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珠鬼话之蟠龙九鼎44-48 宝珠鬼话

第四十四章

某个炎热的夏日,在我饱受蚊虫叮咬的时候,曾听狐狸说起过,涿鹿之战后,埋葬蚩尤首级的山洞阳谷一带爆发了一场从未见过的虫患。

虫患所带来的并不是庄家植物所受到的灾害,而是生命的枯竭。因为这种虫如同蝗虫般群体出没,随着风向四处游荡,以血肉为食,所经之处周围方圆百里内一片死气,就连飞鸟也无法存活。

于是它们被冠以尸杌之名。

有人说,这种虫子是蚩尤死后尸体内积累的怨气所化,带着对战败的怨恨和不服,恣意为所欲为,作恶人间。直到后来不知是遭了天谴还是怎的,一夜间尽数消失殆尽,又因存在的时间太过短暂,所以除了狐狸这样活了很久很久的妖怪,人类的历史早已将它们遗忘得干干净净。

却没想到今天我真的会见到这种东西,也亲眼见到了它们吃食时那番被狐狸轻描淡写一笔带过的可怕景象。

至于赤獳,则完全无从知晓那究竟是什么一种东西了,也完全没有心思去想这问题,因为在我站定脚步后,在我的神智不再受到石壁上那道人影的牵引后,我全部的注意力立刻被前方束缚在铘身上的那团东西给夺了去。

那团之前被铘从我脚下咬走的灰色东西。

它从前方的岩壁处一直延伸到我的脚下,很长,浅浅淡淡,飘飘渺渺,好像一道随风游走的薄雾。如果不是缠在铘的身上缠得他无法动弹,乃至被石壁上伸出的那只妖手给贯穿,也许我会觉得它很美。

但现在它只令我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威胁。

它像抚摸情人那样温柔地抚摸着那只穿透了铘头颅的手,当那只手因此渐渐变得透明,并消散于空气中后,它松开了对铘的禁锢,身子轻轻一转绕到了他的背脊上。

然后由模糊到清晰,我发觉它原来是个女人。

一个身体异常柔软美丽的女人,柔软得不忍碰触的线条勾勒着她身体轻盈完美的弧度,像个堕入黑暗的精灵似的,披散着一头流水般长发赤身*坐在铘的背上,微微扭动着腰,慢慢用她细长的手指他漆黑坚硬的鳞甲上一寸寸拂过。

随后仰起头,从胸腔里发出一阵似笑非笑的声音:“为什么言而无信,王爷?你答应过会将碧落亲手交给我,稍一转眼,却险些被你将他放走了,咯咯……”

她笑声很奇怪,像一条娃娃鱼。

或许正因为这样,载静笑了笑,搭在我肩膀上的手再次微一用力,迫使我退到了他的身后:“花娘子此言差矣,碧落已被佛血毁了全身修为,即便我真放他走,娘子想再将他追回来,也不过是费点吹灰之力而已。”

“倒也是,咯咯……”再笑,她灰蒙蒙剪影似的脸上渐渐凸显出了她的五官。细长的眉毛,细小的眼睛,细长的嘴唇……乍一看有些像蛇,因此同她曼妙的身体相比,她的脸几乎是有些丑陋的。“但为什么不杀了这个女人,”忽然目光一转,她将她那双几乎望不见瞳孔的眼睛瞥向了我:“一副空壳子而已,难道王爷还不舍得么。”

“一副空壳子而已,难道娘子还不肯放过么?”

“咯咯……咯咯咯……”载静的话不知为什么让她大笑起来。

笑声刺耳,笑得整个人几乎完全伏在了铘的身上。“我的铘……”然后她将她胸前圆润的弧度贴到了铘脖颈处丰厚的银鬃上,低头轻轻摩挲着那些鬃毛,细软的手紧贴着他脖颈上的鳞片抚摸起来。

抚摸得身子微微颤抖,所以连带话音也微微有些发抖:“我的铘……她把我的铘变成了这个样子……我的铘!多少年来我连他的头发都不敢碰触一下,她竟然用天雷对他挫骨扬灰……挫骨扬灰……咯咯……”说到这儿,她又轻轻笑了声,然后似乎感觉到了我紧盯在她身上的目光,她眉心微微一蹙,从他背上把头垂了下来。

本以为是低头看向我,谁知那头越垂越低,脖子也因此越伸越长。

长到渐渐让我发觉有点可怖起来,这时她将头猛地一抬,就听喀拉拉一阵响,那根脖子像是一下子被抽掉了骨头似的变得又细又软,倏地将她那张脸带到了离她至少十来米远的我的面前,随后冲着我咧嘴一笑,一字一句道:“主人说要留着你,但花铃说你死定了,因为花铃从过去到现在一直一直都在想着的一件事,就是迟早有一天,用她的牙齿一寸一寸将你撕得体无完肤。”

