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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曲奏响，落叶记忆】
第十章：
如果你再次走进我的世界，你会找不到方向。
因为那里没有光，只有一块华丽的黑色帷幕严实笼罩，你若是想要找我，就撕开黑幕，可你会恐惧的，帷幕后的我，遍体磷伤。
似乎是在给自己下赌注，金厉旭赌他敢不敢失忆。
终于，在警方开始全面出动的时候，第二个日落不得不疏散了所有相关的人，启动最高安全系统。
所有人都必须离开，不管愿不愿意，如果不走就等着被他弊死在这里，这是很多人都要求留下的时候金钟云下达的最后命令。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这个帝国盛世独傲之后会是怎样满地伤痕的结果。
从未有过的冷清，像一位脾睨天下的王坐在最高的王座上。
下面一片荒凉。
还剩金英云是死都不肯走，在金钟云再三命令下还是忍不住脾气怒瞪着眼睛朝金钟云大吼到：“老子不是那些卖命的手下敬畏你的威严，我们从小一起打拼出来的兄弟！这片土地就是老子看着它一点一点的扩大、发展的，你现在叫我走？你当我是什么？我这么好打发？要兄弟就一起死！”
朴正洙在旁边拉了拉情绪激动的金英云，被他反握住了手。朴正洙还是浅浅的叹气，他并不贪生怕死，否则就不会回来，金英云要去哪里，他也就必然跟着一起。
金钟云若无其事的坐着，任谁说，脸上的表情平静得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的从容，随后冷笑了一声：“处处算着自己利益，就你还配做兄弟？呵。”
“配不配也不是你说了算！”
人最怕就是固执，似乎不管怎么说，怎么揭露他的痛处，金英云完全不肯离开半步，这么大的第二个日落就剩三个人，外面在骚动。
金钟云换了话题：“警方已经出动了，最多一个小时。”
金英云依旧不以为然的说：“管他多久，来了就跟他们拼了，要我死？我都得先打死他们几个。”
只是不知道这很久之前设置的安全系统能够坚持多久，大门紧闭，里面还有密码门，进入第二个日落便处处是暗器，只要他们能顺利抵达这里。或许还有一些时间，金钟云看表的时候已经离其他人潜逃出去接近一个小时了，才一个小时，金钟云皱着眉头，段芷雪写的报告落在办公室的这部分只希望尽快拿回郊外去，再将这些全部一把火烧干净，这东西还不能留在这里，也不能落入其他人手里。
就几个月的时间，花了几近一生心血建造的帝国，像在一夜之间轰然垮塌，王站在高高的城墙上面俯视苍生，而濒临城下的，却是一道心结。
哎。
想来有些不可思议。警方的包围圈慢慢往第二个日落靠近，之前发出过要求自首的通知，可里面的人不为所动，始源紧皱着眉头下令下一步的行动。
“崔始源。”
“哎行了行了，批准批准！”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在这种关头，金起范竟然还提出辞职，扰得他心神不宁，不耐烦的挥手只好先同意，之后的事之后再说。
里面还是没有响动，其他人早就在警方的包围圈还未靠拢时的时候从地下室逃走了。
而这个可能性也被立刻想到，他们可能逃了！始源迅速做出抉择：“准备进去！”
进去找死吗？金起范在不远处像看戏一样的看着警方在外面的行动，一边抬头焦急地望了一眼快被警方完全封锁住出口的大楼，金钟云不是说让他来接应吗？金英云怎么还没出来？快来不及了。
始源打电话叫来了厉旭，起范在外面干着急，而在办公室，气场同样扭曲，金钟云举着枪，抵住自己的太阳穴冷傲的说：“走，不走。”
“钟云！”
估计也要用这种技法才能让金英云慌了神，金钟云不是做不出这种事，不能让他扣下按板，要么就走，要么……片刻的沉默。
气氛凝固成死结，金英云盯着金钟云，而金钟云也看着金英云，都不为所动，目光交接着传递某种语言，朴正洙完全搞不懂这两个男人在使什么心理战术，只有愣愣的站着。
半晌，金英云才打破沉默，似乎无奈的说：“一起走。”
“不。”
“为什么？”
金钟云本来就没打算开口，金英云已经冲了上来，打掉他手里的枪！
意料之中，稍纵即逝的冷笑，刚刚从举手的点到前方，一个丝毫不差的弧度，拿枪的手使着十成的力气一拳便狠狠的砸在冲过来的金英云的胸口上。
他要么就走，要么就打掉自己手里的枪，金钟云早想到了这些。
“啊啊——！！！”朴正洙惊恐的尖叫声落下，与此同时，金英云的身体重重的摔在地上。
朴正洙！！
刚被始源叫来的厉旭一到这里就听见楼上传来的尖叫声，愣了一下，正洙在这里？这……
“在里面的能抓的尽量留活口，实在顽劣就地解决！准备冲进去！”
“等，等等！”厉旭立刻打断始源的下令。
奇怪地看着厉旭，始源问：“还有什么事？”
厉旭很着急，指着第二个日落慌乱地说：“那，那个，我，有，有朋友在里面！”
朋友？始源皱眉：“怎么会？”
“可能是，被，被抓了。”厉旭咬了咬唇。
“凶手手里有人质？！”立刻严肃起来，有人质就麻烦了，“先等等，有人质！”
厉旭没说话，原本镇定自若的心里再次慌乱。
有人质就不那么简单了。始源还在想如何能让里面的人交出人质。
“有人出来了！”
听到这句话几乎所有人都往前面看去。
朴正洙背着金英云就这么光明正大的从大门口走出，步伐有些酿跄，背上的人早就不省人事，头埋在朴正洙的颈窝下看不见脸，正要下令抓住他们的时候厉旭比谁都快的冲了过去，始源立刻用手势阻止了其他人。
“正洙！”厉旭着急的跑到朴正洙跟前，“你怎么在这里？”
朴正洙斜了紧张的厉旭一眼，冷笑了一声什么都没说，也没停下步伐，淡淡的环视了周围，原来这外面已经布下了这么多人，被隔离了呢。
“正洙……”
“厉旭，是你朋友？”始源问到。
厉旭顿了一下，随后点点头。
朴正洙突然觉得很好笑，终于抬起头正视厉旭。还是那张认识多年的脸，看过他很多不同的表情，但拥有现在这种表情的金厉旭，他不认识，嘲笑的说：“你是谁？我可不敢高攀。”
“我……”厉旭欲言又止，朴正洙白了他一眼就直直的往外走去。
厉旭愣愣的站在原地发呆，看着朴正洙背着金英云走远的背影。是什么，让我们的感情变成这样？你不是一直喜欢那个心理侏儒的金厉旭，你说那样活得无忧无虑，你说你比我大，但我们用兄弟的感情去做朋友。
朴正洙埋着头走着，或许因为背上的重量压得他呼吸困难，还想再转头看看后面的人，但是他不能了，因为厉旭的缘故他可以平安的走出来，金钟云说金起范在外面接应，因为崔始源信任厉旭，所以自然就会忽略朴正洙和他背上的人，在被发现之前送他去安全的地方。朴正洙知道金钟云淡漠和残忍，那只是他的表情吧？他的的确确敢称兄弟，这是他第一次打心底彻底敬佩一个人。
希望一切平安，于金钟云，于金厉旭。
整场电影似乎都已经进行到了完结篇，没有人质在第二个日落抓人就更是瓮中捉鳖。
“报告警长，密码门采用的安全系统无法打开，数字密码是十位数。”
始源皱着眉头走过去，盯着这扇门：“十位数？”普通的门，上面有荧屏，撞不开，子弹也打不出痕迹。这是用什么技术制作的？这么多年始源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安全系统，荧屏角落的数字逐渐在变小，一次又一次的变小，始源很快反应过来：“不好！有倒计时！！”
这个世界可能在下一秒就会爆炸，炸掉所有人拥有的一切，然后在若干年后出现新的生命。这倒计时是什么，不管是什么，都要阻止它的运行。
在所有人撤离的时候厉旭一个人走到门前去，望了一眼屏幕上的显示，抬起手，然后在众人惊愕的目光里将手悬在了半空中。
在倒计时的尽头，我能不能看见你和我的未来，你忘记，或是我失忆，然后从头。他很义气，他会用自己的死来换取兄弟逃亡哪怕一点的时间，所以，他在里面，他一个人在里面，一定是这样。盯着荧屏出现的各种奇怪的字符和线条，不规则的出现，与记忆重合，下面是最为平常的数字密码，这些字符连接起来是……？厉旭苦笑了一下，原来他把这个用在了这里呢。
原来，是落叶。
独占一季后渐渐凋零的落叶，它走向死亡，当这些数字变成零的时候，也是死亡么？落叶代表死亡和新生，可我们死了，去哪里找一个新的世界？
金钟云没变，他一如既往的残忍。
落叶那天是……
厉旭将手触摸到荧屏上，明明不紧张却在颤抖，轻轻的按下。
621
帝国的门被打开。
……
厉旭做过许多类似的噩梦，醒来之后常常是被吓得一身的汗，他梦到过很多奇怪的人奇怪的事，比如二十多年前母亲生他时的场景，比如母亲身体虚弱时也抱着他的场景，比如慈祥的母亲突然态度剧变时，她的脸一下就模糊了，还有一些人，比如正洙和东海甚至俊英，他们一个一个的死在自己手里，还有……不可思议会梦到金钟云，明明从来都没想起过他了。他牵着自己的手走过一条独木桥，桥下流淌的是血，那些恐怖的索命灵魂挣扎着要跳上来，相继在厉旭耳边嘶吼着，他害怕，而金钟云听不见。
因为他，而被杀、被害的人，因为他，那些生命，都是因为他，听着那些声音，剧烈的头痛一拥而上，杀人偿命啊！你怎能为了我，杀了他们呢，金钟云……会有报应的啊……
用力将牵着自己的人推下河，鲜红的血液溅了自己一身，惊醒。
梦，分不清真假。
就像此时，一个巨大的无底黑洞，血淋淋的大开在眼前，进去吗？它会不会吞噬掉一切血肉之躯？厉旭还愣在原地，崔始源却转过身注意到了几乎已经消失的朴正洙和金英云，那两个人，好像……崔始源觉得有些不对劲：“抓住他们！”一声令下。立刻有人冲了过去，听到响动的朴正洙回头看了一眼立马撒腿就跑。
果然有蹊跷！始源刚责怪自己怎么这么不小心，就看到离他们不远的金起范，似乎看到了希望，急忙大喊：“起范，抓住他们！”
起范抬头看到远处的始源，和面前突然警惕起来的朴正洙，后面有正在追上来的人，还是被发现了？看来始源也不是那么笨嘛？起范没看始源，跑了两步到朴正洙面前，就在崔始源松了一口气的时候，起范将金英云从朴正洙背上接过来，拉着朴正洙便飞跑出视线。
他是……？崔始源震住了。
“金起范！！！”突然大吼一声，“抓住他们，快！！”甚至有一瞬间想放着大开的大门不管，想要亲自追上他，他要问清楚，他是不是自己想的那样，金起范不会是卧底，他最信任的人不会是卧底！
捏紧的拳头青筋暴出，死咬着牙。终于出来了？在看到大开的门里一闪而逝的身影后大喊：“全部开始行动！！”
他们的追捕不适合持久战，他们已经没有多余空闲要挟其他人质，快追上他们了，而这时金钟云肯定会想办法救他们的，切断了第二个日落所有的线路他无法通过电子设备联系到外面，但只要他出来就必死无疑。
原来不管心里下过怎样的决定，而真正发生时那些坚定显得多力不从心。厉旭盯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大门，里面是反常的黑暗，寂静，已经看不到它该有的繁荣，去阻止金钟云吧，想要先找到他，厉旭咬牙就准备冲进去，不对，金钟云要去帮他们，就肯定不会从这里走，有捷径……捷径……厉旭突然想到了第二个日落的地下通道，是通往另一条街的废弃房子里，就是曾经去的那间黑屋子，他们把尸体堆积在这里，可尸体会莫名其妙的消失，这样的蹊跷让厉旭不得不去调查，可这调查，竟查出来了一条密道，但厉旭没有上报。
转身脱离团队，厉旭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沿着窄小的巷子连续追了几条街，起范和正洙有些体力不支。
边跑边喘气的起范骂到：“真重！简直是头猪！”
朴正洙忍着要反驳的冲动，迎着一路上的人奇怪或惊恐的目光往前跑：“快，要追上来了。”
金起范皱眉，咬着牙说：“往右跑！”
“旧城东街口？”
显然刚刚已经被发现了，金钟云进入地下通道的时候听到了外面传来肉体倒下的声音，妈的这怎么会被发现！
通道里面是一片黑暗，并且两次岔路，两次的几条通道分别通往不同的方向，甚至有死路，还好岔路在比较末尾的地方，也就是说，他要赶在金钟云到岔路之前，先走完岔路。
踩着安静的黑暗从出口处进入通道，一路用力地跑，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有回音一圈一圈的颤抖扩大，响得厉旭心神不宁，一想到若是先被人发现他的踪迹，就有一股莫名地情绪涌上来，一想到自己先与他碰面，心里依然几分胆怯。
不管了，得先见到他才行！
黑暗里急促的喘气声，伴随着由远而近地脚步声，金钟云猛地停下脚步，有人！
在地下通道里会有谁，金钟云死皱着眉头，这个脚步声，是……
伸手不见五指，看不见眼前的一切事物，金钟云微微侧身站，感觉得到有人从远处跑来，越来越近，再越来越近，穿过自己面前的时候，金钟云伸手抓住他的衣服，反手一用力便狠狠地将他摔在墙上，发出声响。
“啊！”厉旭痛叫一声，而声音让金钟云更确定这人是金厉旭，冷笑一声便松开手。
黑暗里谁也看不见谁，只有呼吸慢慢地萦绕。
入口设在负一楼，他们要找到这条通道或许还要些时间，只要金厉旭没有暴露这个地方，不过就他，金钟云没说话靠在墙边，异常的平静。
被这样摔了出去，虽然撞得很疼但从力道看来至少证明他的确遇上金钟云了，厉旭站起来瞪大眼睛四处寻找。
不行，太黑了，什么都看不见。这样停下来找人反而奇怪刚刚明明也什么都看不见，但他竟然跟着感觉跑得好像很熟练，来回走了几步，地面的不平坦让厉旭摔了几跤又站起来，看不到他人，但感觉得到他的气息，厉旭试探性地开口叫到：“金钟云？”
“啪。”清脆的一声，打火机里窜出的火苗点亮了黑暗。
前面是悬崖，后面是断路，我就在你的对面，而中间你我伸手可得的距离，被称作永恒。
灯火默默地燃烧在两人之间，金钟云没有表情冰冷的脸看不出一丝狼狈，昏黄的光亮更显得摇摇欲坠。他的脸，清晰得不变丝毫，就算落得今天这个地步他依然那么高傲的俯视苍生，那从骨子里透出的王的气息，没人学得来。
收好久违的自卑感，从熟悉的轮廓里收回视线，厉旭深呼吸一口气，开口轻声说：“跟我去自首。”
又是一阵眩晕，不知为何第一句就是这句，而空旷悠长的地下室似乎不停回荡起这句话，安静太久了。
跟我去自首，跟我去自首，跟我去自首，跟我去自首……
“呵。”金钟云勾起嘴角，他原本不想笑，但金厉旭这句话实在让他忍不住，天方夜谭么？这可比天方夜谭还搞笑。
面对金钟云的嘲笑厉旭捏紧了拳头，大声说到：“跟我去自首！”
自首这两个字在金钟云的脑海里还很陌生，他嘲笑让他自首的人，他也嘲笑这个第一句话便是让他去自首的人。
当你亲手屠杀了整座城，你还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装一个正义的人，说着正义的事。
突然收起了笑容，金钟云冷冷的问：“所有机密都是你透露的？”
“没错。”厉旭回答得很坚定，这是他自己造成的，是他自己杀人在先，是他先错。
“大门的密码是你输入的？”
“没错。”
“你想让我自首？”
“没错……”话音未落，不知道从哪里飘来的风突然吹熄了金钟云手里打火机的火，带着厉旭未出口的半个音节，通道顿时又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死寂，又什么都看不见了，两个人对峙着，似乎都能感觉到对方在看自己，厉旭开口刚准备再次说话，面前突然逼近的温度，心脏一阵紧缩，他要做什么！
金钟云漫不经心往前走的步子逼得厉旭节节败退，直到脚跟碰到墙面，死角。
“你敢出卖我？”
低沉嘲讽的声音响在耳边，他离自己很近，他的唇就在眼前，他的体温渐渐在冷却自己的灵魂，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不能输，至少气势上不能输，厉旭咬着牙吼到：“你滚开混蛋！”
金钟云忽略了他的羞怒，身体更进一步的贴上厉旭，就在耳边的唇几乎摩擦过感官，厉旭一阵颤抖，魅惑的声音：“我相信你，所以即使机密也不曾让你回避，你就是这样背叛我的吗？嗯？”
“我没有！你滚开！”厉旭用力打到金钟云的身上，他不知道他打到哪里，他只知道金钟云依然没让开，金钟云依然淡淡的说：“你知道么？你这样做的后果。”
虽然是黑暗里，虽然没人看见，但厉旭脑海里一浮现出他们现在的姿势，恼羞就冲了上来：“你他妈，是你先利用我，你杀了我家人，你！你杀了那么多人！我怎么做你的后果都是死！你本来就该死！”
该死，是么？金钟云在金厉旭眼里本来就该死。听着从厉旭嘴里说出的这一句话，似乎像黑洞，慢慢吞噬他的力气，他有生之年，第一次有这般感受。
高傲的支撑点，莫名的流失。
放手。
金钟云退后两步，转身，走。
“你站住！”厉旭见到，而金钟云也的确停下脚步，没走，没动。
细小的空体声音，子弹上膛。
厉旭举起枪，枪口对着黑暗。眼睛四处看着说：“你跟我去自首，我让他们从轻处理。”
说是这样说，金钟云像听笑话一样听，自首？他已经不想听到这两个字了，金厉旭这种思想究竟还停留在学生时期，态度好就从轻发落，态度恶劣就处分？冷笑：“如果，我说不呢？”
“我的枪可能正指着你。”
天下最好笑的笑话，金钟云转过身，即使他们谁都看不见谁，慢慢的移动着步子，直到金钟云感觉到枪的位置。
抬手猛地一扯夺掉厉旭手里的枪，在厉旭来不及做出反应前，迅速的将另一把枪放进了厉旭手里，转身离开几步。
厉旭惊愕的忘了动作，手里的重量变了，质感变了，手指一动碰到扣板外侧，子弹上膛，没有声音，只有感觉，这个是……厉旭愣了几秒才抬起头四处看，大叫到：“你什么意思！”
金钟云冷笑到：“就你这种反应，一个人没杀，别人就可以解决掉十个你。”顿了一下继续说到，“这种烂货你也敢拿出来威胁我？”
嘲笑，歧视，厉旭气恼的要扔了手里的枪，却似乎被看穿了心思，金钟云抢先一步说到：“你可以扔了，但这样你就没有任何威胁我的筹码了。”
悬在半空中的手愣住，愣了好半天厉旭才终于恢复状态，拿着枪依然对着黑暗。金厉旭傻了，明明他们只剩这种不共戴天的关系，还在愣什么傻什么！金厉旭你心理侏儒啊！眼前这个人是通缉的对象，是多少生命的债主，是杀了你家人的仇人啊！！你管他说什么做什么！既然他不肯自首，那还说什么！！
举起枪。
“你确定不跟我去自首？”
“嗯。”
“我会在这里杀了你。”
“嗯。”
“别以为我不敢！”
金钟云冷笑：“我看你也不敢。”
“你别激我！”厉旭愤怒地吼到。
金钟云倒是无所谓的嘲笑：“你知道你这样片刻的犹豫会有怎样的后果吗？你可能会因为少杀一个人，丢了更多生命，你少杀一个人，让他们逍遥法外从而社会不安，你……”
快速的几声扣板声响，打出去只听得到墙壁刺穿的声音，颤抖的垂下手，厉旭咬着牙，他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开过枪，没想到第一次，竟然是对他。
金钟云没说完，也没再说，他听到开枪的声音，不大，因为过于熟悉所以细小的开枪声也意外敏感：“开枪了？”
“对，你废话，也多了。”厉旭抬起头，他说过他敢的，他不知道他连续开的几枪打在哪边的墙壁上。
金钟云没说话，突然又安静了下来。
他的确开枪了，朝着自己，朝着周围，朝着他不知道的方向。
淡淡的脚步声，一声，两声，又感觉到这体温，厉旭这才反应过来。
金钟云就在自己面前。
退后两步，厉旭还是说到：“跟我……”
“不。”金钟云冷冷的打断厉旭的话。
若不是他，若不是金厉旭，他不会浪费这么多的时间，甚至放着兄弟生死未卜，而金厉旭却始终重复一句话，跟我回去自首。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要被发现了！厉旭着急的低声说到：“你到底听不听我的？他们来了，你会死的！”
金钟云还是冷笑，甚至有些夸张：“我不是该死吗？你不是希望我死吗？嗯？金厉旭……仇人的儿子……你可别忘了，我杀了……”
“你闭嘴！！”厉旭吼到，用力推开金钟云，不要说这个了，即使会有点救他的想法，即使知道明明是自己害了他，每当想到，他杀了自己的家人……无法原谅！！
脚步声急匆匆的传来，或许这条通道被发现了。
他很恨自己吧。金钟云在想，可他依然，什么都不知道，而自己，也早什么都不想说，就让厉旭这样活，就这样过，他可以抓着自己回去领赏，他有用不完的荣耀，不知道以后的金厉旭会被社会的浊流冲刷成什么样，等他有了女人，有了小孩，带着他们来将自己的尸体挖出来玩，然后乱扔街头。
你告诉他们，在这具尸体下，住着一个万恶的灵魂，他该死，不，连死也不足惜。
只可惜，厉旭感觉不到，一座倾毕生心血铸造的城堡，毁于一旦时，多少灵魂撕裂的哀号。
他会接受不了，他的世界黑白颠倒的事实，与其让他知道真相，让他痛苦，让他后悔，反正自己也活不长，不如，让他什么都不知道，好好的过。
厉旭感觉到面前的人气场有些不对劲，他一直感觉得到，有些心慌，有些嘲笑，有些莫名的不解笼罩，这样的金钟云的靠近让厉旭一时间忘了动作，手从厉旭衣服下伸进来，触碰他光滑的皮肤，一如最初。背一下子就不自觉的僵直，反应过来，厉旭立刻愤怒的挣扎大叫起来：“滚开！！”
金钟云没说话，也没迎合厉旭激动的情绪，这些都与他无关，他只是轻轻的触碰到厉旭背上的字。
倒吸一口冷气，厉旭瞪大了眼，背，他……被抱在怀里，冰冷的手指慢慢的抚摸过疼痛处，一笔一画，淡淡的勾勒出他给的永恒，云。
身体止不住颤抖，无法动弹一般被控制。
“金钟云，你放开我，你，我会杀了你！”厉旭平复着呼吸。
金钟云淡淡的勾起嘴角，退后了两步，伸手触到厉旭僵硬的手，滑下，碰到枪口，抬起来，将它静静的抵着自己的心脏，好听的声音波澜不惊。
……
“开枪吧，金厉旭。”
……
开枪吧，金厉旭。在我们的最初，你不会想到，结束，是被你亲手毁掉的世界，那动听的离别，开满落叶，然后，你染指我的血液。开枪吧，金厉旭。到如今这一步，谁都回不去从前，是谁硬要走上这条不归路，那就走到尽头，走到你决定走的尽头，看看那里的风景是不是如预期一般，有你想要的。开枪吧，金厉旭。
“不……我……”
“啪”枪落地清脆的声音。
“你走，你走，你走，你走……”
金钟云不说话，俯身尝到厉旭的眼泪，苦的，咸的，他的。
悲哀的抬起头，厉旭不断摇头：“你走，我，今天，没看见你……你快走……”他下不了手，他按不下扣板，他没勇气，他不……
“你确定不杀我？”金钟云问。
厉旭还是摇头，眼里的泪顺着脸不断滑落：“不，不。”
金钟云冷笑着抬起厉旭的下巴说到：“可我会杀了你啊，金厉旭，你不记得了？”
“不……”厉旭还是哭，他不知道金钟云在说什么，他不知道为何心里如此复杂，他不知道为何仅仅是爱……他也不敢承认了……
“啪——”
用力的一耳光扇在厉旭脸上，金钟云冷冷的说：“暂且当成，你懦弱的后果。”转身，离开。
