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你听,海哭的声音 海哭的声音

你听你听,海哭的声音

——写给我的父老乡亲

外地的孩子来了,与我们共享教育资源,据说,接下来外地的老人也要来了,与我们共享医疗资源。也许以后,他们还会提出跟我们分享其他什么资源,总之,他们一定会有求必应的,因为上海政府对外地来沪人员的照顾无微不至,让我羡慕嫉妒恨!我把卑微的目光从那些正享受着5000元教育补贴的外来儿童身上移开,投射到上海郊区的农村老人身上:这些年,你们过得好吗?

是啊,上海发展了,当初的十里洋场,变成了一个庞大而繁华的国际化大都市。为了打造这个大都市,你们一让再让,把土地让出来,造房子、办企业、建商场超市、修康庄大道......为了大上海的发展,你们奉献了很多很多。但是,上海发展的功劳薄上,不会有你们的名字,上海紫醉金迷的生活圈里,不会有你们的影子。你们哪,依然在自己清贫的蜗居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与世无争地过着恬静的日子。

你们中的许多老人,一辈子都走不进大酒店的餐桌,永远没有坐一次豪车的机会,你们当然也不知道洗脚屋,不知道K歌房。人来人往的街上,不会有你们,因为,每个月500来块的退休金,领回家来,你们数了又数,看了再看,在你们眼中,这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是每天三餐的开支和所有的生活来源。这个城市再发达,似乎跟你们毫无关系,大部份的豪车是外地人,大部份的企业老板是外地人,如今,大部份的学校里也已是外地孩子了,豪宅里住的不是官员就是富豪。你们是这座城市破破烂烂的一道风景,你们是这座城市可有可无的边缘人!

你们为这座城市付出了那么多,得到了这座城市什么样的回报?很多年以前,曾经有人想到过你们,政府为一部份农村老人缴纳了城镇保险金,今天,你们可以领取每个月大约1000元左右的退休金。但更多的上海郊区老人没有这样的幸运,你们六十周岁之后,每个月仅靠500来块退休金苦度余年。你们的土地被政府收回了,那个时候土地被收回几乎没有补偿(集体土地,不同于农民宅基地),那些土地或已建造了工厂,或被承包给了外地农民种植果蔬、养鱼养虾。你们羡慕地看着外来者的果子熟了、西瓜熟了,趁稍有体力,你们去给外来农民打工,帮他们采摘果蔬,挣个零花钱。没有人知道,这样一种悲哀,在你们心里是什么滋味。

一年三百六十五个日子,你们孤独地守着破旧的房屋,在宅前院后种一点青菜、茄子,到街上卖了换几个零花钱。也有一部份农村老人额头碰了天花板,遇到拆迁,搬迁到了村里集体建造的小别墅,于是,拆迁这样的幸运,又让多少农村老人梦寐以求?你们用善良的心面对所有人,可是,你们养的鸡鸭,没等长大就被偷了。你们养的猫狗,都被偷走。一个老人养的一只猫怀孕了,不久就要生小猫了,这是一只懂事的猫,老人把它捡回来养着,猫感谢老人的养育之恩,每年生了小猫,就把胎盘留给老人滋补身子。去年,老猫还没产仔,被外地人偷去了,同时被偷走猫狗的,村里还有几家。老人哭了一个礼拜,不为猫的胎盘,就为和猫相依为命四年多的情感。

谁说所有的付出都有回报?当政府为每一个外来孩子5000元的教育补贴时,为你们考虑过吗?当政府正在准备为外来老人解决医疗问题时,为你们考虑过吗?当公务员的退休工资提到了大约5000元,当事业编制的退休人员每个月可拿3000多元,当企业员工的退休金大约可拿2000多元的时候,你们只有区区500元的生存金,政府为你们考虑过吗?我想,他们应该羞愧!!你们被遗忘了,遗忘在了一座号称国际化的大都市。物价的飞涨不会因为你是农村老人而为你减免,你们和这座城市一起承受着高物价所带来的压力,却无法享受她的快速发展带来的幸福。

你们的餐桌上,不会有太多的菜肴,更别说营养和享受,白发苍苍的你们啊,有的还在附近企业讨生活,扫扫地、打打杂,像民工一样打工赚钱。不是儿女不孝,实在是生活的压力,让上海年轻人无法承载起养一家老小的重量,相反,高额的教育投资,你们做老人的还得从牙缝里省下一点,接济读书的孙子孙女。你们种的蔬菜,差的自己吃,品相好的拿到街上卖了,积攒几个小钱,为的是哪一天病了,可以支付昂贵的医疗费,为的是儿女们逢年过节回家时,桌上添几个像样的荤腥!

