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徘徊者》看片笔记 洛西恩徘徊者
这场面极有意思,引发美女报警的“徘徊者”仅在影片开头出现了一次,观众甚至还不能确信这个徘徊者真的出现过,徘徊者一闪而过,而这个模拟“徘徊者”做勘察的警察却留下来,并打通一条罪恶的不归路,他成了一个危险人生边缘的“徘徊者”。
随后的剧情,韦伯便借巡逻之名,再次来到这位美丽女子的家中。谈话中,得知女人叫做苏珊,而他们同是印第安纳州的老乡,甚至还是同学,并且苏珊知道韦伯曾经是学校的篮球好手,而韦伯也曾因篮球奖学金上了大学。然而韦伯的大学奖学金最后被教练取消,他也才不得不做了警察这份职业,他在谈话中始终表现出对这份职业的不满。而苏珊的老公则是一位电台音乐主DJ,每日主持深夜节目,苏珊则夜夜守空房。这位丈夫也像开头的“徘徊者”一样,几乎成了虚拟的存在,他在影片前半段始终以主持节目的声音出现,影片中间被谋杀时则身影出现过一次,但始终未有明晰正面描写,他随即幻化成这宗案件的幽灵,笼罩在韦伯此后的行动中。
韦伯对苏珊示爱,苏珊反抗几次之后,便倒在了韦伯的怀中——她的婚姻本来也不幸福。而两人每日的幽会,便从这深夜黑暗的、丈夫不在的空挡里开始了。但苏珊的丈夫每日在节目的末尾都要深情地说:“各位观众,晚安,待会见,苏珊。”(Goodnight everyone,i'll be seeing yoususan.)这代表丈夫将要归家,而当晚的偷情也将告一段落。
当韦伯发现苏珊的丈夫有一份巨额保险,并且受益人是苏珊的时候,偷情便增添了附加的目的——韦伯要干掉苏珊的丈夫,随即与苏珊结婚,并以这资金实现自己摆脱警察职业、购买一家小汽车旅馆当老板的愿望。(有评论说此片是对美国梦的讽刺,那么韦伯便是为了实现这梦而不择手段代表。)韦伯伪装成一个“徘徊者”,并引得苏珊的丈夫报警,随后警部派他出警,他则故意将苏珊的丈夫视作“徘徊者”并将之击毙,且不惮于给自己身上来一枪以作为被袭击的假象。
这部影片相关杀人以换取高额险金的剧情是《双重保险》的变种。但杀人骗保并不像比利·怀德影片中那样的共谋,而是只有韦伯一人不断败落于自己的欲望,并最终将他人拖下水。而蛇蝎美女“femmefatale”混迹罪行的黑色程序,也变了蛇蝎男子“Homme fatal”独自施行。
谋杀之后,韦伯面临一场听证会,陪审员认为他没有罪,苏珊在会上虽然认为韦伯有最大嫌疑,但害怕自己的名誉牵扯进去,便也没有作证。于是,韦伯完成了一次“完美谋杀”。之后,韦伯辞职,表示自己脆弱的心灵不能再去拿枪,他并将自己扮作一个慷慨而无私的人与苏珊丈夫亲戚套近乎,勃得好感,并再次赢得苏珊信任,两人不久结婚了。
结婚的场景中,前景是韦伯与苏珊的婚礼,而后景中,则进行着一场葬礼,两相对比,十分悚动。而此处亦是整部影片的分界点,韦伯此后将一路走向灭亡。洛塞则自称这种象征主义的方式为“巴洛克”的。从偷情升级到婚姻的同时,也是从一个富裕奢华的家转向一个贫瘠实用的汽车旅馆的过程,而后者的世界知只是一个旅行者的中途停车点
婚后,韦伯取得遗产,便与妻子买下了一处汽车旅馆经营起来。他们也在旅馆中安家。之后,苏珊将自己怀孕的消息告知韦伯后,韦伯并不高兴。因为“完美谋杀”中的不在场证明将被这个新生命的诞生毁坏。此时两人新婚,而孩子却已经怀孕四个月,但小镇的人们以为是苏珊的丈夫死后两人才相识结婚的。而苏珊的丈夫此前被证明没有生育能力,苏珊之前并无可能怀上小孩。
