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写冬天的古诗词和描写冬天的名句 描写爱情的古诗词名句
雨雪:下雪。雨:下,落。雱:大雪纷飞的样子。
2、北风其喈,雨雪其霏---《诗经·邶风·北风》
喈:风疾的样子。霏:霏霏,纷飞的样子。
3、雨雪瀌瀌,見晛曰消
瀌瀌:雪盛的样子;一说犹“飘飘”。晛;太阳的热气。曰:语助词,无实义。
---《诗经·小雅·角弓》
4、孟冬寒气至,北风何惨慄。---汉·《古诗孟冬寒气至》
孟冬:冬季的第一个月。惨慄:非常寒冷。
5、寒风吹我骨,严霜切我肌。---汉·《古诗童童孤生柳》
6、寒风摧树木,严霜结庭兰 ---汉·乐府古辞《古诗为焦仲卿妻作》
7、凄凄岁暮风,翳翳经日雪。倾耳无希声,在目皓已洁
---晋·陶渊明《癸卯岁十二月中作与从弟敬远》
凄凄:寒凉。翳翳:阴暗。希:少。在目:眼睛所见。皓:白。
8、撒盐空中差可拟,未若柳絮因风起
---晋·谢道蕴《咏雪联句》:“白雪纷纷何所似,撒盐空中差可拟,未若柳絮因风起。”
9、明月照积雪,朔风劲且哀 ---南朝宋·谢灵运《岁暮》
朔风:北风。劲:猛烈。哀:凄厉。
10、隔牖风惊竹,开门雪满山---唐·王维《冬晚对雪忆胡居士家》
牖:窗户。风惊竹:风中带雪,打在竹上,发出沙沙的响声。
11、不知庭霰今朝落,疑是林花昨夜开 ---唐·宋之问《苑中遇雪应制》
庭霰:落在庭院里的雪花。
12、水声冰下咽,沙路雪中平---唐·刘长卿《酬张夏雪夜赴州访别途中苦寒作》
13、一条藤径绿,万点雪峰晴 ---唐·李白《冬日归旧山》
14、地白风色寒,雪花大如手 ---唐·李白《嘲王历阳不肯饮酒》
15、燕山雪花大如席,纷纷吹落轩辕台 ---唐·李白《北风行》
轩辕台:相传为黄帝擒蚩尤之处。
16、乱云低薄暮,急雪舞回风 ---唐·杜甫《对雪》
回风:回旋的风。
17、霜严衣带断,指直不得结 ---唐·杜甫《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
指直:手指僵直。
18、云晴鸥更舞,风逆雁无行 ---唐·杜甫《冬晚送长孙渐舍人归州》
无行:不成行列。
19、寒天催日短,风浪与云平 ---唐·杜甫《公安县怀古》
20、斜阳疏竹上,残雪乱山中
---唐·韩翃《褚主簿宅会毕庶子钱员外郎使君》(一作张继诗)
21、谁将平地万堆雪,剪刻作此连天花
---唐·韩愈《李花二首》:“当春天地争奢华,洛阳园苑尤纷拏。谁将平地万堆雪,剪刻作此连天花。”
22、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釣寒江雪。
---唐·柳宗元《江雪》
23、严冬不肃杀,何以见阳春 ---唐·吕温《孟冬蒲津关河亭作》
肃杀:严酷萧瑟的样子。
24、天寒色青苍,北风叫枯桑。厚冰无裂文,短日有冷光---唐·孟郊《苦寒吟》
叫:风声如吼。
25、才见岭头云似盖,已惊岩下雪如尘。千峰笋石千株玉,万树松萝万朵云
---唐·元稹《南秦雪》
26、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 ---唐·高骈《对雪》
六出:雪花呈六角形,故以“六出”称雪花。
琼枝:竹枝因雪覆盖面似白玉一般。
27、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
---唐·白居易《夜雪》:“已讶衾枕冷,复见窗户明。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
28、旋扑珠帘过粉墙,轻于柳絮重于霜 ---唐·李商隐《对雪二首》
两句写雪花纷飞的景象。
29、百泉冻皆咽,我吟寒更切
---唐·刘驾《苦寒吟》:“百泉冻皆咽,我吟寒更切。半夜倚乔松,不觉满衣雪。”
咽:泉水因冰冻而流动不畅,因以呜咽来形容。吟:歌吟。
30、战退玉龙三百万,败鳞残甲满天飞
---宋·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五十四引《西清诗话》载张元作《雪》诗
玉龙:形容飞雪。败鳞残甲:形容雪片乱舞如鳞甲之片纷纷坠落。
31、江山不夜月千里,天地无私玉万家 ---元·黄庚《雪》
玉:喻白雪。
32、溪深难受雪,山冻不流云 ---清·洪昇《雪望》
描写冬天的词语(一)
冬:冬季。可单用。如“数九隆冬”。
残冬:冬季的末尾。例:“残冬已过,春天来到了。”
初冬:冬季的开头。
冬季:一年的第四季,我国习惯指立冬到立春的三个月时间,也指农历十、十一、十二等三个月。
冬令:冬季。注意:冬令,也指冬季的气候。
冬天:冬季。
寒冬:泛指寒冷的冬天。如“寒冬腊月”。
李冬:冬季的第三个月。
隆冬:冬天最冷的阶段。
孟冬:冬季的第一个月。
严冬:冬天特别冷的时节。
仲冬:冬季的第二个。
白雪皑皑:形容雪很洁白。白雪皑皑是冬天的景象。
冰天雪地:形容冰雪漫天盖地。
大雪纷飞:形容雪很大。
滴水成冰:形容天气特别冷。
寒风凛冽:凛冽,刺骨的寒冷。形容十分寒冷。
十冬腊月:指农历十月、十一月(冬月)、十二月(腊月),天气寒冷的季节。也称为“寒冬腊月”。
数九寒天:数九,从冬至开始每九天是一个“九”,从一“九”数起,数到九“九”为止。形容特别冷的冬天。
天寒地冻:形容天气特别冷。
北风:引作冬天的风。例:“北风呼啸,大雪纷飞。”
寒风:冬天寒冷的风。例:“寒风凛冽,侵人肌骨。”
朔风:北风,表冬天的风。多用于书面语。例:“冬天,朔风呼叫,夹着阵阵雪沙,扑打着人们的脸颊。”
寒风:寒冷的风。多指冬季的风。
冷风:寒冷的风。也比喻政治逆流a 如“吹冷风”。
逆风:迎面而来的风。
顺凤:顺着人、车、船行走方向刮的风。也用于友人启程远行时的祝辞。如“一路顺风”。
暴风:猛烈的凤。
大风:风力很强的风。
风暴:刮大风而且往往同时有大雨的天气气象。也用以比喻规模大而来势猛烈的事件或现象。
疾风:急剧猛烈的风。
狂飘:狂风。多用于书面语。
狂风:狂暴的风。
烈风:同狂风。
强凤:特大的风。例:“一场强风来临,立时天昏地暗,飞沙走石,路上的人们被吹得东倒西歪。”
微风:轻微的风。
小风:风力弱小的风。与“大风”相对。
飞沙走石:形容风刮得很猛烈火情景。例;“顿时狂风大作,昏天暗地,飞沙走石,路人掩面。”
描写寒冷,描写冰雪
