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踏雪寻梅 文、图/张艳庭
大雪在忍了一个冬天之后，在春冬交接班时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一冬未见雪的北方人，仿佛见到了久未谋面的乡亲一般欣喜。还有一点让人高兴的是，雪也落在了年内。接照中国传统春节的说法，正年十五之前，都可以算作过年。这场素白的大雪，没有冲淡红红的年气，反倒更映衬出新年的喜气。就像人们惯用唇红齿白来形容女子美丽一样，红色与白色的搭配绝对是可以给人带来审美愉悦的。而在这一片雪白之中，红颜色的不只有春联等人造物，还有凌寒绽放的梅花。陆游在《咏梅绝句》中写道：“幽谷那堪更北枝，年年自分着花迟。高标逸韵君知否，正是层冰积雪时。”道出了梅花开放的时间，更道出了它高洁的气质。也许正是因此，“踏雪寻梅”会成为一件风雅之事。当年，因为孟浩然的冒雪骑驴寻梅的故事经明人张岱的记述，使“踏雪寻梅”成为一个关乎风雅的不朽典故。没有想到冬末春初的这一场大雪，给了我实践这个典故的机会。
其实最早听到踏雪寻梅这个词，并非因为读到孟浩然的典故。在原典之中，孟浩然为了做诗冒雪寻梅，在风雅之余还多少流露了一些文人作诗的苦吟之相。这种“苦吟”也许在有的人眼里会含有贬义，至少我在年少时是不会完全懂得的。我年少时喜欢快意恩仇的武侠故事多过文人雅事。我最初听到这个典故也是在一个武侠故事片里。当时我也许是在理发，并未看电视，只是听着电视里的声音，大致听到一个年轻的侠客到山中寻找高人逸士，他听出高人的家仆有踏雪无痕的轻功，后来与高人约定踏雪寻梅。这样一个情景在电视剧中通过画面表现也许并不一定完美，但我在聆听之后，通过想象构筑出了一个完美的画面和情境。这个典故在武侠故事里所代表的潇洒、超脱、风流、雅致甚至超过了文人故事里的风雅。它在我的大脑中所留下的印象很深，以致于我在这次初春的大雪中看到梅花，首先想到的就是它。
第一次在雪中见到梅花是在月山寺中。那时我并非有意去寻梅，因在年内，就和家人一起上山赏雪拜佛。一路被山寺雪景所折服，雪落在满山松柏之上，让一座山变得洁净而肃穆。这种美就像是音乐中的黄钟大吕。在无意之间，我在山寺碑廊的廊沿下发现了一株腊梅。虽然不是红梅，但在这大雪之中真得见到梅花还是让我有些激动。腊梅的花瓣虽没有红梅那样漂亮，却有着一种沁人心脾的清香。宋代卢梅坡曾写道：“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虽然写的是白梅，但却同样适用于腊梅。于是我就想起了踏雪寻梅的典故和记忆中的那个故事。我也似乎才明白古人为何一定要在雪中寻梅。也许因为雪本来就已是一道绝佳的景观，但却少了一份生命感。如若在雪中找到梅花，这美丽幽香的花朵，这最柔弱却最坚强的花朵，内心是会在审美之外被振撼的。于是我便在那个回廊里呆了很长时间，欣赏腊梅的姿容，更品闻它的幽香。月山寺古意盎然的环境，让这份品茗有着十足的古典味道。
如果说在月山寺是与梅不期而遇的话，我在其他地方则有刻意寻找之意了。其实，也不就真是纯粹为了找梅，而更多是为了玩雪。我为了让这玩雪显得更风雅一些，便把它的理由定为寻梅。有这个理由在心中，如若真得寻到，便是一番美的享受，如若寻找不到，也不遗憾。因为魏晋风度中还有雪夜访戴的典故。即便寻梅不遇，心中有梅已足够风雅。而这一切能够得以实现，都是因为这场雪持续时间长，降雪量又大。它为这一切风雅提供了存在的机会。在去月山寺赏雪景后的第二天，我和家人便又去了龙源湖公园。我想在这个偌大的公园里，肯定能够遇到梅花。这一天雪仍然纷纷扬扬地落着，把这个我平素熟悉的公园变成了冰雪的童话世界。湖水在雪中变得格外悠远静谧，也许是因为湖面的雪消逝了一切波纹。我忽然理解了古画中的“孤舟蓑莅翁，独钓寒江雪”的意境。而在那一小片松林里，我真正见识到了“大雪压青松”的美丽与壮观。我也在人们滑雪的一处坡地上滑起了雪。面对这个童话世界，童心的回归也仿佛顺其自然了。只是我没有在龙源湖公园找到梅花，即便是一株腊梅。因为一直在这里跑步，我以为自己已经很熟悉这个公园了，但是却仍是不熟悉，就像我不真得了解这些草木一样。腊梅在开花之前，我并不知道它是腊梅，它们的枝条在我看来，似乎与普通树木无异。所以在它未开之时，我不知道它在哪里，在它开了之后，我在那场大雪中又与它擦肩而过了。
好在，雪并没有停。这场初春的大雪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期和想象力。它似乎想一口气把自己在冬天的缺席补回来。我后来又去了月季公园。这里是另一番景致。尤其是掩映在树木间的小亭子，被白雪覆盖之后，真得就像童话世界中的景物原型。月季公园里的树木种类繁多，在雪中呈现出不同的景致，比如芭蕉在雪中就意外地美。这热带的植物竟然也承受住了雪。而最后，我在一大片变成雪原的空地旁，发现了几株腊梅。它们的幽香仍是那样动人。而后我再移步，就看到了树丛后面更多的腊梅。这些腊梅的枝条宛转，有的低矮地贴着地。雪将它细瘦的枝条变得肥白，我置身其间，目不暇接地欣赏着，没想到我有一天会以身姿优美来形容腊梅。那一簇簇的黄让雪的白变成了底色，映衬着它的热烈与芬芳。我以前从未用热烈来形容过腊梅，甚至黄色的花朵。在我的记忆里，也许只有这月季公园里大片腊梅的明黄，才可以用热烈来形容吧。走的时候，看到腊梅还有大片的骨朵没有绽放，我才放心。因为在以后的日子里，我还可以继续欣赏它们很长时间。
雪慢慢消去之时，我才去了人民公园，又在人民公园看到了一些腊梅。但因为没有雪的映衬，那些腊梅并没有打动我，甚至没有引起我太大的兴趣。也许这就像是“曾经沧海难为水”一样。见过了它们最美好的身姿，与雪相互辉映的最美好的色泽，再见这普通的腊梅，真得再难以“为水”了。我想在人民公园找到红梅，却最终并没有找到。
虽然这场雪持续了很长时间，很久之后，才完全融化，但它还是离我而去了。因为春天正一步紧似一步地到来。这两天天空再有降水，却已是雨了。那样的雪景似乎真得不再，而我只能用回忆去容留它们的美。就在这雪化之后，我在龙源湖公园不远的一个小公园里，看到了一株红梅。它倚在假山之侧，立于池水之滨，虽未完全开放，却露出了许多粉色的骨朵，惹人怜爱。我是路过这个小公园时想起以前见过这株梅花绽放的，然后走了进来。它果然又开了。也许落雪之时，它们就已含苞了，只是我未能想起而找到它。也许雪中的花蕾看起来会更美。但不管怎样，我总算是找到了内心一直渴望见到的红梅。虽未踏雪，但却踏着诗情。
摄影：张艳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