无力，金钟云无力责怪金厉旭毁了他的一切，那帝国交给金厉旭，任由他毁灭，连同分散在里面的，自己的心血和爱，交给他毁。伸手捂住自己的左手。
脚步声远到消失在他的世界，脸上火辣辣的生疼，厉旭站在黑暗里，嘴里重复着某个人的名字。
直到有光亮照射到自己身上。
“金厉旭！”始源跑过去扶起呆坐在地上的厉旭，后面也有人跟来，“你怎么样？你遇到金钟云了？没事吧你受伤了，快，把厉旭扶出去，去医院！”
厉旭茫然的抬起头，不容分说便被扶着快速走出去。
始源着急的边跑边给厉旭说着：“还是让他给逃了，里面很多暗器，有人牺牲了。”
“嗯。”
“你跟他交手了？”
“……嗯。”
“哎，还好还好，你受伤了，坚持一下马上送你去医院！”
“我没有……”厉旭张开嘴，下面的话却卡在喉咙，他没有受伤，可是……
伸手摸到后背再拿出来看，可是……电筒所照亮的地方，地上，衣服上，背上，脸上，全是血……这……
金钟云受伤了……
他……
是他胡乱开的几枪，伤了就站在面前的钟云。
钟云……
终于走出通道，久违的阳光像刺伤了眼。被扶上车迅速开往医院。
“迟早会落网的，厉旭你好好休息。”始源依然在安慰着，但他自己的脸色也不太好，厉旭看得出来，“头目里只差金钟云了，今天也算收获，所以你安心吧。”
厉旭抬头：“只差金钟云？”
“是的，金英云和……金起范落网了。”
这些原本该高兴的消息对厉旭来说并不算好消息。
在遇上金厉旭的那一刻起，金钟云从来没想过会有这样一天。就算曾经在拼打的过程中受过伤甚至比这更严重，鬼门关徘徊又归来，但他的确没有如此狼狈过，至少没有被这样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从自己的帝国逃亡出来，然后受着一路惊异的目光，步伐不稳跌跌撞撞的消失在城市的尽头。郊外的家，除了信任的人，依然只有金厉旭一个人知道。
开门撞进屋里，身体支撑不住的倒下连带着门，“砰”的一声关上。
有什么毒在不断侵蚀身体上看似并不太严重的伤，然后发炎，恶化。
他们之间并没有仇，他们想报的都不是仇，他们只是借着报仇的名义相遇，他们只是相爱，可相爱的纯粹竟，落得如此下场，他不挣扎，他也不说话。
“哎——还好我哥让我来帮你，还好你值得我帮，还好钥匙没还你，还好我返回来了。”段芷雪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把倒在地上的金钟云扶起来，扶到卧室的床上。
咦？感觉到湿漉漉的，段芷雪松开手看到自己满手的血，这才望见金钟云一整条被血浸染的手：“啊——！！”惊恐地退后两步，段芷雪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再靠近。
受伤了？小心翼翼的把金钟云的衣服脱下，渐渐露出了被染红的衣袖下，血肉模糊的手臂。
“哥，你快过来，金钟云受伤了！！”
仅仅是被枪打中，不足以致死，金钟云可以一咬牙便痛过了，但这次，痛得有些彻底。
是枪伤，手臂里还留有子弹壳。
三个人站在旁边，盯着躺在床上一直皱着眉头，脸上毫无血色似乎过于痛苦的人，被段苏槿带来的私人医生简单的做着消毒的工作，擦干了血迹露出血窟窿的肉洞，残忍的横在手臂上不忍直视，里面的子弹隐隐可见。
段芷雪扭曲着脸小声的问：“会不会非常痛啊？”她只是看着就觉得满头大汗，心慌得紧，被段苏槿瞪了一眼后乖乖闭上嘴，应该很痛吧。
极力简单的几步之后，医生站起来摇头说：“立刻送医院进行手术，伤口恶化下去会有危险。”
但是送医院？段芷雪看着段苏槿，现在他正被通缉，去什么医院？只有莫漓在旁边着急的闹着：“愣着干嘛啊！快去医院啊！”
段苏槿皱着眉头看着床上脸色惨白的人，沉沉地说：“去医院，注意保密工作，拿钱着堵他们的嘴。”
也只有用钱封锁消息了，段苏槿刚刚准备把金钟云从床上扶起来，不料这一动作惊醒了本来在昏迷时就异常烦躁的人，顾不得手上的伤本能性的便一拳将段苏槿打了出去。
“槿！！！”莫漓惊呼起来，连忙跑过去扶住段苏槿。
“没事。”段苏槿淡淡的说，握住莫漓的手，转过头看着已经从床上翻起来的金钟云，指了指他的手说，“你现在很危险，去医院。”
金钟云依然脸色惨白，表情却是若无其事，好像只是脸色不好没受伤一样自然，把带血的衣服穿上，微微抬起手指着门的方向，冷冷地说：“出去。”
几个人都愣住，半晌，莫漓准备跳起来打抱不平，被段苏槿一个眼神瞪了回去，抬头与金钟云对视，他漠然的眼睛里，依旧一片汪洋死湖，估计现在说什么都没用，段苏槿朝段芷雪使了一个眼色，推着莫漓走出去，段芷雪无奈地叹口气也只好跟着出去，走到门口又停住，转过身看着里面一动不动有着冰冷面容的人，从衣服包里拿出一张纸在金钟云眼里晃了晃，蹲下身轻轻放在门边。
“你不用相信这个，我知道你不愿意相信。你知道该怎么做，别让伤口恶化对谁都没好处。”段芷雪看着金钟云，想到当初那位如此不可一世的王者，和眼前这个几乎被毁了一切的男人，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到，“对不起你派的人被我打晕了，那些资料是我花心血查来的所以不会让你轻易一把火烧掉。”
金钟云抬起头，眼里升起的神情莫名让段芷雪心慌，可是不行，段芷雪掐着自己的手，就算狠心也依然要说：“另外……李赫宰下落不明，金英云和金起范已经落网了。”
“砰”的一声甩上门，段芷雪快速走出去，她甚至也不忍心看到这个男人的另一面。
他也无助，他一无所有。默默跟着走在前面的段苏槿，段芷雪埋着头。那个男人，他是怎样面对这一切，三十年，家族灭亡，年少轻狂，只身拼搏，兄弟相助，帝国初造，生死未卜，血泪开路，万物之巅，金厉旭，日落，轰然倒塌。
家没有了，兄弟被捕了，爱背叛了，爱恨离伤，剩逃亡——
他已经受伤，警方从金厉旭身上鉴定到大量金钟云的血，也就是说他失血很多短时间内无法造成一定的威胁，除了金钟云逃脱，即使有一些漏网的小鱼，一切无碍。
第二个日落以及相关，全面封杀。
完胜。
步伐甚至蹒跚起来，像一瞬间苍老了几十年，昏沉沉的走到门口，脸上挂起一丝冷笑，金钟云伸手拾起段芷雪放在地上的纸条，缓慢的打开，依然冷笑。
谁说，爱就一定要拥有？
谁说，世界其实那么大？
谁说，这样做多不值得？
谁说，结局一定在一起？
谁说，他金钟云太无情？
凭谁说，他金厉旭付出的就比金钟云多？
段芷雪气冲冲的找到了电话想打给厉旭，刚刚接通说了一句：“喂金厉旭你这个疯子！你和金钟云是……”
话未完就被段苏槿夺了手机。
“你干什么啊我要骂他，手机还我！我要骂醒他！”
曾经愿为一个人，空守一座城。
可你守到最后，却成了焚城。
曾经愿为一个人，倾尽我一生。
冷笑着，靠着门的身体支撑不住重量慢慢滑坐，坐在冰冷的地上，刺骨寒，头发有些凌乱，眼睛有些失神，淡淡的闭眼，黑暗里段芷雪的笔迹却异常清晰，清晰得不容置疑。
兄弟。
兄弟。
兄弟。
……
信，与不信，如何？结果都一样，金钟云什么都不会说。
他只静静地坐着，坐在地上，一直坐着，一直坐着，一直坐着……
伤口还在恶化。
从金英云和金起范以各项罪名被逮捕，甚至连朴正洙也因为包庇罪而一同关进这个不大的牢笼，厉旭的脸至少肿了大半个月，不禁有些怀疑金钟云用了几成的力道，他没被这样打过耳光，反正，金钟云从来没有这样打过他。
明明这样的收获不小，不仅厉旭高兴不起来，整个局里依然被沉重的气氛笼罩，还有一个最大的心腹之患不知所踪，厉旭的沉默寡言和始源的黑脸，所有的弦都紧绷着。
世界过于宁静。
已经通知美国的警方，逍遥法外的李赫宰可能在美国，警方搜索无果。
中国，北京。
“不行不行！我才不想落下私藏罪犯的罪名！”希澈将李赫宰拦在门外硬是不让进门，看到李赫宰可怜巴巴的样子，还有站在后面不说话的东海，眼珠子转了转突然想到什么，然后微微一笑，“这样吧，我没损失就不说，如果损失了，我损失多少你就连本带利的还我多少，你们两个人那数字就乘二，怎么样？”
希澈骄傲的抬着头心里满意这算盘，李赫宰是一脸鄙视地盯着希澈：“你这是高利贷，你这是坑人！坑我！坑爹！”
“我还坑猴呢！反正就这样，行不行一句话！”希澈不以为然，无所谓的坑李赫宰，不坑他能坑谁呢，除了李赫宰谁能让他坑呢。
旁边的韩庚看到赫宰无辜的样子再看看希澈盛气凌人的样子，最终无奈的选择把希澈拉进门，拿出拖鞋说：“别理他，你们先进来吧。”
立刻希澈就在旁边开始闹起来了：“韩庚你竟然胳膊朝外拐？你不知道我现在缺钱吗？不坑他我坑谁？你要帮他是吧？行行行！你惹着我了，我发誓我要绝食一天！”气冲冲的冲到卧室，关门的时候还特地大喊，“你别拦我！”然后“砰”的一声摔上门。
谁拦你了？韩庚心里小声的嘀咕。
不自然的坐在客厅都没说话，韩庚倒了水放在两人跟前。
“谢谢。”
坐在旁边的沙发韩庚便问：“你们怎么到中国来的？”
“假身份证。”赫宰说，这些都是随时准备好就是以防万一的。
也只能这样。韩庚点了点头，想到希澈便解释说：“因为警方这次搜查太严，一切与第二个日落有关的都彻底搜查过，分声在第二个日落名下由希澈在管，这按理说希澈会被牵连进去，拿了很多钱买通内部，结果他心里倒不平衡了。”
赫宰点头，原来如此，他说他怎么被希澈莫名其妙给坑了呢，看着韩庚才奇怪地问：“你这收留我也不怕惹火上身？”
“这是在中国。”
韩庚淡淡的一语让赫宰恍然大悟：“对哈！”
“脑残。”东海终于开口，白了赫宰一眼。
见赫宰还算正常没有被当前的局势吓到，韩庚继续说：“何况那边不是还有个更大的恐怖分子没有落网吗？暂时还抓不到你头上来。”
说到还有一个，赫宰就沉默了，这哪壶不提哪壶开，半晌才微微的叹气：“哎，估计，估计，钟云受的打击不小。”
“嗯。”韩庚沉沉的回答。
说到这个话题好像每个人都沉默下来，到现在为止，谁都不知道金钟云在哪里，警方的搜查工作没有停止，却从未出现过他的踪迹，像真的凭空消失了一个人一样，闻不到气息，见不到踪迹，更没有联系。还有听说，他受伤了。
“韩庚啊，你说他那么高傲的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对付不了，这次他一点都没有还手，真的是眼睁睁地看着一手造就的基业被毁，他不是这种性格的，他……”说到这里，赫宰也不知道如何形容下去，即使再困难的时候，即使再逞强说不要帮助的时候，可终究是陪着兄弟，有兄弟陪着度过了，这样的情况，虽然知道原因却依然不解，不可置信。
韩庚没回答，抬起头望了一眼窗外，蓝天。
一整个浩瀚无边的宇宙，谁又知道这颗渺小的星球，上面无数的生命，谁又在忐忑，选择什么结果。
不是每一颗星球都能相撞，不是每一颗星球都能留下伤，不是每一颗星球都能在经历沧海桑田后，隔着心墙，忘了伤。
韩庚忽然就笑了，指着窗外，小声地说到：“你看见没有，天有多大，想不到的事就有多少，比如，他是金钟云……他是金厉旭呢？”
“……这……”不知如何回答。
突然就没人说话了。
谁知道呢，他们究竟在进行怎样的碰撞，又能伤到什么时候，谁知道呢？一退再退，一错再错，他们都在倔强什么，都在要强什么。
说不清楚，忍的时候忍得心痛，逼的时候逼得心酸，竟然连性格都如此雷同。
段芷雪是告诉过金钟云的：“你看你当初怎么对厉旭的？你就不狠了吗？他就不痛了吗？你这样狠，他也同样狠甚至比你更狠，你说，来自同一个母体，基因高度相似，他体内还有你的血在流动，你说，他能不狠吗？你能不痛吗？”
却无言以对。金钟云似乎算错了一些事，一直以来就算错了，就是这个微小的错误，导致他遇到金厉旭，并将他捆绑在身边结果连自己都解不开。
“所以说，你狠，他也狠，你忍，他也忍，你笨，他也笨，还真凑一块去了呵。”
赫宰和东海暂时被韩庚藏在家里，打算先观察警方下一步行动再考虑。
判决书还没有着落，警方全心全意在搜捕金钟云的下落去了，短时间内依然没有结果。经过对金英云的审问也什么都没问出来，金英云最多瞟几眼对面的人，然后便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哎。崔始源非常头疼这事，会议室常常灯开着，会议不断，方案不断，一方面是金钟云，另一方面，始源注重的是金起范这里。
没回家，在办公室睡了一晚醒来后始源还是决定去找金起范。
没想过跟这条通道走到头，居然是为了去见起范，始源觉得自己几乎一辈子都不会来这里的，因为即便有事也会在审问室，而他不想让起范去那里，那样就真正像是在审问什么了。
他们被关在不同的地方，起范被始源单独安排在一条通道的尽头，始源见到起范的时候起范正在睡觉，还是早上。
轻声站在外面，始源尽量不弄出声音看着睡得眉头紧皱的人，不打算叫醒他，算是——曾经的得力手下的特权吧。
还好这边没有人，始源就这么看着起范，他的脸看上去更像一个小孩，闭着眼一个熟睡的学生的样子，他帮忙分析案件时一丝不苟的神情，反驳观点和提出建议时像是他一定是对的一样自信，帮自己打理一切事物，像他才是局长，甚至，对自己不恭敬，冷淡又幼稚。如果不是知道他真正的身份，始源几乎就认为起范是上天派来帮助他的。他总是把案里案外的事处理那么好，可惜……
可惜了，计划进行得仅仅有条。
“哎……”微微叹息。
有人，本来睡眠就很浅，安静的牢笼里突然传出的叹息让起范察觉到有人，突然睁开眼一下子坐起来，目光立马落到站在外面的崔始源身上，茫然了一瞬间，眼神恢复冷淡。
看起范也不打算说话，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始源先说：“感觉怎么样？”
鄙夷地抬头，起范觉得这问题就很好笑，讽刺地说到：“局长是问我被囚禁的感觉怎么样？你来试试就知道了。”
始源无语于起范的回答，只好换了话题：“你知道金钟云在哪里？”
“金钟云？”感觉又说到笑点了，起范笑起来，“我怎么知道他在哪里，你们把我放出去我可以考虑帮你找啊？”
“那我放你出来，你帮我找人。”始源回答很干脆，“如果你找到金钟云，你就立功了。”
很神奇，起范抬起头，看到始源一本正经的样子，心里嘀咕着这人是怎么当上局长的，想了想说：“成交！哎等等。”好像又想到什么不对，“你不担心我出去之后就不回来了？或者找到金钟云之后就跟他串通？”
“当然不。”始源笑着说，这没什么好担心的，担心就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了，当然，起范说的话不是没有可能，所以呢……
起范突然惊愕地看着始源开门进来，然后就站在他面前，在他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将类似手链样的东西套在自己手腕上，自动扣紧。
“这个，高科技，定位系统，也包括录音系统，我随时监控着，接下来的事情我就看好你咯，我的助手。”始源笑着拍了拍起范的肩膀。
起范就愣在原地，没算到，居然是这招，果然久了没用脑子就生锈了，这下麻烦了。没有表情地抬起手看了看手链，普普通通，但仔细看却能看出高科技的端倪，该死的手链，他怎么这么大意，起范突然皱起眉头，他喜欢随遇而安自由习惯，而这样一言一行都被监控着的感觉，实在难受得心里像猫抓，强迫得难以忍受。
被始源带了出来，按理说这样一个犯罪分子无论怎样都不可能出现始源对起范这种状况，没管舆论与反对声，始源突然笑得有些腻：“怎么说我也是帅哥，至少为了能看见我帅帅的笑脸都要提供点有效消息吧？”
局里鸦雀无声，起范吐了。
良心让他清晰的意识到，不可能因为自己而暴露金钟云的行踪，却又懒于跟崔始源作对，烦躁！
“金厉旭！有人找！”
更多人都注意到始源和起范身上去了，突然一声大喊，从头到尾没关心过现况的厉旭终于从最容易被人忽视的角落一堆书里面探了个脑袋出来，迷迷糊糊地问：“找我吗？好的马上。”慵懒地站起来朝外面走去，路过始源旁边，听到他不怀好意地说：“同学，你睡着了对吧？”
呃？！厉旭顿时觉得睡意全无，他承认他失眠很厉害，时间已经不短了，讨好的笑了下，灰溜溜的跑出去。
厉旭似乎没看到旁边的起范，而起范看着厉旭也什么都没说，没有表情的跟着出去了，他只是不想呆在这里而已，走的时候还听见一个声音在说：“抓紧时间。”
哼。起范嗤之以鼻。
厉旭东张西望在看外面，依然没看到快速走出来就拐弯不见的金起范。
“谁找我呢？”厉旭奇怪地问。
“我。”
声音从后面传来，厉旭诧异地转过身，看到背后不熟悉却绝对不陌生的人，身体僵了一下，她不是……
“我叫段芷雪。”
“呃？”厉旭突然有些语无伦次，她……是她，她怎么会找来，不会是……不，不会吧，慌乱起来，“那个，你，你好，你是？请问，你认识我吗？”说完就后悔了，金厉旭啊金厉旭，你说的全是废话！这么紧张做什么！不就是……段芷雪么？
段芷雪偏着头笑了笑，厉旭的紧张是意料之中：“我叫段芷雪，认识你。”不认识怎么会来找他，啧啧，听说在破案方面挺有成就，不过似乎也有控制不住情绪的时候呢，看着厉旭有意无意闪躲的目光，段芷雪更是直接说穿，“你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哦。我呢，就是——为钟云的事找你。”
“找我做什么？！”
不清楚为什么会失控，大声呼出这句话后厉旭就觉得自己失态了，埋下头狠狠埋怨自己。
段芷雪倒不觉得厉旭的反应很奇怪，只是觉得很可惜，摇着头说：“啧啧，这么激动？”
是失态！厉旭埋着头咬了咬唇然后昂起来很自然地直接问：“金钟云在哪里？”他现在想知道他的下落，只是想知道而已。
可段芷雪不这样认为，想了想说：“我可以告诉你，不过我不做亏本交易。”
“你想要什么？”
“一本日记本。”
“成交！”
倒不必是为了证明什么，需要证明的也都有了结果，只是作为自恃侦探一姐的段芷雪的本能反应，有着强烈得知完整事件的职业病，想了想大概没什么可以用到厉旭的了，段芷雪才慢慢地告诉厉旭：“呐，在郊外呢。”轻易的暴露了根据地，是不是有点对不起金钟云啊？应该不会。想了半天段芷雪还是觉得没关系。
“郊外？”厉旭问到，平常的疑问，心里有什么异样的感觉在升起，郊外的房子，原本是打算……现在好像成了一个避难所一样还被遗忘。
“记得带上药膏。”段芷雪特别强调的。
厉旭抬头奇怪地问：“带药膏做什么？”愣了半天突然想到，瞪大眼睛吃惊地说，“他的伤还没好？！”
忘了已经多久了，厉旭觉得那伤口可能几乎已经痊愈了。
“不然嘞？”段芷雪摊手，她只没说，不只没好，反而恶化得严重，因为金钟云压根不愿意治疗，放着伤在空气里腐烂，不知道这样的行为能不能算消极，很难想象金钟云现在拥有的心理状态。
慢慢地点头，小声说了声谢谢，厉旭转过身打算进去，又忽然不自觉停止脚步。虽然不知道段芷雪和金钟云的关系，虽然自己和段芷雪应该是说不到一起的人，但厉旭就无法对段芷雪持有敌对态度，倒是想……
转回身，看着还没走的段芷雪欲言又止。要问问吗？她会不会说自己多管闲事？的确不该但就是想知道，纠结了半天，厉旭才忐忑地开口：“那个，我想问个问题。”
“嗯。”
“就……他……过得怎么样？”
“问你自己呗。”段芷雪回答得很迅速，也很无所谓。
问自己的话，厉旭觉得可能不会太好，刚准备开口又听到段芷雪继续说：“你很奇怪啊小朋友，这种问题你最清楚不过，何必问我呢？”
他是最清楚不过，可他似乎不敢确认事实是如他想象般糟糕，看着段芷雪，努力凝聚着勇气，憋了半天几乎憋红了脸，不就是被嘲笑讽刺，有什么好怕的，手捏紧拳头，厉旭最终还是问出来：“你说，我是不是……过分了？”
天空似乎有些明朗。
段芷雪忍不住捂着嘴笑起来，厉旭这个问题问得好笑，看到他尴尬的表情，那就看在他还有勇气问这样的问题的份上，拍了拍厉旭的肩，段芷雪一本正经地说：“怎么了？终于觉得心疼了？”
“不是！没有！”厉旭快速的否定还没完全出口又被打断。
“行了金厉旭，别问我这种问题，我是外人，你和金钟云的身份悬殊还问这种问题，小心让人抓着把柄。”
不会，他一直不需要别人心疼，能把他逼成这样，又怎么会心疼？厉旭还在想这个问题。
难怪不得金钟云只要金厉旭，段芷雪看着发呆的厉旭又开始分析了。男人的征服欲本来就会很极端，而金厉旭从小的环境不容许他多想什么，每天埋头苦干导致性格和了解性格实质的孤僻，大言不惭首先就让金钟云觉得新鲜，两个人的经历真是退一万步也说不到一块，性格更是如此，少了女人那份阴柔和相对窄小的胸怀，厉旭倒更有资格来担当这种角色，而金钟云的性格也不容许女人的脾气乱放，可有几个女人对自己男人有意见时不一哭二闹三上吊，这金厉旭的性格吧，虽说难以想象跟金钟云的性格搭上边，只不过不多不少，刚好就能把他没有的性格特点，一一补齐。
经分析得出，血缘跟性格这种东西还真没什么关系。
只可惜，跟智商有关系。
分析完毕的段芷雪见着厉旭还在发呆，看着下方的眼神并不平静，摇摇头。
“厉旭啊，你恨他？”
厉旭茫然地抬头，然后很坚定的点头。
“爱呢？”
猛地不解：“什么？”
段芷雪重复：“你的爱呢？”
“……”厉旭突然无言以对，想说话但是愣愣的不知道说什么，心里的句子连接不了，爱，很久没有被提起。
段芷雪地分析结论二：厉旭啊，你那……不是恨啊。
至少段芷雪不会怀疑自己的分析结果，边叹气实在无奈，依旧拍着厉旭的肩，还是语重心长地说：“厉旭啊，收手吧。”
在真正闹出人命之前，在终于只有她能告诉你真相之前，在你后悔之前，在朝夕颠覆之前，在一切彻底结束之前——收手吧。
厉旭不明白，但段芷雪已经完全没有多说，转身便离开。告诉他了，就不知道他能不能想明白，不知道他到底懂不懂，想清楚吧，一切都完美了，她只是来拿日记本满足好奇心的过路人。
说没影响，但当下对厉旭影响最大的还是段芷雪的话。连打算去找朴正洙的想法都暂时被遗忘，厉旭现在只想去找到金钟云，用他们现在的身份。
监控室的地图红点在四处移动，从以警察局为中心一圈一圈往外移动，但崔始源始终没有担心过，他只用知道金起范的所在位置。
“局长你找我。”
没注意到厉旭什么时候进来的，始源转过头想起：“哦对。”注意力终于从地图上移开，看着厉旭，又看了眼桌子上，眼神示意，透明的盒子。
“这个是在第二个日落里搜出来的。”
“这……”厉旭一下愣在原地。
始源将盒子拿过来放在眼前，若有所思的想了想说：“是密封的，前段时间拿去鉴定，今天才想起拿回来了。”
透明盒子里有一支透明试管，里面半管至今还储存的血液，鲜红的刺激着厉旭的眼。
不紧不慢的放回原处，始源转过头看着厉旭：“是你的。”
一瞬间眼前发白，厉旭愣了半天说不出话，死死的盯着试管里平静的液体，那东西，能让人想起，不愿意想起的东西，他居然把这密封着放在第二个日落。
始源见厉旭隐忍的表情，觉得他可能有些尴尬，连忙解释说：“这不怪你，你被他们暴力对待我都不知道，也没能及时救你，是我工作上的疏忽，不知道他们要你的血做什么，但被发现了就没事了。”
