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儿子已经五岁半了，在家虽不是骄横跋扈，但独生子身上共有的小皇帝意识和依赖性也足以令我头疼，吃饭要我喂，穿衣要我帮，睡觉要我陪；碰到不如意的事就哭闹不已。听说邻县有家儿童福利院，我一直想带他到那里去看看，希望能给他一点警识，更希望能借此培养他具有悲天悯人之心和助残意识。
乘车半个多钟头，我和儿子到达了邻县县城的车站，问了好几个摩的司机，才有一个知道地方，并带我们前往。据司机说，这里没有儿童福利院，只有光荣院，它既收留弃婴也收留孤寡老人。
穿过一条巷子，司机带我们来到光荣院。原来光荣院位于一排商品房的后面，不熟悉老城区的人是不可能找到它。院前有一块长有杂草的空地，后面有一些高低不一的民房。我径直来到面前那座三层的半旧楼房，却发现四位老人坐在里面。一个老伯告诉我，孤儿住在左边的那座房子。我退到空地，发现左边除了一排低矮的、破旧的一层土坯房子没有其它的。我迟疑不前，因为我不相信这就是我要找的地方。这是一个经济很不错的县，高楼林立，街道繁华，这几间破房子怎么也不可能与政府办的孤儿院扯到一起。然而老伯却说是，而挂在屋前的木板也无情地证实了这一点。
虽是看似没人要的破房子，门前却有坚硬、牢固的铁栅栏把它圈得结结实实。我刚走近房子，两个年纪与我儿子相仿的男孩就叽叽咕咕地挤到铁栅栏的门前，一边兴奋地要牵我的手，一边叫他们的阿姨为我们开门。一个四十岁左右的阿姨了解我的来意后，打开门很客气地请我们进去。两个男孩高兴地把我牵到屋里，我把带来的水果放在桌上，他们立刻抢着去拿。我环顾一下屋内，发现这是从左到右的第二间房，桌子上一些瓶瓶罐罐告诉我这应是餐厅，进来的第一小间是厨房，房间虽是狭小，但被收拾得干净整洁。阿姨正搅拌一大盆稀饭加肉末汤，然后喂那两个男孩吃。我不解地问：“只有两个孩子吗?”阿姨告诉我啊总共有十个，其他的不会走，在床上。
我马上走向另一间，急着想看其他的孩子。刚走到门口，我似有感觉地一低头，心头一抖，门边角落里坐着一个额头前凸的小孩。我见过小不点，可我没见过这么小的孩子独自坐在尿盆上，而且额头凸得如此厉害。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我的目光被另一个小孩吸引过去。她站在一张小床上，手扶着小床后堆砌在一起的废弃家具，看起来有一周岁左右，小脸稍圆，额头没有刚才那个小孩凸得厉害，一双圆圆的黑眼睛瞅着我，显得机灵，漂亮。我立刻喜欢上这个可爱的孩子，蹲下身想抱她一下，却突然发现她露出的一条腿很奇怪，膝关节没有伸开，小腿向内侧拐，脚掌上只有三个脚趾，只有左腿能直立用力。这时她拉着床杆站起来，我正惊讶，却听到啪啦一声，角落里的那个女孩连人带盆摔倒在地上。阿姨听到声音走过来，迅速地给她擦了屁股，把她放在一个专供不会走路的小孩坐的竹椅里。小女孩挣扎着要从椅子里爬出来，我担心她会摔下来，就把她抱到小床上与刚才那个女孩一起。两个没穿裤子的小女孩静静地看着我，那两双黑亮、纯净的眼睛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不知他们是否意识到自己的人生与别人不同。小床对面放着一台电视，电视旁边有一个小门，小门连着最后一间。
我走进最后一间，一瞧，那感觉是我今生感受到最为心酸的一次，情景虽不是惨不忍睹，但足以震撼我的心。一间十六平方左右的房间里摆着两排有护栏的小床，床上歪歪斜斜地躺着一些小孩，最大不超过四周岁，最小的大概只有两三个月。最触目惊心的是那从床的护栏间耷拉下来的两条腿，细细的，无力的，皮包骨头的。细腿往上却是鼓鼓的屁股，其实那只是一堆很厚、裹得很紧的尿布，厚得双腿不得不一直叉开。腰间绑着一条旧浴巾，再上去就是两条同样细细无力的胳膊和额头凸得厉害的、瘦得令人不忍细看的小脸。
有一个三岁左右的男孩很活跃，看起来很健全，可以自己站起来，长得也不错，听阿姨说他有轻微脑瘫，可从外表丝毫看不出来。我走近他的时候，他非常高兴地伸出手让我牵，我轻轻地拉着他起来，他兴奋地咿咿呀呀地又说又跳，眼睛里闪烁光芒。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我能感受到他是真正的开心。让我没想到的是：我一放开他的手，转到另一张小床，他就立刻躺下来，眼神又恢复那种茫然、无神。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不下床玩，至少可以扶着床沿、墙壁走，至少隔壁房间有一台电视，活动空间也较大。可他为什么不呢？难道他的世界就是那狭窄的小床和头上那斑驳的屋顶，是他不愿意，还是根本就没人让他知道世界远不止于他那小床。我细看了一遍，除了刚才那个会站的小孩，躺在床铺上还有五个小孩，一个孩子的耳朵明显畸形，其他四个的肢体都很正常，静静地躺着，看着我却不愿意让我为他们剪指甲。
快到十一点了，阿姨把客厅里两个小女孩抱到各自的小床上，又叫那两个较大的男孩到床铺上睡。我不解地问阿姨，才十一点，怎么就叫他们上床？阿姨说，孩子们睡到下午一点再起床。我正担心孩子们会不会饿着，阿姨已经开始逐个给孩子们换尿布，只见她动作麻利熟练地解开绑在腰间的袋子，松开浴巾，脱下裤子，又松开绑得很结实的尿垫，掀起一块用厚的塑料袋剪开的垫子，抽出一团厚厚的湿尿布，露出小孩那浸得发白的腹部和擦得脱皮的红红的小屁股。小孩的腹部和屁股还没来得及放松和透气，阿姨又迅速地塞进一叠厚厚的干尿布，按原来的顺序：一层厚尿布，一层塑料垫，一层尿垫，一条带子，一件裤子，一条浴巾，再一条带子，把孩子的下身裹得严严实实，两腿叉开。大概是习惯了，孩子们对此都没有不适的反应，乖巧得配合，只有地上那一叠叠的尿布散发着小孩的尿味。
我不知道如果孩子的亲身父母看到这些心里是什么滋味，而我此时心里只有一个声音，想对天下所有的年轻父母和会成为父母的人说：“是你生的，你就得好好养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