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离开扬州我和翠影就换上了男装,一行四人扮做进山采药的山客由乌木重老先生带领着向回疆进发。为了赶在约定的正月十七之前到达蚌埠与乌老先生一起出门的回胞汇合,我们日夜兼程的赶路,四日之后到了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的老家凤阳。从凤阳到蚌埠只要一日车程,又正遇上元灯节,乌老先生决定我们在临淮县城休整一日,待到十六再赶路不迟。
这老式的马车车厢既不宽敞,轮子又是木制的,虽然走的是官道,可是道路依然颠簸,长途跋涉真是比想像中的还要痛苦。一路走来还都是些繁华之地,饮食不缺却比在扬州时不知简单了多少,出门在外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和翠影虽然偶感不便却也还好,李璧君过了月初又服了药也有些起色,只是这清音一路不是头痛就是呕吐,哪里是服侍人的僮仆,整个是一个要人服侍的小祖宗了。因为照料他我和翠影也没法好好休息,又不能责怪他,其实他也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呢!乌老先生说他是离乡病,不服家乡之外的水土,虽然我有些将信将疑,但一想到去回疆的路还很漫长遥远,不知还要经历多少艰难险阻,带着他不但帮不上忙还要牵扯我们的精力,就决定在这雇辆车托人将他送回扬州去,好在这里离扬州还不算远,花费不了多少银子。
进了临淮县城门,就觉得此地虽只是小小的一座县城却处处透着古朴大气,临街的建筑不论是民房还是官邸观之都有一种气宇不凡之感,刚刚赞叹“不愧是帝王故里”就看到,沿街走来一个衣衫褴褛、弯腰躬背的老妇,手拿着一只要饭的破钵,拄着一根木棍走到车前乞讨。
“几位小哥行行好,老婆子几天没有吃东西了,赏点吃食吧!”老妇仰起那张脏兮兮的面孔恳切的望着我,看那五官轮廓竟如刻如画,看得出年轻时定是个美人。
我生平最见不得的场面就是小孩子哭叫找妈妈和老人开口恳求施舍。在现代时明明知道是有人故意设下骗钱的局却还是忍不住要掏钱出来周济那些跪在路边乞讨的老人,此举常常受到朋友们的嘲笑。是呀!我也知道是被骗,但是怎能扭过自己的良心呢?眼前的老人像是真的窘迫,我示意翠影将预备路上吃的面饼拿了两块给她。
她得了饼却不舍得吃,扯下包头的破布将饼包好揣在怀里跪下道谢,我又怎能受她的大礼?又掏出些碎银子塞在了她的手里,扶起她来让她去了。
乌木重老先生捋着胡子呵呵的笑:“女娃娃好良心,一定是仙女托生的。”
“您老糊涂了?怎么叫起我们小公子女娃娃来。”翠影嗔怪他。
“呵!是我老糊涂了,小哥莫怪莫怪。”他一拍脑门改了口。
我笑着看他们一老一少在那斗嘴,翠影伶牙俐齿,纯朴的老先生哪里是她的对手?就在这时斜刺里冲出来一辆马车,幸亏老先生眼疾手快,一把抓住缰绳硬生生将马拉开了半尺,那辆黑漆马车就从我们身边擦肩急驰而过,端得是惊出我们一身的冷汗,这边还惊魂未定,只见那马车一下子将刚才的老妇从后边撞倒,接着马蹄子就踏了上去,半个车轮也从老人身上辗过,那驾车的却像没有看见一般停都未停扬长而去了。
那老妇趴在地上,动也不动,嘴角淌出了一滩血来,乌老爷子抢上去将她扶了起来。我也招呼翠影跳下车来看看老妇的伤势,李璧君留在车上看顾清音。
“老人家,你还好吧?”我轻轻摇晃着她的手臂。
半晌她睁开了眼睛,看看我一副茫然的神色。
“快请个大夫来看看她吧!伤得很重呀!”翠影问我商量。
“怕是不行了,支撑不了多久,请大夫也没用,你看她肠子都挤出来了。”乌老先生摇了摇头。
我才低头看见,她破烂的衣服胸腹间已沾满了血迹,有白花花的东西流出来。
看她的手胡乱的在胸口拍着,我附下身子凑到她的跟前。“我怀里…………。”那老妇喃喃的在我耳边上气不接下气。我伸手在她怀里一摸将那个包着饼的布包拿了出来递给她,她将这布包推给了我,“少主、少主……”说了几遍就一歪头过去了。
打开那布包除了我刚给她的两块饼什么也没有,难道这老婆婆饿得狠了又舍不得吃,临死前竟当做宝贝还给了我?一时间心中有些难过,不知是为了这萍水相逢就死去的老人,还是为什么。
街边不知什么时候已围了一群人,其中一个伙计模样的人说:“这老太婆生不逢时,竟死得这么惨。”旁边的人也七嘴八舌的议论开了。
我拉住那个伙计问他详情,“这位小哥,还请教这老婆婆是什么人?还有亲人吗?这大过年的总不能让她这样曝尸街头呀!”
“一看您就不是本地人,这事你问我算是问着了,可是这种秘闻,我怎能随便告诉小爷呢?”这人挤眉弄眼的竟想在这上打点秋风。
“小哥可是旁边店里的伙计?”
“正是,我们福余百年老店,客官要住店吗?”他马上换上了另一副嘴脸。
“本想宿在贵店,可你说话不尽不实,我们还是换别处落脚吧!”
“客官若想知道这老婆子的身世来历,整个县城也只有我徐小二能说得清楚,您若是住在别家,这秘闻可就听不到了。”
“好吧!这是五两银子,你去买些石灰纸钱,订口棺材先将老人家发送了吧!”我让翠影将银子给了那徐小二。
“这老太婆跟客官非亲非故,却肯替她收尸,她可真是死得走运了。”
“你废话还不少,若不愿去也罢,看你们今天怎么做生意!”我有些生气了,在这种惨状之下,这伙计却一点怜悯之心也没有,做人怎么能如此冷血呢?
“好!好!我这就去办,客官先里边请吧!别让这血污腌臜你们的眼睛。”伙计不敢和我顶嘴,这银子我若是不出,他们的店里也要买口薄棺发送的,这是行规,我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不忍让这面目可亲的老人死得太寒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