嗯？厉旭茫然的抬头，看到始源认真的脸，他是觉得，是自己与对方对峙的过程中遭到侵害？被提取出的血液另有用处，然后现在已经危险解除了？
“嗯……”厉旭也只有轻轻点头。
始源笑着说：“希望案子尽快拿下，加油。”
“哦，好。”
默默的从监控室退出去，厉旭心情开始低落，到现在为止，自己都说不清心里总是莫名其妙涌上来的情绪，他总是一副一如死水的平静的样子，但定听不得关于某个人的一点消息哪怕提一下名字，死水暗自汹涌。
如果，没人嘲笑他讽刺他或是因为这而看不起他，或许……
或许他会承认，某段感情，没有消失。
只是命运的冲动，不得不让人落下遗憾。
不得不在没有忘记之前，将心全部割碎。
不得不接受，坠落的季节，该坠落的生命，坠落的事实。
要死吗？一起吧。
郊外比繁忙的城市更适合放松心情，放眼都是缠绕的云紧密粘在天空上被太阳染成橘色，下面是相互交错却不互相影响的田地，还有房子，一边温柔的黄昏，一边深沉的暗影。
厉旭没有跟任何人报道请求指示，下班后便一个人坐车到了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下车一阵头晕目眩，坐太久了。
眼前，小路，山坡，栅栏，房屋，田园，夕阳，黄昏，世界，记忆……
活生生的重叠在一起。
他似乎就来过一次，但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与记忆相重合，厉旭终于开始挣扎了，要去见金钟云，一想到这个就是一阵忐忑。
不行金厉旭，你要冷静，你要好好劝服他，和平的世界不一定要暴力才能治服谁。深深呼吸一口气，将气沉下去，捏了捏拳头便迈开脚步。
如果我们谁都救不了谁。
很窄的小路，比以前多了脚印的痕迹，小路下几尺距离就是田地，边缘还有杂草在衬托小路的延绵，日落，只身孑影走到头，上坡路。
那就一起在地狱里猖獗狂歌。
感觉到手心已经出了一层密集的细汗，房子隐隐约约出现在眼前了，被树遮去大半留下一个棱角。
已经能看到了呢，厉旭抬头望着不远处。不知道他在不在，他在做什么，要怎么跟他说，他是什么态度，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以后会发生什么……问到底，厉旭还是责怪自己的无能，不能果断解决这件事。
这次会是什么结果？
站在门前，厉旭确定是这栋房子。
眼前的房子不大，跟他曾经住的别墅简直是天壤之别。这小房子，在那时啊，差点自己也住进来了，呵。厉旭苦笑，竟然又想起一些过去很久的事，他是不自觉的想起，然后发呆，再然后就狠狠讽刺自己，心里不断响起“他是仇人”的声音，提醒自己，仇人，在最初知道这两个字的时候怎么能不讽刺，现在多了心酸。
抬起满是细汗的手，深呼吸。金厉旭，放松，那以后又不是第一次面对他，放松。
轻轻地敲门……
“叩，叩，叩。”
……
听在耳朵里的敲门声，反而没有心里的震动来得真实。
“叩，叩，叩。”
半晌，没人。
“叩，叩，叩。”
……
周围静得不像话，没有风，没有狗叫蛙鸣，连树沙沙的声音也消失了，只有遥远的天上黄昏缓慢游动。抬手不断敲门的声音，回声，回荡。
“叩，叩，叩……叩……叩…………叩………………叩………………………
没在吗？厉旭收回手，看来来得不是时候啊，但这个时候他会在哪里？那要在这里等吗？或是依然是错过。
脚步声停在身后，厉旭看着不知经历过多少岁月的房门在发呆。
“让。”
突然出现在耳边的低沉声音把厉旭吓了一跳，门没关，金钟云推着门便进去了，根本没打算看厉旭一眼，冰冷的侧脸从眼前闪过。
“等等！！”在门没有被关上的时候厉旭猛地用身体抵住门不让关，金钟云皱着眉头看着不肯让的厉旭，干脆直接松手，突然没了抵抗力，厉旭用了多大力，就摔得有多狠。
金钟云无所谓的走进屋里像不存在谁，厉旭揉着屁股站起来，为什么不管什么时候在他面前总是那么丢脸。
屋里十分简单，该有的没有，没有的也没有，简单得有些过分，空荡荡的客厅只有沙发，卧室的门被关着，另一扇门里也是空荡荡的，那边可能是厨房浴室？厉旭愣愣的环视着屋里。
他无法想象，这样一个骄傲的男人是怎样在生活，可又一想到，或许不值得同情，或许这只是开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父亲的信上说的，这句话写得血淋淋，印在眼里，也无可奈何。
感情，也不得不听天由命。
拿着上香的物品走到门口停下脚步，金钟云转过头看着金厉旭，他在发呆。
“走。”冷冷的一声唤回厉旭的神识，厉旭急忙转过身，看到金钟云站在门口的一瞬间又愣了，终于看到他正面。
他的确不像当初那样不可一世，不知道消瘦了多少，疲惫了多少，脸色病态的惨白，他变了多少，没变多少，还有眼睛一尘不变，淡漠得不露声色，探不到底的深邃高傲的俯视苍生，浑身不自觉散发出的王的气息不减丝毫。谁都模仿不来，厉旭埋着头走出去，复杂的心情交错。
这个男人，比他想象中的坚强。
拉上门金钟云便往上的坡路上走，完全被忽略的厉旭很自觉的跟在后面，他想说些什么，又不怎么想这么快就说出口，两个人始终沉默，像只是独自走在不同的平行世界。
还是蜿蜒的山路，不算陡峭，不知道盘旋去哪里，路过不少人家绕着被就快结束的夕阳覆盖的田野，踩着杂草曲折前行……
有什么画面闪过，厉旭猛地慢下脚步，脑袋一瞬间被雷劈过般的感觉，瞬间后回过神便又快步跟了上去。
你现在在想什么？是同我一样，还是我们各怀心事，甚至你根本什么都没想。
“这，这是什么？”
你就在我眼前，近在咫尺的距离，一如当初的画面。
“你不是饿了？”
但画面再也不敢出现我叫你说你爱我的话了。
“我让你来陪我过生日你就拿野菜给我吃你想毒死我吗？”
我害怕被骗，害怕不被珍惜，害怕没有资格。
“不吃算了。”
我毁了你所有的名声地位财富。
“钟云我要吃！我要吃啊！”
你却毁了我的世界，一切。
“不是不吃？……过来。”
错，也错了，过也过了。
“什么？唔……”
还剩什么，那窒息是什么。
“好难吃！！”
是记忆里你吻我的温柔，你的唇线。
“那你慢慢找。”
是你留给我的灰暗背景，你的背影。
“我要死了，到底多久才能回去？”
记忆和现实一起在眼前摇曳，回不去。
“到了。”
戛然而止，停下脚步。
金钟云的止步拉回厉旭一切思绪，差点撞上他后背的厉旭连忙后退愣愣的站在原地，环视了一下四周，脸上浮现的惊奇的表情是当初。
金。
金钟云把香插在墓碑前，放着黄纸点燃，静静地蹲着看着墓碑上的字，碑文是离世的亲人留下的唯一的话，把灰尘都用旁边的杂草大概清理干净，露出不明显的文字笔画，两座墓碑都被打扫好……咦？厉旭这才发现，记得当初这不是有三座？可眼前……只有两座？没看错吧？记错了？
的的确确只有两座，还有一座早被金钟云砸碎了挖出里面什么都没装的棺材。
无女
子：金钟云 无名
大火发生的时候，他连名字也没有取，便是家破人亡。
金钟云站起来准备走的时候看到厉旭站在已经不存在的墓的位置，微微皱起眉头，本来想置之不理又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过身终于对厉旭冷淡地开口了：“老子麻烦你，不要出现在老子视线内。”
听到这句话，厉旭抬起头倒是走到金钟云面前了，他本来就在想要怎么先打破这异样的沉默，他们都对对方做过什么，他们都知道，倔强地直视金钟云：“你打算逃到什么时候。”
果然是这样的问题，金钟云没直接回答，只是冷笑着说：“你这样帮——我，我是不是要谢谢你？”
厉旭顿时哑口无言，吃惊的望着金钟云对他嘲讽的笑容张着嘴都忘了说什么，金钟云都知道？知道从他逃了以后，就算查出来一丁点消息，在没上报的时候就被他掐断线索，封住了别人的喉咙，于是关于金钟云到底在哪里，连崔始源都想不透。
“你，你怎么知道？”厉旭问。
金钟云冷笑，用用脑子，都能想到，问这种问题还真有金厉旭的作风，转身打算走。
一见着他要走，厉旭立刻跑上来拉住他：“等下！”
“滚！！”金钟云只是条件反射的低吼出来，推开抓住自己左手的厉旭，身体侧过。
有意识的在保护什么，遮掩什么，厉旭也很快反应过来，突然想起段芷雪的话，惊叫起来：“你的手！”
金钟云皱着眉头，妈的，这只手，简直就跟废了一样，该做的什么都做不了也动不了，碰一下倒痛得起劲！
厉旭走到金钟云面前，深呼吸，鼓起勇气便抬手拉开他的衣服拉链，让他觉得惊讶的是，金钟云只是愣愣的死盯着他，竟没有拒绝，暗自吸着冷气。
脱下左半边的衣服，厉旭的手就悬在了半空中，眼神被凝固在金钟云的手臂上死死不肯移开，吞了一口口水——触目惊心。
肉已经完全腐烂，血肉错横在表面，似乎是感染的痕迹一直蔓延至没受伤的两端，手臂变了颜色，甚至可以看到当时打进去的子弹，与血肉连接胡乱长在一起。
……
金钟云至始至终都没有去看过医生，任由它发炎，感染，腐烂。这样不是更好，我们谁都在对方身上留下最痛的印记。
“你，你，你……”厉旭指着金钟云说不出话，嘴唇控制不住颤抖说不清楚话。
金钟云倒一副无所谓，淡淡的重新把衣服穿好，只用一只手，做着一切，厉旭看着他的左手，像装饰一样坠在身体上。
厉旭终于忍不住激动起来：“你不去检查吗？！”
“不。”
“你不要你的手了吗？！”
“不。”
“你！你不要命了吗？！这样下去会死人的！！”
“死人？”金钟云冷笑起来，压着声音说，“我见过的死人，比你见过的活人还多。”
“你！！”厉旭气急败坏，“金钟云你这是在玩命！”
“玩命又怎样？”金钟云很快打断厉旭的话，冰冷的面容嗅不到一丝感情的味道，冷笑着，看着某处，他能玩的，也只有命了。
厉旭心里的酸水涌了上来，是这样啊，玩命又怎样，早晚都是一样的结局，死谁手里都一样，微微抬起头，厉旭大声问：“你想玩什么？我陪你！”
“哈。”金钟云笑出来，这话可真唐突，微微弯身指着厉旭，低声说：“我要你玩的，你玩，不，起。”一字一顿。
“说了才知道。”厉旭依然固执。
好吧，金钟云也懒得跟他多扯：“换角色怎样？”
“什么意思？”
金钟云盯着金厉旭，轻描淡写地说：“放下你现在的身份和拥有的一切，换一个身份重新生活。”
“什么？”厉旭还是没懂，“为什么要换？”其实某一瞬间厉旭差点以为金钟云已经精神不正常了，身份就是身份，这样的游戏怎么玩？
“只问你愿意，不愿意。”
“不。”
“那你可以滚了。”
“你……”
知道是这回答。金钟云什么也就没说了，以致于后来厉旭说了什么，一个字也没入耳。似乎每次，离最后的结局都只差一步之遥，却又在那一步里出现变数，全盘崩溃。
如果他再多问点，或许自己也就说了。可惜了，可怜了，到此为止了。
早就想问这个问题，最后一个问题，如今已经知道答案。
把你的父母换成你的仇人，把你曾经的爱人，你的仇人，换成亲人。
淡了。
不是爱淡了，而是心相通的感觉淡了，爱太浓了，稀释了一切。
月光覆盖过来，现在换月亮占领天空，光明沦陷。
金钟云的脸在黑暗里有些模糊，模糊得快看不清，他是不是回答错了什么？厉旭犹豫了，既然是金钟云叫的，或许他有什么方法吧，张开嘴正准备反悔，金钟云却先开口：“把你的枪拿出来。”
“啊？”厉旭诧异地问，“做什么？”
站在面前的是逃犯，你是追捕逃犯的警官，让你拿枪还能做什么？金钟云冷笑着说：“没记错的话，我从来没承认过。”
“什么？”
金钟云的表情落下，取而代之是嘲笑，微微欺下身逼近厉旭，一直以来都如此沉稳又略带着沙哑的声音，平淡的在厉旭耳边响起：“你家人，是我杀的。”
这话题是唯一能激起他愤恨的事了，厉旭还是愣着。
“你还真能帮我。”
金钟云带着笑意的语气波澜不惊，这些都是事实，只不过没被他亲口说出来过。
厉旭往后退了一步，抬头望着金钟云：“我不明白你这样为仇恨活着有什么意思？你还不够吗？你毁了多少人！”
“不错，其中我最骄傲的就是你，金厉旭。”
“你！”
金钟云站起身，看到厉旭说不出话的样子。他不是神，他也会痛，即使有万般感情都只能自己受着，不皱眉头，他是自私，他就要逼厉旭举起枪。
“骨灰是我烧的。”
“包括他们的……”金钟云停顿了一下，放低了声音但究竟是说出来，“他们的肉体……那可是你吃的。”
淡淡勾起嘴角，看到厉旭变得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他们都记得，那天的餐桌，因为那是金钟云完全让他们消失在世界的证明，因为那是金钟云第一次做饭给金厉旭。
从胃里翻涌而上的胃酸仿佛就要从喉咙的冲出来，厉旭只有傻傻的看着金钟云，看见他看不见的脸。
金厉旭想知道，他还有多少事不知道。
“还有呢？”
“第一次救你，到我家。”
“都是你计划好的。”
呵，金钟云没有回答，这都是他计划好的，一切相遇都是计划好的。
所以包括连结局，也想按着他的计划来走吗？
不会，他至少要让这场计划，出一丝岔子。
“我不会杀你。”厉旭抬头，倔强的盯着他的眼睛，黑暗里唯一看得清的门，漆黑的盘旋往里，顺带吞噬着他眼里的精魂。
“我也答应，我不会再因为，因为我的爱跑来找你，奢望你能想明白，我不会再见你。”他只能说因为他的爱，其他的他说不出口，或许那会被践踏。
“但我发誓。”
“如果我能再见到你。”
似乎这次来找金钟云的原因都是荒唐，他什么都没说，他太天真，以为他能回心转意，至少他能知道，但什么都没有。
所以，如果，我们能再见。
“我一定会杀了你。”
“绝对。”
无论怎样，无论多想，消逝的生命都不会重生。
人生这么累，人生这么匆忙。
我却将一切都倾尽在你身上，如此重复，乐此不疲。
“不会再见到我。”
金厉旭还没从金钟云嘴里听到过这种用没有底气支撑的语气说出的话，不会再见到他吗？也好，他们都累，
与他相识的时光里，像是学到了人生。
夜晚的冷风袭来了，吹动周围的树叶作响，还在树梢坚持的，已经凋落的叶子。
“我爱你。”即使厉旭已经转身，金钟云还是淡淡说出口。
一瞬间，厉旭的眼泪就涌出来。
踩着落叶，发出清脆的嘶吼惨叫。落叶之所以为落叶，是因为它仅仅代表着：
必然。
一个月后，传来了金钟云的死讯。
……
“叮叮……”
半夜，浅眠的厉旭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揉着眼睛不爽的索摸放在床头柜的手机，“喂！”是谁这么晚了打电话来！
那边是异常的一阵沉默，沉默得厉旭觉得不舒服，模模糊糊的贴紧听筒，再安静一会儿厉旭都又要睡着了，模糊中似乎听到了一些轻微的呼吸声，随后一直如此，果然厉旭在不到三分钟后就睡着了。
那天晚上的插曲像是梦一般，厉旭模模糊糊记得自己接过电话，但究竟是现实还是做梦已经分不清了，而死亡总是让人措手不及，它让你在最毫无防备的时候，轻轻的捏碎一个世界，这最后一通电话后没几天，厉旭就从始源那里收到一个消息：第二个日落发生爆炸，殃及到周围居民，损失惨重，现死伤人数持续增加中。
爆炸？无法想象那场面。厉旭将始源安排的工作做完再赶到现场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到了事发现场厉旭就愣在原地。
他至今还记得，这个帝国繁荣时候的模样，如今的一片废墟，狼籍在眼前模糊。
始源不停的自己忙碌和安排其他人，不停的会议，方案，解决，厉旭却一直留在案发现场。
他们好多好多记忆。
如果他，知道他的帝国如今灰飞烟灭，他该怎么办？他知道吗？厉旭想又不敢去告诉他。
“金厉旭，你愣着做什么！没看到救援工作这么紧张吗？”始源一过来就看到厉旭站在隔离线内，却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废墟无动于衷，有些生气。
迟缓地转过头，轻轻应答一声。
会议，重复会议。
“这次要向大家宣布一个好消息。”始源环视了一圈坐下下面的人，每个人都是疲惫的状态，轻咳了一下，“咳，一直以来的心头大患，金钟云已经落网。”停顿一下继续说，“但是已经死亡。”
“轰——”
下面炸开了。
眼前一瞬间翻白，同事们都沸腾起来，终于不用担心这颗毒瘤对社会的威胁了。他死了，是件好事吧？厉旭坐着动也不动，多久才抬起头坚定地问：“确定吗？”
“确定，已经经过我们核查了。”
“哦……”厉旭回答，声音小得连自己都听不见，吐出气，低头闭眼什么都不说。
听到整个城市上空惊天的巨响，大地为之颤动。
“这次情况很复杂……”
他不会死的。看着周围的人又开心又疲惫的样子，厉旭始终在想：我不能跟他们一样高兴得太早，那么坚强的男人没那么容易死，假的，一定是假的。
“第二个日落发生的大爆炸与金钟云没有直接关系，因为……厉旭，金厉旭！”会议，崔始源不止一次看到厉旭走神了，见他还没反应，走到他面前“啪”一掌排响桌子。
猛地抬头，厉旭连忙说：“怎么了？”
始源无奈地说：“这句话该我问你，你怎么了？现在在开会。”
“哦。”厉旭回答，看到始源无奈的走过去继续开会，又埋下头，始源哽了一下，感情他被无视了？算了。
“手臂上的伤恶化感染之后致死，被人发现的时候在打电话，这里，拿着手机。”始源在概念图上指着讲说，“也就说，对死亡的到来他自己清楚，或许打电话是求救也可能是其他，但从伤口恶化发炎感染，与其现在求救他会更早接受治疗，所以这个可能性可以被排除，那么是另有其事打电话，查过他的通话记录，但是被人彻底删除，可以知道他并不想让人知道给谁打过电话，可能是交代的引爆第二个日落的事，可能是……”
假的呢，一切都是假的，一定都是假的，厉旭不信。
持续着灰蒙蒙的天气，跟这颗心一样，没有风更没有雨，安静得如同清晨的苏醒，只有乌云不断累积往下压着呼吸，城市无力的呻吟。
他们会如何处理，已经处理成什么样，厉旭一概不知也不问，始终不愿相信。他的钟云，要走一定会告诉他的，他那么残忍的人，即使要走也应该拖着自己。
但他就走，没留下理由。
听着始源做出的一系列分析，厉旭才想起什么，悄悄打开手机通话记录往下翻……是……真是他呢。苦笑一下，红了眼眶，不是梦，他是真的给自己打过电话，就是那天晚上，那天晚上，他离开……突然胃里什么东西翻了上来控制不住情绪，厉旭猛地站起来冲出去，留下一会议室的人茫然，始源摇摇头，这个金厉旭，有问题。
拼命冲去洗手间一下靠在墙上，昂着头面无表情，无力的眼泪却疯狂流下来，怎么了金厉旭？你不是刚刚还在努力保持镇定吗？你怎么忍不住了？你相信吗？在哭什么？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不停抹着一直掉下来的眼泪，不行啊！它根本停不住！它一直掉啊，它一直哭……眼前只有模糊的一片，撑不住好重的身体慢慢往下蹲，蜷缩起抱着双腿，无助的由着滚烫不断侵蚀脸颊。
他得有多恨金钟云呢？厉旭也不知道自己有多恨他，可既然恨，为什么还会哭。
这消息是谁他妈乱说的！
厉旭需要一个人来告诉他，他在做梦。久违的去到金英云和朴正洙所在的地方，他们正在说些什么，见到厉旭来了就都闭口了，金英云瞥了厉旭一眼，而朴正洙压根没看他。
“那个……”厉旭尴尬地开口。
没人理他。
做了什么事才能罪不可赦？厉旭当初的确只想要了金钟云的命而已，其他的还真没有多想，可是后来发生的事，他不得不承认，金钟云真的是个狠角色。在那个时候他还想过，还好自己是他的爱人，因为与他为敌，世界都会为之颠覆，就像现在。
深呼吸了一口气，厉旭决定先开口。
“正洙，对不起。”
看不见背对着他的朴正洙一脸见鬼了的表情。
“我当时没想到……”
“Stop！”朴正洙突然转过身制止住厉旭接下来的话，他可不想听这些只有厉旭才能说出来的矫情话，冷笑了一下说，“闭上你的嘴，你想说什么就转过身，那边那墙看见没，对着它说去。”
结果厉旭愣了一下就真去了，为了表示他的诚意，十米远的距离，不远，刚好他们都能听见，厉旭就像面壁思过一样对着墙壁又像在自言自语地说：“当时，我觉得是他负我的，所以再没有回去，恨代替爱，但这……后来有被反噬的感觉，开始是真的恨他，但是时间久了就淡了，每次他都主动提到这些话题，在那一瞬间我逼自己伤害他，可能伤害不了他吧并没有感情，反正……”厉旭咬着牙，接下来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朴正洙哼笑一声漫不经心的打断厉旭：“你是来问金钟云到底有没有死？”
似乎被说中了，厉旭瞬间哑口无言，最后还是点点头。
朴正洙还是冷笑：“不知道。找错人了你。”
“求你告诉我！”突然就激动了，匆匆地又跑到朴正洙面前，吓了朴正洙一跳。
“他没死对不对他到底在哪里？！”厉旭抓着正洙的手大声喊到。
使力挣开扯着自己衣袖的手，朴正洙抬手就想打厉旭，被后面的金英云手快拽住了：“你们都冷静点。”
“金英云你大爷的放开我，金厉旭你有本事我们来打一架！”朴正洙愤怒地大吼着，被金英云抓着冲不上去。
厉旭静静地站在外面，他们之间有一道隔阂，所以谁也伤害不了谁，只有低着头，把心里的酸楚咽下去：“对不起，我只想知道他的消息，求你们告诉我。”
“滚吧你！装什么圣洁，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还敢自以为是？！”
“冷静！”金英云捂住朴正洙的嘴直到他不说话只愤怒的瞪着厉旭了。
好不容易让朴正洙安静下来，金英云无比费解地想：小受的世界，搞不懂。厉旭几近急哭的样子并不像装，叹了一口气，金英云也看不下去了，就当帮帮兄弟吧，哎，抬头淡淡地说：“你只是不愿意承认这件事所以来找我们的吧，虽然消息我知道得很迟，但我不会怀疑。我知道的消息里，你对他做了什么？你打伤他，打伤他你还能活着，金厉旭，这样做你还敢说你担心他，你忘不了他，爱他吗？”
厉旭没说话，他是很久都没有承认过爱了，这东西似乎被他扔了，一直埋着头。
“刚刚看到你的变化我想你也很可怜，可后来你都做了什么？我想没人比我更了解他包括你，金厉旭，你一直生活在他的温室里却不知道他里面的布置，可笑吗？”金英云说，转过头见正洙也没有反对了终于放心地继续说下去，“你明明放不下还一副什么都看破的样子，现在就满意了？实话，当初他做的我看不下去，可是后来你做的我更看不下去。我问你，中枪流血不治疗，发炎感染发烧到死亡，你能坚持多久？你一直觉得他骗你，他是骗你，你把他骗你的东西看得太重了，你忽略了更重要的东西，这东西是他最看重的你却扔了它！”
厉旭小心的抬头，看到金英云微微愤怒和无奈的脸，还有旁边看着他不说话的朴正洙。
他忽略了什么吗？他错过了什么吗？他不知道什么。
“你啊，否定了他的爱。”金英云无力的摆手，那爱啊，“你怎么就知道他不爱你，金厉旭啊，你跟他一样，在爱情上败得可笑……”
