一定很满意。但是，事实并不像我所想像的那样。贝鲁娜对于这样的一起外出并不满足，而且还令她非常不满。

因为—我总是一边走路一边跟右面的干太说话。问问他今天在学校里发生的事、同学们的事或是又有什么新游戏啦，等等，我的脸总是扭向右边。我和干太谈话时，总是脸上挂着笑容，显得非常高兴。但是，我们却一点儿也没提到贝鲁娜。贝鲁娜总是被我们冷落了。到了要买车票时，贝鲁娜刚要提醒我该买票了，但是干太马上会自告奋勇地对我说：“车票。母亲，我去买车票吧。”干太从我手里拿过钱，就径自走到自动售票机那儿去了。检票口也是干太告诉我在哪儿。到了有台阶的地方，他也提醒我，包括上车、下车，干太都一一告诉我。

贝鲁娜一点发挥作用的机会都没有。所以，她越来越觉得没意思。贝鲁娜是导盲犬，她有她的骄傲与自尊。她的背上还佩戴着背带呢。要是这样不发挥她自己的作用的话，背带也会哭泣了。

贝鲁娜觉得很可怜。所以她显得无精打采。贝鲁娜本应紧跟在我的左侧，但是她的步伐却越来越迟缓。“你怎么了？贝鲁娜、你累了吗？再走得快一点儿吧。不然，我左手就会觉得越来越沉。”因为贝鲁娜步伐缓慢，所以我抓着背带的左手也被向后拉去。最终，我松开了抓着背带的手，而用右手抓住了干太的手腕。这样，虽然贝鲁娜佩戴着背带，但是我们之间只用绳子连着。我们出远门的时候，只能这样做。要想和导盲犬贝鲁娜一起生活，要想不让她退役继续跟我们生活下去，我想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贝鲁娜也能理解我。我们在附近走走或者乘坐汽车外出时，我和贝鲁娜两个人还是最佳搭档。我只是自己一厢情愿地这么想。但是，却忘了好好考虑考虑贝鲁娜的心情。贝鲁娜很不满，而且是非常非常地不满。

贝鲁娜的不满，与日俱增。

现在，要是碰到急着出门办事、要带着重重的行李外出，或者外面下雨了必须打着伞出门的情况，我都会这么对贝鲁娜说：“贝鲁娜，我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时间不长。你要乖乖地在家里等着啊。”

太空遨游

“我回来了。”我推开了大门。贝鲁娜使劲摇着她的尾巴，欢迎我回家。她用湿冷的鼻子蹭蹭我的手或脚，还把身子紧贴过来。

“你回来得好晚啊。你去什么地方了？我一直都在等你啊。．”贝鲁娜全部的肢体语言好像都在对我这么说。我脱了鞋，把脚踩在门口的垫子上。好暖和啊!贝鲁娜一定是趴在这儿，一直在等着我回来。垫子这么热乎，说明贝鲁娜已经等了很长时间了。贝鲁娜残留在垫子上的温度，透过脚心传上来，我在想：贝鲁娜一定很寂寞很担心吧，她竟然一直趴在门边等着我。“你真是个乖孩子。谢谢你守在家里。”我使劲抚摸着蹭在我身边的贝鲁娜的头、“我也很乖啊。我一直都陪着你一起去办事了啊。”在一旁看着的干太也撅起嘴来，不平地说。

又有一天。那天也是我等干太放学回来以后，我们急急忙忙地出了门。但是没想到要办的事情比我们预想的还费功夫，花了很长时间。回家时我像往常一样打开了门。我想，贝鲁娜一定等得很着急了吧。但是奇怪的是，总会用鼻子蹭我、迎接我回来的贝鲁娜今天却没有站在门口。她也没有跑来冲我摇尾巴，或者跑上来蹭我。“咦？贝鲁娜没在这儿啊。”我正纳闷呢，走在我身后的干太往屋里看了一眼，突然大声叫了起来：“啊，不得了。家里面巾纸正在‘遨游太空’呢。”

我留下贝鲁娜一个人在家时，为了让她能方便地去阳台解决“一”和“二”，我总是把通往阳台的玻璃门打开一扇。所以，当我们打开大门时，家里的空气就对流了。在面巾纸乱舞中，我一边喊着贝鲁娜的名字

一边进了门。“呜—”贝鲁娜发着不满的声音，慢吞吞地从她的小屋里走出来。贝鲁娜看到我以后，好像犹豫了一下。但是，她马上就恢复到原来的贝鲁娜，她用鼻子蹭蹭我，把身子也贴了过来。“贝鲁娜，这些面巾纸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听我这么一问，贝鲁娜马上逃回了她的小屋。她跑得那么快，让我大吃一惊。可能是她太无聊了，才会把放在架子上的面巾纸一张一张地抽出来玩吧，滚落在地上的面巾盒已经空了。

“真拿你没办法。”我一边说着，一边收拾散落的面巾纸。贝鲁娜就好像是在一旁一直等着一样，我刚收拾完，她就从她的小屋跑过来，举起前腿，把她的身体贴着我，冲我撒娇。看着贝鲁娜使劲讨好我的模样，我也忘了要训斥她，忍不住笑起来了。

装睡

我刚收拾完面巾纸盒出去了一会儿，没想到这次又换成了塑料袋。一推开大门，塑料袋又在家里轻飘飘地做着太空遨游。大概贝鲁娜又把放在厨房里的塑料袋一个一个地揪出来玩来着。而且，家里也同样静悄消的。贝鲁娜躲在她的小窝里装睡。“贝鲁娜，贝鲁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家里飘的全是塑料袋。”我忍着笑，拍了拍贝鲁娜的大屁股。每次，只要是她干了什么坏事或者是遇到什么对自己不妙的情况，她必定会跑回她的小屋里装睡。这时，她的姿势总是头冲着墙，顾头不顾旋地把她的大屁股露在外面。事后她就会假装无事似的，从小屋里跑过来，而且会用尽全身解数来讨好你，向你撒娇。有一天，我回家推开了大门，贝鲁娜没有在门口。她又躲在小屋里装睡，肯定是又做了什么错事。但是，很奇怪的是，我并没弄明白她到底干了什么坏事了。

“真奇怪。”我歪着头想。“确实很奇怪。贝鲁娜，她到底干了什么啊？”干太好像也觉得很奇怪。而且，贝鲁娜从小屋里出来以后，好像也有些惴惴不安。她好像是在担心不知什么时候她做的坏事会被我们发现，所以有些提心吊胆的。“你到底干了什么坏事啊？”我和干太都很纳闷。不过，我们很快就知道了真相。