此时剧情开始了第二次突转,韦伯为了掩饰自己的谋杀,决定带苏珊去远离旅馆的一个被废弃的小镇,自己接生。这个小镇是此前的警察搭档巴德因喜欢收集矿石的爱好而寻找到的。韦伯的精神在这个废墟上逐渐崩溃,在接生当晚,他找来医生,并打算在接生之后杀死医生,此时苏珊已然知晓韦伯的诡计,将医生放走,而韦伯也最终被赶来的警察击毙。
影片的艺术设计约翰·赫布利(JohnHubley)根据影片的剧情主体,为影片设计了偷情的西班牙式大宅、汽车旅馆以及三个关键场景。这些场景在开拍前几周就已经完全搭好,并令洛塞有十天的时间在其中与演员将所有的情节排演一遍,这实际上是戏剧创作的做法。当演员可以驾驭角色,洛塞和摄影师阿瑟·米勒(ArthurC.Miller)设定好了实拍时的摄影机位。当排练时间结束,每个人都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实际拍摄只进行了19天。因为像洛塞像执导舞台剧一样执导这电影,使影片大量使用了连续长镜头调度.这种源自洛塞戏剧生涯的调度方式,将在他以后的影片中持续下去。
而这种安排也十分类似戏剧中的三幕剧,每一幕都有不同的空间变化,起初是封闭的大宅,随后的幕间连接场景则扩展到小镇,随后再复封闭到一个与小镇相距较远的汽车旅馆,最后再到一片貌似开阔,但无人烟而使人绝望的废墟。这种排列,是罪恶路径上的风景的一种比喻:大宅子代表了富裕、舒适与奢华,这是韦伯的欲望的目标。他们要经营的汽车旅馆,设施简单朴素,而这种旅馆是旅途中人们的简单的落脚点,也同样是韦伯的落脚点。最后荒凉的小镇废墟则是路途悲惨的终点。
其中,封闭空间的大宅与汽车旅馆多是夜景戏,废墟小镇中,接生的重头戏也是夜景。大宅阴郁的夜景,是因为他们的偷情必须在苏珊丈夫的晚间节目中进行,是一种剧情的安排。而之后两处场景的夜景,则完全是要延续第一场中营造出的罪恶感。这也使洛塞充分地利用夜景来制造气氛,这即是黑色电影浓烈的表现主义风格的脉络承袭,也是洛塞将在此后的电影中做创造的标志手法之一。
而本片中,这暗夜的铺排,最精彩的效果影片最后韦伯被射杀时,那是黎明之黑暗已经过去,日景强烈的光亮为整部影片造出强烈的反差,而这正是对黑暗行径的灼烧。
广播以及广播里的音乐在影片中产生了强烈的音画对位作用,这是洛塞惯用的,他善于将声音做画面的刺客。
譬如,在韦伯和苏珊初次接吻时,音乐声唱道:“it's our time,baby,to fall inlove”。苏珊的丈夫给她买了把小枪,有一个场景是韦伯把玩这枪,而此时广播里放的是:“that was the stolenfun”。而一切偷情的暗夜时光里,都有苏珊丈夫的节目陪伴着,就仿佛这个角色遥远的存在,以及遥远地窥视着这场偷情游戏。
在汽车旅馆的场景中,始终有车子在外面来来回回穿梭的声音与闪过的灯光。而在讨论孩子子能不能生的时候,则有救护车的警笛声在屋外呼啸而过。
两人临时安置在废墟的小镇时,韦伯带了唱机和唱片,其中有一些是苏珊的丈夫做节目时的录音。韦伯为了给破烂的环境增添些情趣,安慰苏珊的情趣,于是打算放音乐,却不知道自己错放了节目录音。正当韦伯、苏珊想和着音乐起舞时,苏珊死去的丈夫的声音在空旷、荒凉、阴森的废弃小镇中荡漾开来,极尽恐怖。两人惊恐地奔向屋子,而这唱片最后一句是照例的晚间道别:“Goodnight everyone,i'll be seeing you susan.”这简直就是厉鬼的判决。