“行了，别说了！”朴正洙最终不耐烦的打断金英云的话，好像突然想开了一样无力的看了厉旭一眼，摇摇头说，“没死你想他死，死了你就后悔了吗？你累吗？为了自己你牺牲了多少人，他如果没死你能收手吗？”朴正洙终于软下语气，他根本不想跟厉旭多说，金厉旭就是一个可恨可恶可怜的糊涂蛋。
要他收手，可在他还没来得及收手的时候。
“我真的是实话告诉你，他真的死了。”
……
他的世界就被炸得一片狼籍，那倒计时，依然没按住。
他走，没有理由。
又一个人站在曾经的繁华前，厉旭傻在这里发呆，眼前耸起的楼房重复上演着人来人往的场景，那时这里像城市的中心，现在的陌生背景，一砖一瓦的碎片都印满了不同的思绪。
听说，人死了之后会有转世。
正是非常时期，厉旭却出了差错一直没来上班，哪里都找不到他的踪影，大爆炸的后续任务重又调不开精力去找他，始源就收到厉旭的短信说：私人情况。就再没音信，记得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也是这样说的。
狼狈的连夜跑去郊外，熟悉的房子前什么都没有，安静的一切，大门紧锁着，厉旭使劲的敲门，希望有人来开门，然后看到是他便冷着脸关上门，那么厉旭就会安心的回去了。
可是依然什么都没有，没有人，没有开门，更没有那张冰冷的脸和漩涡一般的眼神盘旋着吞噬他的灵魂，什么都没有，夜静得让人害怕。
他一定在的，还有地方的，从郊外回来满怀希望的又去第二个日落，他应该在办公室，他可能在上网，查资料，各国黑道的情报，甚至又在思考某个交易，计划什么阴谋。
还没走近就被人拉了出来：“疯了吗？不能进去很危险的！”
厉旭回过神，愣住了看到眼前荒凉的景象，哪有？哪有什么第二个日落，它明明是碎片。
不是的，还有！公交车坐到以前住过的庄园，他说不定在睡觉，应该是，现在还不到天亮，可能躺在床上看电视，干其他的也说不定。狂奔去庄园刚刚到门口，就被大门巨大的封条吓住了，这里……依然什么都没有，探着头往里面看，一个人也没有，像很久没人住的古老宅院，淡淡的风声吹进耳朵，带着些许哀号，没人的。
除了这些地方，还有哪儿呢？钟云，你在哪儿呢？
厉旭瘫坐在地上，血液都快被抽干一样的虚脱。不行，一定有谁知道他的下落，他要找到他，问清楚，他一定要态度很好，不管金钟云拿什么来刺激他，他也要心平气和的听完，他不问过程，他要最后拥抱。
他还在的。
“金钟云跟你一起没？”
“啊？”接到电话希澈差点骂人，“本大爷又没死！”
他还在的。
“金钟云跟你一起没？”
“厉旭？没有啊，怎么了我听消息说金钟云不是已经……”
“嘟，嘟……”
他还在的。
“金钟云跟你一起没？”
“就知道你会打电话。”韩庚看着旁边的希澈点点头，“你不用再问了，他……”
他还在的。
“看见金钟云没？”
“没，咦？！”李晟敏惊奇的叫到，难道厉旭不知道这事？还没说完厉旭就挂了电话。
他还在的。
“金钟云在你那里没！”
“……”曺圭贤直接挂电话，这金厉旭是真不知道还是怎么？
他还在的。
“金钟云和你一起没？”
“怎么可能……”
他还在的。
“金钟云和你一起没？”
“金钟云？！没，没……”
他还在的。
“看见金钟云了吗？”
“你疯了啊！”
他还在的。
“有没有看到金钟云？”
“没有。”
他还在的。
“金钟云没跟你一起吗？”
“你已经打了两次了。”
他还在的，还在的，在的……
他真的还在的……
……
“看见金……”电话才播出去，手机突然被人从手里抢走，厉旭猛地抬头想要夺回手机，看到皱着眉头烦闷的段芷雪。
对！段芷雪！
“你告诉我……”
“他死了。”段芷雪很轻很快打断了厉旭的问题，看见他张着嘴说不出话的样子，摇着头连连后退。
“不可能！”
他还在的！！
她听说厉旭一直在问，看见金钟云了吗？见人就问。
连续几天。厉旭似乎没睡觉，一脸疲惫的样子，头发凌乱着，泪痕晕在脸颊比花猫还难看，叹了一口气，这又是何苦。
“你回去休息吧，别找了。”段芷雪挥挥手。
不料厉旭很大的力气扯住段芷雪：“我不！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你告诉我他在哪里！！！”
被激动的厉旭吓得不轻，段芷雪退后了好几步，着急的推开厉旭：“你冷静啊！我不知道！”
“你绝对知道！”
“我不知道！”
“告诉我！！”
“老子真不知道！”段芷雪就差欲哭无泪了，她花力气终于把厉旭找到了，感情还惹了个麻烦。
厉旭哭着拉着段芷雪死死不肯松手：“好啊你们说他死了，他的死亡通知书呢？他的人呢？尸体！墓！！”
段芷雪各种惆怅，尽量淡定的给厉旭说：“你先冷静，回家休息，睡一觉起来我带你去。”
“放屁！你会跑对不对！！”
段芷雪连忙摇头：“绝对不会，我发誓你好好睡一觉，精神恢复一下我带你去，真的。”
“我可以看见他？”
“嗯，只要你去休息，带着好的精神状态。”
“……”
就这样，谁都别无选择。
厉旭最终还是拽着段芷雪回去休息了，把门窗全部锁上，他怕她会走，他的希望又没了，她说的也不错，用好的精神面貌去见他。
终于不再吵了，耳根子清净了，段芷雪瘫在沙发上，这个金厉旭比他想象中的还难缠，果然平时最看不出来做什么的人，做起来最吓人，这金厉旭也太吓人了，不过他受刺激太大吗？感觉智商下降了，哎！
都是何苦，到现在来折磨自己？还好他能遇到自己。
“钟云啊，你家厉旭好像回心转意了，他不让你死，你回来呗。”段芷雪望着外面遥远的地方，无力地说。
天空一片祥和，繁星闪烁。
别人给他一份伤害，他会十倍偿还，但却对厉旭一退再退，看来当初她想得真对了，你就步步退让，让到最后你无力，他悔恨，你们都是为了什么做出这些？不过是一段爱，你们却颠倒每一个日夜。
相爱，悠扬吗？
离别，动听吗？
伤害，嘈杂吗？
爱情，舍得吗？
谁，都容易吗？
段芷雪摇着头，从包里拿出一叠不厚的复印纸放在桌上。
关窗锁门怎么可能锁得住她，谁知道他睡多久，要段苏槿知道自己夜不归宿，不杀了她才怪呢，至于这个——
哎……
“你要的原因，你说的背叛，金钟云自私的理由，你可怜的证据，都在这里。”
“金钟云千方百计要烧毁它，所以金钟云啊，你要是不想让厉旭看到，你就回来呗。”
……
风轻轻，听不见声音。段芷雪突然就自嘲地笑了笑，完了，跟金厉旭接触一会儿被同化了。
“他说，他哪天死了，骨灰交给金厉旭。”
“我没有骗你，他真的不在了，别执着着，事实就是这样……谁又说，相爱一定要在一起呢？”
金钟云说过很多，金厉旭却都不知道。厉旭说他不爱他，说他骗他，说他是他的仇人；他却说，他没有不爱他，说他要用诺言来弥补上谎言，说他不恨他，他是他弟弟。
可金厉旭，你又知道多少？
外面乱不乱不知道，第二个日落的现场怎样了不知道，英云和正洙怎样了也不知道，厉旭坠进自己的世界了。
人类是懦弱的生物，害怕承认什么被别人听到，而最不会听到也最能保密的人，就是死去的人，所以他不在了，真的不在了吗？他才敢说多久以来都不敢说的话，那些让他觉得没尊严没骨气的话。
可你会听吗？我想我后悔了，再给我一点时间，只要一点，恨就惨败了，可五年后，你没再等我，我也找不到你了。
阳光照耀得眼睛快睁不开，舒服的被子裹在身上，软绵绵的床铺，还有翻过身就碰到的眷恋的肌肤。
“滚起来了。”金钟云拿开被厉旭抱着的手，硬是将半醒半睡的厉旭强行拉起来。
厉旭开始嚎了：“我需要休息不要吵醒我！！”
金钟云黑下脸，自己起床整理结束后看到厉旭还在睡，轻轻地走到床边，俯身在他额头上印下一吻，轻声说：“自己睡吧，我走了。”
厉旭忘了问钟云，他要去哪里？
日晞。
睡醒了的金厉旭觉得好久没睡这么饱了，舒服的撑了懒腰坐起来，听到四周很安静，嘀咕着：“钟云还没回来吗？”
慢慢睁开双眼，下床，脚碰到地像被电触了一般，刚刚那是……环顾着四周，在家，刚刚那是……宁愿那才是现实，那是梦……
他依然要面对，他的死亡……
不！！
对了段芷雪！厉旭慌忙的冲去客厅，没人。
“段芷雪！！”
没人回答。
站在不大的房间，厉旭傻愣着，走了吗？她来过吗？哪个才是梦？哪个才是现实？现在这个才是梦吧？！厉旭掐着自己，疼痛迅速传达到神经，痛得立即松开自己的手。
为什么，这才是现实。
自己从来没有真正想过为了什么而活，以前是为了爸妈的希望，后来遇到他为他放弃一切，再后来爸妈离开了，他离开了，所以最后，也就没有最后了。什么都想要，结果什么都没得到，金厉旭啊，你太贪心了。
现实昏天黑地的卷来，厉旭放任将自己囚禁在邋遢的世界，这里一片狼籍，不管是爱还是恨，他都无法想象今后没有那个人的生活，没有相互扶持，没有相互伤害，再没有与他的爱恨离愁，漫漫以后，整个世界，一切都消失着。
无力的躺在沙发上，厉旭眼神空洞洞地看着黑暗的天花板，想到了什么，硬是顶着一副吓人的样子在楼下最近的摊点买了一包烟，又回去躺在沙发上关回黑暗里。
他不喜欢烟这种东西，但偏偏有人丢了它就像丢了命，毒会一点一点的渗透心智然后腐蚀灵魂。钟云喜欢这个，但似乎并不上瘾，至少厉旭没有在把他手里的烟抢掉之后会发现背着他抽烟的钟云，连毒都不能够叫他上瘾。
学着所有人抽烟的样子把烟在食指中指间，含一点在嘴里，按下打火机窜起鲜艳的火苗，毒开始燃烧，轻轻将气体吸进肺里，缭绕的轻烟锋利的刺穿喉咙，被熏得眼泪不住往下掉。不能放开，即使痛苦，即使难受，也要坚持完。
慢慢呼吸，最后把残留的烟头扔很远，厉旭虚脱般坐在沙发前的地上，满脸通红的咳嗽，汗和泪分不清。烟的味道跟闻起来一样，似乎能刺穿肉体，但他就这样忍着万般痛苦吸进一支烟的气体。
他在吸烟的时候会不会也这样痛苦？
地上冰冷，难受的厉旭正要躺回沙发上就不小心碰到桌子上的东西，“啪”的一声东西掉在地上，本来打算置之不理，但想想自己似乎并没有放什么在桌上，伸手开灯，一叠不厚的纸亮在眼前。这是什么？
上面熟悉又陌生的笔迹写着“金厉旭”，一笔一画勾勒进厉旭的瞳孔。是谁放这里的？段芷雪？那这是金钟云留给自己的？
迫不及待的要看完所有内容，双手颤抖着控制不住激动的灵魂，钟云会告诉自己他的所在之处吧？急急的捡起来捧在手里仿佛手里突然凝聚了希望，翻开纸张，里面夹着从什么地方撕下来的纸，并不是期待的他的笔迹，但厉旭还是坚持看下去了。
（一）：
日落的时候，就是时间的尽头。老爷当初把家族命名为日落，就是为了证明就算日落余晖也不输正午阳光。但日落毕竟是日落，什么都在日落后成了灰烬。
（二）：
他们不知道我逃出来了吧？托那个自以为是的大少爷的福，接他回家的时候他要出去，错过了这个恐怖的杀人计划，除了我们外没人逃出来，哎！
（三）：
大少爷变了。
（四）：
多少年没碰过这本子，二十年？呵呵，我活的时间不多，以为就这样结束了，现在却遇到大少爷，二十年的成就超过了老爷。
他身边那个男孩我特别注意，这么久我不确定了，但那双眼睛不否认，与刚出生就遭横祸的小少爷如出一辙，哦——但愿我多想了，或是记错了。
（五）：
大少爷看金厉旭的眼神不太对。
那个金厉旭是不是小少爷，我的故事不能唤起他的记忆，他太小了。
——日落.家族.老管家
第二页也是被撕下来的纸张，一半信纸，厉旭看着却突然愣住了，隐隐约约与记忆拼接，屏着呼吸。
（六）：
道一些事。
我们不是你的亲生父母，不要害怕这个事实。当年为了和你们家族争鳌头，我们半夜放火，原以为大功告成却发现躲在外面的大少爷，我们没有直接追而是趁大火没完全蔓延的时候抢走刚出生的小少爷，也就是你。我们养着你长大，要你以后能替我们杀了当时逃走的大少爷，就是金钟云。对不起，千方百计与他接触让你有机会取得他的信任，后来我们成功了，他主动提出要你留在身边的要求，我们离开为了谨防身份被发现，但没想到……你们相爱了，这让我们起杀心，你不会完成任务了。
其实在二十多年后的今天我们才得知，金钟云垄断的势力范围，和我们逐渐衰退的精力，他的成就超出了我们想象。你们在一起，我们想杀你，他肯定会先杀我们的，不管他知不知道你们的关系，或许在这封信没被看之前，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个阴谋。
你不会在意身份关系的，相爱就爱下去，别后悔。我们死是迟早的，你们一个家族的人，我们偿还不够。
在最后的时间写完的这封信，你会恨我们吧，厉旭啊，对不起。
（七）：
血缘O/非血缘
——血液鉴定报告书
（八）：
我在美国的时候探出很多人的背景得罪不少人，跟金钟云认识是因为近百号人围堵我，这你就不知道了，金钟云救的我，理由是我们挡着他的路了，很有趣对不对？
题外话了，再说你，他凭什么对你好得放弃自己，解决一个金厉旭还不是踩死一只蚂蚁吗？你觉得他从来都不爱你骗你，你把你自己在他心目中的位置放太低的同时又放太高，好像知道他不会杀你，金厉旭啊金厉旭，你让我们旁观者跟着不值、心酸，你要让我觉得是你脑残还是他傻？你不理解还是他执着呢？他居然想一直瞒着你你们的关系，想让你就这个身份好好过，他说你会难以接受，所以啊，金厉旭啊，我说啊，你难过他知道，但你知道他承受了多少吗？他有多爱你，你根本无法想象。
他不让我说的，但看在他救我的份上勉为其难的让你知道，不让他遗憾好了。
哎！厉旭如此傲娇，引金钟云那闷骚竟折腰^(oo)^
——段芷雪
……
怀想你在我手心残留的温，
我颠覆多少沉甸甸的黄昏。
屹然千年身边不变的烟尘，
只为撑起你回家路上的灯。
这就是你说的角色转换游戏，你明白所有的潜规则，却全然不让我知道，让我一个人游走昏暗的世界，呵，也不见得你是个多么体贴的哥哥。
静静翻完最后一页，将它放回远处。埋头淡淡地跪下，仰着头看漆黑的上空，这时，没人出来骂他神经病，没有他的踪迹，消散了的，他的气息。
泪不能流，它只一点一点的浸染，关于我们的，所有记忆。
不甘心，去了鉴定书标明的医院，但结果的确如此，无力怀疑。
金厉旭是个混蛋！
你在哪里呢？你会呼吸哪里的空气，如果真的有转世。
难得厉旭会迷信一次，似乎除此之外他也找不到能让他看到希望的出口。
钟云，我想来找你，我赎罪。
大千世界六道轮回永无休止，所以你一定在世界的某个角落，世间善恶各三道，恶道是畜生、恶鬼、地狱，你不会的，那你可能是神仙？修罗？那样我就见不到你了，所以你一定还是人类，我还会在将来遇到你吧？
……
曾经的曾经越走越远，
但我忘不了的，最后的诺言，
诺言和诺言交织成茧，
伸手抓不住爱，我放他飘远。
黑暗把你的脸照在眼前，太明显。
画面在我上空一直盘旋，你容颜。
回忆很甜，所以我们都不知道，最后的最后，
结局伤得如此鲜艳，说再见。
你等你的时过境迁，我守我的残忆旧年。
而末，沧海桑田。
……
他们说，金厉旭精神失常了。
厉旭再次找到金英云和朴正洙。
“你都知道我们的关系吧？”一来厉旭便问正洙。
愣了一下，朴正洙还是点头。
厉旭大喊：“那你怎么不告诉我！你们都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瞒着我好玩吗！有用吗！”
金英云在一旁没说话，脑海里寻找一圈很快知道是谁告诉的厉旭，叹了一口气，他早就说过厉旭迟早会知道的，偏偏金钟云那么执着。
朴正洙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们都不说因为当事人会跟你说的！可你做了什么？你让他怎么跟你说！后来当事人放弃了，就你后来的身份态度行为谁会跟你说？我连话都不想跟你说！”
厉旭没说话了，是他的错。
深呼吸又长叹一口气，朴正洙放软了语气，再吵就没有必要了，厉旭也并不好受：“我一直帮你但知道事情的时候，却是你让我最失望的时候，所以我会跟你绝交，你连欺骗和保护都傻傻分不清，你让我——我说你什么好啊金厉旭！你心理侏儒怎么全部侏儒到了节骨眼！”不停摇头叹气，无力地说，“你不知道你多过分，他可是真的爱你啊！”
每每听到这样的话，厉旭控制不住心酸，咬了咬牙走过去打开门的开关，看到金英云和朴正洙吃惊的表情。
“金厉旭你要干嘛？！”朴正洙指着厉旭吃惊地问，这可是犯法的！
厉旭倒是很淡然地回答：“我放你们出来，帮我。”
朴正洙只有求救般的看着金英云，金英云不以为然：“越狱而已，你——”抬起头看着厉旭，“他死后完全没有任何消息？包括尸体，墓碑，死亡证明之类。”
“我什么都没有。”
金英云想了想后毅然决然的点点头：“好！我们帮你找。”
“谢谢。”
以前我不怕迷路无所谓到处乱跑，因为即使我玩到了天涯海角，你也会翻天覆地把我找到，这次换我。
再次来到工作的地方的时候厉旭直接去了办公室，他要赶在英云和正洙被人发现前切断与他现在的身份的关系。去办公室找始源，向他呈上辞职申请，上面给的理由仅是简单的：
我不适合
就像最开始花钟云的钱找的老师说的那样，他并不是真的喜欢这个行业。
崔始源沉默了一会儿抬头问到：“你跟金钟云是什么关系？”
诧异了一下，很快恢复正常，厉旭犹豫地回答着：“情人……嗯，亲人。”
“原来是家属。”始源点点头。
家属。两个字刺到了心脏。
厉旭低头不说话。
“就为了这个家——属，你丢了你的工作？”始源问得有些让人不寒而栗，“我就说呢，你贡献不少可也就一个后卫，跟黑道的头交手——还能活下来？”
厉旭吃惊的抬头，但一想这话又的确是在情理之中，便不说话了，跟金钟云交手他毫无胜算可言。
“抛开身份来说，你很爱他？”始源难得抛开身份来讨论什么。
厉旭犹豫着，把心里“爱”这个尘封的字掏出来擦拭干净，然后坚定地点头。
“这就对了。”
“什么意思？”厉旭觉得有些茫然了。
始源摇头，那是那个叫金起范的少年逼他做出的承诺，想到他，始源继续说，“你知不知道当时起范辞职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写的。”拿起厉旭的辞职申请书笑，我不适合。
“起范？”
“嗯，他死了。”始源依然笑着，看到厉旭微微吃惊的脸，逐渐笑得有些无奈，“第二个日落的爆炸装置导线是他点燃的，发现尸体的时候差点认不出来。你说多可惜，要他能留在我身边帮我处理案子我就轻松多了，那个聪明的人，为什么要为金钟云卖命呢？”
为什么呢？究竟为什么厉旭不知道，他唯一知道的就是：“他值得。”
“是吗？”始源说，把辞职申请书又放回厉旭手里，“申请书不用给我，我不是一名好警察。”
厉旭诧异地看着始源不知道说什么，他没听说局长也精神失常了啊？看着始源对他说：“你需要一张飞往哥本哈根的机票。”
“为什……”茫然的厉旭话没问完始源就已经站起来走出去了。
世界上不是所有问题都能问为什么，也不是所有回答都是因为，所以。
就像你问，我们为什么要相爱，可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厉旭一直在警察局里工作，除了需要几乎不说话的厉旭与同事几乎没有感情，辞职也无人问起，只是同金起范一样，有些可惜。辞职那天见到始源听他说了一些奇怪的话后，厉旭只收到过一封他的邮件，内容竟然是飞往哥本哈根一整架飞机所有位置机票的出票成功提醒，这让厉旭目瞪口呆，出发时间是三天后，之后的留言只有两个字：落叶。
那便成了他与始源最后的对话。
第二天，各报纸头版无疑是一个话题，公安局长自杀家中。
尽管诧异这一系列的奇怪现象，但厉旭告诉正洙之后正洙立即决定去哥本哈根，厉旭依然不理解，被正洙狠狠地打了头之后还被骂：“谁发布金钟云死了的消息的？”
“局长。”
“除了你，他没有亲人，谁处理他后事的？”
“局长。”
“你心理侏儒啊！”
“……？”厉旭看着朴正洙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想了想犹豫着说，“你的意思是，始源知道？所以才这样告诉我？”
这个嘛，朴正洙摇摇头：“按理说应该是。”
“那快去啊别愣着啊！”厉旭突然尖叫起来。仿佛在经历世界末日后见到了第一线曙光，在东方隐隐闪耀。
朴正洙一把拉住心急的厉旭：“等等！但有一点……”犹豫了一下继续说，“在哥本哈根的那个他，可能是活的，也可能是……那什么的……”
崔始源又没说他到底还在不在。想到这个厉旭又消沉了，而且就算自己真的能再次站在他面前，可他呢？他将如何看自己？厉旭觉得如果不被接受该怎么办？而且假如见不到他，自己又该怎么办？
朴正洙拍了拍厉旭的肩：“算了别想多了，我们不是还什么都不知道吗？你也别放弃，大不了跟他一起死。”吐舌头，朴正洙承认这话说得很欠揍，但厉旭当真听了，坚定的点头。
点头干嘛，当我没说啊。朴正洙想着，厉旭真跟着去了那自己不就成怂恿他自杀的罪人了。
怪不了朴正洙这样说，金厉旭早就想过了，就一路跟着那个人，就算骂他没品也好，他至少要让自己问心无愧，这爱情是自己的。
打电话找段芷雪帮忙，跟她说明了一下，段芷雪当头就给厉旭泼了一车冷水：“就你？你去哥本哈根哪里找？满大街喊‘钟云，你在哪里，你——在——哪——里——’这样吗？”边说还边学着厉旭的口气，最后忍不住笑出来了，她觉得厉旭要是照自己想象那样去喊，自己会笑疯，好半天才一本正经地说，“我告诉你，他是丹麦国籍，你可以去查查户口，拿着结婚证，如果户口没被注销之类的说明他还活着。”
似乎懂了，但厉旭又觉得奇怪：“他什么时候是丹麦国籍了？”
段芷雪吃了一惊，这个金厉旭，竟然连这都不知道：“你们都不是丹麦公民凭什么拿丹麦结婚证受它法律保护？而且就算改了国籍，要结婚也不见得这么容易，是要花银子的金同学！”但事实上她也不清楚，只有段苏槿告诉过她一些，比如金钟云花了很多钱很麻烦之类的。
关于这些厉旭还真是不知道。
“剩下的自己去打听。”
“谢谢。”
有一种大海捞针的感觉，厉旭脑海里浮现出关于见到钟云后的种种场景，并且一直都在脑海里打转挥之不去，这是兴奋还是紧张，期待还是害怕呢？
钟云啊，不管下次见面你会用你好听的声音还是别人刻的文字来与我对话，不管你会不会又说让我生气的话，我都会先抓着你不放之后再慢慢接受一切，你在，我在，你走，我不留。
这种分裂式的情绪一直持续到去往哥本哈根的那一刻。金英云和朴正洙跟在一起，段芷雪把段苏槿和莫漓叫去帮忙，说他们熟悉那边会更方便一些，段苏槿没有反对，但段芷雪说她有其他事需要出国，就不一起了。
看到飞机沿着不变的航线越过行走云层上，这些拥挤的云似乎都还是那时的他们看到过的，倒映着熟悉的身影。
钟云啊，你就等等我，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了。
留在这个城市记忆过于美好，甚至美好得厉旭不敢抬头直视，他称这里的空气叫做永恒。
哥本哈根。
跳下飞机，厉旭就不听招呼开始四处跑，朴正洙刚想追上去就被段苏槿拦住，淡淡的示意了一下眼神，似乎明白了。
不知能不能寻回一些记忆，不知能不能嗅到一丝你的气息，在这个城市里。
即使过了这么久，即使我和你都不再是我和你，这些场景依然很清晰，像爱一样。如果你还在，如果你还愿意，我发誓我不再任性，我只是想要伤过我又伤着自己的你而已，对不起。