准备完晚饭，我到阳台上给盆栽浇水。贝鲁娜也跟在我身后。非常喜欢干净的贝鲁娜最讨厌脚底被弄湿了。所以，以前我浇水的时候，她总是趴在门口的垫子上看着我。

但今天贝鲁娜却没有趴在那儿，而是从门口探出身子，一直在观察我的一举一动，并且摆出一副随时都要逃跑的姿势。现在正是向日葵生长的季节。我每天早晚都会一边给花浇水，一边用手摸摸花，盼望着向日葵一点一点长大。

“咦？怎么回事？”我不由得嘟嚷了一声。向日葵的花没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花茎。我急忙用手摸了摸其他的花盆，结果全都如此。而且，被咬得乱七八糟的花苞散落在地上。“难道是贝鲁娜？！”我听到她飞快地逃开的脚步声。

每天早晚，贝鲁娜都看着我在阳台上摆弄盆栽，所以她非常清楚我现在最关注哪个盆栽。于是贝鲁娜就故意在那些盆栽上搞破坏。

狼外婆

有一次，贝鲁娜还变成了戴着红头巾的狼外婆。

那天，我们回来打开屋门时同样又没有看到贝鲁娜的身影。我想她一定又是干了什么。走在我身后的干太，大叫了一声。“不好了。厨房的地板上全都是面粉。”

“什么？全是面粉？” 我急忙脱了鞋跑到厨房。干太告诉我是面粉，我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真是不得了了。不仅是厨房的地板，就连铺着榻榻米的房间里也全都是面粉。已经空了的面粉袋被咬得乱七八糟的，丢在电视机的前面。然而，贝鲁娜又躲在她的小屋里装睡。

昨天晚饭，我做了天鼓罗（油炸食品）却忘了把还没有用完的面粉袋收起来，就放在了架子上面。“咦？贝鲁娜，你怎么回事？真好笑，你看起来就像是个狼外婆。干太跑到正在小窝里装睡的贝鲁娜那儿看了看，不禁大笑起来。

我估计贝鲁娜是趁自己在家时，到处找能搞恶作剧的东西，无意中就发现了面粉袋。她用嘴叼着面粉袋在屋里跑来跑去。当然，最终的结果就是，玩得太投入的时候，面粉袋翻了，扣在了她的头上。

我拿着吸尘器收拾散落在地上的面粉，这时贝鲁娜还继续在小屋里装睡。

等我收拾完，都擦干净以后，贝鲁娜慢慢地从窝里出来了。她好像显得有些难为情，也好像在窥探我的表情。

“狼外婆来啦。小红帽到底藏在哪里了？”干太嘲笑贝鲁娜。“真的啊。贝鲁娜，你不用当什么狼外婆了，你乖乖地在家看好门就行了。我也忘了训斥她，不由得笑了起来。贝鲁娜脸上、身上都粘满了面粉，她也觉得很不好意思。她跑到我身边，冲着我撒娇。好像要跟我说：“我根本没想到会弄成这样。”我们帮她弄干净脸上、身上的面粉，但鼻尖上粘着的面粉却怎么也弄不掉。有一段时期，贝鲁娜的鼻子一直保持着黑白斑点的图案。

“贝鲁娜，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在鼻子上涂了药膏？路上遇到熟人这么问，我总是忍不住要笑。贝鲁娜好像也很不好意思。

性命攸关



但是，也有不能一笑了之的时候。

贝鲁娜的恶作剧不断升级。能让我一边笑着一边说真拿她没办法的恶作剧，还算是好的。当她的恶作剧引发了更严重的事态时，才让我头疼呢。她经常在干太的玩具上捣乱。贝鲁娜在那些用塑料做的玩具上搞破坏的时候，有时会不小心吞下去一些碎片。我在收拾贝鲁娜的“二”（粪便）时，曾发现过一些意想不到的异物混杂在里面，我想这样会很危险的。我警告哭着前来告状的干太：“记住，一定要把玩具收拾好。但是贝鲁娜的恶作剧从未间断过。她竟然连放在桌子上或者架子上的玩具也不放过。

她的恶作剧逐步升级，最终惹了大麻烦。贝鲁娜玩起了厨房里丢有生鲜垃圾的垃圾桶。

有一天回家后，我发现垃圾桶的盖子被弄掉了。垃圾都散落在外面，厨房里到处都是。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我大吃一惊，而且心里也有些担心。

果然不出我所料，贝鲁娜拉肚子了。贝鲁娜的肠胃一向很好。我们一起生活到现在，她还从来没有拉过肚子呢。‘但是，无论我怎么仔细地盖好垃圾桶的盖子都没用。每次回到家一看，垃圾桶又倒在地上，盖子也被打开了。里面的生鲜垃圾被撒翻在厨房的地上，到处都是。然后那一天，贝鲁娜一定又会拉肚子。

我想要是再这样继续下去，就会发展成危及生命的大事了。这已经不再是能让人发笑的恶作剧了，而是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但是，不管我怎么训斥她，对独自在家非常不满的贝鲁娜也不会停止她的恶作剧。我想，当务之急我要做的并不是不让她再搞什么恶作剧，而是要满足她的心愿。

我双开始了每天 令人头疼的思索。

座谈会

有一天，我终于想到一个好办法。

我曾经有两次，经朋友小M介绍，领着贝鲁娜一起给孩子们讲关于导盲犬的故事。．那两次座谈会分别是在小学和幼儿园举行的。孩子们都认真地听我讲，大家评价也很好。

小朋友们都会围坐在我身边听着我讲故事，然后七嘴八舌问问题，贝鲁娜也端坐在我身边，很高兴地听着。

但是因为贝鲁娜要做口腔息肉切除的手术，所以座谈会只举行了两次就中断了。

贝鲁娜嘴里的息肉长在门牙处，没多长时间就长得很大了，渐渐地垂了下来，就算合上嘴巴，息肉都会露在外面。

我们急忙送贝鲁娜去医院做了手术。已经十二岁高龄的贝鲁娜，这次做手术还要全身麻醉，着实令我们担心。幸好手术一切都很顺利。除了门牙处的息肉，她嘴里还长了四处。

因为贝鲁娜年纪很大了，所以一开始我非常犹豫要不要给她做手术。而且我还听说，就算手术能够取得成功，有时候也会因为全身麻醉的副作用而痴呆。不过，我现在觉得下定决心让她做手术还真是个明智之举。不断生长、变大的息肉一旦肿胀、破裂的话就会引起大量的出血，有可能会危及生命。