寒:冷。一般不单用,能组成“严寒”、“酷寒”、“寒冷”等。注意:要与表示害怕、畏惧的“心寒”、“胆寒”中的“寒”,表示贫困的“贫寒”中的“寒”意义区别开。
冷:温度低。
冽:(书)寒冷。一般不单用。
凛:寒冷,不单用,能组成“凛冽”、“凛凛”等。
暴冷:形容突然间冷起来。例:“由于西伯利亚寒流的侵袭,刚一入冬,天气就暴冷起来,真叫人有点受不了。”
冰冷:很冷。例:“在腊月的早晨,手伸到水中感到冰冷刺骨。”
刺骨:如寒气侵入肌骨,形容极冷。如“寒凤刺骨”。
干冷:干燥而寒冷。例:“今年的冬天无风无雪,干冷干冷的。”
寒冷:冷。多用以形容气候。例:“寒冷的冬天被温暖的阳春取代了,万物充满了生机。”
寒峭:形容冷气逼人。多用于书面语。
酷寒:形容天气北常人。例:“大兴安岭冬天是酷寒的,几乎天天下雪,整个山岭白茫茫的一片。”
冷峭:形容冷气造人。注意:也表示为人刻薄,话语尖刻。
料峭:(书)形容微寒。常说“春寒料峭”。例:“在料峭的寒风中他显得十分惊悴。”
凛冽:寒冷。例:“北风凛冽,大雪纷飞。”
凛凛:寒冷。例:“东北的冬天,寒风凛凛,冰天雪地,十分寒冷。”注意。“威风凛凛”中的“凛凛”表示严肃、敬畏的样子。
清冷:凉爽而略带寒意。
死冷:死:很。很冷。例:“这是一个死冷死冷的冬天,刚一出屋,脸和鼻子就象用刀割的一样冻得难受。”
严寒:极冷。例。“深秋已过,严寒的冬天就要到来了。”
冷冰冰:形容物体很冷。注意:一般多用于形容不热情或不温和。
冷森森:形容冷气逼人。例:“刚走进山洞,就感到冷森森的,不由自主地打了几个寒颤。”
冷丝丝:形容有点冷。例:“这屋子没生火炉,窗缝也没糊,给人冷丝丝的感觉。”
冷飕飕:形容风很冷。例:“由于身体太弱。虽然穿得很多,但我还是感到冷飓耀的。”
哑巴冷:(方)形容气候干冷。
冰天雪地:冰雪漫天盖地,形容非常寒冷。
滴水成冰:水滴一落下来就成了冰。形容天气非常寒冷。例:“北方的天气十分寒冷,滴水成冰。”
冻手冻脚:形容天气寒冷。
寒风刺骨:寒冷的风冻得骨头疼。形容天气风寒。例:“北方冬天的清晨,滴水成冰,寒风刺骨。”
寒气逼人:非常冷,多形容天气。例;“数九以来,朔风吹,寒气逼人,这又是一个奇冷的冬天。”
天寒地坼:形容天气寒冷,把地都冻裂了。例:“这天寒地坼的冬季,正是伐木的黄金季节。”
天寒地冻:形容天气十分寒冷。例:“他抡起大镐来象旋风似的,尽管是天寒地冻的十冬腊月,还是满头大汗。”
透骨奇寒:冷气穿透了骨头,形容天气非常寒冷。例:“当黎明的曙色尚未到来的时刻,我感到透骨奇寒,便匆匆跑回宿舍,取件衣服披上。”
雪窖冰天:严寒的地区,含有严寒的意思。例:“汉使苏武在雪窖冰天的北国,为匈奴牧羊十九年。”
雪虐风饕:风雪交加。形容严寒。
霰:空中降落的白色不透明的小冰粒,常呈球形或圆锥形。多在下雪前或下雪时出现。也叫雪糁、雪糁子;方言中,也叫雪子。
白雪:洁白的雪。带感情色彩。例:“覆盖大地的白雪把四周的一切都映照得分外明亮。”
残雪:春天背阴处较晚融化的雪。
初雪:入冬后第一次下的雪。例:“初雪一降,冬天的气息更浓了。”
春雪:春天下的雪。如“喜降春雪”。
冬雪:冬天的雪。例:“冬雪复盖了大地。”
飞雪:在空中漂浮游动的雪。强调动态。如“飞雪迎春”。
风雪:夹杂着风的雪。如:“抬头看时,白茫茫风雪,象一团雾似的遮住了半山坡,什么也看不清。”
积雪:堆积一定时间和厚度的雪。例:“早上推开房门,只见地上的积雪已经尺把厚了。”
清雪:指细小而稀疏的雪。例:“外面飘着小清雪。”
瑞雪:应时的好雪。感情色彩浓,褒义。例:“瑞雪兆丰年。”
朔雪:北方的雪。成颗粒状,不粘连,风一吹便会扬起。例:“文章描绘了一幅气势雄伟的朔雪盈空图。”
喜雪:人们对于带来益处的降雪的呢称。北方秋末或着初降雪,对越冬小麦有利,或对春播有利,所以得到人们喜爱。
雪花:空中飘落的雪,形状象花。例:“风卷着雪花,狂暴地扫荡着山野、村庄,摇撼着古树……”
雪片:雪花呈片状,故又雪片。多用比喻义,例:“各方贺电,雪片飞来。”
雪星:星星点点很小的雪。
暴风雪:大而急的雪。如:“十二月里,暴风雪突然袭来。”
大烟炮:方言里,指北方特别是北大荒的大风雪。
雪壳子:北方方言。指经过阳光照射和风吹后,表面稍融又结成冰的深厚积雪。
鹅毛大雪:形容状如鹅毛般大而轻的雪。例;“狂风过后,便下起了鹅毛大雪。”
弥天大雪:漫满天空的大雪。例:“弥天大雪狂乱地翻搅着,把天空搅成一团糟。”
残鳞败甲:古诗词里常用来指代雪。例;“战罢玉龙三百万,残鳞败甲满天飞。”〈宋代张元《咏雪》〉
碎琼乱玉:比喻雪。例:“雪地里踏着碎琼乱玉,迤逦背着北风而行。”〈水浒传〉
描写冬天的成语
白雪皑皑 皑皑:洁白光亮的样子。多用来形容霜雪。洁白的积雪银光耀眼。
冰天雪地 形容气候严寒,冰雪漫天盖地。如:北极地方,整年都是冰天雪地。
同义成语:冰天雪窖、雪窖冰天
滴水成冰 滴下的水很快就结成冰。形容天气非常寒冷。如:北方的冬天,十分寒冷,滴水成冰。 亦作:滴水成冻。
风雪交加 风和雪同时袭来。
六出纷飞 六出:雪花六角,因别称“六出”。纷飞:散乱到处飞扬。大雪纷纷。
寒风侵肌 形容天气寒冷。
千里冰封 冰封:被冰雪覆盖。
朔风凛冽 朔风:北方吹来的寒风。凛冽:寒冷刺骨。另见:寒气凛冽
天寒地冻 形容天气极为寒冷。
雪虐风饕 虐:暴虐。饕:贪残。又刮风,又下雪。指狂暴肆虐的风雪,形容天气非常寒冷。亦作:饕风虐雪
冰雪严寒 严寒:极度寒冷。冰天雪地,天气寒冷。
寒蝉凄切 寒蝉:冷天里的知了。天冷时,知了发出凄惨而低沉的声音。文学中多用以烘托悲凉的气氛和情调。
寒冬腊月 腊月:农历十二月。指冬季最寒冷的腊月天。如:寒冬腊月大雪纷飞,漫山遍野一片白色。
林寒涧肃 寒:寒冷。肃:肃杀。指秋冬间林木凋零、涧水枯落的景象。
山寒水冷 冷冷清清。形容冬天的景象。
岁暮天寒 指年底时候的寒冷景象。
天寒地冻 形容天气极为寒冷。
冰天雪窑 到处是冰和雪。指严寒地区。
冰天雪窖 形容极为寒冷。
鹅毛大雪 像鹅毛一样的雪花。形容雪下得大而猛。
瑞雪兆丰年 瑞:吉利的。指冬天大雪是来年丰收的预兆。亦作:雪兆丰年
岁寒三友 三友:指松、竹、梅。松、竹经冬不凋,梅则迎寒开放,故有“岁寒三友”之称。 近义有:松柏寒盟 岁寒松柏 岁寒知松柏
风号雪舞 固阴沉寒寒气逼人 千里雪原 数九寒天
描写冬天的诗
《雪片》
闻一多
一个雪片离开了青天底时候,
他飘来飘去地讲“再见!