结婚证在阳光下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你说，这结婚证在我们生活的国家就是废纸一张，但在这里呢？
车往段苏槿他们住的地方开去，一路上厉旭都死盯着外面的风景不知道在想什么，朴正洙摇着头叹了一口气。
而和他们一起去机场但不同航班的段芷雪去的地方是中国北京，先好好犒劳自己之后再做该做的事。
按照写好的地址走，停在一扇门前，就是这里了吧？很不淑女的使劲敲门，直到希澈骂着开门：“谁啊谁啊谁啊死人了啊！”
“再不开门就死人了！”
希澈打开门看着门外的陌生女子，瞪着眼睛说：“你谁啊来找死吧？”
“把你那什么韩庚和李东海叫出来！”段芷雪跳过希澈的话，她可没什么时间浪费。
希澈则是像看鬼一样看着段芷雪，转头看了两眼家里，又瞪着眼看段芷雪压低了声音说：“你怎么知道李东海他们在我这里？你是谁？你要干嘛！”
“叫他们出来就行了！”
“你让我叫我就叫？”
希澈不相信段芷雪，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斗嘴斗得不可开交，还是被吵得没办法出来看情况的韩庚制止了他们，段芷雪立刻叫住韩庚。
这就是她作为侦探的独特之处，总能察觉出一些别人察觉不到的东西：“假如说金钟云的确走了，那么厉旭也不会回来，但是如果有一点希望，就需要你们帮忙。”段芷雪骄傲地宣布着她的发现。
在哥本哈根的厉旭根本安静不下来，除了吃饭睡觉人生似乎都只有一个目标。
荼毒最深的就是莫漓，因为朴正洙和金英云分一路，段苏槿不去，厉旭也不敢去叫，他看上去并不好说话，于是只有拖着莫漓满大街跑，真的就差像段芷雪说的那样喊了。
蹲在陌生的街头，莫漓不走了，他强烈要求休息，但厉旭又强烈要求继续：“再帮我找找，还有其他地方的。”
“不可能！”莫漓果断拒绝，“都好几天了就跟着你找连个鬼影子都没看到！”
“再陪我一天，最后一天。”
“这句话是第三遍了！！”
厉旭也不想，若不是因为找不着路，语言又困难的原因，他不想麻烦谁。
“那你等等，我打个电话。”莫漓看厉旭可怜的样子，朝他挥挥手，拿着电话拨通段苏槿的电话，“……喂？槿，你在哪里，快来救我，我被金厉旭绑架了……你说什么？我活该？你是人吗？你……”
听到莫漓满口粗话，厉旭无奈的跟着坐在路边，双手撑着下巴看人来人往的眼前。要是能够出现他的身影就好了，钟云啊，你究竟在哪里？
“死男人！出门就被狗咬！”大骂一通之后莫漓挂了电话还恶狠狠地朝着手机大骂。
“怎么了？”
“我让他来接我，他居然让我自己滚回去，选择死在路边也行，你看他是人吗？他配当人吗？！”莫漓愤愤不平。
“呃，呵呵，呵呵。”厉旭有些不自然地扯出微笑。
哥本哈根的古色古香会让人的记忆追随到遥远的曾经，不失现代的风格又很快将人拉回眼前，厉旭觉得，如果自己一个人生活在这座城，他会压抑死的。
依然抬着头看熙来嚷往的路人，几天下来几乎熟悉的街景，也依然没有，没有某个人的身影，他的眼睛。
莫漓还在骂，一个人骂不够还拉过一旁的厉旭倾吐：“我告诉你，姓段的没一个好东西，认识段芷雪的时候我还在暗恋段苏槿，因为她骗我说她喜欢我，让我跟他交往，我想反正我跟段苏槿也不可能了就跟她交往吧，结果她居然是他妹妹！到头来段苏槿还把我从头骂到尾！还有，他把我撞倒了不说还嘲笑我，之后拿我学生证不告诉我，生病了骂完我才送我去医院，太多了说不清！反正都不是好人，你等着看，他绝对喝水呛死，吃饭哽死，游泳淹死，跳楼摔死，上吊吊死，天天自己解决十次，精！尽！人！亡！”
厉旭嘴角有一丝抽搐，正准备安慰下他，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慢慢抬头，默默转身，莫漓，主与你同在，阿门。
莫漓骂得不亦乐忽，直到感觉到气氛有些奇怪，背后凉嗖嗖的，刚刚转身耳朵就被揪起来，段苏槿的脸黑得难看，讽刺地说：“词汇挺多嘛。”
“啊——啊！痛！槿！我错了！痛痛痛！”莫漓偏着脑袋吃痛的大叫。
被段苏槿毫不留情地一把甩开之后便不理他，直接问一直盯着他们的厉旭：“一点线索也没有？”
厉旭摇头。
那这几天你们究竟在找什么？段苏槿想，既然崔始源让他来哥本哈根，也确定他说的来这里是因为跟金钟云有关，问厉旭：“崔始源除了说哥本哈根就没说其他的？”
“说了。”
“什么？”
“邮件末尾有落叶两个字。”
“落叶？”段苏槿皱起眉头，而莫漓迟疑了一会儿似乎也想到些什么，奇怪地看着厉旭又看看段苏槿，欲言又止，让厉旭来哥本哈根，留言是落叶，他指的是哥本哈根的落叶岛？
他们一定知道什么，厉旭开始缠着问具体，段苏槿沉默几秒正打算开口就被莫漓抢去了话：“西兰岛占了哥本哈根大部分，阿玛格尔岛靠海的一部分在几年前被私人收购过，当时全国都闹得满城零食，不知花了多重的金子才买下那块靠海的土地，但据说一直空着，这么多年了去年才传出消息说，那座岛被命名为‘落叶’。”莫漓说完还特自豪地瞥了段苏槿一眼，没台词了吧？
“这个，什么关系？”厉旭问。
不等莫漓回答，段苏槿便拉过他转身：“问。”
厉旭跟在两人后面，听到他们不断的骂声，埋头苦笑。他们如此相像的生活方式，总会让自己想起什么，这未来一片茫然。
不知道段苏槿来的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他问了什么，让自己把结婚证拿出来，更不知道那个人回答的什么，他只看到段苏槿和莫漓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说什么了说什么了？”厉旭一出来就追着问，一路不停地问。
被缠得有些无可奈何，段苏槿忍着骂人的冲动带着厉旭去了这个被称作落叶的土地，停足在这里。
并不小，从分界线以内全是私人财产，里面有房子有树木更靠海岸，可以听到海偶尔拍打发出的声音。厉旭不知道带他来这里做什么。
段苏槿看了一眼才不紧不慢地说：“这块土地是金钟云的，作为遗产提名是金厉旭。”
“什么意思？”厉旭立刻警觉起来。
“现在这块土地的名字是挂在你头上的。”段苏槿侧面点明着一个事实，一个厉旭不愿意相信的事实。
原来你还留给我这么大一片领土。
“除了崔始源没人知道任何关于金钟云的下落，崔始源知道这里，又只注重了这个岛的话……”段苏槿沉默了一会儿。
“他的墓应该在这里。”
……
厉旭觉得自己有够天真，每每凭着感觉说钟云在，但每每又在失望之后总想着还有希望，那块让人绝望的土堆在岛中最大的别墅背后，别墅与海之间，数不清的树扎根，秋天让树叶稀疏，抬头刚刚是望不到头的苍茫，厉旭坚持住进这块没人的小岛。
“果然还是，没希望吗？”厉旭喃喃自语。
留下这个给我有什么用，我不需要，即使一间只能容下两个人的破旧房子，只要有你，哪里都一样。
朴正洙和金英云匆匆赶来的时候厉旭已经跪在墓前不知道多久了，他们也站在原地没有说话，所有人都没有说话，不仅为倒塌的希望，也为这无边的背景。
“找到了。”直到厉旭抬起头看到正洙，才小声地说，眼神让正洙有些害怕，更是心疼。
明明不是自己的事，却那么想帮他，而又无可奈何，厉旭啊，没人能帮你，只有你自己去解脱。
“那个，那什么不是？天涯，何处无芳草？”朴正洙说完就被金英云打了一下，立刻发现自己口误，他也是很想安慰厉旭又太紧张了而已。
厉旭看着眼前的事物摇摇头，眼神有些散漫，挂起微笑：“不，他活着。”
“……为什么？”朴正洙他本想说，活在你心里，但又害怕说错什么，干脆改口。
“我感觉得到。”
“……”
一直默默地站在墓前没有像想象中的哭闹，一直站着，动也不动。
互相交换了眼神，几个人不知在什么时候走的，留着厉旭一个人跪在墓碑前，静静地站起身走到墓碑旁坐下，将身体的重量交付，偏过头不去看上面的碑文。
“你在看什么呢，看我这样子你很开心对吗？你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我知道了，是我错但你至少出现，我才可以弥补，你从来都没跟我说过你有什么用意就这么一个人做，知道我笨也不跟我说，担心我知道这些会接受不了但你想过吗？如果我能接受呢？你总是太自以为是，觉得你的想法就是我的想法，我把工作辞退了，我讨厌这份无聊的工作，可是钟云，我知道你在，你出来跟我说话，我们说清楚。”
夜晚降临带来的微风吹动树上残留的叶子沙声在耳边缠绕。
开始冷起来了。
不自觉地缩紧身体，尽管有些冷，厉旭还是没走，让风跨过大海带着海风的刺骨扎进皮肤，大地陷入黑暗。
“喏，你在听我说话吗？我不相信你会离开，你为我已经做了这么多，你怎么可能轻易离开，你应该宁愿让天下所有人陪葬也不会自己承受的，对不对？”
他是那么高傲的男人。
“如果你想让我认错，对不起，你要我做什么都没关系，就算……你……让我不要出现在你的视线……嗯。”非常难过，想到了最后一次见面的场景，他说的不要出现和再也不会出现。我只要知道你生活在世界的某一个角落，可我依然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择手段，如果你恨我，那你就出来，不择手段的对我，你要在我身上刻多少字都可以，你要我补偿，做什么都可以，都可以……我很混蛋，钟云……钟云，对不起。”
“就算我觉得你骗我，你利用我你不爱我，那是你骗我利用我不爱我，那是你！但我……是我割不掉那种感觉啊。”
无论伤和恨，离别，威胁，我割舍不了那种彻心扉的感觉，多少年，依旧如此。
没有谁离开谁会活不下去。离开你我也能活下去，可有光的地方就有阴影，我摆脱不了阴影，更无法不去直视阴影里，与你的记忆。
星光沉重地坠入地面，找不到碎片。厉旭不知道自己说了多久，手慢慢抱上墓碑，头靠着一动不动，嘴里还在喃喃说的已经听不清，风依然轻，海依然静，任谁呼唤也唤不来的，你的声音。
不能问厉旭为什么要在绝望之后依然坚信，他只是单纯的觉得，钟云在身边，那是一种专属气息，可除了愈来愈浓的气息之外，还是愈来愈浓的气息，这气息，除了落空，还是落空。
冰冷的海水浸湿月亮，一夜，还一夜。
一早起来朴正洙看到厉旭依然彻夜未归，摇了摇头，已经几天了，送点东西去他也不吃，或是很少，让他走也不走，任谁说什么都不听，就这么坐在墓碑旁边，眼看着他身体垮下去还无能为力。急匆匆地跑去果然发现他还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睛微闭，嘴唇惨白轻轻动着在说些什么。
哎……
“金厉旭别这样了。”朴正洙无奈拉他起来不料完全拉不动，只摸到他冰冷的身体，经过一夜的冷风洗礼了吧？以为他冷了痛苦了就会自己回来了，着急地将自己外套脱下披厉旭身上开口大骂，“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天气？晚上有多冷？你还打算在这里坐几天？马上跟我回去！”
厉旭半醒半睡慢慢抬头无力地看着朴正洙淡淡地说：“我要在这里等。”等他。
“等个屁！”朴正洙就差跳起来了，这个金厉旭真的疯了，“你真的相信他还在？”
“嗯。”
对牛弹琴！朴正洙深呼吸，这样跟厉旭说话根本没用，干脆语重心长地说：“我这样告诉你吧，金钟云心疼你的如果他真的在！他不会让你一个人坐这里坐几天不吃饭不睡觉的你懂吗！！”
厉旭点头，因几夜冷风身体不适而带着沙哑的声音说：“我知道，但我也知道他在看我究竟多诚心。”
“啊啊啊你疯了！”朴正洙抓狂了，围厉旭转了几圈想打人，“我我我我告诉你！你再这样我不管你了！”
“嗯……”静静闭上眼。
“……”
朴正洙是被气走的，并且被气得不轻，然后叫来金英云、段苏槿和莫漓一起劝，这似乎成了每天的固定模式。
不行，他不能走，万一他走了，在不远处看着他的钟云就会摇头叹息，不行。
实际上真正摇头叹息的是劝厉旭走的几个人。回到家甚至连一向乐天的莫漓都看不下去了，不满地说：“金钟云你到底还在不在在不在在不在啊！”有些抓狂，抓着段苏槿的衣服，突然发现他家槿好多了，至少不会闹消失，以后还是不要跟他对着来了，抱怨地说，“要是还活着赶快出来把你家金厉旭接走，他要疯了，我也要疯了！死了的话麻烦你托个梦告诉他，让他回家哎哟！！”正在狼哭鬼嚎的莫漓被段苏槿掐了一把大腿，痛得大叫起来。
“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段苏槿瞪了莫漓一眼，转头看着同样有些疲惫加无奈的朴正洙和金英云，皱着眉头脑子里飞快地寻找线索，从他大量得知的关于他们两人的事，到以金钟云的性格和他周围的人以及金厉旭周围的人。
屋里没人说话，气流紧张得流不通。
还有什么能证明？突然段苏槿沉着声音说：“还有一个人。”
“谁？”异口同声。
段苏槿抬起头看着金英云，“李赫宰，他在哪里？”
金英云摇头，马上跟着就反应过来，张大嘴巴吃惊地指着段苏槿：“对，对，他也失踪很久了！！”
段苏槿立刻拨通了段芷雪的电话，只有她能在相对较短时间内查出什么结果，接通后简单的跟她说了几句后，段芷雪漫不经心地嘲讽了一番：“还是我哥呢，我早想到了。”
段苏槿不说话，最近似乎是有些反应迟钝，每个人都被厉旭搞得神魂颠倒。
开上外音：“在你们刚去哥本哈根的时候我就已经去找过他了，而且非常顺利的找到了哦，你们还是没有进展吧？不是说看到金钟云的墓了？你们还是回来吧，没希望了。”
段苏槿皱着眉头，段芷雪说话最爱拐弯抹角冷嘲热讽给了希望再让人绝望，低吼一声：“结果！”
“哦。”段芷雪在电话那头摇头，“你们不用怀疑李赫宰了，我已经问过而且证实了，他不知道他在哪里，也没在一起。”
“那怎么办啊！”朴正洙听着就开始着急了，他现在的重点是要如何让厉旭回家好好休息，之后的慢慢来。
段芷雪还是不紧不慢地说：“金厉旭把金钟云打伤之后问过我他是不是过分了，还跟我交换金钟云的所在地，金厉旭去找他而他却让金厉旭继续恨他，厉旭后来告诉我他们的对话。”停了一下，段芷雪想到什么突然终止了这个话题，重新抓着重点说，“爱的人保护他还被他背叛最后死在他手上，金厉旭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在看到金钟云的墓之后也什么都没等到，他下一步动作肯定是自杀，你们注意点，然后立刻把他送回国，金英云和朴正洙不要回来。”
本来说到自杀朴正洙还在连忙点头，他还给厉旭说大不了一起死，厉旭还肯定了这话，现在才想到，一听到自己和英云不回去就跳了起来：“为什么？！”
“局长新官上任三把火哦两位。”
“查到什么程度了？”金英云皱着眉头问。
“你们回来有些悬。”
气氛不对，每个人的面色都很凝重，除了莫漓，唯一在状况外的就是莫漓，一脸的茫然：“你们在说什么，为什么我一句也听不懂，谁给我解释一下？”
“你闭嘴。”被段苏槿瞪了一眼后莫漓不说话了。
之后段芷雪也不再说什么，她本来正要跟李赫宰说说她得出的结论，结果段苏槿就打电话来了，挂了电话之后继续对着李赫宰说：“金钟云这种人如果能对金厉旭说他不会再出现这种话，他可能会选择死，而之后传出的消息也如此，可他的性格……不会这样做吧。”她只有九分确定金钟云不会这样做，但李赫宰点点头跟着说：“我也觉得不会。”
“那就还有一种可能，他没有死，自己生活在某个地方，可能再也不会出现见到金厉旭，但这一点我要质疑了，他既然做事严谨，而资料又在我这里他肯定会想到万一我告诉金厉旭了？他比我们了解金厉旭知道金厉旭可能会有什么举动，所以他不会放着不管，因为如果他连金厉旭生死都无所谓了就没必要自己躲起来受罪了，所以我的结论是，他在某处密切注视金厉旭或是保护他，但是——”停顿，有一条相排斥的结论。
“金厉旭不吃不喝不睡觉吹海风几天坐在他墓前道歉、哭，如果是金钟云他应该会宁愿自己的苦心算了都会因为心疼而出现的但他没有，所以他应该不在厉旭周围。”
李赫宰觉得自己快听傻了：“那他到底想干什么？”
“问我怎么知道啊！”
“那你说这么多干嘛？”
“随口一说。”
“难怪你嫁不出去！”
“当我不存在……什么？你才嫁不出去！”
……
关于他活着，有无数种理由可以证明，但他死了，更能有无数种理由来证明。
而段芷雪，并不想让人知道她是如何推测这件事，但不说出所以然，似乎又没人相信她，如果因为不想说推测过程而误了别人似乎不太像她的作风，纠结了半天才跟李赫宰说：“你现在还能找到为你们卖命的黑道组织吗？不管是以前美国的，第二个日落剩下的或是有过联盟的黑道组织。”
“可以。”
“都调过来，随时可以出动的。”
“可以。”
“我们来打个赌，赌金钟云活着。”
李赫宰抬头看着段芷雪，心里嘀咕着这个女生脑袋里到底装了些什么，犹豫着点头。
但李赫宰点头之后段芷雪没给反应，想了想半天才摇着头说：“不对啊，这事应该给金英云说，嗯。”说着自己点着头就转身走了，留下李赫宰傻傻地站在原地。
她也不能擅自做决定，假如确定金钟云是否活着是用生命来交换的话。
厉旭呆在墓碑前第五天，雨夜。
金英云和朴正洙出去打听消息了没在，半夜的雷声把莫漓从梦中叫醒，看到外面放肆倾下的雨，清醒之后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摇醒旁边的段苏槿，慌忙换衣服下床拿来雨伞硬是把黑着脸的段苏槿拖起来，边拖还边说：“快陪我一起去！下雨了！”
“你怕？”
“你瞧不起我？”
“对。”
莫漓难得没跟段苏槿斗嘴，死死抓着段苏槿的衣服，天在有那么几刹那被白色占领，一瞬间后被黑暗吞噬，雷雨的步伐不太一致。
又是刮风又是闪电，还有雷声暴雨的天气莫漓一直不喜欢，因为每次都会让他做噩梦。当下的时间刚过晚上十二点，从家到落叶岛步行不过五分钟，但这样一座无人的岛，厉旭竟然敢一个人呆这么久，莫漓一看到周围一个人也没有一片黑暗树林的场景就胆战心惊，段苏槿将他往怀里抱紧。
事实真真切切的证明了莫漓的感觉和段芷雪说的话，厉旭自杀了。
在闪电照亮世界的一刹那清晰地看见一个身影无力的落入大海，消失。
“啊啊啊啊——！！！”莫漓一声尖叫，随后看到段苏槿将伞一扔便飞速奔过去，“槿！！！！！”
跳下去看不见一点浪花，被雨点疯狂地密密麻麻砸进海里的窟窿淹没的严严实实，莫漓几乎被吓哭了，惊恐的跌跌撞撞跑前去跪在段苏槿跳下去的地方大喊：“槿！！！槿！！！！！你在哪啊！！！！槿！！！！！”回答一片苍茫雨声。
手不听使唤地掏出手机，任雨袭击自己模糊屏幕，嘴里祈祷着，手颤抖着不知道按哪里，槿一定不会有事一定不会一定不会，谁来救救他们，有谁在，有谁看到？！手机有谁的号码，谁能来就他们，快来人，救人，救救他们……！！
……
海，还是海。
那片埋在你胸前睡着时渐渐漫过的海，它像映着你温暖的心跳，温柔着十指紧扣的微笑。
海，还是海。
那片靠在你肩膀睡着时渐渐漫过的海，它像极了你冰冷的面容，冰封着万劫不复的爱。
如果你的退出是为了让步，那我会后退无数步，我只要我目所能及的地方，抬头低头只有你，只看见你。
爱的你。
在莫漓哭着几乎把嗓子都喊哑了的时候，终于从黑暗中看到一丝不同其他地方的海水，随后段苏槿从水里抬头起来。
“槿！！！！！！”莫漓带着沙哑的嗓子一声嘶吼，听到段苏槿咳了两声吼着说：“叫丧啊！过来帮忙！”
绝望之后的希望，那才算是希望。
如果你爱我，你可以让我绝望，但你别忘了把绝望的附属品——希望，套在我手指上。
一夜未眠。
……
第二天的阳光很刺眼。哥本哈根早餐店里的人都开始相继忙起来了，朴正洙匆匆忙忙买了早餐顺便买上药，让金英云熬些热粥带来，送去段苏槿卧室，段苏槿似乎没什么异常，只是被冷得刺骨的海水浸泡了一会儿依然身体有些发冷，莫漓感冒了，又是咳嗽又是高烧，半夜去了医院急诊打吊针之后回家立刻沉沉睡去了，睡得相当不安稳。
把早餐和药放在床头，朴正洙顶着微红的眼圈小声说：“谢谢啊，没想到他真的会这样做，我都差点忘了，想起来的时候你已经给我打电话了，他刚刚从抢救室出来了，情况不稳定。”没想到厉旭真的会这么傻，十足的傻子，他刚和金英云接到段芷雪的电话，答应了帮忙逼金钟云出现，只要他真的在，可金厉旭就这样蠢。
段苏槿淡淡回答了一声也没说什么，还好那里是海岸，海水都不深，恶劣的就是天气，朴正洙出去将门拉上。
金厉旭的确是傻子，他不知道除了金钟云，还有愿意为他不惜一切的朋友。朴正洙开始怀疑段芷雪说的话，金钟云真的还在？那么在那样的情况下，救金厉旭起来的会是金钟云，抱金厉旭去医院的会是金钟云，守在抢救室外彻夜未眠的会是金钟云，第一时间问金厉旭状况的会是金钟云，最担心金厉旭的会是金钟云，因为最爱金厉旭的只是金钟云，但他却，全然无踪。
失望地拿着手机打电话，那边段芷雪告诉朴正洙，一定守着厉旭，不要让他在清醒后还有任何自杀行为，估计他的身体已经折腾不起了，或者告诉他，金钟云活着，如果想见金钟云的话，就好好活下去，等到水落石出。然后这样尽量拖延时间。
虽然朴正洙对段芷雪的话产生怀疑，但也只有顺着她说的做。
黑暗在世界里蔓延，淌过每一寸土地。重症病房暖气一直开着，有阳光从窗外透过来，不强不弱温柔得恰到好处，病床上面色惨白的人眼睛紧闭，毫无血色的嘴微微张开缓慢的呼吸着。
“医生，病人情况好点没有？”金英云问进来换药的医生。
“基本稳定。”
“哦。”
门被关上，金英云叹了一口气，他刚让朴正洙也回去休息了，在抢救室的时候他守了一夜。那该死的人，但愿像段芷雪说的那样躲在某个地方看着他们，可他会躲去哪里？就连金英云也想不透。
没有那个人的世界，无论如何都是一样。
怎么让人救起来了，你连死也不让我同你走，你是不是很讨厌我跟在你身后？
厉旭醒的时候是第三天，费力地睁开眼睛，身体各个地方都在痛，还有点滴一条长线连接进自己身体，被寒冷刺骨的海水侵蚀过的感觉犹在，脑袋非常沉重。环视过周围，是医院特有的布置。
“醒了吗？”朴正洙刚刚才来，就看到厉旭睁开眼睛有些欣喜。
厉旭愣了一下说：“他来没来？”声音异常的喑哑，嗓子也不舒服，问了这个问题不等朴正洙回答又说，“我要出院。”
朴正洙坐在厉旭旁边不紧不慢地跟他说：“你好好休息，尽快恢复过来，已经找到金钟云的消息了，等你好点我们就回国。”
“真的？！”厉旭瞪大眼。
“嗯。”
只要有希望，我不会放过。
心里有了信念支撑，厉旭听正洙分析钟云活着，天天有人陪着，有时段苏槿和莫漓会来，他俩喜欢吵架，段苏槿把莫漓激怒之后又去安慰他，朴正洙告诉厉旭，他俩的生活方式很像他们，被这样照顾着的厉旭身体好起来快得出奇，他要离开这里，他要找到钟云。
回国的机票很快确定下来，临走的前一天接厉旭出院回去后，朴正洙就接到段芷雪的电话。
“你们只买了三张机票？”
“嗯，我觉得段苏槿和莫漓不要跟我们一起回来就没买他们的。”