虽说贝鲁娜的手术非常成功，但我还是很担心，担心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担心她能不能早日恢复到原来的体力。幸好，贝鲁娜很快就康复了。她又开始转着她的大眼睛，想东想西，琢磨有没有什么好玩的恶作剧。

那么，现在再重新开始举行座谈会好不好呢？我的脑海里浮现出过去的种种回忆。到现在为止，为了让大家能够了解导盲犬，我花费了多大的心血，又饱尝过多少痛苦的滋味啊。让大家认识导盲犬，就是取得大家理解的第一步。这样的工作，失明的我和衰老的贝鲁娜都可以做到，而且也只有像贝鲁娜这样工作了十几年并且还在服役的导盲犬才有可能做到。

“怎么样，贝鲁娜？这是个好主意吧。”我刚把脸靠近她，她就用凉冰冰的鼻尖碰了碰我的唇，好像在说，是啊是啊，我们就这样决定了吧。

我充满了信心，决定首先去拜访附近的一家幼儿园。那家幼儿园临街的大铁门紧锁着。要想敲开大铁门真的需要一些勇气，可我连手都有些颤抖了。透过背带的把手，我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贝鲁娜内心的悸动。

“贝鲁娜，准备好了吗？要好好努力啊。”在我身旁抬头看着我的贝鲁娜，似乎也有些紧张。

我们刚踏进幼儿园的院子，孩子们就蜂拥而上。“哇—，是狗狗耶……”我感觉就像我们捅了马蜂窝。

“……您有什么事吗？”面对突如其来的造访者，老师也非常紧张地质问。我微笑着面对他们。但实际上，我心里有点后悔，我该怎么解释？也许真的不该来。

但是，既然已经来了，就不能退缩了。“对不起，我来是想给孩子们讲讲有关导盲犬的一些事情。”

“您说的是导盲犬吗？这只狗就是导盲犬吗？”

老师对导盲犬很感兴趣，这真是太好了，接下来的事情就容易多了。“是的。能不能请您考虑一下安排在下个月的某个时间，如果您能打电话通知我的话，我一定会按照您的安排在合适的时间来拜访的。”

在回家的路上，我和贝鲁娜的心情都很愉快，高兴得甚至想跳起来。接下来的事也十分顺利，我和贝鲁娜都觉得好期待。

但是，也有吃闭门羹的时候。“不行！你怎么能带着狗突然闯进来呢？这里孩子这么多，多么危险啊。真是给我们添麻烦。”一旦像这样被断然拒绝的时候，我不免垂头丧气，贝鲁娜也会更加沮丧。我们两个都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家。一天，早上十点多。我正在家里无所事事地喝茶，电话铃响了。那是我一直在期盼着的电话—是幼儿园的园长先生打来的。“嗯，我很高兴能带着贝鲁娜一起去，到时候就麻烦您了！”我的声音有些激动。拿着电话，我情不自禁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四条约定

到了约好的那一天，很不巧下起了雨。贝鲁娜穿上了雨衣，那是件镶着红边的新雨衣。贝鲁娜非常得意。因为今天，干太没有和我们一起，只有我们两个一起出门。而且，走在大街上，路人们都微笑着看着贝鲁娜的雨衣，夸赞她说：“啊，好可爱。”

园长先生撑着雨伞在大门口等着我们。“欢迎、欢迎，贝鲁娜，辛苦了。”

“狗狗来啦！” “哇，好大呢。”“啊，好可怕！”

又像是捅了马蜂窝一样，孩子们一片喧闹。喜欢狗的小孩子，跑过来就抢着抱贝鲁娜。有的孩子还嚷嚷着：“真像一匹小马啊。”说着抓着背带的把手就想骑上去。

面对孩子们如此热烈的反应，我刻意地拉紧了贝鲁娜的绳子，让她靠近我。无论孩子们怎么对待贝鲁娜，她都不会伤害孩子的，但是要是贝鲁娜受伤了，那就不好了。

因为事先通知了家长，所以孩子们的母亲们也都来了，我能听到她们的声音。

“各位家长，各位小朋友们，现在我要给大家讲讲导盲大贝鲁娜的故事。我拿着麦克风一开始讲话，孩子们就安静下来，似乎都听得津津有味。

“首先，我请在场的各位都闭上眼睛。虽然短暂，但是我想让他们也体会一下盲人的世界。接着我又告诉大家，为什么从小就怕狗的我会想到和导盲犬结成伙伴关系以及和贝鲁娜初次相见时的情形。当我讲到我鼓足了勇气把手放进贝鲁娜的

嘴里时，孩子们都紧张得屏住了呼吸。等我讲到，干太出生后，寂寞无聊的贝鲁娜搞各种恶作剧时，会场里又响起了孩子们开心的笑声。好像还听到有的小朋友很有同感地说：“有了弟弟、妹妹以后，我也是那样捣乱的。”

小朋友们听了聪明的贝鲁娜的故事，好像都很佩服地边听边点着头。我还讲了和贝鲁娜一起去迪斯尼乐园、一起去爬山等事情，正讲着，忽听到有小朋友在小声地接茬说：“啊呀，去过，我也去过啊。”“这么好玩，我也想去！”

孩子们听得很开心。我知道小朋友们一定眨着眼睛在认真地听我讲。趴在我左侧的贝鲁娜似乎也很高兴，不时摇着大尾巴。

最后，我跟孩子们讲了四条约定：

第一，如果在外面碰到导盲犬，不要随便地叫它，也不要随意地摸它们的头。

第二，绝对不要用手抓导盲犬的背带。背带是盲人与导盲犬心灵沟通、进行谈话的非常重要的纽带。

第三，绝对不要随便喂导盲犬食物，也不要故意拿食物在导盲犬前卖弄，逗它们玩儿。因为导盲犬要进出任何场所，所以训练它们“一”和“二”（大小便）的教养非常重要。

第四，不能因为导盲犬非常聪明、非常温顺，就欺负它们，一定要把它们当做好朋友。

“这是我和大家的约定啊。今后不管在哪里碰到导盲犬，你们都要牢记并遵守这四条约定啊。来，咱们拉钩。”

我伸出右手的小拇指，说：“拉钩、拉钩，谁要撤谎—”“就吞下千根针—”

孩子们真诚、可爱的童声回应着我。“再见！贝鲁娜，再见！“大家也要保重身体、乖乖听话啊。”“贝鲁娜，你也要多保重啊。”

