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无意中看到著名演员陈道明的一篇访问,大致内容是道哥阐述他对中国电影的看法。非常现实主义意识形态的访谈,有些是老生常谈,有些是他的独门见解,独具创意,甚至一部分是记者的想象,把采访对象当成是自己了。道哥有一句话让我印象深刻,他说,美国的主流电影有多少感人的小故事?像《当幸福来敲门》有意识形态吗?有吗?《诺丁山》有意识形态吗?
道哥的话激起我对《诺丁山》的美好回忆,看来道哥还是明白道理的人,感人的好电影自然值得推崇。片中充满机智幽默的对白,浪漫优美的情节,一波三折的爱情故事,加上英美两大巨星朱莉娅·罗伯茨和休·格兰特精彩的演出,难怪多年以后,时常会有影迷提起这部拍摄于1998年的电影,视为经典中的经典。
从前,我怀有一个梦想,我梦想有一天,这个国家将会奋起,实现其立国信条的真谛,我们认为这些真理不言而喻:人人生而平等。
我梦想有一天,我的四个儿女将生活在一个不是以皮肤的颜色,而是以品格的优劣作为评判标准的国家里。
我不知道美国黑人民权领袖马丁路德金的梦想最终有没有实现,但是在《诺丁山》里,小人物爱上大明星,最终成就好事的狂野终极梦想,超真实的呈现在观众眼前。
类似《诺丁山》题材的电影可以说是最普通的类型电影,国内国外拍过的不下几百部,但成功的屈指可数,对比《诺丁山》我们就会发现,拍出真实可信的情节才是此类电影立足成功,甚至扬名立万之本。当年,在看片的时候,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影片故事假得离谱,但是一步一步看下来,居然慢慢相信故事是真的,最后还感动不已,可见影片制作之精致与完美,演员表演的投入与产出是成正比的,付出总会有回报。
休·格兰特演的男主角威廉是诺丁山一间惨淡经营的书店老板,有一天,朱莉娅·罗伯茨演的大明星安娜恰巧来到书店买书,一段异国情缘就此展开。
一直认为这类剧情最值得称道也是最难的地方在于如何真实表现小人物与大明星的相识,观众对一见钟情这种烂到极点的剧情视为垃圾和精神鸦片,不看也罢。而在这方面,《诺丁山》做得可以说是完美无瑕,真实的让人抓狂。
安娜来到书店买书之前,编剧巧妙安排威廉的书店助手去买咖啡,支开闲杂人等,后来,又安排一名读者偷书,当场给威廉抓到,威廉机智理性地化解这场小小风波,给安娜第一个好印象,甚至于这名小偷还不忘找安娜签名,遭到安娜善意的奚落后,还不忘冷幽默式地问安娜要不要他的电话号码。这反而从另一方面确证威廉心里的猜测,眼前的大美女果然就是那位美国著名大明星安娜。小偷这个角色和相关情节的设置可谓妙不可言,既体现威廉的机智幽默与大度,又从另一方面展现安娜的大明星身份和美国式幽默,更是两人增进交流的催化剂。
如果两个人的恋爱故事就此展开,这部片必将成为烂片,好在编剧和导演深明大义,关键时候有足够的定力去控制自己的脑细胞,不做傻事。接下来,前面说到的书店助手买咖啡回来了,两个人关于偶遇大明星的那段对白,有些冷幽默的成分,也许英国人理解起来比较容易。咖啡喝完,书店助手还想要橙汁,威廉出去帮他买,不料居然在街头撞到安娜,橙汁倒洒在她身上。
看看,人家编剧是怎么编写剧情的,影片刚开始,书店有两个人,男主角和助手,男女主角将要初次见面,助手有些碍手碍脚的,打发他去买咖啡,女主角走了,助手也回来了,咖啡喝完,助手还想要一杯橙汁,打发男主角去买,碰巧遇到女主角,两人第二次见面自然而然就产生了。这些真实有趣可信的情节像涓涓清水般流进观众的口腔,清甜爽口,人们仿佛享受大自然带来的清新和欢愉。