“莫漓就算了，我哥说不定可以帮你们的。”
“不用了，谁都危险。”
段芷雪想了想，点点头，说得也有理：“不过，你们真的想好了？确定了？你们回来可是有危险的。”
“机票都买好了你说呢？”
“飞机到达的准确时间。”
“明天晚上八点整。”
“好，就这样，我还有事。”
挂了电话，朴正洙转过头看到从后面走来的金英云，小声地问：“厉旭现在干嘛？”
“发呆。”金英云无奈的指了指外面。
“我这次无论如何都要帮到厉旭，所以不管能不能成功，我都会试一试。”他不喜欢看到现在这样的厉旭，尽管他说，不就是个男人嘛？但已经这么久了，他不知道厉旭的心里怎样在想。
金英云不反对，不管为了什么，朴正洙既然决定要带厉旭回去，他也就不会放着他们自己去面临危险。
这边挂了电话就迅速联系李赫宰的段芷雪：“他们明晚八点到达机场，你那边搞定没？”
“搞定了。”
刚想挂电话就被李赫宰叫住：“你到底想干嘛？”
“把金钟云逼出来。”
李赫宰有些茫然：“怎么个逼法？让我找黑道的人在机场劫持厉旭？英雄救美？”
“你傻啊！！”段芷雪大声说，“黑道上的人劫持？这种把戏他才不会上当，而且金英云在，可能吗？我让你把人带来只是有个照应，能不能派上用场还不知道呢。”
“反正我要把人这个时间带来？然后？你说具体点可以吗？我完全听不懂。”
段芷雪挂了电话。
她当时只是说说而已，要逼金钟云出现的话，虽然有太多不稳定因素，风险又太大，而她也只是说假如金钟云还在，但这想法一说来朴正洙就要求照着做，不管有没有用。
身体没有完全恢复让厉旭在飞机起飞的时候产生一阵不适，回国的飞机上，厉旭静静看着窗外。
反反复复，离开又回来。
“厉旭啊。”朴正洙坐在他和金英云中间小声地叫，他们最终都还是踏上这架回国的飞机。
厉旭转过头问：“怎么了？”
“我们认识多久了？”
这个嘛？厉旭扳着手指头算：“大概，我想想，嗯，估计，有，十二年了吧，干嘛？”奇怪地看着他，怎么会突然问这问题。
朴正洙耸肩：“突然想起了，我记得当时我作为往届生转到你们班上，你就跟个小孩子一样说你是班长，代表全班同学欢迎我，我当时特别想笑。”
“什么好笑的。”厉旭瞪他一眼。
“你别说话！反正你就好笑，除了学习，思想好笑，行为好笑，做事好笑，反正就一小学生的样儿，然后我骂你心理侏儒。”朴正洙笑着说，结果这心理侏儒倒成了金厉旭的一大经典，谁看见他都是心理侏儒心理侏儒的叫。
厉旭虽然不满，虽然想反驳，但是又想听听正洙一直来对自己的印象，就闭口不说话。
“我们经常在校门旁的蛋糕店里吃蛋糕，那个时候认识了李晟敏，然后每天都去他店里吃。”朴正洙赶紧打断自己说话，再说李晟敏他就忍不住自己的食欲了，这一刻突然特别特别想吃晟敏做的蛋糕，“你成绩很好，好得让人羡慕，你很单纯，家里不富有却很和睦，我当时在想你爸妈在一定为你骄傲。”
“一直到那天你记不记得，你心理侏儒跟一黑道的对着干，之后你就开始发生变化了，你也会有不正常的反应，比如心慌，脸红，结巴，逃避，你知不知道，那个时候你遇到一个人，还爱上他了，还是个男的，最好笑的是你当时还骂他。”
厉旭轻轻点头。
“你第一次对除了学习外的事物产生反应，我借着毕业的名义骗你去我家，骗你说那些酒是饮料，你喝了很多。”想到这个朴正洙特别想笑，也只有厉旭才会上当。
“你好意思说！”厉旭轻哼一声，还没怎么找他算账呢。
“哟，结果你失身了。很过瘾对不对？哈哈，后来你们在一起了，我相当无语。其实当时我后悔过，不应该告诉英云让他和我一起来撮合你们的，可是后来你自己却陷进去了，让我们在外面的人看不到底。”
厉旭不否认，他也不知道为何，就这么不顾一切陷进去了。
“可是你们的感情不牢固，老是吵架，吵架你就来找我，然后他就来我这找你，发生在你身上的事都让我费解，因为他过的不是普通人的生活，你跟着他也不会像普通人一样，最关键的是，他怎么会看上你？”
“我还想，我怎么会看上他呢。”厉旭轻轻笑出来，想起以前，他也想过，那个只能抬头仰望的男人偏偏把自己捧在手心，他虽然不表达，却什么都顺着自己，那个时候啊……
“后来，再后来你们，分开以后，我才知道，你们感情不牢固是因为本身就建立在欺骗上，你颓废得不像你，我就特别后悔，为什么要撮合你们，不然就什么都不会发生，我甚至躲过你，后来想想还是要帮你，在中国那段日子，你几乎不会笑，不会闹，跟着俊英，即使你不喜欢他，他也是个可怜虫。”
“你让我失望的时候就是回去后你把金钟云的底线都全然揭发的时候，你说他不爱你，他还杀了你父母，但你想过没，他为什么终究是没杀你，后来我才知道，你们的身世，然后我对你很失望，真的，真的……”
厉旭趴在窗边看外面，外面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只偶尔能有更深色的云飘过眼前，耳边是正洙一直小声说话的声音，说他们怎样，说他和钟云怎样，说他如此恨着金钟云，那也是因为爱，否则不会几次都下不了手，否则提起他不会有那么强烈的反应。是这样吗？厉旭觉得现在想起来的确是。
不知道说了多久，不知道听了多久，一直不说话的金英云不断叹气了多久，直到朴正洙的嗓子都说得有些喑哑。
如果说，他黑暗的背面是光明。
那他恨的身后，将会是用了多少的爱来堆积。
在最恨他的日子里，他把爱尽数包裹。
一直听到朴正洙不说话了，剩下飞机行驶的声音，厉旭转过头问：“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怎么说起这些了？”
“我看你忘没忘。”
“嘁。”厉旭白了他一眼。能得到这样一个朋友，他怎么敢忘，他也像挚爱一样，却不与钟云雷同，他可能会随时都想念着要和钟云在一起，心情随钟云而变，可他心情不好了，正洙就会来安慰他，与钟云一样不可缺少，唯一不同的就是，爱情，友情，代名词不同，一个永远在自己身后，一个永远在身边。
厉旭想不清楚朴正洙为什么突然说了这么多，关于爱的话题，和他们的话题，将他们从认识到现在说了个遍，不停地说，一直说到累。
“我睡会儿。哦对了，给你听个东西。”朴正洙在手机里翻了半天然后把厉旭的手机拿来。
“什么？”
朴正洙突然笑得很不友好，甚至在厉旭看来有些不怀好意：“这是个好东西，保存了多少年了我都还舍不得删，我传你，嘿嘿。”把手机递给厉旭朴正洙转过头说累了睡觉了，千万不要吵醒他。
厉旭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拿出耳机塞耳朵，打开文件又继续趴在小窗台上。
外面的天渐渐黑了，但飞机还行驶在离地面很遥远的天空中，回国了，就能见到钟云了吗？正洙说钟云没死的，回国就能见到他了。
而如果能见到你，我发誓，不再任性，想知道你生活得怎么样，这些日子你都是怎么在生活，知道你安然无恙，然后我就走，对不起。
耳机传来的声音让厉旭终于知道朴正洙为什么刚刚笑得那么不怀好意了，脸瞬间憋得通红，又气又无语。
不是什么神秘的东西，一段录音。
正洙：“开上了吧？”
东海：“开上了。”
正洙：“以后拿来威胁金厉旭，嗯哼。”
东海：“嘿嘿，嘿嘿。”
英云：“你们太邪恶了。”
赫宰：“什么时候可以吃啊？”
东海：“就知道吃！你没听到那两人现在正打得水深火热吗？”
赫宰：“大过年的，我们要在漆黑的森林里，边听这样富有激情的声音边吃烤全羊？”
东海：“听完了再吃。”
赫宰：“金钟云可是个冷冰冰的人，做这事不会也这样吧？”
东海：“你听厉旭那凄惨，不对，那么销魂的叫声就知道他肯定很厉害哦。”
赫宰：“厉旭叫得好销魂。”
英云：“你们真邪恶。”
赫宰：“要是现场直播就好了，我想看看平时淡定的人做这事是什么样。”
正洙：“别说话了你们，听！”
英云：“真邪恶。”
……
耳机里传来的声音除了近处几个人的讨论声音，更清楚的却是远处自己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尖叫和呻吟，连不成句的话，厉旭听红了脸，竟然！竟然！竟然保存着这个！！
厉旭一个人坐着咬着牙拽着衣服，几近抓狂状态，听到耳机里自己暧昧和充满情欲的声音连想死的心都有了，不过虽然丢人，但在现在看来，也是他与钟云曾经在一起的证明，可这……听得自己面红心跳。
没睡着的朴正洙感觉得到厉旭的抓狂，因为他动来动去一副疯狂的样子，偷偷笑着，你听的是多少年前的录音，那个时候还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没变，我们平静正常的生活，而那与现在又隔了多长时间，经历了多少变迁，以至于，我们可以用这样的方式来缅怀从前，却看不到以后，这样的记忆，还会不会有。
飞机安全着落。
如果这样的记忆不再有，你要珍惜你已拥有的所有时光。
“很快就能见到钟云了吧。”厉旭自言自语，想叫朴正洙才发现他埋着头站起来什么都不说转过身，但厉旭还是看到了他微红的眼眶，奇怪地问，“怎么了？你哭什么？”
摇摇头，朴正洙什么都没说。
“哦，那就好。”厉旭点点头，虽然还是奇怪但没继续问。
透过窗子，看到外面夜晚的天空，机场侯机楼的华灯把天空点亮，转移过目光，机场一片祥和，平静得反而不正常，像地震前夕，隐约埋伏着地雷一样不安骚动，一触即发。
和金英云对视一眼，朴正洙拉住要排队下飞机的厉旭：“金厉旭！”
“怎么了？”厉旭转过头茫然地看着朴正洙，总觉得他今天有些怪怪的。
“你身体没有完全恢复，提前出院到现在有没有不舒服？”朴正洙望着已经好很多却依然是病态脸色的厉旭。
“没有啊。”只要想到过不了多久就能听到钟云具体位置的消息，他什么不舒服都没有了。
朴正洙点头：“那就好，对了，那个，你——”欲言又止。
厉旭越来越觉得奇怪：“你今天到底怎么了？”心里有些不安，又不知道哪里不对，难道他只是骗自己回国？金钟云他并……不会的，不会的。
“我，我忘了我要说什么了，我想想。”朴正洙没说下去，转过身往外走，被金英云搂住肩。
故事的开端是我的恶作剧，想着你们俩如果能在一起，可是后来你那么痛苦，我也并不好过，若不是因为我，你不会痛苦。但如果以后你能幸福就最好不过，那你也别忘了，你的幸福也是因为我。
最坏的结果是得不偿失，但我希望上天能够眷恋你，其他都不重要。
有很多东西来临的时候它不会告诉你，比如爱情、离别，或者危险、死亡，每个隐匿在心底的想法，蠢蠢欲动却没人知道，它们都在黑暗里生存。
“目标出现，准备行动。”
心情久违的好，走出机场跟着上车，想说车开的方向错了，但一直没开口，直到车停在一片熟悉的土地，厉旭愣着被推下车。
“你们，你们来这里干嘛。”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盯得出神，凄凉涌上心头。
朴正洙拍拍厉旭的肩：“希望能帮到你。”
帮他回忆还是只是为了勾起他的记忆？漆黑的油漆大门静静站在面前一动不动，过久没人居住没人打扫而爬上一层厚厚的灰尘，直线望进去不到50米的地方有一个喷水池，已经干涸，再远，就远到看不见的地方了。这个诺大的庄园它要承载多少悲伤，走不到被时光斑驳的走廊，是人去楼空的感觉油然而生。
单独隔离出来的他的个人别墅，四周还有四栋。
“围成一圈的这些房屋分别是餐厅，书房，办事厅和仆人或者客人居住的。”
“你想显示你家有钱啊。”
“事实。”
手覆上冰冷的大门，绝望的温度立刻传达来，收回的手上一层堆积已久的灰尘，看着被染黑的手心，滚烫从心底涌上来，在这里，在眼前，在更远，有他找不到的记忆。
不知道为什么会一下飞机就到这里来，厉旭还不得不承认正洙了解他，他也想过，这个地方如今怎么也看不够。厉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金英云一直谨慎地看着四周，这个偏僻的地方很少有人，直到看到偶尔行驶过来的汽车停在附近，掉头往回开的时候，来了！听到金英云一声吼：“小心！！”迅速挡在厉旭面前用更快的速度将出现在身后的两个人一起踢了出去。
骤然停止呼吸。
眼前突然出现的很多人，以他们为中心迅速聚拢，形成包围圈。
“怎……”厉旭刚刚开口，又有人从后面突然冲过来，厉旭几乎惊叫出来，金英云还是挡在朴正洙和金厉旭面前，一起扯住衣服快把衣服撕烂的力度将他们扔出去，边骂了一句：“妈的！”
偷袭？几个人之后没人再上来，厉旭望着周围，黑暗，静悄悄的一片，越安静却越不安，似乎早就准备好了，直到看到周围身上穿的警服的人出现在眼前才反应过来，被警察包围了！已经被查出行踪了，没想到原来这么快，迅速收起情绪正对着他们，看来是从机场一直跟踪来的。
“放下武器！”
“双手抱头，靠后蹲下！”枪直指着他们，坚定的语气命令，直接捉拿的方法不行反而暴露了行踪。
金英云收回拳头，皱着眉头低声说：“拼出去还有希望，被抓回去就玩完了。”
厉旭没说话，枪明晃晃的倒映在眼里，看到朴正洙在点头，投降回去谁知道会怎样，拼一把还有希望，能逃多久就有多少时间，咬了咬唇，在没见到钟云之前，不要死！
金英云压着声音说：“不要离开我能控制的范围内……”
“可是跟他们打，我们没有胜算。”厉旭打断金英云的话，“他们根本不会说太多做太多，警方会尽量将我们快速捉拿归案听从法院判决，但如果在这里一度反抗的话，可能会……”
“你别担心，靠后站。”
三个人慢慢后退直到背后抵到生锈的大门。警方的枪依然对着他们，从他们缓缓往后站而改变方向。
“蹲下！”重新下达一声命令。
反抗坚持不了多久，因为身上没有任何武器，金英云站在两人前面，目光淡淡扫过包围圈，能看到的，和埋伏着的人，估算，最多不过五十个。
轻轻举起双手与肩持平，黑色的瞳孔看不见隐藏了些什么。警方拿着枪渐渐靠近，直至走到预算范围内，埋头的金英云突然做出反应，第一个动作便是踢掉警方手里的枪，随着枪落地的清脆声音的是一声血肉模糊的声音——
“砰！”
“英云！！”朴正洙尖叫出来。
金英云单脚跪下，咬着牙还是站起来依旧挡在两人面前，淡淡摇头：“没事。”
“你……”
“没事。”
腿上中枪的地方是有些痛，看着再次冲上来打算强行捉拿的人，逼红了眼睛，咬着牙就冲上去，不管能不能逃脱，就算让他死，他也会拖着人陪葬。
拳头奋力打向靠近的人而渐渐变得体力不支，竟然只有靠着大门束手无策，打斗的画面在眼里泛起模糊，两个人站在旁边干着急。
“该死的金钟云你出来啊！”朴正洙用力摇着大门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
“砰！”
身后紧接又是一声枪声，厉旭直勾勾盯着声源处倒吸一口冷气。
“真不好意思你们遇上了不怕死的人。”脸上被溅上了自己的血迹，金英云笑了笑，只要他还有力气，不管往他腿上开几枪他依旧会站起来。
厉旭抓着正洙的手急急地说：“投降吧不行的真的！！”
“金厉旭闭上你的嘴！”朴正洙开口话还没出来就被金英云打断，顿时哑口无言。
“再有反抗当场毙命！”
命令来得像天上的威严，但他金英云不吃这一套，死，就是死，不分场合。
被包围着的他们，是无论如何都逃不了的金英云一定明白的，可他这样只不过是在加快死亡到来的脚步，厉旭不知道原因，看着金英云用力的拳头打在靠近的警察身上硬是站起来，腿上的血顺着流下染红站过的地方，慢慢往后退，捡起刚刚被打落在地的手枪“砰——！！”
“啊啊——！！”
“不——！！！”
两人同时尖叫出来，撕裂喉咙而又平静得绝望。
因为他是他，永远不是自己，无法想象不是自己的任何人心里的想法和感受，他的目的他的价值，包括他的世界被鲜血弥漫着崩塌和粉碎，寒冰透过心脏，最后是肉体沉闷落地的声音，剩下的一声声呼唤在另一个世界被阻拦，消散。
那一刻，世界宁静下去。
换了灵魂一样忘记身体该如何自己控制。厉旭死死拉着正洙的衣服，被他一把推开，无法估算他用了多大力，总之超过这一辈子用过最大的力气，厉旭被推撞到大门上，门发出刺耳的尖叫。
朴正洙冲上去跪在金英云面前摇着他，眼泪和地上的血迅速相交在一起，全是绝望的哭声几乎听不清他在说什么，英云，你站起来，你说话……
厉旭只有看着，太多，太多无能为力，他甚至不能帮一点忙，看到趁此机会冲过来抓住正洙就将他打晕的警察，终于咬着牙夺过金英云手里的枪，死是吧？他是害怕，但却不代表他懦弱！他是得留下遗憾……
“不许动！！！！”
兄弟，和被血泪交融染红的天，再没有睁开的双眼，听不到心跳，和无情对准金厉旭的枪。
你如此怜惜生命，连一片落叶，也不忍踩碎，你却忘了你的生命。
枪对准厉旭几乎按下按板的瞬间，警察倒下，听不到一点枪声，包围着的警察一个立马接一个的坠地。
“有同伙！！”
“砰——”
“砰——”
“砰——”
……
枪声接连响着，回荡在夜晚的空中，这片黑色红色的天。双手控制不住颤抖，厉旭是很害怕的看着眼前突然急变的场面，那一瞬间，他以为他带着的遗憾将会同他一起永远坠入深渊。
“你他妈到底愣着在干什么！！”不雅的脏话传到耳朵，厉旭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脚踢到背踢到另一边，痛得说不出话，回过神才看到自己刚刚站的位置出现子弹沟壑。
犯罪嫌疑人及其同伙。
厉旭在这种时候失神了，飞快闪过将他严严实实掩护在后面的身影勾去全部视线，除了手，一切都与那个人的身影发生重合，心脏几乎在叫嚣，一边躲着不知会从哪里来的子弹还要对准开枪减少伤害，厉旭看出了他渐渐缓慢下去的身影，想叫他快走，刚张嘴就看到他的身体被子弹打中溅出的血肉，尽管只是脑子回荡着他的名字而不能确定，想叫他小心却不自觉失声惊叫出来的是：“钟云！！”与此同时，连中几枪，血飞溅到自己身上，身体倒在面前。
“钟云！！！”嘶吼出来。莫大的机会，警方剩余的人迅速围拢。
厉旭不知道是不是他，没能看到他的脸，可这里有只有他在身边时才有的气场涌动。
“钟云，是钟云吗？！是你吗？！”厉旭着急的扶起他，不管靠近的危险，那些对他来说都已经无所谓了。
至始至终没有抬头，只听见他的咒骂：“金厉旭你他妈的脑子进水了！！”硬是站起来。这些逃不过的死亡结局，或许对你来说无所谓。
“钟……”着急的厉旭还没说完就被金钟云一把扯到怀里死死抱着不留一丝缝隙。
你无所谓，我也可以无所谓，反正你想跟我在一起。
厉旭瞪着双眼，死死的瞪着，瞪着他的眼，是他，是他的世界，是他的生命轮回的终点，他讶异，不是这个人为他做的一切牺牲，不是子弹透过他身体时打在自己身体上的心酸，而是……血红的世界，厉旭张着嘴，灵魂蕴染说不出的疼痛顺着背后刀刺入的地方流出身体，眼前渐渐发黑，呼吸越疼痛越急促的想要喊他的名字，用力抓紧他的身体，随着一声闷响，倒在地上，连同抱着自己的人。
这，是我想要的终结。
终结吗？
“对不起，我很自私。”
“嗯……”
泪水划过脸庞，灼伤不敢出现的太阳，没想到在最后一刻，终究是听到他的声音。
“金厉旭。”
“嗯……”
“你……”
“嗯……”
“……”
“……”
微曙，朝戮宴最初。
最初，苍茫醉星宿。
星宿，似你如烟翥。
烟翥，浸透眼泪毒。
苍颜怫，思成痼。声绕竹，梦尽处。情未卜，人却无，魂刻箭镞，今生庸碌。
等，救赎，情毒，入骨，束缚，糜途，蚀蠱，路途，被荒妒。
旦暮，你一世沉浮，思慕。
星孤，倾一生拥簇，眩目。
余辜，今生短促你若颠覆。
夜藏垆土，换一段惊世刻骨。
归途，迷雾溯末路。
末路，三魂锁不住。
一眼一路落满罂粟，
你是逃不开的桎梏。
余残烛，颜模糊。眸深处，柔影疏。
剩闭目，魂断殂。心如寒鉥，徒跌石砆。
剩，恍惚，禁锢，心怵，觳觫，残骨，颦蹙，蛊毒，留荒墓。
旦暮，你一世沉浮，思慕。
星孤，倾一生拥簇，眩目。
余辜，今生短促你若颠覆，
夜藏垆土，换一段惊世刻骨。
余幕，羡如初，过往仓促。
蛰伏，梦已渡，他生未卜。
谁刻录，谁碑墓，谁踌躇，谁思度，谁荒芜，谁落幕，谁此生，被歌赋……
当一切意外连成一条红线，谁也不知道我们的故事哪里是终结，像你猜不透的落叶四季常开。
“一个也没留活口。”没有语气起伏的声音。
“全部解决完了？”段芷雪。
“嗯，来晚了。”没有语气起伏的声音，同时：“那当然！包括善后工作！”
“当然？我说八点，是他们八点到机场，在机场警方肯定不会动手的，你居然悠然自得的坐着玩儿，等他们大打出手时才准备出现？！”段芷雪。
“所以才去晚了啊！”
“去晚了是人命知道吗！！”
“也不算晚，我发现不对劲就找他们了，晚的话就没办法抢救了，直接OVER。”
“李赫宰！！！”
“是我判断错了才去晚的，别怪他了。”
“就是啊！明明姜俊英的错！”
“……嗯。”
“李赫宰你真不要脸！”
“……”
……
他知道同金厉旭一起回来的后果，他本来就不抱任何希望，而如今，他也不后悔，听到段芷雪说金钟云终究是来了，这赌赢了，只是过程很不堪，朴正洙也就笑了笑，多不堪的过程，他没有后悔按照段芷雪说的方法去做尽管她再三劝阻，可没有警方出动，没有金英云也无力保护了，没有他能帮忙挡着，没有对金厉旭的生命真正造成威胁的事，金钟云又怎么可能会出现，如同她说的，金钟云只要在，就会来救金厉旭不管他能不能活着把他救出去，如果他连金厉旭的生死都无所谓，那也就没有必要躲着不让任何人找到了。可，过程却太不堪了。
你爱金钟云，所以你也一定能了解，我爱金英云的心。
李赫宰急匆匆跑出来：“不好了啊啊！！”
“……？”
“正洙自杀了。”
“什么？！”猛地站起来。
医院。
抢救室的灯再次亮起又熄灭，再亮起，再熄灭，不断有生命在这里得到释放，也有生命无力回天。朴正洙的尸体是在他家人的一片吵闹哭声中被带走的，连同他要的，金英云的身体。医院终于是安静下来，每个人都独自忙碌，帮忙办完各种手续的姜俊英急匆匆地赶回到重症病房。
“怎么样了？”进门就问一直守着金钟云的李赫宰。
李赫宰抬眼，像是在摇头又像在点头说：“医生说命是暂时保住了但不稳定，还要看接下来……”
看到病床上几乎被医疗仪器淹没的人，姜俊英只有叹口气又问：“厉旭呢？”
“已经换到普通病房了，就这边过去左手第一间，东海在那边照顾。”
“他没事？”
“我不知道。”
姜俊英指着李赫宰恶狠狠地说：“不知道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你干脆笨死算了！”瞪了一眼无辜的李赫宰，转身朝普通病房区走去。
送进医院不算久就已经进入抢救室两次抢救，到目前为止还依然处于危险期，其中心跳停止过却又渐渐恢复，姜俊英觉得金钟云可能是午时出生的，八字大。走到普通病房区轻轻推开门，对浓浓的药水味已经毫无感觉了，东海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玩手机，见有人来了连忙把手机扔一边。
瞥了东海一眼，姜俊英走到床前才无奈地说：“这么照看病人可真轻松啊。”