已经没有一个孩子再管贝鲁娜叫“狗”了。

第八章 再见了，贝鲁娜

爬不上楼梯

贝鲁娜十三岁了。

座谈会仍在继续，贝鲁娜依然很受大家欢迎。重新满足了自尊心的贝鲁娜，搞恶作剧的次数也渐渐减少了。

但是贝鲁娜却一天比一天衰老了。每天早晚，我都会坚持给贝鲁娜滴眼药水，但是这根本不能控制住她视力的衰退。而且，她的体力也一天不如一天，上下台阶都很吃力。

我们家住在公寓的二层，而且公寓里没有电梯，所以出入时都必须爬楼梯。“贝鲁娜，你要是爬不了楼梯的话，就不能在这个家里生活了啊。”我很严肃地告诉贝鲁娜。“贝鲁娜，要是你不想爬楼梯，那你就没法去做你最喜欢的户外活动了。”已经读小学五年级的干太，也对贝鲁娜说。贝鲁娜垂着头听着我们的话。

“喂！贝鲁娜，过来！”有时候，幸治也跟我们一起外出，他会抱着贝鲁娜上下楼，但是我和干太却做不到。

到了贝鲁娜十三岁的那年夏天。整个夏天的酷热，着实给贝鲁娜的衰老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她只能挑选家里阴凉的地方睡懒觉，而且时间越来越长。

贝鲁娜爬楼梯也越来越吃力了。虽然还有些体力，但是脚力却有些跟不上。下楼梯时还好一些，上楼梯时她格外地吃力。从外面回来，走到公寓楼梯口时，她总会在下面犹豫半天。“好了，咱们走吧。”走到楼梯口前，我会给贝鲁娜鼓劲。但是，她往往爬上三级台阶后就会体力不支，再往下滑一级台阶。每次我都要给她加油、鼓劲，每次都要折腾好半天。不过，贝鲁娜自己也非常努力，公车的踏板她还是能跳上去的。也许是外出的兴奋还能诱惑贝鲁娜鼓足干劲，所以她还可以比较顺利地上下楼梯。当然，我们乘坐公车外出时还没有太大的问题。

我和贝鲁娜一起外出时，总会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那就是：实在不行的话，我就自己抱着贝鲁娜走。否则的话，我就更觉得贝鲁娜越来越衰老了。

最喜欢水果和牛肉

虽然体力有些不济，但是贝鲁娜的食欲却没有丝毫减退。我把早上喂贝鲁娜的牛奶改成了低脂牛奶。我想贝鲁娜年龄已经很老了，这样对她的身体健康更有好处。但是，贝鲁娜对这样的做法好像很不满意。

我把盛着牛奶的盘子放在她面前，她并没有像从前那样香甜地喝，而是先用鼻子闻了闻味道，然后一边抬起头看看我一边往后退。“怎么了？这是牛奶啊。”不管我怎么说，贝鲁娜就是不喝。最后，贝鲁娜跑到了冰箱前面，好像在冲我抗议：不对，不对，那不是我以前喝的那种。等我从冰箱里把牛奶盒拿出来时，她就会用鼻尖蹭蹭我，好像在说：对，就是这个。我以前喝的就是这种。贝鲁娜还非常喜欢吃水果。她最喜欢吃苹果，也爱吃梨和西瓜。

我有个老朋友，每年秋天都会寄给我一箱梨。我们全家都很喜欢吃梨，所以每年一到秋天就都盼着那箱梨早点寄来。当然，贝鲁娜也在盼望。

“也要分给贝鲁娜啊。”因为每次梨寄来时，朋友都会在一同寄来的卡片上写上这么一句留言。而且，每当我开始削梨皮时，贝鲁娜就会一直守在我旁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削皮。

削好的梨盛到了盘子里。干太伸过手来。幸治也伸手来拿。贝鲁娜等了这么半天，但是大家谁都没说：“贝鲁娜，你也来吃吧。”贝鲁娜把脸凑在我的双手手腕中间，好像在抗议说：大家都在一个劲儿地谈梨吃梨，是不是把我给忘了啊？“哦，对了，对了。”我赶紧把梨切得像煎饼那么薄，放进贝鲁娜的盘子里。

吃西瓜时，就更让我忙得不可开交了。贝鲁娜吃西瓜的速度特别快。我们要是不快点吃，那些又红又甜的西瓜一眨眼的工夫就会全被贝鲁娜吃光的。贝鲁娜吃西瓜吃得特别津津有味，而且她还会从嘴角把西瓜籽都吐出来。“干太，你要是不把瓜籽吐出来，会得盲肠炎的。你看，贝鲁娜吃得多好。还有，你要是不快点吃的话，就全被贝鲁娜吃光了。”所以，每次吃西瓜的时候，我、幸治和干太三人都像打仗似的急急忙忙地赶快吃。

不过贝鲁娜最最喜欢的还是牛肉。起初，我只是在10月28日贝鲁娜生日那天，才给她吃牛肉。后来干太一天天长大，在圣诞节干太吃蛋糕的时候，贝鲁娜在晚餐时也会吃到牛肉。到了儿童节，干太要买玩具，那么贝鲁娜也可以吃到牛肉。过年时，干太会得到压岁钱，贝鲁娜自然也会吃到牛肉。而且，贝鲁娜是“女孩子”，所以每年“女儿节”时也能领到一份牛肉。这样，贝鲁娜能吃到牛肉的日子不断增加。最后到了9月15日敬老日那天，贝鲁娜的盘子里也放上了牛肉。因为贝鲁娜已经到了老奶奶的年纪了。

“这是送给贝鲁娜的啊。”有时候，她还会收到意想不到的礼物。贝鲁娜知道，每次牛肉都会装在沙沙作响的塑料袋里。所以她对那种沙沙响的塑料袋的声音非常敏感。

有一次，我们一起坐公交车。我总是坐在老弱病残孕专席。午后的公交车上，坐在老弱病残孕专席的人很多。而且，大多是上了年纪的老爷爷和老奶奶。老奶奶们总是爱拎着塑料袋，而且她们坐下来后，肯定会打开袋子查看里面的东西，那塑料袋就会被弄得沙沙作响。贝鲁娜一听就坐不住了。沙沙沙沙—啊！这不是牛肉的声音吗？她立即就会条件反射地想到牛肉。原本趴在我脚边的贝鲁娜蠢蠢欲动，终于忍不住朝着那声音蹭了过去。

“ No！”（不行！）我严厉地制止了她。“贝鲁娜，乖，回家后妈妈也有礼物送给你哟。”也许是没想到这次出门会侥幸获得额外的礼物，贝鲁娜的脚步很轻盈，显得很高兴。 估计她在想今天又能吃到牛肉了。

