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东莞火柴第一篇小说连载 微信公众号第一篇文章

活在东莞

/王卫

【一】

我叫王六甲,所谓80后一族。2007年冬天,在被人驱逐以后,和所有南下淘金的人一样,我和着踉跄的脚步与雪花降临东莞。

老六,你终于出来了,太好了。这么说吧,以你的才能,在东莞肯定能大展前途,一帆风顺,到时可要提拔哥哥喔,到时咱兄弟开宝马、住别墅、找洋妞……来东莞的第一天,水哥到火车站接我,和以前一样,水哥把我大夸了一通,这让我这个失意的人倍感亲切。亲切之余感觉水哥基本上没什么变化,唯一的变化是他的衣着。他的那件新郎希努尔已经不见了踪影,身上取而代之的是东莞某汽修厂的工作服,满是油渍。

当我以第一个全村大学生的身份走出村子时,水哥连跑带扭地放了半天的鞭炮,似乎上大学的是他。当我大学毕业在县城一所高中当了老师时,水哥又出现在我面前。水哥说,他这个月有三件天大的喜事。第一是他有了平生第一件新郎希努尔;其二是他结婚了,新娘是邻村姑娘,叫小欣;其三就是他最铁的兄弟老六当了光荣的人民教师。水哥说,老师很有前途,到时老六肯定可以搞个校长干干,到时也别忘了水哥我…….

两年前,水哥带着小欣嫂子来到东莞,凭着满腔热血进了一家汽修厂,先是从学徒做起,可是,水哥做了两年却一直都还是学徒。水哥说,我有技术了,可老板非说我还要继续学习、继续锻炼。我突然想到在汽修厂工人和学徒在工资之间的待遇。可水哥太实在,就这么一直做着,在东莞这座满地是钱的城市,每个月却领着不到1000元的工资。不,或许应该说是血汗钱,工资那是白领们的说法。水哥说,只有吃的公家饭,那领得的钱才叫工资,而他所谓的钱,不过是汗水生出来的钞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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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哥一直很佩服我的能力,总认为我前途不可限量。也就是这个原因,当我来东莞时,水哥二话不说就把我领到他的出租房里,在我们踏进出租屋的一分钟之内,水哥做了一个令我大汗的举动。他从口袋里摸索出两张“老人头”随手甩给正在做饭的老婆,并且语气坚定地说:老六过来发财了,要在我们这住下,你被我遣散了,回河南老家吧!就这样,水嫂小欣在我进门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拎着行李离开了简陋的出租屋,临走还不忘帮水哥整理一下凌乱的床铺。水哥的这个举动,让我有种“横刀夺爱”的罪恶感,幸亏水哥也是个爷们,否则,来东莞的第一天我就成了夺人之爱的小人了。

那天,除了身负“横刀夺爱”的罪恶感以外,还徒增了一份愧疚感。水哥带我出去吃饭,从莞城到东城,逛来逛去愣是没找到一家“适合”我去的饭店,用水哥的话说,老六是要干大事的人,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去一些不入流的餐馆呢?水哥的这番话虽然也有些远了,可是,却令我感动不已。水哥没钱请我去星级酒店,却也不愿意让我去一些街头小店,最后在水哥怎么就找不到合适的饭店的嘟囔声中,我把很不情愿的他拉进了一家川菜馆。水哥大声地嚷着我点菜,我简单地要了几个菜和几瓶啤酒,水哥却挤破头地抢过去菜单,挠着头皮又增加了两个菜。吃饭的空档,水哥一直在说东莞遍地是黄金,钱,对于老六这样的人才好赚的很,老六天生就是帅才,而他只是辅佐帅才的将才。听到这里,我还是比较佩服水哥的,初中毕业的他竟然也懂得如此之多的词语,当然,对于水哥的这些话我也已经习惯,仿佛没感觉一般。结帐的时候,服务员报出了让水哥突然惊愕的数字——249元。水哥在短暂的惊讶之后,两只手迅速地向工作服的口袋里伸去,可是摸索了半天也只掏出了十几块钱,我突然想起他给水嫂做路费的那二百块钱。于是,在水哥充满歉意的表情下,我赶紧把钱付了。之后,水哥还不忘用眼睛再瞟一下账单。再然后,水哥就一直在我身后跟着,默不作声,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这反而让我有些愧疚,感觉给水哥增添麻烦。到家的时候,看着水哥黯淡的眼神,我知道水哥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了,我跟水哥说,有我在还会挨饿?放心,社会主义饿不死人!我的话给水哥吃了一个大大的定心丸。其实,在说完那番话后,我连自己都不相信了,因为我不知道,东莞这片土地是否会让我挨饿?