你们是善良的,尽管被挤压,尽管被遗忘,可我多次采访你们,问你们过得是否幸福的时候,你们说“幸福,我父母那个年代,你老得做不动了,就没得吃了。可现在政府多少还是给我们一点钱的,每个月还给米、给油,重阳节还给我们发面条,不错了”。你们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的心忽然很痛!很痛!多么善良的老人啊,给他一点阳光,笑容就那么灿烂!你们永远学不会他乡人,去找政府吵闹,去提各种要求。

我很想知道,如果你们得知政府给每一个外来孩子5000元,会怎么想?昨天买菜时,我刻意跟一位卖菜的老人问了这个问题,他咧开没有牙齿的嘴一笑,对我说“牛吃稻草鸭吃谷,各人自有各人福,没有办法啊”。这样的回答,让我的心滴血!善良而豁达的老人啊,你们一辈子默默无闻地耕耘在这块土地,今天,你们的父母官遗忘了你的存在,用成千上亿的钱去养育初来乍到的外乡人,你依然是那么安静,那么慈祥!我知道,哪怕明天的你们,病的起不了床,饿死在简易的房子里,你的脸上也绝不会有一点埋怨。

你听你听,海哭的声音 海哭的声音

你们来到这个世上,就为了给世人展露一个宽厚的笑容吗?你们好像一直那样安静,从来不吵不闹,不悲不喜,你们就是入定的禅!你们不会在生活窘迫时,去拍领导的桌子;也不会在病痛潦倒时,去埋怨政府的无情。散步的地方不会有你们,电脑的硝烟里不会有你们,生不起死不起,你们苦涩地一笑,吃不起病不起,你们羞涩地躲避。你们啊,就像一只只流浪狗,给一点就吃一点,没得吃就饿一顿,哪怕你们的父母官拍着脑袋把金钱散尽,你们依然会体谅他身为领导的千般苦、万般难。你们,永远与世无争!

敲打这些文字,我的泪水如决堤的洪水。因为热爱这片土地,这些年我的笔墨对上海的黑色从未染指,作为农民的女儿,我无意中却忘了父老乡亲,从未给他们的贫困写过半个文字,深深的自责,让我这几天无法安宁!母亲听说我这些天忘记了诗情画意,而在写这样的文章,她哭了,她说穷一点我们不怕,你这样得罪了别人会吃亏。朋友劝我“孩子的教育补贴跟你无关,你家老人也不缺这一点退休金,写这样的文章得罪权贵,你又何苦?”可我的良知告诉自己,即使,因文而得罪人,而丢工作,我无怨无悔。或许,家人和朋友的担忧都是多余的,我相信上海领导的胸怀,既然可以海纳百川,也一定知道良药苦口。

杭州湾的海风,吹拂着这片肥沃的土地,土地上的你们,虽然清贫但笑容是如此温馨。我多么希望,在每一个清晨,阳光也照耀在你们身上。我不想在菜场看见苍老的你们!不想在农田看见佝偻着背的你们!不想在工厂里看见蹒跚清扫的你们!这座城市应该赡养你们,因为你们为她奉献了一辈子。今天你们的凄凉,是上海欠了你们!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你们的官员造福了四方却遗忘了脚下。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你们的文人只顾着为高楼大厦锦上添花,而忘记了为你们雪中送炭!我不敢指责官员,我只有深深的自责!深深的忏悔!

我听见了海哭的声音,一声声由远而近,呜咽着、轰鸣着,澎湃在我的耳畔,让我惊醒!让我流泪!让我无地自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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