果然如她所愿，那天贝鲁娜的晚餐又是牛肉。

可我们的晚餐只是煮蔬菜时，干太就会很不高兴地发牢骚。“真没办法。贝鲁娜，你就分给干太一点儿

吧，只给他一小块儿。”等我吃肉的时候，我一定也分给你一点。”贝鲁娜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呢，就被干太生生克扣了一大半。

贝鲁娜年轻的时候，牛肉我就生着喂她。但是她上了年纪后，我就用煎锅给她煎一煎。每当这个时候，家里总是飘出一股好闻的味道，煎牛肉的香味，和睦而温馨的味道。

贝鲁娜夺门而

贝鲁娜最害怕放烟花了。

夏天能吃到好吃的西瓜虽然很棒，但也是开始放烟花的季节，真让人受不了。

我们家阳台紧挨着公园。“请不要放烟花。”虽然下面立了一个告示，但是到了夏天的傍晚，咚咚啪啪的花炮还是此起彼伏。

原本熟睡着的贝鲁娜，也被烟花声震醒了，她开始胆战心惊。她壮着胆子跑到阳台上。虽然她非常怕烟花，但她还是忍不住要跑出去一探究竟。然后，她会浑身颤抖地跑回来，还吓得在房间里“一”（尿）。而且，她是在吓得跑回来时漏出来的，所以就像淋浴的喷头一样撒得家里到处都是。

收拾起来可真麻烦。所以每次外面开始放烟花的时候，我就会赶忙在家里铺满报纸。在烟花放完之前，贝鲁娜会不停地跑到阳台上去看，然后再屁滚尿流地逃回来，这样往往重复好几次。所以家里到处都是贝鲁娜的“一”，湿乎乎的。

一想到贝鲁娜这副可怜的样子，我真是不忍心责怪她。 她太可怜了。

在咚咚啪啪的烟花结束之前，贝鲁娜都非常害怕，她会把庞大的身体缩成一团儿，而且还忍不住一直打哆嗦。“别放一了。别再放烟花了。”我真想跑到公园里大叫，希望烟花能赶快停下来。但是面对着那些快乐地欣赏着烟花的人们，我实在很难开口。后来我想到一个办法，那就是等人们开始放烟花的时候，我和贝鲁娜就出去散步。这真是个好主意。我们可以在附近悠闲地散步，直到放完烟花我们再回去。

有一天晚上。就像以前一样，因为快要放烟花了，我们就领着贝鲁娜一起出去散步。等我们觉得烟花差不多要放完了才回家，好不容易爬上了楼梯。我用毛巾给贝鲁娜擦干净了脚，解开了背带和绳子。“好了，贝鲁娜，回你的小屋吧。晚安。”

我的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了一声巨响。“咚—啪—！”贝鲁娜吓得一转身，便从没有关好的大门蹿了出去，一溜烟地逃走了。她身上的绳子都卸下来了，这下可糟了。万一她要是从楼梯上滚下去，或者跑到马路上被车撞到，那可怎么办？

“干太！你快过来。不好了！贝鲁娜跑出去了！”正在家里悠闲地看着电视的干太，听到我的叫声，赶紧跑了过来。他好不容易把吓得逃之夭夭的贝鲁娜追回来，已经是气喘吁吁了。“唉，为什么一到夏天要放斌花呢？妈妈也最讨厌烟花了。我一边说着一边抚摸着贝鲁娜垂着的头。

宣告患了癌症

10月28日，贝鲁娜平安地度过了她十四岁的生日。那天，贝鲁娜收到了很多生日礼物，多得让干太都有些忌妒了。礼物里面有牛肉、梨、苹果，甚至还有反季节的西瓜这样豪华的礼物。此外，还有松糕、蛋糕和点心等，令人垂涎三尺，总之礼物丰富得不得了。

“啊，贝鲁娜真幸福”。干太羡慕地感叹道。但是我心里却悄悄地想，不知道贝鲁娜能不能过上她十五岁的生日。

虽然现在贝鲁娜身体还行，但是她越来越衰老了。就在今年夏末，她快过生日之前，贝鲁娜终于跳不上公车的踏板了。不过公寓里面的楼梯，她还能凑合着颤颤巍巍地爬上来。所以和贝鲁娜一起外出时，我们就改坐出租车了。

贝鲁娜的座谈会仍然持续着。而且座谈会的范围在不断扩大。除了幼儿园之外，我们还在托儿所、小学、地区的儿童会、学童俱乐部、儿童馆等地举办座谈，我们忙得不亦乐乎。

不论走到哪儿，孩子们都会兴奋地围在我们身边，贝鲁娜也会高兴地摇着她那又大又长的尾巴。

我非常高兴能够通过这样的座谈会让更多的人认识导盲犬、理解导盲犬。现在，再不必在每天的生活中提高嗓门或怪异地耸起肩膀来解释，大家都能理解导盲犬了。我深深地体会到：这才是最好的办法。我希望能够把这种座谈会当作贝鲁娜最重要的工作一直坚持到最后。所以我更加倾心于她的健康护理了。

到了寒冷的冬天。我发现贝鲁娜在流鼻涕。她好像很没精神。而且奇怪的是，她总是粘着我。“贝鲁娜到底怎么了？过年的时候，她不还香香地吃了她的压岁牛肉吗？

我决定送贝鲁娜去看兽医。早早地就约好朋友小T用车送我们。“她可能是感冒了。不过，要是她喝了这个药还不退烧的话，那就要给她拍张片子看看了。

兽医诊断完以后，给我们开了药。但是，吃药以后，贝鲁娜还是流鼻涕，而且烧也没退。不过她的食欲还一直很好，就是无精打采。

拍片的结果出来了。贝鲁娜得了癌症。而且还到了最坏的晚期。贝鲁娜的肚子里长了恶性肿瘤，而且已经长得很大了，甚至压迫到了肠胃和心肺。

听着医生的话，我不由得全身颤抖，手足无措。兽医先生看到我这样子，就开车把我们送回了家。“要是没有车愿意让你们坐，你也不必勉强非要来医院不可。只要你给我打个电话，不论什么时候，我都会出诊的。我知道你很痛苦，但你一定要坚强点啊。”在回家的途中，医生安慰我说。

那天，和贝鲁娜一样，我也是好不容易才爬上了公寓的楼梯。那时贝鲁娜连坐车都很困难了，必须要我抱着她才能上车。所以我们坐出租的时候，不管是上车还是下车都很费时间，根本无法迅速地上下车。所以等出租车停下来的时候，我就得先拜托司机：“对不起，需要费点时间，麻烦您等一会儿。”然后下车的时候，同样还要重复一遍，拜托司机再等等。