安娜的衣服脏了,威廉慌忙安排安娜到他家去换衣服,好在他家不远,就在前面十几米的地方,安娜同意了,其实观众也同意了,这么近,多省事,人家又是自己刚认识有些好感的书店老板,不像坏人,换了是自己也会这样做。这个小情节很自然就将安娜带到男主角的家,然后呢?家中杂乱,威廉收拾一通,才让安娜进来。这个细节让我想起以前读书时住宿舍,有一天,有七八位女同学要来我们宿舍玩,开生日晚会,男生自然是里里外外打扫得一干二净,不一定是说喜欢上其中哪位女同学,也许是男人潜意识都认为女人都爱干净吧。
闲话少说,威廉清扫屋子的举动,印证他对安娜的好感,也许仅仅是想让大明星多停留一会吧,跟爱情扯不上关系。最令人难忘的是安娜换好衣服下楼,威廉为了留住安娜,说了一大堆吃的喝的有关蜂蜜和杏子的废话,让人印象深刻,休格兰特的表演也很到位,将角色的紧张不安与些许羞涩演得出神入化,多年后,这情景还是我无法忘怀的一部分。
蜂蜜和杏子的事,在安娜重新回来拿袋子时候,也提到过,当然了,完全是为了逗乐,可见笑料的产生,前后呼应是很重要的。在做了大量的铺垫戏之后,安娜突然亲吻了威廉。至此,影片关于小人物与大明星的相识戏,也完工告一段落了。
回过头来看,这个相识过程可谓匠心独运,书店两人见面,安娜买书,分开,第二次见面橙汁做红娘,换好衣服分开,第三次安娜回来拿装书的袋子,亲吻再分开。以橙汁和袋子为重要线索,引导两人展开这几次会面,自然流畅,顺理成章,如同纸上做画一般,挥洒自如,一气呵成,妙到毫端。
剧中最完美浪漫的情节应该是威廉与安娜相爱的过程,不过,好事总是多磨,好的故事情节也是如此。安娜在威廉妹妹的生日晚会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当两人关系密切,想更进一步时,安娜的美国男友突然杀到,沮丧的威廉只好过起相亲度日的生活,这是第一次感情挫折。尔后,安娜因为躲避丑闻来威廉家,两人旧情复燃,令人意外的是,各路媒体突然到访,安娜大明星脾气发作,两人吵架收场,这是第二次感情挫折。第三次则是威廉去探望拍戏的安娜,无意中听到安娜跟别人聊天时,宣扬她不怎么认识威廉,威廉失望而归。可见好莱坞剧本创作也是非常典型的,超实用型的,一部爱情电影总会给男女主角设置几次情感波折,不是你抛弃她,就是她放弃你,理由自然是五花八门,应有尽有。为什么这样做呢?答案自然是一切都是为了让你不忍心不看下去。
我认为影片最精彩的部分是威廉片场探班回来之后,伤心不已,彻底绝望之时,第二天,安娜奇迹般到访,两人之间的对话和情节设置让人看到电影艺术的高超迷人之处。这是我看完全片之后,最感动的情节,差点没让泪水掉下来。
关于这段情节,很多人没有细看,也没有细想,更没有好好分析研究,以至于错过美妙的瞬间,请容许我慢慢道来。
威廉被安娜在片场说的话深深伤害后,依然回到诺丁山经营那间快要倒闭的书店。安娜突然来了,还带来一幅画。人来了就来了,为什么还要带画过来呢?编剧在这里可是费尽心机,要知道这幅画的作用可大了,一方面,安娜一个人过来找威廉,总得有个理由,如果单单是为了挽回与威廉之间的感情,光说不练,这咋行。没错,这幅画正是威廉喜欢的,她特意弄了真迹过来,表示诚意,于是才有开头那段,安娜介绍画的情况。另一方面,画在后面情节中,威廉和朋友谈起安娜,决定重新追求安娜时,也起了重要作用,要知道,这年头,找一幅真迹可不是随便就能有的,可见安娜有多喜欢威廉。