再见,亲爱的云,你这样冷淡!”
然后轻轻地向前迈往。
一个雪片寻着了一株树底时候,
“你好!”他说——“你可平安!
你这样的赤裸与孤单,亲爱的,
我要休息,并是叫我的同伴都来。”
但是一个雪片,勇敢而且和蔼,
歇在一个佳人底蔷薇颊上底时候,
他吃了一惊,“好温柔的天气呀!
这是夏季?”——他就融化了。
《北方的冬天是冬天》
徐志摩
北方的冬天是冬天,
满眼黄沙漠漠的地与天:
赤膊的树枝,硬搅着北风先——
一队队敢死的健儿,傲立在战阵前!
不留半片残青,没有一丝粘恋,
只拼着精光的筋骨;凝敛着生命的精液,
耐,耐三冬的霜鞭与雪拳与风剑,
直耐到春阳征服了消杀与枯寂与凶惨,
直耐到春阳打开了生命的牢监,放出一瓣的树头鲜!
直耐到忍耐的奋斗功效见,健儿克敌回家酣笑颜!
北方的冬天是冬天!
满眼黄沙茫茫的地与天;
田里一只困顿的黄牛,
西天边画出几线的悲鸣雁。
作于1923年1月22日
《雪中》
冯 至
感谢上帝呀,画出来这样的图画,
在这寂寞的路旁,画上了我们两个;
雪花儿是梦一样地缤纷,
中间更添上一道僵冻的小河。
我怀里是灰色的、岁暮的感伤,
你面上却浮荡着绯色的春光——
我暗自思量啊,如果画图中也有声音
我心里一定要迸出来:“亲爱的姑娘!”
你是深深地懂得我的深意,
你却淡淡地没有一言半语;
一任远远近近的有情无情,
都无主地飘蓬的风里雪里。
最后我再也忍不住这样的静默,
用我心里惟一的声音把画图撕破。
雪花儿还是梦一样的迷朦,
在迷朦中再也分不清楚你我。
1926
《雪花的快乐》
徐志摩
假如我是一朵雪花,
翩翩的在半空里潇洒
我一定认清我的方向——
飞飏,飞飏,飞飏,——
这地面上有我的方向
不去那冷寞的幽谷,
不去那凄清的山麓,
也不上荒街去惆怅——
飞飏,飞飏,飞飏,——
你看,我有我的方向。
在半空里娟娟的飞舞,
认明了那清幽的住处,
等着她来花园里探望——
飞飏,飞飏,飞飏,——
啊,她身上有朱砂梅的清香!
那时我凭籍我的身轻,
盈盈的,沾住了她的衣襟
贴近她柔波似的心胸——
消溶,消溶,消溶——
溶入了她柔波似的心胸!
1924年12月30日作
《难得》
徐志摩
难得,夜这般清静,
难得,炉火这般的温,
更是难得,无言的相对,
一双寂寞的灵魂!
也不必筹营,也不必评论,
更没有虚骄,猜意与嫌憎,
只静静的坐对着一炉火,
只静静的默数远巷的更。
喝一口白水,朋友,
滋润你干裂的口唇;
你添几块煤,朋友,
一炉的红焰感念你的殷勤。
在冰冷的冬夜,朋友,
人们方知珍重难得的炉薪;
在冰冷的世界,
方始凝结了少数同情的心!
1925年3月前作
《冬夜》
辛 笛
安坐在红火的炉前,
木器的光泽诳我说一个娇羞的脸;
抚摩着褪了色的色缎,
黑猫低微地呼唤。
百叶窗放进夜气的清新,
长廊柱下星近;
想念温暖外的风尘,
今夜的更声打着了多少行人。
1934年12月
西山松堂一夜
《雪》
闻一多
夜散下无数茸毛似的天花,
织成一件大氅,
轻轻地将憔悴的世界,
从头到脚地包了起来;
又加了死人一层殓衣。
伊将一片鱼鳞似的屋顶埋起了,
却总埋不住那屋顶上的青烟缕
啊!缕缕蜿蜒的青烟啊!
仿佛是诗人向上的灵魂,
穿透自身的躯壳:直向天堂迈往。
高视阔步的风霜蹂躏世界,
森林里抖颤的众生战斗多时,
最末望见伊底白氅,
都欢声喊道:“和平到了,奋斗成功了!
这不是冬投降底白旗吗?”
描写冬天的美文
初冬月
陈国华
秋意尚浓,恍然就到了初冬,月亮也带着秋温,走进了冬的夜空。
天黑得早了,晚饭后摸黑回宿舍,过了山头,豁然见西南山坡上空这轮橙黄明净的初冬月,低垂圆满,硕大清新,一种美好亲切的感觉顿从心底漾起。夜幕中,黑森森的山峰错落而列,视野尽处,一岭横天际接晚霞;渐暗的余霞边,山的剪影如淡淡的水墨画,近山的轮廓则像浓墨涂出的一样;山坡西南出口方向,山势迅速开阔,峰峦连绵起伏,像一片黑色的波涛,磅礴在融融的月光下;月下的山坡和附近的山川上空月光旖旎,给人今月专为此处明的美感。这月光山色太美了!望着明月,似乎忘却了自身的存在,只剩下一缕美好的情感,羽化在这月色之中。
独自徜徉在月色里,白天必须思虑萦怀甚至忧戚的,此刻全忘了,而白天无暇顾及甚至早已忘却了的,有的却会清晰的想起来。如此美丽的月光,会使心灵深处的珍藏开出花朵,连痛楚也会变得美丽。但这月色更多的是使我无所虑无所思,身心放松,呼吸都变得轻微均匀,不易觉察。我像一条游到清水里“偷清”的鱼,浮在月光里,吮月华,汲清辉,或停泊或徘徊,如醉如痴。
橙黄的月,橙黄的光,橙黄的光里浮悬着轻轻的霜。清虚的夜空里,我仿佛感觉到了月光的流泻,感觉到了月光的韵律,颖悟到人的情感与月光波动的相依相融;在这柔和美丽的月光下,只要一凝神一动情,仿佛就能听到低徊优美的《梁祝》曲,看到飘逸如梦的《天鹅湖》……难道这些作品的诞生也经历了月光的孕育,作者的灵感也得到过月光的滋润和浇灌?不然,这些美好的东西怎么会还原在这月光之中?