有一次，我们乘坐的出租车司机冷笑着对我说：“这只狗怎么回事啊？你不是说她是导盲大吗，怎么看起来快要死了？”“你说什么呢！你怎么能对着还活着的生命说这样的话呢？真没有礼貌！”我厉声地反驳那司机。

“她只不过是一条狗。你说什么，她都不会明白的。”司机还是冷嘲热讽。“就算是狗，她也会懂的。更何况导盲犬都有自己的尊严。只要坐上你的车，就算是条狗，也是你的乘客。我想你不应该这么说话。”

我们下车时，司机苦笑着对我说：“太太，你真厉害。我真的吃了一惊。我觉得你说得也有一定道理。不过，我是被你的气势压倒了。我停好车等着，你们慢慢下，注意别磕伤了。”

“啊！贝鲁娜！”

这一天又是举行贝鲁娜座谈会的日子。虽说还是二月中旬，但是那天天气相当好。一位幼儿园的母亲开车来接我们。贝鲁娜精神十足。

不知道是不是癌细胞停止了扩散，最近贝鲁娜精神很好。虽然她的脸上、身上白色的毛发越来越明显了，但是她的食欲还很好，仍然还是个贪吃的家伙。虽然她还勉强能爬楼梯，但是考虑到她一旦受伤就麻烦了，所以她身体不舒服的时候，我都会抱着她上下楼梯。或许是因为这样很轻松，所以贝鲁娜也很听话地被我抱在怀里。

“好了，贝鲁娜。我们出发吧。”我给她戴上了背带。

贝鲁娜的座谈会已经举行了四十多次了。今天我们要去的幼儿园是我们事先约好的最后一家。一边给贝鲁娜戴背带，我的眼泪也忍不住流了下来。对贝鲁娜来说，这是最后一次座谈会了。这一段时间的座谈会，她也很辛苦了。贝鲁娜用湿冷的鼻子蹭了蹭我的嘴唇。

座谈会结束后，我们准备回家。在幼儿园的庭院里，闪出一条通道。幼儿园的孩子和他们的母亲们，还有幼儿园园长和其他老师们都站在两边欢送我们。

“贝鲁娜，你要保重身体啊。再见！孩子们一边说着，一边还鼓起了掌。

我和贝鲁娜走在这通道中间。贝鲁娜慢慢地摇着她那又长又大的尾巴。

我抬头望了望天空。虽然我的眼睛看不见，可我知道在那上面一定是一望无际的碧蓝的晴空。“贝鲁娜，马上就要到春天了。”我冲着走在身旁的贝鲁娜说道。和我一起走过十三年的贝鲁娜，就像我的影子一样跟着我。

自从事先约好的座谈会都结束的那天起，贝鲁娜的身体状况一下子就恶化了。

我也同时体验到了做完所有座谈会的满足以及平安顺利地完成以后的舒畅，所以就有些松懈了。

估计贝鲁娜那绷紧的弦也放松下来，所以一下子又显得老了很多。从最后一次座谈会结束到现在，还不到一个星期，贝鲁娜就已经变成了一个步履瞒珊的真正的老太婆了。

有一天我外出回来，打开门进到门厅。贝鲁娜趴在门厅的垫子上睡着了。她好像没有听到我回来。

“贝鲁娜，我回来啦。”我轻轻地在她的背上拍了几下。贝鲁娜睁开了眼睛，但是她没能马上站起来。她的脚蹬了蹬地板，但是却不能凭借自己的力量站起来。

“怎么了？不要紧吧？喂，喂。”我从背后抱住她。借助我的力量，贝鲁娜总算勉强站起来了。但是她走起来，却晃来晃去，步子很不稳。“啊，太好了。太好了。我这么一说，贝鲁娜用鼻子蹭蹭我算是回应我。

第二天，我和贝鲁娜去了图书馆。天气很好，而且图书馆也很近，走路也用不了几分钟。

那是周六的午后，公园里到处都是充满活力的声音。我和贝鲁娜慢慢地走在公园的围墙外。以前那么活蹦乱跳的贝鲁娜，现在也只能慢慢地走了。

傍晚办完事后，我们回到了家。是我抱着她上楼梯的。然后我用毛巾擦干净她的脚，再卸掉她的背带和绳子。贝鲁娜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了她的小屋。随即“扑通“一声倒在了地板上。

自那以后，贝鲁娜就再也没有站起来。

她的四肢一点儿力气都没有，萎靡无力。我从背后把她抱起来，但是这次却徒劳无功。

“喀嚓、喀嚓—”我只能听到贝鲁娜的爪子毫无力气地抓着地板的声音。她的四肢已经不能支撑起她的身体了。“啊，贝鲁娜！啊，贝鲁娜！”我紧紧地抱住贝鲁娜，放声大哭。

卧床不起

贝鲁娜又一次开始了她的“新生活”。这次所谓的“新生活”，对贝鲁娜而言太过悲伤可怜了。

不过，还有包容她的我、幸治、干太以及其他许多人的温暖关怀和爱护，这就是贝鲁娜与病魔搏斗的最后日子。

我把东西收拾好，再把干太每晚睡觉盖的被子铺在下面，还在她的屁股下垫上了尿布。“好了，贝鲁娜。你可以在这儿‘一’啊，就算是在这儿‘二’也没关系的。我对贝鲁娜说。

但是贝鲁娜既不“一”也不“二”。都过了二十四小时了。我必须得想个办法让她赶紧解决“一”的问题。

“贝鲁娜，没关系的。你可以在这尿的。无论我怎么跟她说，都没有用。“贝鲁娜，你在这里尿尿，谁都不会说你的。我会帮你收拾干净的。干太去说，也不管用。

自从卧床不起之后，贝鲁娜浑身无力的同时，食欲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T。她每天吃的狗食就不用提了，就连她最喜欢吃的苹果，也都不想吃。

她只是喘着粗气，只想喝水。贝鲁娜的肚子胀得很厉害了。“贝鲁娜，你必须得赶紧‘一’啊。跟我一起生活了十三年的贝鲁娜，是个彻头彻尾合格的导盲犬。她一定认为绝对不能在棉被上面尿尿吧。所以她使劲憋着不愿意在这儿“一”和“二”。

兽医先生每天都来看望贝鲁娜。他会检查检查贝鲁娜的状况，然后再听听我的担忧。

他给贝鲁娜注射了利尿剂。当天夜里，贝鲁娜的尿布上有了好多的“太好了，太好了。贝鲁娜，这样你感觉稍微舒服些了吧。”