吐了吐舌头：“不是说他只要不自寻短见就行了嘛？”
“他为什么要自寻短见？”
“他心理侏儒。”
懒得跟他胡扯，姜俊英将手续的账单全部放入病床旁的柜子里：“现在他可抓着生活的动力了，肯定不会自寻短见。”
李东海玩游戏玩短路了这才突然反应过来，“对哈！金钟云已经回来了。”
“嗯。”轻轻应答一声，看着躺着紧闭双眼，呼吸得并不轻松的厉旭，也不知如何感慨当下的心情。
他没想到金钟云会如此自私，竟会在保护厉旭的同时想致他于死地，但不成，一切尽有天命，该来的逃不掉，不来的求不得。身上中弹的地方伤势并不严重，只是背后被捅的一刀差点伤及要害，与死亡擦肩而过，失血过多，抢救一夜，经过几天调整总算安然无恙，可惜金钟云的情况却不乐观。姜俊英从一边推来椅子在床前坐下。
安静的房间谁也不说话，呼吸缓慢的进行着。医生说厉旭可能醒了只是不愿意睁开眼，照顾他的人就等着。
这一次，我们能逃过吗？当命里出现劫难后，你还敢原谅我吗？
厉旭的确醒了，不敢睁开眼睛，想知道他的消息又怕面对可能会接踵而至的现实，浑身有着异样的疼痛，经历过刀山火海而将疼痛习以为常的麻木，脑海里一幕幕闪现着最后的记忆场景，金英云倒在他自己的血泊中，朴正洙被打晕，看到早就有枪对准自己，后来……后来他就来了，像电视剧里的奇迹，也像是在做梦，就记得他将自己拦在身后不远处一度转移对方注意力，可能是因为看到这个背影太激动，厉旭后悔当时的大叫，这让人分神，然后他连续被子弹射中，早就做好死亡的准备，被他抱着时熟悉的心跳一声一声直达心扉，那一刻，他连生死也无所畏惧，被他刺穿了后背，有多疼就抓他多紧，最后，世界黑下去。
一切本该没有任何遗憾了，厉旭终于是选择睁开眼睛，只是……在那极度危险的状况下来不及发现的事却在记忆多次重复后找到踪迹。
“醒了？”坐在床边的姜俊英第一时间看到厉旭睁开眼，低呼出来，不是疑问是惊喜，躺在旁边长椅上睡觉的东海一翻身就起来了。
“哪里哪里？”急忙把脑袋伸过来瞪着眼睛，天知道他为了等厉旭醒来可牺牲了多少睡眠时间。
醒来似乎都是有目的的，因为厉旭害怕接受某些事实，但他想知道，那最后的拥抱如此用力，如此力不从心，如此单薄，为何？
“厉旭，你醒了吗？”姜俊英轻轻地问了一声。
双眼破开混沌，等一切渐渐清晰，厉旭第一眼看到的是天花板白色一片，被人救起来了？好像是，身体被束缚着，而所见之处全是医院典型的布置，那么他呢？
瞳孔终于扫到面前的两个人期待的眼神盯着他的人身上，看到东海了，厉旭眨眨眼，这个不是俊英吗？厉旭还是眨眨眼，没有其他人了，咦？！俊英？！厉旭猛的睁大眼，姜俊英？！！
迎着厉旭不可思议的眼神，姜俊英松了口气，朝着东海说：“他醒了。”
“金厉旭你终于睡醒了啊？”
厉旭不可思议的眼神几乎就没离开过姜俊英身上，即使脑海里无限循环的是另一件事。
被看得有些浑身不自在，姜俊英小声地说：“别怀疑了，你没死，我没死，东海也活着。”见厉旭依然不解地望着他，无奈地说，“想问我怎么回事？”
非常小动作的点头。
姜俊英想了想说：“我觉得，你现在并不想知道我的经历，你在关心另一个人。”
厉旭不说话也没反应。
好像是被默认了，姜俊英觉得告诉他也无妨，他可能也仅仅为着那个人才肯醒来：“他没事，只是比你稍微严重一点点。”
这一点点会是多少？厉旭舔了下干裂的嘴唇，气息支撑不起太大的声音问：“他……在哪里？”
“重症病房。”
厉旭立刻想要起来，背后传来的疼痛却迫使他动了一下便抽着冷气，背的那里！厉旭清晰的感觉到，疼痛的地方，是他从来不敢触及的地方，时时刻刻会提醒自己有个人把他的名字刻在自己身体上，似乎痛得绞心的地方也来自那里，或许是在周围，很近的地方。两个人连忙扶住他，姜俊英急急地说：“别动！你先别着急，等你好点再去看他好吗？”
不。厉旭轻轻摇头，总是来不及掩饰他懦弱的眼泪就流下来，哭对自己来说……除了钟云，没人能让他再哭。好不容易能见到他，怎么敢放弃一分一秒的机会。钟云啊，这身体上留下来的，尽是你的痕迹。
床边的两个人也很为难，看着厉旭埋着头不哭出声音的样子，东海忍不住说：“你身体没好就去见他，你是想我们被他骂死对吧？”
厉旭摇摇头沉默下去，钟云帮自己挡了的多少疼痛，如果不是背后那块明显感觉得到上满药的地方，其他地方都没有感觉，甚至因为这是他赐予的伤，连疼痛都被赋予了其他含义。
“我跟你说说我经历的事吧。”姜俊英说，只要转移开厉旭的注意力，让他不那么难过，看到他似乎有点兴趣的地看着自己，姜俊英才无奈地说，“你真的相信我死了？”
厉旭点头，他从来没怀疑过，所以对这醒来眼前出现的人无比惊异。
姜俊英苦笑了一下：“说你傻啊你不信，我是被黑道的人追杀过，因为背叛了他们，不过弱肉强食的道理你知道，在这里也是一样，金钟云垄断美国和欧亚地区的时候权力就在他手里了，感情用事的人逃不过被杀，更多人为了活着生存不得不投靠他，怎么会有人来杀我呢。”
厉旭张着嘴，自己的确从来没想过这些：“那你……”
“因为爱你所以就放任自己的野心，看到你们这样好真的很羡慕更有嫉妒，想尽办法得到你……”
“嗯。”厉旭轻轻应答一声打断他的话。
姜俊英觉得无所谓了，他既然可以云淡风轻的说出这些往事必然是已经想透彻了：“当时在中国你从来没高兴过，就你这什么心情都写脸上的人，再隐藏也就那样，后来我好好想过，非常认真的想过，你那样恨他，只因为是建立在爱的基础上，所以后来我放弃了，回国之后那次其实我是去找金钟云，希望他能来找你回去，以你的性格，就算说再恨他，他要是真强行拉你回去，估计你也什么都不会说，最多跟个小孩似的闹几天脾气。”
厉旭眨眨眼看着姜俊英，这话是没错，可能……真的会这样，从来都是。
“死只是我答应金钟云不再出现在你面前的条件，虽然这个条件没必要存在，他太看重我在你心里的位置了，金钟云可能也是觉得我是最大的威胁，但不得不承认，他非常爱你。”
厉旭听不得这种话，别人嘴里说出的钟云爱自己的话，这结论曾经被自己否定致死，心里酸楚的不忍再继续听下去，趁在姜俊英没开口之前先问：“你没死，可是我是看着你……”
“看到我被黑道上的人杀吗？看到我的尸体？还是看着我被火化？”
厉旭顿时无言以对，似乎这些……他都没亲眼看到，甚至在说尸体即将被火化的时候，自己转身走了。这说来……他把一出戏当真了。
“那……你去哪里了？”
姜俊英突然笑得有些神秘，摇摇头说：“保密。”你幸福就好了，何必再去问谁的生活。
“嘁。”厉旭侧过头，不屑地哼一声，目光转移到窗外，看这世界。
不说也罢，活着就好，他们都要活着就好，只要活着无论再大的困难都能熬过。时间总是不停的流转着，不会停留着嘲笑谁的落魄，也不会却步去欣赏谁的幸福，时间必然会过，也必然会带走所有所有快乐与不快乐，若干年后想起，曾经为一件不足挂齿的事费尽了心思的憎恨报复，到头来还不是被时间冲淡，还浪费了做想做的事的时光，甚至，当时那样贪嗔痴，自己却连原因都不一定完全知道。
希望他能快点好起来，希望自己也能快点好起来。厉旭没有再吵着要起来去看钟云，他知道钟云就在离自己十米远的地方，中间像隔着像是透明的墙，每天就望着墙快要望穿一样。经常会来的段芷雪会给自己说些关于钟云现况的事，没有顾忌不担心自己听了会又要吵着要见他。
她说金钟云很危险，身上中了很多枪，刚刚来的时候抢救出来没多久又进入抢救室，情况十分不乐观，似乎快撑不过来了。
她说金钟云在重症病房，距离这个房间大概有十米的距离。
她说这么多天金钟云还是没有醒过来，医生说情况依然不稳定，也不太理想。
钟云是他见过最坚强的男人，他经历那么多，受过那么多伤，不会因为这次这点伤就挺不过去，况且，自己准备好了那么多道歉辞，不管能不能被接受，不管以后怎样，他要问心无愧，所以希望钟云听完自己说的话。
段芷雪也只能想到用金钟云的消息来堵住厉旭那无聊下来就乱想的脑子，金英云和朴正洙的消息暂时放在一边，某天他自然会知道。
她说，怕自己看了伤心，但钟云现在的样子真的很好笑，像个白粽子，还是没醒来。
她说，还在睡，不过情况已经好多了，熬过这一关就脱离危险。
她说，他已经脱离危险了。
她说，他醒了。
她说，他很配合，所以好得比较快，已经稳定了，但就是没跟任何人说话。
厉旭听着钟云一天天好起来，渐渐松气却又渐渐紧张，甚至有些害怕。不知道他能原谅这样十恶不赦的自己吗？这个问题被想过最多次，就算他说原谅了，但是想到以前自己做的种种，真的能原谅吗？真的就一点都不计较吗？厉旭自己都不敢直视这些事，像永远都会低着头活在他的骄傲里一样。
背后的伤被绷带缠着也换过许多回，当第一次东海看到厉旭的背的时候足足愣到医生换完药离去才张着嘴被雷得不轻地说：“我……的……妈……呀！你背上是什么情况？”
厉旭诧异地抬头立马反应过来：“哦，你说伤还是字？”
“伤……字……”
“伤是他给的，字是他刻的。”厉旭说得淡淡的，好像事不关己，东海差点晕厥过去，好惨，好惨。
“哦对了，你帮我看看那一刀是刺在字上的吗？”
东海不忍心看，勉强瞥了一眼摇摇头：“有点距离。”
“哦。”原来没在一起。
伤口已经渐渐不痛了，身上其他地方好得差不多，但是厉旭死活不愿意出院，像个无赖的一样赖着，每天在医院下的草坪转一转，有朋友会来看望他，但更多的时间却是独自站在转入普通病房的钟云的病房门前，傻傻地站在门口也不进去，趴着听声音，但从来没听到过他说话，想进去不敢进去，也不被允许进去，门总是从里面被反锁，不管是李赫宰，李东海还是谁在里面照顾钟云都会锁门。
搞那么神秘干嘛。
厉旭想过很多种可能性，想得最多也最有理由的就是——
钟云并不想见自己。
真的一点希望也没有了吗？真的一点感情也不留了吗？想这个的厉旭同时在想，当时那么为难他，自己不也是什么感情都不顾吗？
这就是平衡，这就是因果。
被他侵占的世界永无安宁。
厉旭做好最坏的打算，不管最后他会不会掉进无尽的黑暗里，他要见钟云。
缠着经常在的东海和俊英问他们原因，他们死活不说，只说不要担心，也别想太多，钟云没事，他们出院之后也会没事，听说花了500万美元买通了所谓白道人，之后便对他们的事睁只眼闭只眼，听得厉旭直摇头。迂腐，现在的社会，迂腐！
凌晨的医院异常寂静，脚步声踏在走廊上给人毛骨悚然的感觉，始终没得到病房通行证的厉旭猫手猫脚小心的轻轻打开门，警惕地看了走廊两头，没有人，再让自己的脚步声尽量不发出声音慢慢走到另一扇门前，不让他进去他就不进去了吗？总有办法的。门是一如既往的紧闭，捏了一把手里的小钢针，为了见钟云，他就不信把这门撬不开了！
往把手下的钥匙孔里插进钢针，轻轻扭动两下，不见得有反应。这个要怎么撬开呢？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周围，继续在锁孔里扭动钢针，直到听到轻轻的两声轻响，厉旭还没来得及取出钢针，门开了。
“你在干嘛？”李赫宰打开门，看到厉旭像做贼一样打算逃跑，看到他被吓得动也忘了动，惊在原地。
“啊那个……”厉旭说，他来找钟云？怎么解释呢？突然有些语无伦次。
撬门微小的声音对于感觉一向敏感的他们来说就像有人在敲门一样，出于本能李赫宰迅速打开门打算抓住他，结果竟然是厉旭，走出来将门关上，想得到厉旭是来干嘛的，无奈地说：“是厉旭啊，半夜三更不睡觉干嘛？”
“我要见钟云。”厉旭直接说，反正都被发现了，还被拦在门外。
李赫宰摇摇头：“不行，上面有规定，陌生人和金厉旭不准入内。”
“凭什么？”厉旭不舒服了，陌生人和金厉旭不准入内，他现在跟“陌生人”平起平坐了。
“我也是受令而已。”
“谁命令的？凭什么不准我进去，钟云说过了吗？他知道你们不让我进去吗？”厉旭说，说不准钟云还会很失望自己这么久从来没去看过他。
李赫宰挠挠头，这话说得他真为难，把厉旭拦在门外打电话叫来段芷雪，来的时候厉旭已经非常不高兴了，黑着一张脸看谁都是不屑的眼神。
“你们做什么啊大半夜的不让人睡觉。”段芷雪不满地瞪了一眼李赫宰，听到他无辜地说：“厉旭半夜来撬门。”
厉旭？半夜？撬门？段芷雪将目光转移到厉旭身上。厉旭偏着头不说话。
就知道是金厉旭这档子事，这个人可真麻烦，真不知道金钟云是怎么忍下来的，段芷雪头疼的按了按太阳穴，好心好语地对厉旭说：“你想见金钟云的心情我理解……”
“那为什么不让我见他？”厉旭直接打断了她的话。简直就是天方夜谭，说什么理解，如果真能理解就不会拦他在门外了，他只不过是想见钟云而已。
段芷雪张着嘴话没说完又闭上：“因为吧，因为啊……”她都不知道要怎么解释，看着厉旭咄咄逼人的眼神，又看了眼李赫宰，他无奈的摊开双手，耸肩。
哎。
什么时候见，也得见吧，以厉旭的性格，说不定再拦两天把他逼急了他会砸了门冲进来也说不定，段芷雪犹豫了会儿说：“这样吧厉旭，天亮了你再来，现在进去会打扰到他的。”
“我不会弄出声音，我就看看。”
“天亮了再来吧。”
“我真的不会打扰到他。”
“天亮了再来。”
“……”
最终说不过她，厉旭还是乖乖被李赫宰送回病房，天亮就天亮，也就几个小时而已。
关门反锁，段芷雪总算松了一口气，这个金厉旭也是颗倔强死人的种。被打扰了也不想回去睡觉了，坐到椅子上刚打算休息会儿就听到床上冰冷的声音在问：“谁？”
被这一问问得睡意全无，段芷雪站起来：“你醒了啊？”
“谁。”依旧重复同一个问题。
“呃。”段芷雪想了想说，“是……金厉旭。”
“金厉旭？”金钟云皱起眉头，微微偏过头，刚刚可以看到窗外一片寂静深蓝色的天，离日出也不远了。
“是啊，他吵着要见你很久了，我让他天亮来。”
“哦。”
“他来了之后你别对他太凶啊，在你面前就是个泪人，脾气也古怪，别跟他吵上了。”
“怎么？”
“他是你爱人，你受伤是为了救他。”
“哦。”
“你不是吧？！”坐在一边的李赫宰忍不住跳起来，对着金钟云说：“我说你怎么先前不说话，后来也没有提到过厉旭，原来你连他都忘，你也太狠了吧！”李赫宰嚎起来，他以为金钟云谁都忘了除了厉旭，没想到忘得这么彻底，难怪段芷雪说不能让厉旭进来，他以为是金钟云说不想见，这下有麻烦来了……
金钟云淡淡瞥了李赫宰一眼没说话。
除了忘记所有人，似乎什么都是当初那个金钟云，连失忆也这么有水准。李赫宰撑着脑袋想，可等会儿天亮了厉旭又跑来了，这要怎么解释？被爱的人忘记……可能是最痛苦的事，何况他们一起经历过这么多，说忘，就忘了。抬头看了一眼段芷雪，见她也同样无奈的样子，反正都得让厉旭知道。
“哎对了，你们和警方这，搞定了？”段芷雪问。
李赫宰点点头，伸出五个手指头：“500万美元，买通。”
“太黑了，为了钱居然放了这么大一个黑道毒瘤，这什么社会，什么警察，什么人民公仆，简直害人嘛。”段芷雪开始数落，李赫宰一脸的黑线：“钞票嘛，这个社会最现实了。”
段芷雪没继续这个话题了，瞥过头看到外面蠢蠢欲动想要亮起来的天空，不适意的落下心，天块亮了。说来，她认识金钟云的时候他还叱咤在黑道的巅峰，桀骜不驯的冰冷眸子——到现在也是这样，不管这其中又经历多少沧桑。她呢，本来只是想报恩而已，这算完成了吧？要知道，人生的过客数也数不清。
感觉到有人盯着自己，金钟云睁开眼瞥了一下不打算理，却听见段芷雪说：“其实我也挺喜欢厉旭的，不是那种喜欢，你没发现他很倔强吗？倔强到就算你不再爱他，也不敢乞求你的爱。”
金钟云闭着眼睛微微皱起眉头。
也不知道段芷雪想到了什么突然提高音调：“如果你不能守护他一辈子就别说爱他了，也别给他任何承诺，放他走。他在你面前傻不代表他一直傻，你也得知道喜欢金厉旭的人，并，不，少。”
眉头深陷。金钟云听得有些烦了，睡觉的时间全被浪费。
李赫宰在旁边小声地问：“他连厉旭是谁都不知道，他能听懂吗？能理解吗？”
段芷雪无奈地耸肩：“谁知道他听懂了没，你问呗。”
李赫宰眨巴眨巴眼睛，还是默默的坐回沙发上，看到金钟云现在的表情一点都不好看，去问他懂没有纯粹找死嘛。
段芷雪也不说话了，等着天亮。
早晨六点五十，深秋，天未亮，墙里稀叶枯树，墙外折叶微风。
该骗的也骗了，不该骗的也骗了，该爱的爱了，不该伤的伤了，走的走，死的死，杀的杀，散的散。
是死亡，也是新生。
命运轮回的街角，你抬眼，我低头，擦身而过，我不记得你，你不认识我，也不清楚在以前的生生世里，有过几次回眸，有过几次来了又走。我满心欢喜，却抓不住一个转身，一次等候。
深秋的树叶仅剩惨淡的几片倒掉在树枝上，街上的行人不由自主拉紧衣服，天气冷了。
上午十点多的时候厉旭才急匆匆地做完饭过来敲门，没想到开始睡不着想着见钟云，结果一不小心睡着醒来就大天亮了，慌忙按原想一样用东海带来的材料给钟云煲粥，着急得盐醋差点失了分寸。
门轻轻打开，李赫宰探了个脑袋出来，还睡眼朦胧看到是厉旭便愣了一下，本来想告诉段芷雪厉旭来了，转过头才发现她不在，犹豫半天才无奈的打开门，侧过身让厉旭进去，自己出来轻轻关上门。
病房里很安静，只能听到医疗机器发出的细微运转声和点滴一滴一滴落下的清脆。厉旭站在门口看着床上的人，一时忘了该干什么，忘了要想什么，站着也不是，说话也不知从何说起，就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
直到想起手里的粥，才像灵魂回窍般，身体僵硬地走到床前。
有其他人，金钟云睁开眼，对上愣在床前微微张着嘴的人的眼睛。
厉旭眨了眨眼，慌乱的移开视线，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那，那个，对对对不起，给你这个，煲粥的，不是，煲的粥的……”差点咬到舌头。
金钟云淡淡看了他一眼，没做任何表示就转移开视线。
似乎被拒绝了啊。厉旭深呼吸一口气，看来真的……结束了。
气氛非常尴尬，金钟云无所谓的盯着天花板，厉旭埋头咬着唇，想来想去刚想问他身体怎么样了，门就被开了，李赫宰又探了脑袋进来对着厉旭说：“咦？你见着段芷雪了吗？”
厉旭满脸疑惑：“没，没，怎么了？”
“那就怪了，她好像走了。”刚刚出去之后在想万一里面发生什么状况该怎么办，习惯性的想叫金英云或者朴正洙去，拿着手机拨出号码了又愣住，想叫段芷雪去守着，发现她人不见了，电话不通，从包里掏出的纸条上写着：回去了。才知道她走了，还有些不敢相信。既然厉旭也不知道就算了，点点头又关上门。
病房里厉旭在想为什么突然觉得这么冷清，该在的人似乎一个都不在身边，而钟云……转过头看着他，再次深呼吸一口气问：“你身体怎么样了？”
这遍金钟云倒是回答了，轻轻的一个“嗯”字。
似乎有了些勇气，厉旭犹豫了会儿，还是把手里的东西拿起来：“我刚刚煲的粥，你吃饭了吗？”
“不用。”很快很淡地回答。
厉旭失望的放下手，看着金钟云不知道能说什么了。
那么冷淡，那么陌生。当我还缠着你要听你说爱我的时候，你不会想到某天我们会刀枪相对，当我们分别走在陌路的时候，我也不知道，你说的，金厉旭，如果你敢踏出这里，我们就算结束，是真的……
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吵架后跑去找正洙，金英云就在一旁说的，金钟云就是爱说狠话赶你走，他说了之后你也不要管他的话有多狠还是抱着他，跟他道歉说你不走，他对你根本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不过如果你真走了，那他所说的狠话就很有可能成为现实。
厉旭觉得自己该放弃了，微微埋下头，捏紧了手里的保温瓶，不知道怎样踏出病房的，像走出了一个世界，以至于站在外面的李赫宰叫他也全然不觉。
“你跟他说什么了？”李赫宰进去病房问金钟云。
“什么都没说。”
“那他怎么这样了？”
金钟云皱起眉头：“不知道。”
“让你别凶他啊他非常倔强的，那是你爱人……”
“金厉旭？”金钟云终于抬起头问。
李赫宰点点头后瞬间僵化在原地，难怪他老被东海骂，他好像忘了告诉金钟云，那个是谁……
“哦。”金钟云望了眼门的位置。
金厉旭偷跑出医院了，去了第二个日落，那片早已夷为平地的地方，傻傻地站在这片空旷的土地上……以前的高楼……这里是走廊，往前迈几步，停住，抬手，扭动，又往前迈几步，这里是他的办公室，这里发生过好多事。跑去找金钟云理论，去打工被没收了他最喜欢的一片落叶，被强行压在办公桌上要了他以为的第一次，送他的第一枚戒指……包括到最后一次分开，全部全部。他想过多久，想过多少种可能性，但事实来临的时候他依然承受不住这重量，原来这是重逢。
命运百折多舛，春来了又去了，天空不停变换颜色，树叶枯黄又飘落。没有什么回得去，没有什么盼得来。
家，校园，第二个日落，佐格，分声，哥本哈根……
宿醉，愣在曾经第二个日落的土地上整整一天后。厉旭根本不会喝酒的，倒在酒吧吧台被店员扔了出去，下班了。
醉熏熏地站起来走了几步一个踉跄摔下去，身上疼，头也疼，记忆也疼，用手支撑起重量慢慢拖着身体到路边的树下靠着，半闭着眼睛看到偶尔走过的人因为他绕道而行。钟云呢？有没有这样落魄过？
半夜刺骨的寒风吹来，吹落树上冻伤的叶子，将厉旭的意识也吹醒许多，睁开眼看着满载黑暗的世界，一片萧瑟，偏偏是这个季节，看不到春天的影子，随后落下的树叶便落到厉旭面前了。
伸手刚刚触及到便捡起来有些傻地盯着叶子看。它很痛吧？树也痛吧？这样一个生命活生生的脱离肉体，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再拼命，再顽强，秋天树叶都会落啊，就像春天又会长一样，树是思想，叶是希望，只要树还在，就会有新叶。
这想法像突如其来的一道白光，厉旭突然想到什么，站起来顶着疼痛的全身朝着医院的方向往回走。
只要我还在，你还在，就会有希望。
希望。
医院在找厉旭的东海看到厉旭一副狼狈的样子进来差点给他一巴掌，冲上去抓着厉旭的衣领大骂：“你他妈死了啊！找你这么久死哪里去了你别给我出什么意外！不然我怎么……”突然欲言又止，被李赫宰拉了回来。
“东海别生气嘛，让厉旭去休息。”看到厉旭心情低落的样子，赫宰将东海拉到身后。东海瞪了厉旭一眼，被厉旭忽视了，自顾自往前走了两步又转过头说：“还有蔬菜这些吧？我去给钟云煲粥。”说完就走了，李赫宰愣在原地，东海也无奈，不想生气，只是别出意外了，不然他怎么跟正洙交代。
从来没想现在这样渴望过希望。
拿了解酒药，回到病房来不及整理自己，洗手吃药之后就立刻到阳台拖着仍然疼得厉害的全身开始煲粥。
天刚亮，厉旭就顶着硕大的黑眼圈和脏兮兮来不及换的衣服出现在金钟云病房门口，深呼吸，轻轻打开门。
里面一直安静着，赫宰和东海昨晚不知去哪儿了，而病床的金钟云居然醒了，看到进来的厉旭愣了一下，偏过头。他像才从煤矿出来的工人一样，金钟云想笑。
厉旭走到床前举起手里的东西说：“我刚刚煲的粥，你吃早饭没？”
金厉旭真的非常倔强。金钟云还是冷淡的语气说：“不用。”