画是重要的定情信物,只是一个开场白,编剧想通过画来打开话匣子,安娜有了画,自然底气十足,证明自己不是突发奇想才过来,而是深思熟虑才发现还一直深深爱着威廉,才找来真迹馈赠威廉。
最关键还是接下来的情节,安娜送完画之后,犹豫片刻,鼓足勇气正准备说出自己的来意。不料突然来了不速之客,影片开头这个怪客也出现过,他曾经在威廉的旅游书店拼命找小说,威廉没好气地叫他走。怪客为什么突然出现呢?看到接下来安娜的表白后,你就会马上明白,原来接下来的情节,首先是安娜很难为情,措辞谨慎地向威廉询问,看看威廉是让她在这里暂时停留,还是久留此地,然后才问威廉还是不是喜欢她。回头仔细一想,怪客的出现,就是为了增加安娜表白心迹的难度,加强安娜勇敢追求真爱的诚意。举个例子,在现实生活中,本来就是男追女,男的向女的表白,反过来,一个女孩子主动向男孩表白就需要极大的勇气,假如表白之前,已经酝酿好的情绪和话语,突然被另外一个小插曲或者陌生人打断,这个女孩子又得重新酝酿感情,重新考虑措辞,这需要更大的勇气和诚意。这些心理变化的小细节,反映常人所共有的超真实心态,进一步增强影片的真实性。
紧跟着,威廉有些不相信,他提到片场安娜与那个英国演员的话,安娜解释,她不可能跟一个在全英国有名的花花公子聊自己真实的生活,这个理由确实很充分。威廉正在考虑要不要相信安娜时,他有病的妈妈来电话,他不得不去接电话。这也是一个小插曲,产生的作用和刚才类似,但不尽相同,这次则是威廉要考虑是不是接受安娜的好意,安娜在等待他的决定。威廉接完电话后,最终决定不接受安娜的爱,看上去好像是他妈妈的决定,实际上等于是整个社会做出的决定,一个小书店老板怎么可能跟一个好莱坞大明星在一起呢?
威廉说出拒绝的理由果然如我们所料,再加上他性格的弱点,理由也很充分,安娜大失所望,强作欢颜,一时说不出话来。威廉怕安娜难过,再次给出各种理由,想安慰安娜,说这都是自己的错,两人的差距实在太大了。这些话看似废话,实际上,却是在观众中酝酿一种期待情绪,大家听了这些话,都知道没一句说到点子上,既然你早知道两个人差距如此之大,当初就不应该追求安娜,所以人们都在等待一句真正的老实话。
等到威廉说了一大堆废话之后,安娜终于说出大家通过以上情节和对话都感觉到,但没找到方法表达的经典真心告白:名气并不太真实,而且别忘了,我也是一个女人,一个女人正站在男人面前,请求他去爱她。
威廉听到这句话,呆住了,我想大多数观众的感觉就是,真实而感动,为安娜大胆的求爱感到欣慰和高兴,也为威廉现实并不草率的决定觉得难过。我的感觉是,这段情节从一开始到后面所有的情节、一幅画、两个小插曲、大段对白都是为了最后这句话服务,安娜的这句话才是这段情节,甚至影片的最高潮部分。所以,当威廉在朋友倒闭的餐馆向朋友们说出安娜的这句表白后,大家的表情已经证明这句话的杀伤力如此之大,以至于全体总动员支持威廉去追求留住安娜。
每当我看到安娜在记者招待会上,向有些羞涩的威廉露齿而笑时,总是有一种幸福感觉轻轻流进心田,向全身四肢荡漾开去,不知道各位亲爱的读者们是是否也有这种感觉?
影片最后的长镜头,幸福从不容易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