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唐僧取经路上的真假女儿国
丁启阵
《西游记》第五十三、五十四回（“禅主吞餐怀鬼孕，黄婆运水解邪胎”、“法性西来逢女国，心猿定计脱烟花”），讲唐僧师徒去西天取经路上，经过西梁女国，唐僧差一点被留下做女国王的丈夫，结果被孙悟空将计就计，师徒四人得到关文（相当于今天的海关签证）后，脱身离开女儿国。
喜欢读《西游记》的人，大多都会对西梁女儿国的社会风俗感到好奇，产生浓厚的兴趣。自打建国以后，整个国家，只有女人，“农士工商皆女辈，渔樵耕牧尽红妆”，“不曾见个男人至此”。她们传宗接代，靠的竟然是喝子母河里的水。年龄满二十岁的女子，就去喝子母河里的水。喝水之后，感到腹痛，就说明怀了孕。三天之后，再去迎阳馆照胎水边照一照，如果有两个人影，就说明要生孩子了。因为从来没有男人到过那里，唐僧师徒一行四人一进女儿国，就大受欢迎，街上的所有妇女一齐鼓掌，全都笑着喊道：“人种来了！人种来了！”女国王更是花痴一般，春心荡漾，心甘情愿让出王位，以一国的财富作嫁妆，试图留下“大唐御弟”唐僧做丈夫，她自己退居二线做皇后。
《西游记》是神魔小说，其中故事，大多是虚构的。敝乡有谚曰：“《西游记》，讲话如拉（放）屁。”那么，这女儿国一定也是虚构的了？其实不尽然。所有国中妇女都通过喝子母河水怀孕生孩子、女国王想要留下唐僧做丈夫、孙悟空设计让师徒四人脱身离开女儿国，这些情节是虚构的。但是，唐朝那会儿，西域有女儿国，唐僧去印度取经，路过女儿国，却都是确有其事的，并非虚构。
新旧《唐书》、《唐会要》等历史文献中，都说西域有两个女儿国，一个叫“东女国”，另一个就叫“女国”。几种文献中，新旧《唐书》只是“东女国”有传，“女国”无传，《唐会要》“东女国”、“女国”皆有专门条目；关于“东女国”，《旧唐书》的记载最为详尽，《唐会要》的记载最为简要。为了节省篇幅，这里根据这几种文献的记载，拣我认为比较有趣的内容，介绍如下：
东女国，是西羌的别种，国王由女人担任，疆土东边跟茂州党项接壤，有八十余座城市，有居民四万户。国王居住的地方叫康延川，其中有弱水自南向北流过。使用牛皮制成的船（筏）过河。女王叫宾就，女官叫高霸，国事都在皇宫外的官寮里讨论评议。国王每五天上一次班，处理国家大事。国王死了，大家都捐钱，动辄数万，在王族中选择两个有能力的女人，立为国王，年龄大的做大王，年龄小的做小王。大王死了后，小王继位，或者婆婆死了，媳妇继位，从来没有发生过篡位的事情。女儿国的住宅都是好几层的，国王的住宅最高可以有九层（建筑技术十分了得！），一般百姓最高可以有六层。国中风俗，女尊男卑。书写文字，跟天竺一样。隋唐两朝，女国都曾多次派遣使节或国王亲自朝见，纳贡称臣。天宝以后，改为以男人为国王。
女国的情况，跟东女国有不少相同之处。例如，五天处理一次朝政，国王死后，如果没有女儿继位，国人要捐钱给她家族，国人喜欢造高楼居住，女尊男卑，等等。其中关于女尊男卑，记载尤其详细，有：女人做官吏，男人做士兵；女人有地位的，可以有很多男侍从，男人即使有地位，也不能有女侍从。即使是普通百姓的女儿，在家里也要做家长，可以有几个丈夫，生了孩子，都从母姓。男人披散头发，把脸面涂成青绿色，女人则把头发编成辫子盘起来。这女国，也曾于贞观八年（634）十二月，向唐朝派遣了朝见、进贡的使者。
可见，所谓女儿国，其实就是女人当国王、掌权的部落，有点像母系氏族社会，并非国中只有女人，没有男人。
现实中的唐僧——玄奘，取经路上，“亲践者一百一十国，传闻者二十八国”，其中就既有东女国，也有西女国，这在《大唐西域记》中，都有明白的记载。该书卷第四对东女国有如下记载：
此国（丁按：指婆罗吸摩补罗国）境北大雪山中，有苏伐剌拏瞿呾罗国(唐言金氏)。出上好黄金，故以名焉。东西长，南北狭，即东女国也。世以女称国。夫亦为王，不知政事，丈夫唯征伐，田种而已。土宜粟麦，多畜羊、马。气候寒冽，人性躁暴。东接吐蕃国，北接于阗国，西接三波诃国。
卷第十一对西女国，则有如下记载：
拂懔国西南海岛有西女国，皆是女人，略无男子。多诸珍货，附拂懔国，故拂懔王岁遣丈夫配焉，其俗产男皆不举也。自阿点婆翅罗国北行七百余里，至臂多絷罗国(西印度境)。
东女国的情况，跟新旧《唐书》和《唐会要》的记载比较一致，而西女国的情况跟《唐会要》有一点明显不同：说西女国“皆是女人，略无男子”。这跟《西游记》的说法倒有些相近。所不同的是，《大唐西域记》记载的西女国，不是通过喝子母河河水怀孕，而是通过邻国派遣的男子受孕——这更像母系氏族部落。“其俗产男皆不举”，不知道是生下男孩之后送还邻国，还是将他们处死了。
除了上述两处记载之外，玄奘还记载了一个非常富有传奇色彩的女儿国故事。故事梗概如下：
南印度有个国王，有个女儿许配邻国。结婚当天，送亲队伍在路上遇到狮子王。狮子王把新娘抓进深山老林，靠捕猎、采摘野果，一起生活。后来，女人怀孕，生了一儿一女，都是人类的相貌。儿子长大后，趁狮子王外出之机，挑着母亲和妹妹逃跑。狮子王发现后，疯狂追逐。母子三人逃回父母国家，发现父母已经死去，别人做了国王。狮子王因为失去妻子儿女，大发雷霆，实施报复。国王组织猎人围捕狮子王，但是都不成功。最后，还是狮子王的儿子刺死了狮子王。国王虽然感谢他为国家除去大害，但是，不能原谅他杀死自己亲生父亲的行为。于是，留下母亲，把他跟他妹妹分别放在两艘装满粮食的船上，置于海上。其中装着女子的船“泛至波剌斯西，神鬼所魅，产育群女”，成为西大女国。
紧接着，玄奘还讲述了跟这个传奇故事似乎有些关系的佛本生故事：僧伽罗国的海岛（宝洲）上原来有座大铁城，住着五百罗刹女。当有商人来到岛上，她们就都变成美女，手持香花，吹奏着音乐，迎接，慰问，把他们引诱到铁城里边。等到取乐、宴会结束之后，就把他们关进铁笼，然后一个个吃掉。后来，人们在一个智慧的商人僧加之子僧伽罗的帮助下，破了罗刹女的铁城，杀死或打跑众罗刹女，救出被囚商人，建立了一个美好的国家，以国王的名字命名这个国家——僧伽罗国。僧伽罗，就是释迦如来的过去身。这个故事中的女儿国，是一个嗜血杀戮、死亡恐怖之国。
唐僧取经路上，真真假假好几个女儿国。相比之下，还是《西游记》中的那一个比较可爱，因而也比较值得向往一些。
2010-5-2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