山脉相互枕藉着、依偎着,匍匐在朦胧的月色里安详地睡了。真没想到白天反复经过反复看过的山,经月光的再创造,竟如仙境。山上的树木挤挨着、拥抱着,进入了梦乡。松树等乔木高高的婆娑的树冠,如伞如云如絮,像幽幽夜幕里的泼墨画。山在呼吸,树在呼吸,空气在呼吸,夜在呼吸……此刻凝目,能看到天涯;此刻倾听,可听及海角。听者看者,非耳非目,乃心也,乃月夜之助也。
月光如橙色而淡泊的液体,山川景物浸在月色里,天国般的宁和。独处月下,平和而安宁的心灵,在接受月光睿智的审视,人生一瞬,人生是美好的,人的心灵也应该是美好的,我们的所作所为应无愧于这美好的世界,无愧于这美好的月光;美好的心灵才能照进美好的月光,心灵美好的人,才敢于独自静静地面对这美好的月色而灵魂安宁。
感谢生活感谢大自然的赐予,我的生命之舟放逐了喧嚣、污染和拥挤,泊进了这一汪月色,际遇了这处明丽如梦的风景。陶醉在月华天籁中,我甚至忘记了我是什么时候是怎样进入这月色的,也没有想到要走出这月色,走出这个恬静和悦的梦境。
在时间的长河里,我们仅有属于自己的那一缕月光,稍不珍惜,就会去日苦多,万事成蹉跎。君不见,此月方从远古来,历沧桑,经兴衰,送千古风流,看花开花落……大王月,霜晨月,关山月,红缕月,俱往矣!山河沉寂无言,酣然入梦;人不惜月月自明,吾辈该如何把握这一缕月光?初冬月高悬不语,娟然如洗。
白马湖之冬
夏丐尊
在我过去四十余年的生涯中,冬的情味尝得最深刻的要算十年前初移居的时侯了,十年以来,白马湖已成了一个小村落,当我移居的时侯,还是一片荒野,春晖中学的新建筑巍矗立于湖的那一面,湖的这一面的山脚下是小小几间新平屋,住着我和刘君心如两家。此外两三里内没有人烟。一家人于阴历十一月下甸从热闹的杭州移居于这荒凉的山野,宛如投身于极带中。
那里的风,差不多日日有的,呼呼作响,好像虎吼,屋宇虽系新建,构造却极粗率,风从门窗隙缝中来,分外尖削,把门缝窗隙厚厚地用纸糊了,橼缝中却仍有透入,,我刮的厉害的时侯,天未夜就把大门关上,全家吃毕夜饭即睡入被窝里,静听寒风的恕号,湖水的澎湃。靠山的小后轩,算是我的书斋,在全屋子中是风最少的一间,我常把头上的罗宋帽拉得低低地在洋灯下工作至深夜。松涛如吼,霜月当窗,饥鼠吱吱在承尘上奔窜,我于这种时侯,深感到萧瑟的诗趣,常独自拨划着炉灰,不肯就睡,把自已拟诸山水画中的人物,作种种幽邈的遐想。
现在白马湖到外都是整个儿的,从上山起直要照到下山为止。在太阳好的时侯,只要不刮风,那真和暖得不像冬天。一家人都坐在庭间曝日,甚至于吃午饭也在屋外,像夏天的晚饭一样,日光晒到那里就把椅凳移到那里,忽然寒风来了,只好逃难似地各自带了椅凳逃入室中,急急把门关上,在平常的日子,风来大概在下午快要傍晚的时侯,半夜即息,至于大风寒,那是整日夜狂吼,要二三日才止的。最严寒的几天,泥地看去惨白如水门江,山色冻得发紫而黯,湖波泛深蓝色。
下雪原是我怕不憎厌的,下雪的日子,室内分外明亮晚上差不多不用燃灯,远山积雪,足供我半个月的观看,举头即可从窗中望见。可是究竟是南方,每冬下雪不过一二次,我在那里所日常领略的冬的情味,几乎都从风来。白马湖的所以多风,可以说是有着地理上的原因的,那里环湖原都是山,而北首却有一个半里阔的空隙,好仅故意张了袋口欢迎风来的样子,白马湖的山水,和普通的风景地相差不远,唯有风却与别的地方不同。风的多和大,凡是到过那里的人都知道的。风在冬季的感觉中,自古点着重要的因素,而白马湖的风尤其特别。
现在,一家僦居上海多日了,偶然于夜深人静时听到风声的时侯,大家就要提起白马湖来,说“白马湖不知今夜又刮得怎样厉害哩!”
雪
梁实秋
李白句:“燕山雪花大如席”。这话靠不住,诗人夸张,犹“白发三千丈”之类。据科学的报道,雪花的结成视当时当地的气温状况而异,最大者直径三至四寸。大如席,岂不一片雪花就可以把整个人盖住?雪,是越下得大越好,只要是不成灾。雨雪霏霏,像空中撒盐,像柳絮飞舞,缓缓而下,真是有趣,没有人不喜欢。有人喜雨,有人苦雨,不曾听说谁厌恶雪。就是在冰天雪地的地方,爱斯基摩人也还利用雪块砌成圆顶小屋,住进去暖和得很。
赏雪,须先肚中不饿。否则雪虐风饕之际,饥寒交迫,就许一口气上不来,焉有闲情逸致去细数“一片一片又一片……飞入梅花都不见”?后汉有一位袁安,大雪塞门,无有行路,人谓已死,洛阳令令人除雪,发现他在屋里僵卧,问他为什么不出来,他说:“大雪人皆饿,不宜干人。”此公戆得可爱,自己饿,料想别人也饿。我相信袁安僵卧的时候一定吟不出“风吹雪片似花落”之类的句子。晋王子犹居山阴,夜雪初霁,月色清朗,忽然想起远在剡的朋友戴安道,即便夜乘小舟就之,经宿方至,造门不前而返。假如没有那一场大雪,他固然不会发此奇兴,假如他自己粥不继,他也不会风雅到夜乘小船去空走一遭。至于谢安石一门风雅,寒雪之日与儿女吟诗,更是富贵人家事。
一片雪花含有无数的结晶,一粒结晶又有好多好多的面,每个面都反射着光,所以雪才显着那样的洁白。我年轻时候听说从前有烹雪论茗的故事,一时好奇,便到院里就新降的积雪掬起表面的一层,放在甑里融成水,煮沸,走七步,用小宜兴壶,沏大红袍,倒在小茶盅里,细细品啜之,举起喝干了的杯子就鼻端猛嗅三两下——我一点也不觉得两腋生风,反而觉得舌本闲强。我再检视那剩余的雪水,好像有用矾打的必要!空气污染,雪亦不能保持其清白。有一年,我在汴洛道上行役,途中车坏,时值大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饥肠辘辘,乃就路边草棚买食,主人飨我以挂面,我大喜过望。但是煮面无水,主人取洗脸盆,舀路旁积雪,以混沌沌的雪水下面。虽说饥者易为食,这样的清汤挂面也不是顶容易下咽的。从此我对于雪,觉得只可远观,不可亵玩。苏武饥吞毡渴饮雪,那另当别论。
