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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专访 钟汉良——有种风度叫做沉默
在北京798厂区的东京画廊里，钟汉良沿着楼梯走上来。一抬头，微笑，端是唇红齿白少年模样，画面漂亮，像是电视剧开场。
“你觉得自己帅吗？”
“帅？不觉得。”
“可是每篇关于你的报道都要先对你的长相夸奖一番。”
“哦？那……就是说，我长得还好吧。”
用这种没营养的问句开头，是因为钟汉良的粉丝说他极爱美。只要夸他帅，他就自然而然高兴起来，容易进入滔滔不绝的状态。往返几句之后，果然眼底开始流露出笑意。十年前大街小巷曾经流行过一首《Hello,howareyou》，MV里他就是这样一副表情，同样的眼角眉梢。而十年后，即使距离在一米之内，也沧桑得非常有限，根本看不出已经三十出头。
我告诉他，我看过当年他第一部电视剧《少年五虎》。彼时他还是个小朋友，下巴尖，中分发型，手长脚长不知道要往哪里放才好似的。
他极惊讶，“很久很久以前了呢。”当年无线几个当家红牌已经先后成为天王，屏幕上闹小生荒，于是迫不及待要捧些新人。而其中钟汉良是最标青的一个，高个子，笑容憨正，深受师奶喜爱，迅速成为周刊封面人物。眼看正在走红，他却突然销声匿迹，一年后竟在台湾以歌手身份横空出世。
“据说后来因为不肯跟无线电视台签长约，遭到冷藏？”我问他，传说是这样，也符合当年无线的一贯手法。
但尽管事隔多年，他也不肯讲半句是非，只说是合约到期，要停下休息。正巧有机会到台湾发展，反正也没去过，还觉得挺新鲜好玩。我看着他，不知道这种满不在乎的论调是发自内心还是敷衍。无论如何，台湾之行到底是大获全胜。在那个流行又唱又跳的年代，曾经是舞蹈艺员的钟汉良不但台风漂亮，一张很乖的娃娃脸也争取到不少学生歌迷，被冠以“小太阳”名号。他频频出席各种综艺节目和颁奖典礼，在西门町签唱会达到万人空巷的热烈程度……
“从香港突然消失，是因为去了台湾发展。那当你在台湾非常走红的时候，为什么再一次的消失了？”明明歌曲还在被人传唱，影像还都在前两期杂志上，却几乎是被外星人掳走似的，再次上演失踪记。
根据后来台湾媒体推断，一说是他经理人公司和唱片公司谈合约闹翻，一说是他为了保护某个朋友而被唱片公司高层彻底放逐。而他本人却从来不开口提这些，多年后重新从头开始，数次被问到，也都仅仅表示“那些都过去了，不要再提，我现在很好。”
原以为他会随便搪塞过去或干脆不作答，结果他想了想说，“那时唱片销量不好，所以公司就没再续约。”
追问道“就这么简单？”
他用力地点点头，微笑，但不再多说一个字。
我忽然想，一个人心思如此细致，以往的灿烂在心头也许就是鲜红焰火难以磨灭。但过去的到底过去，即使当初如何委屈如何艰难，也不能拿出来哭诉个没完，姿态太难看了。还不如干脆点少说多做，伺机再次出发。
当男人明白何谓沉默的风度时，格外上等。等待就是学习的过程­拍摄的间隙，钟汉良有时候会走神，默默地在想些什么。
我突然冲动地问他：“说实话，从大红大紫，到没有声响，要重新再来过，你真的不委屈吗？”
到底在这个圈子挣扎了十五年之久，个中辛酸，不为外人所知。如果人生起伏是个过山车，他早就转过几个回合，如今还得再扣上安全带来一次。
他温和地笑了，“其实……其实呢，等待对我来说，就是一个学习的过程。你问我为什么从台湾消失，是因为当时不出唱片之后，想从表演出发，就到内地来拍电视剧。拍了一部又一部，其实从来都没有停止工作。只是很不凑巧的，那些电视剧都没有及时上映，而是慢慢到了这两年才拿出来播放。我对自己说，这样也很好啊，有时间可以沉淀，真正从实践里学习表演。后来我看到自己的演出，确实一部戏比一部戏要进步。虽然以前的机会可能错过了，但这个学习的过程，也许能让我抓住下一个机会。”
“想成为梁朝伟那样的演员吗？”
他摇头：“没必要成为谁，他们有的我没有。而我有的，他们也未必有。”
“最想演出什么角色？”
“演过的角色那么少，没演过的都想演。”
“还要继续唱歌吗？”
“一定会。”
“届时应该不要再被称为‘小太阳’了吧，有点怪怪的。”
“已经是‘老太阳’啦！还好，也不是太在意，能带给别人暖和的感觉挺好的。就是偶尔觉得幼稚了点。”
“上一次流泪是什么时候？”
“想想……我很少哭呢。是参加东方电视台的慈善活动，看到那个身体不好的小朋友。”
“最近一次喝醉呢？”
“经常跟朋友小酌聊天。都是差不多喝困了的程度。”
“想过什么时候退出演艺圈吗？”
“如果观众不嫌弃我，就一辈子都呆着吧。”
钟汉良在上海拍摄《上海王》，不久前已经杀青。这部由女作家虹影同名小说改编而成的长篇电视剧，讲述30年代上海滩十里洋场的传奇故事。剧中最为吃重的男性角色就落在钟汉良身上，要陪着女主角从青春到老年，时而爱慕、时而敬畏、时而知心、时而怨艾，把天下男女之间涉及到的情感通通演个遍。拍摄期正值盛夏酷暑，35度以上的天气持续两三周之多。时不时有探班粉丝回来爆料，“他每天穿着厚重的三件套西装拍戏，不幸中暑，已经几天吃不下东西，整个人又瘦了一圈。”除此之外，同以往一样，搜索《上海王》的新闻，发现钟汉良曝光率极低，即便是零星半点和女作家安意如的绯闻，他也是完全不回应不表态，如潜入深水。
在钟汉良的心里，也许明星是明星，而演员和歌手是截然不同的概念，后者是具有专业性的工作。在他心底似乎埋藏某种傲气，不屑于炒作，也不想成为各版花絮，尽管这很可能会丢掉某个大红大紫机会。
采访快结束的时候忽然想起来，他的粉丝托我问他一个问题，说保证他的答案会非常有趣，因为他常常会神游太空，思绪跳跃。
于是我拍拍他，“对了，最后一个问题。”
他点头，“哦。”
“你的粉丝让我问你，如果你遇见了小叮当，你会从它口袋里拿什么出来？”
他抓抓头，不太明白，“小叮当是……”我比划给他看，“就是机器猫，多拉A梦，圆头圆脑，肚子上有个口袋，有很多宝贝的。”
他恍然大悟，“哦！那个！”
“快说！你会拿什么？”
“那个，那个……”他用手在头顶比划起来，“会飞的！竹蜻蜓！”
“你要戴着竹蜻蜓去哪儿？”
“哈哈，到处都去，到处都去。”他很高兴的，又流露出那种小孩表情来。
我无奈地摇头，收起采访机。
就在这时，钟汉良突然一激灵猛然坐直，凑到面前。
我不禁吓了一跳，啊？还有什么话要说？
只见他满脸得意，神秘兮兮地笑道，“我要戴着竹蜻蜓，到一个你们谁都去不到的地方！”
这就是钟汉良的生存之道。
于是再过十年，他大概也还是这般面目，这般顺其自然地年少着。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