影片中的女性角色与黑色电影中通常的“蛇蝎美女”有很大差异,但这并非表明女性角色即是正面的,而更是“被侮辱与被损害的”。这部美国时期影片中的女人,也预示了洛塞电影的英国时代中一些女人形象的刻画。包括《沉睡之虎》(Thesleepingtiger)、《仆人》、《车祸》等等,她们通常对情爱的欲望无法抵抗,屈服于男主角的强硬与魅力之中。作为他们对手的男人,则以包裹了罪恶却以爱情包装的爱欲,一步步将她们毁灭。
对韦伯的刻画曲折而细致,这从韦伯的警服/西服的着装安排中便能看出一二。最初,韦伯是穿警服到苏珊家,代表公权力,以巡视回访的借口聊天,熟络之后,韦伯便穿了西服,以一个男性朋友的身份去苏珊家做客聊天,他企图亲吻苏珊,苏珊不从,打了他几巴掌,并说“警察总是免费得到一切吗?”韦伯很沮丧的走开了。很有意思的是,韦伯再次来到苏珊家时,又穿上了警服,然而他却是来示弱并道歉的。韦伯请求与苏珊跳舞,苏珊并未拒绝,并在贴身的曼舞中相拥而吻。制服/西服当然只是一身皮,然而其给予的视觉效果与暗含的隐喻,则化作一种奇妙的戏剧感,令简单的偷情画面意义丰富起来。
小说家詹姆斯·埃洛力(James Ellroy,《洛城危机》[L.A. Confidential]与《黑色大丽花》[TheBlack Dahlia]的作者)曾说这是他最喜欢的电影,并说这是关于“毛骨悚然的性、制度腐败与窒息、丑陋的激情的大师之作”。("amasterpiece of sexual creepiness, institutional corruption andsuffocating, ugly passion." )
洛塞自己的解释则是:“对我来说,《徘徊者》永远是一部关于错误价值的电影,手段替结果辩护,而结果也为手段辩护。‘十万美元,一辆卡迪拉克,一个金发女郎’是那个时代美国生活的必要条件,至于你如何得到它们,无关紧要。”
在废弃的小镇里,韦伯最终绝望而张狂,他对着苏珊咆哮,承认自己杀了人,并且骗得了六万两千块遗产,他并开始做道德谴责,他痛斥了那些律师、大佬们以各种不耻的权利分赃了这世界的利益,而“我是警察,我用枪……我和那些人究竟有什么区别么?!”这次几近失控而十分显露于表面的表白,十分类似洛塞之前所拍的《M》中,最后凶手同样激愤表白的安排,那也是一番对社会的道德谴责。这其中多有对“美国梦”的讽喻。
而影片对此的回应,则是警察的例行公事——在韦伯拼命逃向一个小山丘顶端的时候,警察拔枪大声叫:“halt!halt!halt!”三声之后,韦伯仍未停止,警察依例将曾经也做过警察的韦伯击毙。韦伯逃脱了警察的制服与规则,而最后与警察的终极规则相遇。
这部影片可以视作洛塞电影历程中的一个里程碑。此前的影片,洛塞影片中对社会的讽刺都十分明显,而“社会”也几乎要成为一个显在的戏剧角色,但从这一部完全黑色电影风格的影片中,洛塞将焦点放到了个人心灵的刻写上。《电影手册》认为,洛塞也是从这部电影开始才变成一个作者导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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