雪的可爱处在于它的广被大地,覆盖一切,没有差别。冬夜拥被而眠,觉寒气袭人,蜷缩不敢动,凌晨张开眼皮,窗棂窗帘隙处有强光闪映大异往日,起来推窗一看,——啊!白茫茫一片银世界。竹枝松叶顶着一堆堆的白雪,杈芽老树也都镶了银边。朱门与蓬户同样的蒙受它的沾被,雕栏玉砌与瓮牖桑枢没有差别待遇。地面上的坑穴洼溜,冰面上的枯枝断梗,路面上的残刍败屑,全都罩在天公抛下的一件鹤氅之下。雪就是这样的大公无私,装点了美好的事物,也遮掩了一切的芜秽,虽然不能遮掩太久。
雪最有益于人之处是在农事方面,我们靠天吃饭,自古以来就看上天的脸色,“上天同云,雨雪纷纷。……既沾既足,生我百谷。”俗语所说“瑞雪兆丰年”,即今冬积雪,明年将丰之谓。不必“天大雪,至于牛目”,盈尺就可成为足够的宿泽。还有人说雪宜麦而辟蝗,因为蝗遗子于地,雪深一尺则入地一丈,连虫害都包治了。我自己也有过一点类似的经验,堂前有芍药两栏,书房檐下有玉簪一畦,冬日几场大雪扫积起来,堆在花栏花圃上面,不但可以使花根保暖,而且来春雪融成了天然的润溉,大地回苏的时候果然新苗怒发,长得十分茁壮,花团锦簇。我当时觉得比堆雪人更有意义。
据说有一位枭雄吟过一首咏雪的诗:“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出门一啊喝,天下大一统。”俗话说“官大好吟诗”,何况一位枭雄在夤缘际会踌躇满志的时候?这首诗不是没有一点巧思,只是趣味粗犷得可笑,这大概和出身与气质有关。相传法国皇帝路易十四写了一首三节联韵诗,自鸣得意,征求诗人批评家布洼娄的意见,布洼娄说:“陛下无所不能,陛下欲做一首歪诗,果然做成功了。”我们这位枭雄的咏雪,也应该算是很出色的一首歪诗。
初冬浴日漫感
丰子恺
离开故居一两个月,一旦归来,坐到南窗下的书桌旁时第一感到异样的,是小半书桌的太阳光。原来夏已去,秋正尽,初冬方到,窗外的太阳已随分南倾了。
把椅子靠在窗缘上,背着窗坐了看书,太阳光笼罩了我的上半身。它非但不象一两月前地使我讨厌,反使我觉得暖烘烘地快适。这一切生命之母的太阳似乎正在把一种祛病延年,起死回生的乳汁,通过了他的光线而流注到我的体中来。
我掩卷瞑想:我吃惊于自己的感觉,为甚么忽然这样变了?前日之所恶变成了今日之所欢;前日之所弃变成了今日之所求;前日之仇变成了今日之恩。张眼望见了弃置在高阁上的扇子,又吃一惊。前日之所欢变成了今日之所恶;前日之所求变成了今日之所弃;前日之恩变成了今日之仇。忽又自笑:“夏日可畏,冬日可爱”,以及“团扇弃捐”,乃古之名言,夫人皆知,又何足吃惊?于是我的理智屈服了。但是我的感觉仍不屈服,觉得当此炎凉递变的交代期上,自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足以使我吃惊。这仿佛是太阳已经落山而天还没有全黑的傍晚时光:我们还可以感到昼,同时已可以感到夜。又好比一脚已跨上船而一脚尚在岸上的登舟时光:我们还可以感到陆,同时已可以感到水。我们在夜里固皆知道有昼,在船上固皆知道有陆,但只是“知道”而已,不是“实感”。我久被初冬的日光笼罩在南窗下,身上发出汗来,渐渐润湿了衬衣。当此之时,浴日的“实感”与挥扇的“实感”在我身中混成一气,这不是可吃惊的经验么?
于是我索性抛书,躺在墙角的藤椅里,用了这种混成的实感而环视室中,觉得有许多东西大变了相。有的东西变好了:象这个房间,在夏天常嫌其太小,洞开了一切窗门,还不够,几乎想拆去墙壁才好。但现在忽然大起来,大得很!不久将要用屏帏把它隔小来了。又如案上这把热水壶,以前曾被茶缸驱逐到碗橱的角里,现在又象纪念碑似地矗立在眼前了。棉被从前在伏日里晒的时候,大家讨嫌它既笨且厚,现在铺在床里,忽然使人悦目,样子也薄起来了。沙发椅子曾经想卖掉,现在幸而没有人买去。从前曾经想替黑猫脱下皮袍子,现在却羡慕它了。反之,有的东西变坏了:象风,从前人遇到了它都称“快哉!”欢迎它进来。现在渐渐拒绝它,不久要象防贼一样严防它入室了。又如竹榻,以前曾为众人所宝,极一时之荣。现在已无人问津,形容枯槁,毫无生气了。壁上一张汽水广告画。角上画着一大瓶汽水,和一只泛溢着白泡沫的玻璃杯,下面画着海水浴图。以前望见汽水图口角生津,看了海水浴图恨不得自己做了画中人,现在这幅画几乎使人打寒噤了。裸体的洋囝囝趺坐在窗口的小书架上,以前觉得它太写意,现在看它可怜起来。希腊古代名雕的石膏模型 Venus 立像,把裙子褪在大腿边,高高地独立在凌空的花盆架上。我在夏天看见她的脸孔是带笑的,这几天望去忽觉其容有蹙,好象在悲叹她自己失却了两只手臂,无法拉起裙子来御寒。
其实,物何尝变相?是我自己的感觉变叛了。感觉何以能变叛?是自然教它的。自然的命令何其严重:夏天不由你不爱风,冬天不由你不爱日。自然的命令又何其滑稽:在夏天定要你赞颂冬天所诅咒的,在冬天定要你诅咒夏天所赞颂的!
人生也有冬夏。童年如夏,成年如冬;或少壮如夏,老大如冬。在人生的冬夏,自然也常教人的感觉变叛,其命令也有这般严重,又这般滑稽。
江南的冬景
郁达夫
凡在北国过过冬天的人,总都道围炉煮茗,或吃煊羊肉,剥花生米,饮白干的滋味。而有地炉,暖炕等设备的人家,不管它门外面是雪深几尺,或风大若雷,而躲在屋里过活的两三个月的生活,却是一年之中最有劲的一段蛰居异境;老年人不必说,就是顶喜欢活动的小孩子们,总也是个个在怀恋的,因为当这中间,有的萝卜,雅儿梨等水果的闲食,还有大年夜,正月初一元宵等热闹的节期。
但在江南,可又不同;冬至过后,大江以南的树叶,也不至于脱尽。寒风─—西北风─—间或吹来,至多也不过冷了一日两日。到得灰云扫尽,落叶满街,晨霜白得象黑女脸上的脂粉似的清早,太阳一上屋檐,鸟雀便又在吱叫,泥地里便又放出水蒸气来,老翁小孩就又可以上门前的隙地里去坐着曝背谈天,营屋外的生涯了;这一种江南的冬景,岂不也可爱得很么?