我用手抚摸着贝鲁娜的肚子。“贝鲁娜，我来给你清理干净。”干太一直在一旁等候着，立即给贝鲁娜换了尿布。白天，有几个朋友来帮忙，但是到了晚上只能是靠家里人来照顾贝鲁娜。

每天都要抱起来让她翻翻身，还得帮她擦干净不断流出来的口水。

必须悉心照顾她，不让她热着、凉着，也不让她感到痛苦。大家齐心协力，一心一意地照料着她，脑海里每天浮现的也都是贝鲁娜。

可是，一天天过去，贝鲁娜的身体却愈来愈虚弱。贝鲁娜呼呼地喘着粗气，那声音就像是从身体里挤出来的一样，非常急促。而且，从早到晚都是如此。她看起来好像非常痛苦。

守护在这样的贝鲁娜身边，照顾她，真是让人又难过又悲伤。而且还常会有一种恐惧和不安，担心那急促而粗重的呼吸会不会突然停下来。

所以，我们决定至少要有一个人一直陪着贝鲁娜。晚上我和贝鲁娜一起睡觉。一躺下来，我就把自己的脸贴近贝鲁娜的脸。和贝鲁娜一起生活了十三年，但这还是我第一次跟贝鲁娜靠得这么近睡觉。

虽然躺下了，可是怎么也睡不着。“贝鲁娜，你不舒服吗？你难受吗？”我抚摸着贝鲁娜软弱无力的腿脚，跟她说话。贝鲁娜却没有回答我。但是，她软弱无力地伸在一旁的脚稍微动了动，好像是想试着努力站起来。在夜深人静的房间里，响起了轻轻的“喀嚓喀嚓”爪子抓地板的声音。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真是一种让人揪心的心痛感觉。好几天都是如此。

我不分昼夜一直守护着贝鲁娜，感觉到贝鲁娜那痛苦绝望的样子，我也有一种沉重的压迫感，疲惫不堪。最终，我抱着贝鲁娜的身体说：“好了，贝鲁娜，你已经很努力了。你一定很痛苦吧。实在不必勉强地痛苦挣扎了。由我来跟你说再见吧。贝鲁娜，你一直以来都在帮妈妈的忙。所以你现在很累了。别再勉强了。你可以好好地长久地休息了。你可以跟我们道别了……”

我再也控制不住，泪流满面。我一直忍耐着的想法一下子迸发出来，紧绷着的弦马上就要断了。

但是，既便这样，贝鲁娜还是想继续活下去。自从卧床不起以来，贝鲁娜没有吃过一点儿固体的食物，不过，她一直拼命地喝水。我用塑料的注射器往她的嘴里一点一点地滴水，尽管贝鲁娜呼吸急促而又粗重，但是她还是会咕咚咭咚用力喝水。

啊，这样顽强的生命力！贝鲁娜，还想活下去！她想拼尽全身的力气，活下去！我不能就此灰心失望。我必须要和贝鲁娜努力坚持到最后，分担贝鲁娜的痛苦。、

我一边擦着贝鲁娜被口水浸湿了的嘴巴，一边对她说：“贝鲁娜，妈妈无论到什么时候都会守在你的身旁。你要加油啊。”

就算手脚都不听使唤，躺下再也起不来了，贝鲁娜还是个导盲犬。当我在家里转来转去干活的时候，她的视线总是追随着我。“贝鲁娜一直在看着母亲啊。她还是在担心着你。我来帮你干活，你还是在贝鲁娜身边陪着她吧。”干太体贴地对我说。

但是最后，经常来帮我干活的还是幸治。收拾晚饭的餐具、倒垃圾、收拾洗干净的衣服再叠整齐，等等，这些事情，幸治都一手包揽了。

离别时刻

从贝鲁娜卧床不起到现在，已经是第六个夜晚了。

贝鲁娜的病情，今天晚上出人意料地好转了很多。虽然贝鲁娜还是手脚无力地摊在棉被上，但是她的呼吸却平稳了许多。而且听起来她好像已经不那么痛苦了。

而且，我们一叫“贝鲁娜”，她就摇着尾巴回应我们。对着干太和幸治，她也使劲地摇着尾巴。反应惊人的好。

啊，临终时刻终于到了。我在心里暗暗地想。

到目前为止，贝鲁娜已经很久没有吃过固体食物了。就算我把她最喜欢吃的牛肉煮得软软的，她也不吃，全从嘴巴里吐出来了。我还给她喂了些捣碎了的苹果泥，她也不吃。她已经没有体力吃这些东西了。贝鲁娜只能靠喝水来维持生命。

但是，今天晚上可不一样了。我喂了她一点松糕，她竟然吃下去了。她嘴巴微微地动了动咽了下去。

“啊，贝鲁娜吃下去了。她吃了松糕！”干太非常高兴。但是我却在想，贝鲁娜就要离开我们了，我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现在是贝鲁娜和大家团聚的最后时刻了。一定要做好她就要离去的心理准备，我也必须面对接受最后一刻即将来临的残酷现实。

贝鲁娜卧床不起已经过了整一个星期了。“贝鲁娜，早上好！已经到早上了，又是新的一天了。”我一边给她擦着身体，一边对她说，我觉得今天贝鲁娜更没有力气了，身体也好像缩小了许多。差不多是最后的时刻了……

我心里猛地想到了这一点，但是我却没有勇气说出来。

“贝鲁娜，你要乖乖等着我回来啊。”、干太背着书包去上学了。幸治喝完了早茶，也拎着装便当的鼓鼓囊囊的书包出门了。

就像平常一样，新的一天开始了。

今天，我小时候的朋友小N要从新泻来看望贝鲁娜。

已经过了10点了。我给贝鲁娜换掉已经弄脏了的床单。我和小H两个人正打算挪动贝鲁娜的身子时，她突然全身痉挛起来。她好像很痛苦。我晃了晃她的身体、她的脸。“贝鲁娜，贝鲁娜！”我拼命地叫着她的名字。

“贝鲁娜，你快回来。不行，不行！你不许走！”我不知道痉挛持续了多久。怀中贝鲁娜的身体渐渐平静下来。

“贝鲁娜，贝鲁娜！你怎么了？不要紧吧？”贝鲁娜发干的鼻尖蹭了蹭我的胳膊，好像在说，我没事。虽然贝鲁娜的气息已经很虚弱了，但她的生命还真实地延续着。

很快过了中午了。跟我一起陪伴贝鲁娜的朋友，帮忙给贝鲁娜换了尿布。我在接从老家赶来的朋友小N的电话。

“啊，不好了，不好了。贝鲁娜又有危险了。”贝鲁娜又开始第二次浑身痉孪。

我扔下了手中还没讲完的电话。“贝鲁娜，贝鲁娜！” 我把她抱在胸前，呼唤着她的名字。“贝鲁娜，你快回来。回到妈妈这儿来。”