又被拒绝了，负责他早饭的人都不在，他不能不吃早饭，厉旭咬了咬唇，突然用一种命令的口气说：“一定要吃！”
金钟云根本不理厉旭，厉旭直接打开保温瓶拿到金钟云面前：“你不吃我倒你脸上！”说完就被金钟云冰冷的眸子狠狠瞪了一眼。
“瞪我也没用，反正你必须得吃。”
“出去。”金钟云直接下了逐客令。
“不要！你吃完了我自己会出去。”厉旭依旧倔强。钟云总是敌不过自己百般纠缠，厉旭清楚。
“出去。”
“你吃不吃？”
“……”
金钟云不吃只是因为他躺着并不想坐起来而已，嫌麻烦，但厉旭偏偏要他吃，金钟云妥协了，皱着眉头慢动作坐起来，虽然身上的伤恢复得快，有的却也牵一发动全身。厉旭连忙放下粥，左看右看小心翼翼的扶他坐起来。
如果没这么强硬的态度让他坐起来厉旭也不会现在看到，扶钟云的手悬在半空中，灵魂似乎瞬间的抽离，血液全部凝固，只那一瞬间。
空空如也。是的，左边，空空如也，那只手臂，并没有。
咬着唇，直到咬出血。
金钟云看了眼厉旭，虽然奇怪却也不多说，拿起保温瓶被厉旭手快抢了过来，声音微微颤抖着说：“那个，我，我喂你。”
“不用。”金钟云还是冷冷的拒绝了。
厉旭愣在原地看着钟云似乎并不觉得不方便的喝粥，半天憋不出一句话。
都是他害的。
“对不起。”小声的吐出三个字，却被金钟云听见了，放下保温瓶看着厉旭：“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你的手。”
金钟云淡淡回答了声：“哦。”想了想，又接着说，“金厉旭。”
“什么？”
“我失忆了。”
“什么？”厉旭没反应过来。
金钟云非常耐心的重新说了一遍：“我失忆了。”
“啊？”厉旭眨眨眼，他觉得金钟云是在跟他开玩笑，哪有人失忆了还告诉别人说自己失忆的。
金钟云不解释了，粥没喝多少放一边，抬头瞥了眼还在发呆的厉旭，自己慢慢躺下。
不愿意接受。厉旭盯着房间某处在发呆，是失忆吗？忘了一切吗？真的吗？没有手和失忆，这两件事被他说得云淡风轻，一点不觉得难过。
但是他难过，但是金厉旭难过，点点头，相信他说的话，失忆而已。不是说，自己在，他还在，就有希望吗？
丢了一段曾经，丢了一段生命，不禁让人去痛留惋惜，可有多少人能看到，明年它崭新的生命。
厉旭突然就笑了，很恭敬地站在床前微微敬礼，看着金钟云冰冷的脸说：“你好，初次见面，请多关照。我叫金厉旭，性别男，年龄比你年轻，上上辈子是你亲生弟弟，上辈子是你爱人。我兴趣广泛爱好广泛，喜欢看书看报学习，刚刚辞职是无业游民，无妻无房无车，三无产品，性格单纯善良活泼可爱，有爱心有才华有责任心有胸襟有气质，工作寻找中，另一半寻找中，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这辈子你还是嫁给我好了，我很中意你。”
失忆似乎不见得是一件坏事——每件事换了角度再看都会是不同的结果。即使丢了鲜活的生命，也可以轮回。只要我在，你在，希望就还在，我害怕什么，我担心什么，我介意什么呢？只要我足够努力争取，弥补——或许弥补不了。
金钟云愣愣地看了金厉旭半天，缓缓吐出三个字：“神经病。”
厉旭扬起嘴角，眼睛弯成一条曲线：“以后你的生活起居就交给我了，有什么尽量吩咐。”
金钟云淡淡地说：“离我远点。”
“不，我要照顾你。”
“……”
像最初，如果你还记得我第一次对你的微笑，你该知道它的无害。
金钟云似乎无动于衷也不打算跟金厉旭说话，但厉旭不然，扶金钟云躺下后就趴在床边直勾勾地盯着他，盯得金钟云全身发麻，最后忍不住说：“你出去。”
厉旭很配合地摇头：“你可以不要用这么仇视的眼神看着我吗？”他总觉得这道目光像要撕碎他一样。
“见鬼！”低骂一声。
金厉旭是如此倔强，倔强得金钟云几乎拿他毫无办法。
如果失忆能够抹去我们之间那些不堪又舍不去的记忆，你就失忆，我选择刻骨，然后倾一切去爱你——像我不知道的，你曾经爱我一样。
日子过得并不乏味，本来就可以出院的金厉旭偏偏把东西全部搬到金钟云的病房来，忽视了一切咒骂，理由就是为了更好的照顾金钟云。
“照目前这种状况来说，不久……不太久你就可以出院了。”厉旭拿着手机翻日历，一天一天的数着，从进医院抢救那天到现在越过多少时日。虽然不知道出院以后可以往哪里走，因为就照顾金钟云的这些日子来看，他的态度并不好，老是把自己凶来凶去，所以万一等他出院了就把自己甩开也不一定，因为他什么都不记得。
厉旭还是有那么一点希望钟云能够想起来的，但是时间越久感觉希望越飘渺了，算了……太贪心不好。
身体基本恢复，就是背上又多了一道疤，赫宰和东海来的次数不像以前频繁，至于正洙和英云，发过短信却一直打不通电话。
清早出去买早饭回来，开门就迎上金钟云的一句：“你怎么又来了？”皱着眉头看厉旭，他叫厉旭赶紧走，走了不要回来了，但厉旭每次都回来了。
“你怎么又是这句话？”将早饭拿到他面前，看着钟云坐起来自然地接过来，接的同时还瞪厉旭一眼。
移过来椅子坐在床边，安安静静地看钟云把自己买的早饭吃完，总算是改过来不爱吃早饭这个习惯了。
“明天想吃什么啊？”
又问这个问题，意味着他明天还要来，缠了他这么久，有些头疼：“金厉旭你烦不烦，可不可以离我远点？”
“可以，只要你喜欢上我。”
如果你还记得——
「“我不管你是我上司什么的，你毁了我的清白就这态度？”」
「“怎么？想要？”」
「“是啊，我又不是黑道上的，没你们那么随便！”」
「“好，只要你喜欢上我。”」
厉旭没由来的失落表情被金钟云看到，但还是冷冷地说：“你以为你是谁？”
“我是金厉旭。”
“别来烦老子。”
“不烦你烦谁？别什么老子老子的，老子也是喜欢你才烦你！你倒是比我还凶！”正义总是在金厉旭手上。
这个问题听厉旭说过后想起过许多次，但金钟云还是第一次问起，微微抬头，深不见底的眸子盯得厉旭浑身不自在，手抓着白色的病床单直冒冷汗，半晌才听到他幽幽地说：“你喜欢我？”
“是，是啊。”
“喜欢什么？”
这个问题，厉旭愣了一下，喜欢钟云什么呢？喜欢他冷漠的性格？这张好看的脸上深邃的眼，眼里深不可测的世界。他对自己态度恶劣得像有仇，突然又会温柔得让自己措手不及，他在做什么自己似乎感觉得到，却又永远看不清，他的世界模糊不明，但如果真的要说个理由……厉旭摇摇头：“我不知道。”要说的，太多太多。
“没有理由？”
“没有。”
“那你可以滚了。”
“滚了你就可以喜欢我吗？”厉旭是在自言自语。
“你滚了老子就爱你了。”金钟云冷笑。
“满嘴脏话的家伙！”
“关你屁事！”
“金钟云你要遭天遣！”
“我也会拖着你。”
“你……你！”
遇上了一个疯子，金钟云不想跟他搭话，只是李赫宰一再强调他是自己爱人爱人爱人！加上第一印象竟是他脏兮兮的送来粥，觉得这人很奇特，不要凶他他做不到，因为金厉旭有时候特别欠教育，没直接把他赶出去就是对他最大的仁慈。
似乎又吵架了，门外的护士经过时听到，这病房两个大男人天天都会吵架，甚至不管什么时候总会吵，吵来吵去也就习惯了，病人的状态没有因为嗔怒而恶化过，如果哪天房间很安静说不定就出事了。
短信发在朴正洙的号码上，东海按了几个字回复过去，对着旁边的李赫宰说：“这么回厉旭短信也不行啊，能瞒多久？”
李赫宰沉默了一会儿说：“其实……该让他知道。”瞒怎么可能瞒一辈子，只是说希望他能专心帮金钟云恢复记忆，确定好以后的生活而暂时撒谎而已。
东海依然担心：“但万一不成呢？让厉旭同时接受跟钟云彻底分开和正洙英云的消息？”估计那样金厉旭会疯掉。
但李赫宰也很为难：“那怎么办？”
“跟金钟云说说？”
“这个……可以试试……”
身上白色的绷带拆得差不多，重新换药又将伤得严重的地方缠上，身体检查过关。
“钟云我今天买的豆浆。”厉旭刚从外面回来，因为钟云说每天都是粥和其他的，所以他今天就买的豆浆。
“你他妈又来了。”连骂人都已经变得很平淡的语气。
“吃早饭了。”
“离我远点。”
“趁热。”将早餐递过去，虽说金钟云总是对他黑着脸，却也总是自然地接过早餐。
“你不吃？”难得金钟云今天问他，厉旭感动得直摇头。
如果你能一直这样就好了。我不确定你的态度，就像我们还互相不熟悉的时候一样，我也可能会突然受不了你忽近忽远的态度然后消失，你还会不会来找我，或者等我自己回来然后狠狠骂我一番。
厉旭坐在床前，盯着那块身体的空白部分，心里五味瓶又翻了，无意识地伸手抓着钟云衣服左袖，是空的，再往上，只有一点大臂的痕迹，轻轻地抓着喃喃：“钟云啊，当时你痛不痛？”
痛，可能会很痛。金钟云没有回答。
“我给正洙发短信说等你出院我们就出来见面，他说他没空，打电话总是不接，有时候语气有些奇怪，本来想谢谢他的，不知道英云好得怎么样了。”厉旭想到这个了，住院后第一次给正洙打电话他没接，后来发短信说在外面治疗，之后一直没空，虽然奇怪也不多问。
“哦。”
“你不能多点反应吗？”
“……”金钟云本来想沉默的，但看到厉旭那张微微不开心的脸又忍不住说，“金厉旭不是我说你傻。”
“我又怎么了？你说谁傻？”
“你。只发短信不接电话不见面语气也变了，你们是你说那种好朋友的话，只有一种可能性知不知道。”
厉旭摇头：“不知道。”
“这个人根本不存在。”
厉旭立刻跳起来了：“你什么意思？”
“死了。”
“你诅咒他？！”
“……”
“你简直不是人！”
“……”
门外护士经过，摇头，叹息。
除了有时东海他们会来，想去看望正洙一直都被拒绝，电话依然不会接，只有简单的短信来往，问东海他也回答得结结巴巴的，时间一长不禁有些怀疑，他们都去哪里了？
趴在窗台上回头看了眼坐在病床上看电视的钟云，厉旭突然觉得很冷清，他若是走了，身边真的会空无一人。
不自觉地轻声叫出来：“哥……”
金钟云瞥了眼厉旭，微微皱起眉头。
金厉旭，跟他说话的时候他像个疯子一样蛮横无理，总是骄傲地把头抬得老高，自己说一他绝对是二，自己要求北他绝对往南，对他这样叛逆，却经常无意露出受过百般折磨的悲怆神情。
“金厉旭。”突然叫到。
听到他的名字茫然地转过头：“干嘛？”
金钟云沉默着没说话，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没事。”
“你把我当猴耍啊？！”气急败坏。
金钟云冷笑：“聪明了？”
半天组织不了骂他的语言，厉旭干脆不反驳了，偏过头趴在窗台上望窗外寂静的蓝天。
金厉旭是个矛盾体，因为他希望钟云记起他，记起那段感情，又不希望钟云想起以前，那样的话钟云可能会对自己更冷漠，会恨自己，会连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也没有。他希望钟云快点恢复，又怕钟云出院后，可能会真的丢下自己。很多种可能，很多未知数，都是金厉旭能想但都不敢面对的。
如果我们重逢后却依然不能在一起呢？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们能在一起，可是你又想起了呢？你会怎么办？你会让我怎么办？
思想起冲突的厉旭在洗手间躲了半个小时。
活在满足又提心吊胆的日子里。
出院的时间在春天，天气不那么冷了，窗外看到的孤零零的树枝开始抽芽，一点点绿意点缀，新生叶。
是没有希望还是自己没看到希望而已？
少了一条胳膊总是受到别人奇怪的目光，金钟云一直觉得无所谓，但金厉旭却抬不起头，每每看到他的手就有一种罪恶感升起，金钟云说他是闲事管得多，只要不再次受伤，身体上的伤就等它自己慢慢恢复了。
把行李全部集中在整理好一起，金钟云要带的只有一个包的东西，厉旭愣愣地看着平时放桌子柜子上的常用品全部被打包收好，整个病房一下子就空荡荡的了。他可以出院了，就在明天一早。
这意味着什么？
“钟云你……出院后住哪里知道吗？”像是在关心。
把包放在柜子里金钟云就往外走，走到门口转过头淡淡回答了一句：“不关你的事。”
“你现在要出去？”
“嗯。”
“虽然快出院了你也不能随意到处走啊！”厉旭抓着金钟云的衣服，他又要出门，最近他会经常不知道去哪里，问也一句话不说。
金钟云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要走，却还是被厉旭倔强的拉住了：“今天你哪里都不准去！”
瞪了他一眼，金钟云恶狠狠地说：“滚。”
要走的不该留，不会走的赶不走。这次倒是出乎金钟云意料。厉旭就直接放开手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脸上没有生气或者悲哀的表情，金钟云还没看见过厉旭出现这样的表情，觉得有些意外。他应该吵着不准去硬是把自己拉住，然后他们又吵起来的。只是没有。
厉旭的想法很简单，把他留下。但既然是最后一天，他若是怀着与自己相同的心情，也就不会更着急的要走，所以就算直接放开手……后退了一步抬头露出嘲笑的表情：“你凭什么可以随便骂我？你跟我认识才多久，连我最好的朋友都没有这样过，你以为我这么长的时间没有受不了你走掉，你就可以为所欲为吗？我凭什么对你好，你太以为是了吧。”
没想过在离开前的最后一天还会吵，并且是较真，但若真是强求尽数的缘分又能如何，他经历过了这么多了，对于爱的了解并不肤浅，他守着回忆就够了，说不定哪天就忘了。
凭什么？金钟云诧异厉旭高傲地说出这样的话，原本打算立刻关门走的却就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他，平淡地说：“凭什么？你不是我爱人？”
“我是单恋。”
爱人，承受不起这词语，爱的人，金钟云是金厉旭爱的人，金厉旭却不是现在的金钟云的爱的人，曾经他们是爱人，现在是单恋。
他说他是单恋。金钟云哼笑一声听到金厉旭继续说：“我没必要每天围着一个不懂珍惜我的人转来转去，金钟云我告诉你，别太拽了你，以为我没事干？需要我的人多，你等着看我对所有人都好就除了你，你自己羡慕死吧！”
“老子还真是羡慕死了。”金钟云冷笑。
“你要走就走，你明天出院，我今天走，我去找正洙了，你还真以为我离了你没事干？”他要去找正洙然后金钟云看到自己对他那么好，羡慕死他！
本来想打击厉旭的，听到这样一句话之后欲言又止，想了想才皱起眉头问：“找朴正洙？”
厉旭拿起一包自己的东西就往外冲：“没错！”他不是赌气，因为这看上去像赌气的一走，就是踏入深渊，万劫不复。金厉旭比谁都清楚。
“神经病！”金钟云低骂一声，皱着眉头在厉旭才刚冲出去的时候追上去一把抓住他夺过他手里的包然后扔进病房，“啪”的一声关上门，锁上。
“你又要做什么？！”厉旭几乎跳起来，引来安静的医院走廊上不少人的目光，金钟云瞪了他一眼，扯住他的衣服就往外走。说是讨厌金钟云，但厉旭还不敢胡乱挣扎，怕他挣扎金钟云又不放开的话会将他伤口挣裂，便由他扯着衣服走出去，直到离开了医院的范围，厉旭才警惕地问：“你要做什么？”
金钟云没有回答，拦了一辆出租车坐上去说了一个熟悉的地址，但厉旭想不起来那是哪里了。
一路上两人都不说话，各自看着各自窗外的风景，各怀心事。
到了明天，似乎又会是一个新的开篇，生活总这样不断开始结束，一首歌没能记住旋律便已听到尾音，一个故事没能了解完人物已经落下句号。但到了明天，是怎样的一个故事，这是厉旭想知道的。
车停的地方厉旭只来过一次，一座座小山坡连绵，还是很多年前来过这里，并且是来做什么的都已忘记，有的地方变了模样，但厉旭仍清楚的知道这是哪里，惊异地偏过头看着旁边不出声自己走自己的金钟云，一时忘了怎么问。
墓地。
温柔的山坡曲线更适合难受的心情，生前没有关系的人每一座墓碑都隔得很远。
心脏跳得非常不安，每经过一座墓土都会让厉旭觉得毛骨悚然，即使这里的绿化非常漂亮。怎么会带他来这种地方来？是有谁离开了？金钟云会记得谁？其实也不排除金钟云会把厉旭扔在这儿的可能。
跟着钟云身后走，也不敢多问什么，脚步犹豫着迈动，直到厉旭看到金钟云的脚步越来越慢，才忍不住小声问：“来这里做什么？”但金钟云没有回答，自己走着，突然停住，厉旭也就跟着停下来了。
听李赫宰说，如果是他在身边的话，金厉旭不会那么无助，谁来告诉厉旭这件事，希望他帮忙。
金钟云也就没有说话，淡淡地站在原地没有回答厉旭疑问的眼神，目光稍稍示意了一下。
虽然已经春天了，但这里的风吹来还是有些冷，是山上的原因？人少？或是心理作用？厉旭满脑子疑惑，目光随着金钟云的目光看到旁边的两座墓碑，然后视线便被死死凝固住。
眼前瞬间惨白不足形容。
金英云之墓
朴正洙之墓
死死盯着，不敢出声。
墓下有凋谢和未完全凋谢的花束，静静地躺着。
即使目光将两座墓碑十个字盯出洞，似乎也不能醒过来。
金英云之墓
朴正洙之墓
他是与世隔绝了多久，世界是经历了多少变迁，呵。
他们……
厉旭转过头，非常平静地问：“多久了？”
“说是你们回国那天。”
距离现在——
那些短信是……哪个傻子冒充的。
金厉旭一直相信他们在外面治疗，暂时还不方便出来，正洙也要照顾英云，他一直相信的。
回国那天不是……
“正洙不是……只是被打晕……”
“他是自杀的。”
冰水，从头冷到脚。
原来是带他来看这个，厉旭无力地盯着墓碑。金英云……朴正洙……
总是让他承受这些，生，死。
摇摇头，金厉旭是难过，胸前闷得呼吸难受，但他必须是接受，静静地站在墓前欠身又起来：“不就是死亡，你们都不怕，我也不会怕，就是……记得告诉我一声……我……否则我会骂人……骂你全家……”
金钟云在旁边看着厉旭，他很难过，却也坚强。
当你经历过无数生离死别，爱恨惆怅，便也不会再觉得有多难过，时间，不会随你停下，不会随你跳过，只是……有个人消失了，他的爱人也跟着消失了，听不到他生气又无奈地大骂：你心理侏儒啊！！
听不到了。
深呼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像没事一样走到金钟云面前抬头说：“你骗我的对不对？你没有失忆。”
金钟云皱下了眉头：“什么？”
“你这几天是都来这里了吧？”
看着墓碑前的花束，金钟云淡淡回答了句：“嗯。”
“来这里干嘛？你又不认识他们。”
“你认识。”金钟云回答得还是很无所谓。
“认识……不认识，我都会失去他们……还有你。”只是多和少而已，原来金钟云早就知道这些消息，他早就告诉过自己关于正洙在哪里的可能性，只是他不信。
“你想多了。”依旧平淡的语气。
“我没有，我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你想多了。”
他没有想多，他父母不在，最好的朋友走了，爱的人也会走，他有什么？他能剩什么？见面微微点头的“熟人”？“朋友”？不是，他剩下全世界满满的错身错身再错身的路人！！
身体有些微微的发抖，想要蜷缩在角落抱紧自己却坚持着说：“他们对我多好，有多重要，我的一切你都不知道。”
“你敢说我不知道？”
“现在的你根本不知道，除非你没失忆！你知道什么？每天骂我凶我打击我？走哪里也从来不会说，你今天不是要走吗？你明天不是要走吗？你走啊！是不关我的事，你怎么不在第一次看到我就赶走我啊！你知道我的心情吗？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要脸的死打烂缠！可你根本就当在玩？你知道我多爱你吗？你知道我只剩下你吗？我想要有你的生活，可是你却……”
“我——暂时不会走。”金钟云打断厉旭越说越激动的话，几乎就快吼出来。他难过，他知道。
似乎忽然意识到失态，厉旭咽下没出口的话埋下头，轻声道歉：“对不起。”
对不起，想拿曾经换你的爱。
想把伤心掩埋，想的东西都太不实在。
未来，谁都不知道，你我现在空空两手，没有利益促使，没有仇恨牢记，没有背叛和恩怨，就如我当初所希望的那样，你不是站这样高的你，我不是一直放不下的我，我们只是普通的人，普通的相爱，那就好了。
可什么都没有，连爱也被你遗忘。
金钟云的眉头紧皱在一起，像遇到了什么解决不了的事，看着厉旭埋头不知道什么表情，最终淡淡地说：“如果你真的想跟我在一起……”
厉旭摇头。
不奢求，被同情的爱，不是他和他该有的爱。
金钟云没说完，却也不说什么了，只将手机拿出来在厉旭眼前晃了晃：“在里面找到了一段录音，可能是关于你的。”
“什么？”厉旭抬头。
……
钢琴曲。
也有小提琴的声音。
还有大提琴。
宇宙音，像从记忆深处流出来的旋律。
这前奏……是什么音乐？
厉旭想问，金钟云微微皱眉，厉旭就将话吞了进去。
从手机里传出来的音乐飘起来，无人空旷而显得更悠扬，天，地，你们虽大，却永远奏不出这样的感情，这旋律是……这歌词……是……
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但几乎也不会被想起，因为是你。
“
每次闯进视线里，你可笑更可气。
像刚出生的精灵，无赖又调皮。
你不知道危险，也不知道逃避。
更不知道你的背后，谁在保护你。
你啊，太爱学习，该用时又忘记。
你啊，总不相信，我刻下的名字叫——
金厉旭。
你说，我们像一朝一夕，隔了不止天际。
你说，这是现实与梦里，碰不到的距离。
如果哪天我厌倦你，你会放弃。
你还说，因为你不傻，你太聪明。
聪明的你啊，单纯又努力。
一次次强调你叫金厉旭。
惹到我生气你才开心。
自卑的你啊，不适合怀疑。
我身边只留一块空地给你，
你要珍惜。
”
……
那时，谁都不懂，生命的渺小与脆弱，谁都不懂等待死亡的，竟是新生，它还在努力的绽放，所以后来谁也都别再怕死亡，别怕等待，因为眼前永远都还有希望。
我希望你懂。
记忆，欲语泪先流，厉旭的眼泪让金钟云无奈，伸手擦去他脸上的眼泪，只是觉得他哭了之后可能会很麻烦而已。
我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要世界怎么交错才能相遇，把世间的悲欢离合全部经历。
厉旭摇头，不让金钟云碰到自己的脸，抬头，声音还带着哭腔，语气却倔强：“我相信你暂时不会走，我只希望你不要再骗我，不要再瞒我，别担心我会受伤。我发誓我也不会再任性，不会再猜疑，我只要你……”
金钟云依然在不断帮厉旭擦着流下来的眼泪，听他哭着用模糊不清的话语说：“落叶的生命那么有限，捡起一片都是对生命最大的仁慈。”动作戛然而止，微微捏紧拳头，突然就把厉旭扯进怀里。
安静，心跳。
“我记得我第一次遇见你的那天，落叶在骄傲的挥洒自己，看见他躺在地上如此狼狈的场景真的很心疼，所以想捡起来给它一点温暖。我以为你会一样，可是钟云啊，你只是……
你却只是……
只是淡淡的踩碎了一地的——
我的世界啊！”
……
……
……
Never End
艺旭《落叶》
BY：颜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