我生长江南,儿时所受的江南冬日的印象,铭刻特深;虽则渐入中年,又爱上了晚秋,以为秋天正是读读书,写写字的人的最惠节季,但对于江南的冬景,总觉得是可以抵得过北方夏夜的一种特殊情调,说得摩登些,便是一种明朗的情调。
我也曾到过闽粤,在那里过冬天,和暖原极和暖,有时候到了阴历的年边,说不定还不得不拿出纱衫来着;走过野人的篱落,更还看得见许多杂七杂八的秋花!一番阵雨雷鸣过后,凉冷一点;至多也只好换上一件夹衣,在闽粤之间,皮袍棉袄是绝对用不着的;这一种极南的气候异状,并不是我所说的江南的冬景,只能叫它作南国的长春,是春或秋的延长。
江南的地质丰腴而润泽,所以含得住热气,养得住植物;因而长江一带,芦花可以到冬至而不败,红时也有时候会保持得三个月以上的生命。象钱塘江两岸的乌桕树,则红叶落后,还有雪白的桕子着在枝头,一点—丛,用照相机照将出来,可以乱梅花之真。草色顶多成了赭色,根边总带点绿意,非但野火烧不尽,就是寒风也吹不倒的。若遇到风和日暖的午后,你一个人肯上冬郊去走走,则青天碧落之下,你不但感不到岁时的肃杀,并且还可以饱觉着一种莫名其妙的含蓄在那里的生气;“若是冬天来了,春天也总马上会来”的诗人的名句,只有在江南的山野里,最容易体会得出。
说起了寒郊的散步,实在是江南的冬日,所给与江南居住者的一种特异的恩惠;在北方的冰天雪地里生长的人,是终他的一生,也决不会有享受这一种清福的机会的。我不知道德国的冬天,比起我们江浙来如何,但从许多作家的喜欢以Spaziergang一字来做他们的创造题目的一点看来,大约是德国南部地方,四季的变迁,总也和我们的江南差仿不多。譬如说十九世纪的那位乡土诗人洛在格(Peter Rosegger, 1843—1918)罢,他用这一个“散步”做题目的文章尤其写得多,而所写的情形,却又是大半可以拿到中国江浙的山区地方来适用的。
江南河港交流,且又地滨大海,湖沼特多,故空气里时含水分;到得冬天,不时也会下着微雨,而这微雨寒村里的冬霖景象,又是一种说不出的悠闲境界。你试想想,秋收过后,河流边三五家人家会聚在一道的一个小村子里,门对长桥,窗临远阜,这中间又多是树枝槎丫的杂木树林;在这一幅冬日农村的图上,再洒上一层细得同粉也似的白雨,加上一层淡得几不成墨的背景,你说还够不够悠闲?若再要点景致进去,则门前可以泊一只乌篷小船,茅屋里可以添几个喧哗的酒客,天垂暮了,还可以加一味红黄,在茅屋窗中画上一圈暗示着灯光的月晕。人到了这一个境界,自然会得胸襟洒脱起来,终至于得失俱亡,死生不同了;我们总该还记得唐朝那位诗人做的“暮雨潇潇江上树”的一首绝句罢?诗人到此,连对绿林豪客都客气起来了,这不是江南冬景的迷人又是什么?
一提到雨,也就必然的要想到雪:“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自然是江南日暮的雪景。“寒沙梅影路,微雪酒香村”,则雪月梅的冬宵三友,会合在一道,在调戏酒姑娘了。“柴门村犬吠,风雪夜归人”,是江南雪夜,更深人静后的景况。“前树深雪里,昨夜一枝开”又到了第二天的早晨,和狗一样喜欢弄雪的村童来报告村景了。诗人的诗句,也许不尽是在江南所写,而做这几句诗的诗人,也许不尽是江南人,但假了这几句诗来描写江南的雪景,岂不直截了当,比我这一枝愚劣的笔所写的散文更美丽得多?
有几年,在江南,在江南也许会没有雨没有雪的过一个冬,到了春间阴历的正月底或二月初再冷一冷下一点春雪的;去年(一九三四)的冬天是如此,今年的冬天恐怕也不得不然,以节气推算起来,大约太冷的日子,将在一九三六年的二月尽头,最多也总不过是七八天的样子。象这样的冬天,乡下人叫作旱冬,对于麦的收成或者好些,但是人口却要受到损伤;旱得久了,白喉,流行性感冒等疾病自然容易上身,可是想恣意享受江南的冬景的人,在这一种冬天,倒只会得到快活一点,因为晴和的日子多了,上郊外去闲步逍遥的机会自然也多;日本人叫作Hiking,德国人叫作Spaziergang狂者,所最欢迎的也就是这样的冬天。
窗外的天气晴朗得象晚秋一样;晴空的高爽,日光的洋溢,引诱得使你在房间里坐不住,空言不如实践,这一种无聊的杂文,我也不再想写下去了,还是拿起手杖,搁下纸笔,上湖上散散步罢!
腊八粥
冰心
从我能记事的日子起,我就记得每年农历十二月初八,母亲给我们煮腊八粥。
这腊八粥是用糯米、红糖和十八种干果掺在一起煮成的。干果里大的有红枣、桂圆、核桃、白果、杏仁、栗子、花生、葡萄干等等,小的有各种豆子和芝麻之类,吃起来十分香甜可口。母亲每年都是煮一大锅,不但合家大小都吃到了,有多的还分送给邻居和亲友。
母亲说:这腊八粥本来是佛教寺煮来供佛的——十八种干果象征着十八罗汉,后来这风俗便在民间通行,因为借此机会,清理厨柜,把这些剩余杂果,煮给孩子吃,也是节约的好办法。最后,她叹一口气说:“我的母亲是腊八这一天逝世的,那时我只有十四岁。我伏在她身上痛哭之后,赶忙到厨房去给父亲和哥哥做早饭,还看见灶上摆着一小锅她昨天煮好的腊八粥,现在我每年还煮这腊八粥,不是为了供佛,而是为了纪念我的母亲。”
我的母亲是1930年1月7日逝世的,正巧那天也是农历腊八!那时我已有了自己的家,为了纪念我的母亲,我也每年在这一天煮腊八粥。虽然我凑不上十八种干果,但是孩子们也还是爱吃的。抗战后南北迁徙,有时还在国外,尤其是最近的十年,我们几乎连个“家”都没有,也就把“腊八”这个日子淡忘了。
今年“腊八”这一天早晨,我偶然看见我的第三代几个孩子,围在桌旁边,在洗红枣,剥花生,看见我来了,都抬起头来说:“姥姥,以后我们每年还煮腊八粥吃吧!妈妈说这腊八粥可好吃啦。您从前是每年都煮的。”我笑了,心想这些孩子们真馋。我说:“那是你妈妈们小时候的事情了。在抗战的时候,难得吃到一点甜食,吃腊八粥就成了大典。现在为什么还找这个麻烦?”
他们彼此对看了一下,低下头去,一个孩子轻轻地说:“妈妈和姨妈说,您母亲为了纪念她的母亲,就每年煮腊八粥,您为了纪念您的母亲,也每年煮腊八粥。现在我们为了纪念我们敬爱的周总理,周爷爷,我们也要每年煮腊八粥!这些红枣、花生、栗子和我们能凑来的各种豆子,不是代表十八罗汉,而是象征着我们这一代准备走上各条战线的中国少年,大家紧紧地、融洽地、甜甜蜜蜜地团结在一起……”他一面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张叠得很平整的小日历纸,在一九七六年一月八日的下面,印着“农历乙卯年十二月八日”字样。他把这张小纸送到我眼前说:“您看,这是妈妈保留下来的。周爷爷的忌辰,就是腊八!”