痉挛就像波涛一样在贝鲁娜身上涌动。贝鲁娜显得很痛苦。

贴在我胸前的贝鲁娜的头用力地摆动了三下。啊，贝鲁娜是在跟我们说再见呢。

她是在跟我、幸治还有干太道别。啊，贝鲁娜去了我们伸手不可及的地方。

抱在我怀里的贝鲁娜的身体，一点一点逐渐安静下来，贴在我胸前的头也一动不动了，身体也越来越冰冷。

仿佛一切都静止了，只有透明的时间还在飘流而过。

贝鲁娜的姿势好像还是在坐着，有些侧着身子坐着。这个姿势是在她还很健康活泼的时候经常做的动作。

我在棉被上铺上新床单，把贝鲁娜放在上面。这时贝鲁娜的身体已经完全僵硬了，变得凉冰冰的。

干太背着书包回来了。

“干太，贝鲁娜去了。最后她在妈妈的怀里摆了三次头。我想其中一次就是想要告诉干太的，她要你好好学习，乖乖听话。”

听我这么一说，干太哭得很伤心。“为什么贝鲁娜会死呢？为什么她不等我放学回来呢？”

今天早上，干太像往常一样给贝鲁娜换尿布时，贝鲁娜吧嗒吧嗒地摇了摇尾巴。虽然摇得很微弱，但那是贝鲁娜使尽了最后的力气在向干太告别。

我给幸治打了电话，没过多久，幸治就回来了。幸治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地摸了摸贝鲁娜的头。当时的情景，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里。

贝鲁娜死后脸上很安详。她的头搭在前脚上，就好像在花丛里面睡午觉。

“贝鲁娜，要出门喽。”好像只要我这么喊上一声，她就会赶紧站起来，使劲地高兴地摇着她的大大粗粗的尾巴。

“你得了吧。这么痛苦，一直没能好好睡觉吧，现在可以好好地睡一觉了。”

我一边抚摸着贝鲁娜的头，用脸蹭蹭她的脸，一边跟她说着话。有很多人来给贝鲁娜送行。曾经那么贪吃的贝鲁娜的脸周围摆满了她生前最喜欢的苹果、奶酪、牛奶……

大家摸摸她的头，碰碰她的脸，而她还那么安详地睡着。

那天晚上，我觉得无论身心、头脑或是手脚都好像不听使唤似的。无数的回忆一下子涌了上 来，泪水一次又一次流了下来。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以后，又像平常那样走到贝鲁娜身边。今天的贝鲁娜没有像昨天那样感觉到我过来而抬头看我。抚摸着贝鲁娜的头和脸，我对她说：

“贝鲁娜，早上好！又是新的一天了，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

给喜爱贝鲁娜的各位’

这是二月的一个寒风凛冽的清晨。我像往常那样在公窝的围墙内开始给佩丽拉刷毛。

突然，我发现不知从哪里飘来一股很香的气味。那是含芭待放的瑞香花的清香。

“佩丽拉，你看。春天已经来了。”我微笑着抚摸着佩丽拉的头，佩丽拉也正纳闷地看着我。

贝鲁娜去世后的第八个春天也快到了。我觉得这段时间似乎很短也很长。

贝鲁娜去世时还在上小学五年级的干太，过了今年的生日就满二十岁了。看到干太长得这么魁梧健壮，我确实感觉到岁月的流逝。

平成六年（1994年）三月，贝鲁娜去世了。

我不能总是沉浸在悲伤的眼泪中。当时我还必须立即做一件让我非常痛苦的事情。为了给死去的贝鲁娜整容，我必须得用长筒袜将贝鲁娜还残存着体温的嘴巴用力绑起来。“对不起，贝鲁娜。你一定很疼吧，忍一下就好了。”

我心里想，我绝对不再干这样的事情了，眼泪忍不住掉下来了。

贝鲁娜的骨灰被装进一个小骨灰盒里，我手捧着骨灰盒想，我再也不想体味这生离死别的痛苦了。我又哭了。

但是，悲伤的离别却一次一次地打击着我。

贝鲁娜死后三个月的六月。

我的丈夫幸治因为肺癌也去世了。他才四十九岁，走得太早了。我握住正在上小学六年级的干太的手，强忍着这巨大的悲痛，挺了过来。

当载有幸治棺木的汽车从殡仪馆出殡时。突然下起了大雨。

“连老天也在为爸爸的死而悲伤呢。”听到抱着他父亲遗像的干太这么说，我又流下了眼泪。

但是离别的痛苦并没有就此结束。

第二只导盲犬“雅兰朵”，只和我们一起生活了一年零两个月就患了急性白血病。

平成七年（1995年）九月，我和已经上中学一年级的干太又送走了雅兰朵，她也去了天堂。

在贝鲁娜走时，我就已经悲痛欲绝。丈夫幸治去世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是母亲必须表现得坚强一些，所以强忍住了悲伤。但是，只有三岁零两个月的雅兰朵的死，夺去了我重新站起来的勇气。

在一年零六个月的时间里，我接连经历了三次痛苦的生离死别，这太残酷了。

举办完雅兰朵葬礼的那天晚上。已经丧失了继续生活下去的勇气的我，躺在被窝里辗转难眠。躺在旁边已经是中学一年级学生的干太，突然对我说：“母亲，我觉得所谓‘死’就是，虽然他们离开了我们……但是他们会在别的地方继续生活在一起吧。”“也许是这样吧……”“虽然爸爸、贝鲁娜和雅兰朵他们都死了，但是他（她）们永远都活在我们的心里。”

我觉得干太这句话强烈地震撼着我的心灵。

平成七年（1995年）十一月，我和第三只导盲犬佩丽拉搭伴儿又开始了新的生活。我心里一直有个梦想，就是要以这本《贝鲁娜的尾巴》为蓝本改编成为动画片。日本各地有很多朋友都来帮助我共同实现这个梦想。而且这个梦想不断地扩大，连韩国的朋友们也加入进来，联手为实现这个梦想而努力。

这次，《贝鲁娜的尾巴》一书，由北山洋子重新画了封面作为角川文库的一本发行了。如果获得这样新生的贝鲁娜能够被更多的人接受，能让大家更加喜爱的话，作为贝鲁娜的母亲，我将无比欣喜。

　　　　　　　　　　 平成十四年（2002年）二月

　　　　　　　 瑞香花飘香的时节

　　　　郡司七重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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