【二】

来东莞的第一个月,我一直蜗居在水哥的出租屋里,偶尔写一些不入流的小诗,或者抱着海子的诗集蜷缩在床上大声朗读,以此遣散内心的恐慌,这种恐慌来自寒冷和饥饿,歇斯底里的那种,可是,诗歌和海子却只能给我短暂的那种所谓的叫做力量的东西。

眼看接近年关,口袋里的钱也越来越少,工作却也没有着落。水哥一如既往地做他的学徒工,然而工资竟也没着落。水哥说,他们老板要等到过年才一起发。我说水哥你为什么不跟他要?水哥却露出一种委屈至极的神情说,要工资老板就要我卷铺盖回家。我说水哥你真傻,你的铺盖又没在你老板家。走,我们去找他要钱!水哥在我的怂恿下,决定去跟老板讨工资。在快要到的时候,我竟然发现自己的手中还拿着《海子诗歌精选》,顿时觉得没了讨要工资的底气。而水哥却摆出一张极其认真的面孔说,老六你真用功,讨工资都不忘记带着书本。我靠,这时候你还有心开玩笑?小心社会主义真的会饿死人!水哥在我的怒吼下闭上了有些泛青却正要继续说话的嘴唇。

当敲开水哥老板家门的时候,我所剩不多的底气,一下全没了踪迹。不是害怕,而是眼前开门的人让我有些眩晕。这眩晕大多来自于开门这人裸露的肌肤,那肌肤白的仿佛白的透明,似乎还散发着撩人的香。时间似乎在我吞咽口水的瞬间凝固起来……死仔,看够了吗?突然一阵惊雷,我猛然间从口水的泛滥中清醒过来。我..我们是…是来要…要工资的,没….没钱…钱..吃饭了,水哥突然变得结巴起来。不过,也正是他这句结巴的不能再结巴的话,竟然让我们正大光明地走进他们老板的家。我叫海岚,我知道你们是向我家男人要工资的,可他现在不在。那个差点让我晕倒的女人说道。不过,话虽这样说,海岚还是让我们坐在了有些发凉的真皮沙发上。

海岚看上去也就20多岁的样子,皮肤很好,身材娇小,她让我想起了雨巷里的丁香女。我说我叫六甲,这个是三水,是来要工资的。那个死鬼男人的事情我管不了,不过,我对你们俩倒是挺感兴趣。她的这番话让我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别误会,我是说你们俩个打工仔竟然也对海子的诗感兴趣,这点很让我好奇。我猛然间想起手中的《海子诗歌精选》。那当然,我们老六那是大诗人呢!水哥好像也平静了下来。是吗?诗人?狗屁诗人,当海子离开以后,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真正的诗人!海岚平静地说道。我和水哥都被她的这一连串话给吓到了,我是因为惊讶,惊讶一个被有钱人包养的女人竟然也知道海子,竟然也对诗人有那么大的偏见?这让我的好奇心得到充分的挥发。

海岚替他的死鬼男人结了水哥的工资,当然,代价是一个耳光。和我讲讲海子吧,海岚向我提出要求。我懂海子,可我从来不把海子作为工具,也从来不会跟对诗歌有偏见的女人讲诗歌,啪!一句话还没落地,一个耳光便狠狠地抽在我的脸上。我更讨厌喜欢摆谱的不入流的诗人!海岚的表情依然是那么的平静,平静地让人不寒而栗。不过,这一巴掌把我仅存的一点诗歌的勇气给扇没了。临走的时候,海岚扔给水哥2000块钱,然后对我俩说,自己穷可以,但是不能让海子受穷,更不能让诗歌跟着受穷……(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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