我没有说什么,只泫然地低下头去,和他们一同剥起花生来。
1979年2月3日凌晨
雪
鲁迅
暖国的雨,向来没有变过冰冷的坚硬的灿烂的雪花。博识的人们觉得他单调,他自己也以为不幸否耶?江南的雪,可是滋润美艳之至了;那是还在隐约着的青春的消息,是极壮健的处子的皮肤。雪野中有血红的宝珠山茶,白中隐青的单瓣梅花,深黄的磬口的蜡梅花;雪下面还有冷绿的杂草。蝴蝶确乎没有;蜜蜂是否来采山茶花和梅花的蜜,我可记不真切了。但我的眼前仿佛看见冬花开在雪野中,有许多蜜蜂们忙碌地飞着,也听得他们嗡嗡地闹着。
孩子们呵着冻得通红,像紫芽姜一般的小手,七八个一齐来塑雪罗汉。因为不成功,谁的父亲也来帮忙了。罗汉就塑得比孩子们高得多,虽然不过是上小下大的一堆,终于分不清是壶卢还是罗汉;然而很洁白,很明艳,以自身的滋润相粘结,整个地闪闪地生光。孩子们用龙眼核给他做眼珠,又从谁的母亲的脂粉奁中偷得胭脂来涂在嘴唇上。这回确是一个大阿罗汉了。他也就目光灼灼地嘴唇通红地坐在雪地里。
第二天还有几个孩子来访问他;对了他拍手,点头,嘻笑。但他终于独自坐着了。晴天又来消释他的皮肤,寒夜又使他结一层冰,化作不适明的水晶模样;边续的晴天又使他成为不知道算什么,而嘴上的胭脂也褪尽了。
但是,朔方的雪花在纷飞之后,却永远如粉,如沙,他们决不粘连,撒在屋上,地上,枯草上,就是这样。屋上的雪是早已就有消化了的,因为屋里居人的火的温热。别的,在晴天之下,旋风忽来,便蓬勃地奋飞,在日光中灿灿地生光,如包藏火焰的大雾,旋转而且升腾,弥漫太空;使太空旋转而且升腾地闪烁。
在无边的旷野上,在凛冽的天宇下,闪闪地旋转升腾着的是雨的精魂……
是的,那是孤独的雪,是死掉的雨,是雨的精魂。
一九二五年一月十八日
山色
李广田
“山色朝暮之变,无如春深秋晚。”
当我翻开一本新书,坐在窗前遥望西山景色的时候,想起了小时候读过的这句话。
可是,这是冬天。
在这个四季如春的地方,冬天看山,却另是一番可爱的景色。教书先生总喜欢到处批批点点,记起从前,一个人住在泰山下边的一所学校里,仰望泰山高处,颇想举起手中的朱笔,向南天门轻轻点去。此刻,我也想挥毫书空,给昆明的西山批上两个字的评语:明净。没有到过昆明的人,总以为这地方四季皆好,在这里住久了的人,却以为冬天最美。冬天无风无雨,天空最高最蓝,花色最多最妍,滇池五百里,水净沙明,山上无云霭,数峰青碧。说西山如睡美人,也只有这时候最像,偶然一抹微云,恰如一袭轻纱,掩映住它的梦魂,或者如一顶白羽冠冕,罩住它那拖在天边的柔发,只是更显出山色妩媚罢了。
一片阴影掠过我的眼前,记忆把我拉回到十几年前的一个黄昏。那是最黑暗的时代,冬天,刮着冷风,自朝至暮,黑云压城,到了日暮时刻,竟然飘起大片大片的雪花来了。我夹在仓仓惶惶的行人中间,默默地在大街上行走。“真冷啊!”行人中不时有人发出这样的惊呼。是的,真是冷得厉害,在这个"四季无寒暑"的城池里,大概谁也不曾料到会有这样的坏天气;我自己,简直感到连灵魂深处都已结了层冰。想起那个反动特务所装扮的黑衣女妖,她在翠湖的林阴路上对人作种种预言,像个乌鸦在天空中散布凶信,她偶做人家座上的不速之客,说这个城市将淹没在人们的血泊中。是的,这里曾多少次流过人民的鲜血。"我那鲜红的生命,渐渐染了脚下的枯草!"那个写过这样诗句的诗人,也终于把他最后一滴血洒在这片土地上!……我一面想着,蓦然抬头,那座平时并未引起我特别注目的西山,此刻却使我延伫良久,暮色苍茫,自远而至,山的轮廓模糊不清,仿佛它在这飞雪的寒天里也瑟缩不堪了。“真冷啊!”又是谁在风声中这样传呼?不是别的,正是它,是西山,它在向人家求救。我分明听见它用颤栗的声音对我呼求:“请给我一顶帽子,遮遮我的头吧。你看我的头发已经完全脱落了!”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遇到这样的坏天气,一个人光头露脑地站在荒野里,哪能不感到砭人肌骨的寒冷!“三旬九遇食”,未免夸张,“十年著一冠”,却是事实,此身一无长物,连我仅有的一顶旧毡帽也不知丢到哪里去了。“请给我一顶帽子吧。”我又听到西山在风声中这样呼叫。平时,总感到西山去城市相当遥远,此刻,觉得它是那么接近,我仿佛看见它在慢慢移动,它大概想把它那老态龙钟的身体移到城里来,它希望到城里来吸取一点暖气,它听到这里有人的声音,它看到黄昏中这里有灯火荧荧。我想告诉它,你不必徒劳,你连那个古老的城门也进不得,更何况那些高大明亮的玻璃门窗,那些雕梁画栋的宫殿、禁地。"寒山一带伤心碧!"它到底无可奈何,它大概已经冻僵了,已经冻死在滇池边上了。
现在,坐在窗前,看着这一幅明净的山水画图,想起过去这些遭际,确实感到奇怪。我自己问自己:难道这是真的吗?大概不是真的,也许只是一个梦,可是梦,岂不也是真的吗?
日光从楼角转过去。西山的轮廓显得更清楚了,它好像是画在那里的,又好像是贴在那里的。蓝蓝的天空,一点云影也没有,整个世界都安静,可是就在这静中,我感到一切都欣欣向荣,鼓舞前进。明天一定又是好天气,早起来第一眼就可以看见山脚下海水边那一片"赤壁",在晨光熹微中,照得云蒸霞蔚,真个是“赤日石林气,青天江海流”,整个一座山都会活起来的。就是此刻,就像我第一次认识它似的,我感到它每一块石头都是有生命的。滇池水在它的脚下,画出了一匝银线,“远水非无浪”,我只是听不见拍岸的水声,却想象,西山已经被滇池浮起来了,它仿佛一只船,正在岸边上挽着。睡美人,我看见你的嘴唇轻轻翕动,你的胸部微微起伏,我已经听到你的呼吸。你大概正要说话,说出你过去的噩梦,和你醒来后看到的一切,正如那个"听石头的人",那个古代艺术家,从一块石头中所曾听到过的;我也听到一个苏醒的生命从石头深处发出声音说:“我在这里,和大地一同复苏,一同前进。”
西山,你现在大概不会再要求到城里来了吧,社会主义的新城市,已经延伸到你的身边,你已经是这个城市的不可分离的一部分,你使这个美丽的城市显得更美丽了。
我的视线重又落到我翻开的书页上,上边写的是"对立的统一"、"从量变到质变"。不错,山与水,高与深,静与动,形成一幅完整的山水画,正是对立的统一,从过去到现在,从阴冷的昨天到阳光灿烂的今天,是由量变到质变。
冬天
茅盾
诗人们对于四季的感想大概岂不同罢。一般的说来,则为“游春”,“消夏”,“悲秋”,--冬呢,我可想不出适当的字眼来了,总之,诗人们对于“冬”好像不大怀好感,于“秋”则已“悲”了,更何况“秋”后的“冬”!
