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十八岁,我站在讲台上,无所畏惧。
语文和我,只是一扇门的距离。
我推开教室的门,我就是语文。
2
我什么都讲,什么都爱讲。
我以为,把孩子的眼睛吸引住,把孩子的心灵吊住,让他们在我的海阔天空中神往翱翔,我就是最好的老师。
3
山高,水远。
海角,天涯。
我把世界推进教室,却把语文逐出心灵。
和语文无关的时候,就是最容易收获被膜拜的时候。
很长一段时间,我甚至习惯于在惊讶的眼眸里这样地自我陶醉。
4
我的课堂我做主。
那个时候,我把我无限放大。
5
我准备了很多故事来纳进我的课堂,我收集了世上的奇闻异事来点缀我的课堂。
我让孩子们批判王母娘娘,为什么要画出残酷美丽的银河?我让孩子们辩论愚公移山,我同情那被土石填埋的小鱼。我让孩子们扮演星星,任意东西地诉说宇宙的浩淼。
繁花盛开,却没有一朵朝向语言朝向语文。
语文课,很快乐,快乐在于不像语文课。
6
我讲历史故事,他们听得津津有味。
我讲地域风情,他们惊叹着世界的神奇。
民间传奇,名著经典,铃声响起,都是依恋哀求的神情。
在孩子的眼睛里,语文老师无所不晓,我就这样被博学着。
我能挤出的那一点浅薄,那时最是他们心底的深厚。
7
我很满足,甚至忘记了去填充自己的虚弱。
我自得其乐,又自失起来,觉得要和语文弥散在膨胀的夜气里。
8
我用语文外的东西撑起自信,我却以为是我语文教得好。
9
“老师,这节课讲什么故事?”
“老师,今天我们听哪一首歌?”
……
所有的孩子都在等待着我的课,不是等待我的语文。
10
我和语文,一扇门的距离。
我没有钥匙,我只有热情。
11
二十岁,我和语文,是一本书的距离。
那本书,白皙,素雅,有个很好的名字——教参。
12
我把教参上的文字源源不断地抄到备课本上,再把备课本上的文字滔滔不绝地说到课堂上。
学生把课堂上的文字工工整整地抄到笔记本上,再把笔记本上的文字彻头彻尾地默写到考卷上。
13
我们的备课本并排摆在一起。除了名字,我们的内容都一样。
同事的字写得比我工整,我抄的比他们要详细。最后,备课的A等,我们轮流被评上。
14
上课一定是这样的。
先是作者介绍、背景介绍,然后一段一段地念下来,最后在铃声结束前写满黑板,很严肃很沉痛地说出为理想奋斗后再见。
最尬尴的是,走下讲台的刹那,总有同学说:“老师,我还没抄好,你的白皮书能不能借我抄抄?”
我自然不借,他们总是坏坏的把下一节课的内容都抄去。
15
有时,忘记了带教参,我就结结巴巴地迷迷糊糊地忽悠了过去。
下一节课,我拼命地更正,一点羞愧都没有。
16
没有教参,我竟然不敢上课。
有了教参,很多人都敢上课。
语文教学,简单如此!
17
备课抄教参,上课讲教参,考试考教参。语文,几无异议。
18
教参掉了,我的语文也掉了。
教参有了,我的语文,就有了吗?
那个时候,我真没想过这样的问题。
19
教参,真是利好的发明!省心,不省力!
20
我很少去思考,我只在搬运。
我和语文,就是一本教参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