所以诗人在冬夜,只合围炉话旧,这就有点近于“蛰伏”了。幸而冬天有雪,给诗人们添了诗料。甚而至于踏雪寻梅,此时的诗人俨然又是活动家。不过梅花开放的时候,其实“冬”已过完,早又是“春”了。
我不是诗人,对于一年四季无所起憎。但寒暑数十易而后,我也渐渐辨出了四季的味道。我就觉得冬天的味儿好像特别耐咀嚼。
因为冬天曾经在三个不同的时期给我三种不同的印象。
十一二岁的时候,我觉得冬天是又好又不好。大人们定要我穿了许多衣服,弄得我动作迟笨,这是我不满意冬天的地方。然而野外的茅草都已枯黄,正好“放野火”,我又得感谢“冬”了。
在都市里生长的孩子是可怜的,他们只看见灰色的马路,从没有过整齐的一望无际的大草地。他们即使到公园里看见了比较广大的草地,然而那是细曲得像狗毛一样的草坪,枯黄了时更加难看,不用说,他们万万想不到这是可以放弃火来烧的。在乡下,可不同了。照例到了冬天,野外全是灰黄色的枯草,又高又密,脚踏下去簌簌地响,有时没到你的腿弯上。是这样的草--大草地,就可以放火烧。我们都脱了长衣,划一根火柴,那满地的枯草就毕剥毕剥烧起来了。狂风着地卷去,那些草就像发狂似的腾腾地叫着,夹着白烟一片红火焰就像一个大舌头似的会一下子把大片的枯草舐光。有时我们站在上风头,那就跟着火头跑;有时故意站在下风,看着那烈焰像潮水样涌过来,涌过来,于是我们大声笑着嚷着在火焰中间跳,一转眼,那火焰的波浪已经上前去了,于是我们就又追上去送它。这些草地中,往往有浮厝的棺木或者骨殖甏,火势逼近了那棺木时,我们的最紧张的时刻就来了。我们就来一个“包抄”,扑到火线里一阵滚,收熄了我们放的火。这时候我们便感到了克服敌人那样的快乐。
二十以后成了“都市人”,这“放野火”的趣味不能再有了,然而穿衣服的多少也不再受人干涉了,这时我对于冬,理应无憎亦无爱了罢,可是冬天却开始给我一点好印象。二十几岁的我是只要睡眠四个钟头就够了的,我照例五点钟一定醒了;这时候,被窝是暖烘烘的,人是神清期爽的,而又大家都在黑甜乡,静得很,没有声音来打扰我,这时候,躲在那里让思想像野马一般飞跑,爱到哪里就到哪里,想够了时,顶天亮起身,我仿佛已经背着人,不声不响自由自在做完了一件事,也感得一种愉快。那时候,我把“冬”和春夏秋比较起来,觉得“冬”是不干涉人的,她不像春天那样逼人困倦,也不像夏天那样使得我上床的时候弄堂里还有人高唱《孟姜女》,而在我起身以前却又是满弄堂的洗马桶的声音,直没有片刻的安静,而也不同于秋天。秋天是苍蝇蚊虫的世界,而也是疟病光顾我的季节呵!
然而对于“冬”有恶感,则始于最近。拥着热被窝让思想跑野马那样的事,已经不高兴再做了,而又没有草地给我去“放野火”。何况近年来的冬天似乎一年比一年冷,我不得不自愿多穿点衣服,并且把窗门关紧。
不过我也理智地较为认识了“冬”。我知道“冬”毕竟是“冬”,摧残了许多嫩芽,在地面上造成恐怖;我又知道“冬”只不过是“冬”,北风和霜雪虽然凶猛,终不能永远的统治这大地。相反的,冬天的寒冷愈甚,就是冬的运命快要告终,“春”已在叩门。
“春”要来到的时候,一定先有“冬”。冷罢,更加冷罢,你这吓人的冬!
冬日香山
梁衡
要不是有公务,谁会在这天寒地冻的时节来香山呢?可话又说回来,要不是恰在这时来,香山性格的那一面,我又哪能知道呢?
开三天会,就住在公园内的别墅里。偌大个公园为我们独享,也是一种满足。早晨一爬起来我便去逛山。这里,我春天时来过,是花的世界;夏天时来过,是浓阴的世界;秋天时来过,是红叶的世界。而这三季都游客满山,说到底是人的世界。形形色色的服装,南腔北调的话音,随处抛撇蹬果皮、罐头盒,手提录音机里的迪斯科音乐,这一切将山路林间都塞满了。现在可好,无花,无叶,无红,无绿,更没有人,好一座空落落的香山,好一个清净的世界。
过去来时,路边是夹道的丁香,厚绿的圆形叶片,白的或紫色的小花;现在只剩下灰褐色的劲枝,头挑着些已弹去种籽的空壳。过去来时,山坡上是些层层片片的灌木,扑闪着自己霜红的叶片,如一团团的火苗,在秋风中翻腾;现在远望灰蒙蒙的一片.其身其形和石和土几乎溶在一起,很难觅到它的音容。过去来时,林间树下是厚厚的绿齿,绒绒地由山脚铺到山顶;现在它们或枯萎在石缝间,或被风扫卷着聚缠在树根下。如果说秋是水落石出,冬则是草木去而山石显了。在山下一望山顶的鬼见愁,黑森森的石崖,蜿蜒的石路,历历在目。连路边的巨石也都像是突然奔来眼前,过去从未相见似的。可以想见,当秋气初收,冬雪欲降之时,这山感到三季的重负将去,便迎着寒风将阔肩一抖,抖掉那些攀附在身的柔枝软叶;又将山门一闭,推出那些没完没了的闲客;然后正襟危坐,巍巍然俯视大千,静静地享受安宁。我现在就正步入这个虚静世界。苏轼在夜深人静时去游承天寺,感觉到寺之明静如处积水之中,我今于冬日游香山,神清气朗如在真空。
与春夏相比,这山上不变的是松柏。一出别墅的后门就有十几株两抱之粗的苍松直通天穹。树干粗粗壮壮,溜光挺直,直到树梢尽头才伸出几根虬劲的枝,枝上持着束束松针,该怎样绿还是怎样绿。树皮在寒风中成紫红色,像壮汉羞脸。这时太阳从东方冉冉升起,走到松枝间却寂然不动了。我徘徊于树下又斜倚在石上,看着这红日绿松,心中澄静安闲如在涅槃,觉得胸若虚谷,头悬明镜,人山一体。此时我只感到山的巍峨与松的伟岸,冬日香山就只剩下这两样了。苍松之外,还有一些松,栽在路旁,冒出油绿的针叶,好像全然不知外面的季节。与松作伴的还有柏树与翠竹。柏树或矗立路旁。或伸出于石岩,森森然,与松呼应。翠竹则在房檐下山脚旁,挺着秀气的枝,伸出绿绿的叶,远远地作一些铺垫。你看他们身下那些形容萎缩的衰草败枝,你看他们头上的红日蓝天,你看那被山风打扫得干干净净的石板路,你就会明白松树的骄傲。他不因风寒而筒袖缩脖,不因人少而自卑自惭。我奇怪人们的好奇心那么强,可怎么没有想到在秋敛冬凝之后再来香山看看松柏的形象。
当我登上山顶时回望远处,烟霭茫茫,亭台隐隐,脚下山石奔突,松柏连理,无花无草,一色灰褐。好一幅天然焦墨山水图。焦墨笔法者舍色而用墨,不要掩饰只留本质。你看这山,他借着季节相助舍掉了丁香的香味,芳草的倩影,枫树的火红,还有游客的捧场。只留下这长青的松柏来作自己的山魂。山路寂寂,阒然无人。我边走边想,比较着几次来香山的收获。春天来时我看她的妩媚,夏天来时我看她的丰腴,秋天来时我看她的绰约,冬天来时却有幸窥见她的骨气。她在回顾与思考之后,毅然收起了那些过眼繁花,只留下这铮铮硬骨与浩浩正气。靠着这骨这气,她会争得来年更好的花,更好的叶,和永远的香气。
香山,这个神清气朗的冬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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