最后一个字刚一出口,她嘴巴一张蓦地朝我脸上咬了过来。

说也怪,原本看起来那么细细薄薄的两瓣嘴唇,当她用力张开后,我发觉自己的眼睛除了她那张嘴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嘴里细细密密全是牙齿,似乎除了牙齿外什么都没有了,没有牙龈,没有牙床,没有舌头。那些牙齿随着她的动作发出嘶嘶的轻响,好像有生命似的,在冲到我面前的一刹那,以一种肉眼可辨的速度在她嘴里变幻出四道扭曲莫辨的符号。

多么诡异的一副景象。

没有亲眼见过,只怕永远无法体会到我当下的惊骇,但更叫我感到惊骇的是,在一眼看到这副景象朝我扑面而来的瞬间,我感到它让我有点眼熟。

我怎么会对这种情形感到眼熟??

闪念间,眼前骤然一片漆黑,我意识到自己已被她咬进了她那张硕大无朋的嘴里。

但我没有感觉到牙齿刮在我皮肤上的疼痛,也听不到一点声音,只有一片死一样的寂静在我眼前变黑的同时铺天盖地朝我压了下来。紧跟着有什么东西开始撕扯起我的头发,一下紧跟着一下,牵动我头皮也跟着朝前被扯了过去,丝毫不给我任何挣脱的余地。

这种力量按理说应该让我很痛。

但我依旧感觉不到有任何痛感。

所以挣扎的力度自然也就爆发不出来,只下意识想朝后退,可就在这时手腕却突然再次尖锐地疼痛起来,我感到那些碎骨在我手腕上蛇一样地扭动,企图在四周的一片混沌中划出一个方向。

方向是要通往哪里?

不知道。

只知道在一阵极为剧烈的收紧之后,它们又突然全部静止了,唯有我的血滴滴答答从手腕上流了下来,敲打出这诡异地方唯一的一丁点声音。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忽然从前方传了过来。

好像念经一样的声音,低沉喑哑,时急时缓。

我立即循着声音过来的方向抬起头,仔细透过黑暗朝前紧盯着,辨认着。那样大约几秒钟过后,我看到离我大约几十米开外的地方,有四个身穿红色僧衣的和尚围坐在那里,转动着手里的五色珠,喃喃地念着一些我完全听不懂的经文。

于是我立即朝他们走了过去。

全然忘了我头顶上那股拉扯着我头发的力量,也忘了去细想,为什么花娘子的嘴里会那么大,那么深,而且咽喉深处还坐着四个活生生的和尚……

当时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了很多,却等于什么都没想,只立刻朝他们靠近过去,但就在距离近得几乎快能看清他们脸的时候,突然头顶上被人猛抽了一巴掌,抽得我情不自禁朝后一个趔趄,失去重心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

然后感到脸被一团毛茸茸的东西摩擦出一阵柔软的温热,而眼前那片浓重的黑暗立时不见了,忙抬起头想看看周围到底发生了什么状况,不料一阵火辣辣的剧痛突然袭了过来,脸和头皮乃至全身,痛得我差点没忍住叫出声。

但还是很快忍住了,因为我发现刚才从我脸上轻轻扫过的那一团团毛茸茸的东西,是狐狸那些原本消失不见了的八条尾巴。他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面前,并在我迷失在花铃嘴中那些诡异景象内的时候,朝我头顶上猛抽了一记,适时把我从花铃的嘴里拽了出来。

就在我张开嘴朝他呆看着的时候,他微一侧身一把扣住了那张正试图再次朝我头顶咬来的嘴,冷冷一推,推得花铃嘶地声尖叫迅速收回了她脖子。

直至她将她那张脸慢慢缩回了原处,他便再次甩了甩身后那八根尾巴,随后嫣然一笑,对着这个灰蒙蒙的女人道:“法门须菩提。有意思,本是佛道中人,却结了修罗缘。呵,花娘子,多年不见,即便是有天大的仇怨,也不至于要用到这么狠毒的东西,去困住一个早已失去了所有功力的转世人吧。”

“为什么……”花铃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

一双细细的眼睛一动不动盯着我身旁看着,看着我身旁不远处静躺在地上的那具狐狸的本体,看着狐狸本体边一道人影慢慢站了起来,慢慢将他那只布满了鳞甲的手从狐狸的本体内抽了出来。

狐狸本体上那些金色的字迹由此消失不见。

见状,花铃原本灰蒙蒙一张脸霎时变得苍白。

眼珠在那细小的眼眶里转个不停,过了片刻,嘴里不知轻轻咕哝了句什么,她斜眼望向我身前的载静,整张脸因她全身剧烈的颤抖慢慢扭曲了起来:“你没有用河图洛书困住他。王爷……你为什么没有用河图洛书困住他?”

她口中的“他”指的不是别人,正是被岩壁上那只诡异的手穿透了颅骨的铘。

蓦然见到他的瞬间,我的惊诧程度绝不亚于花铃,因为铘明明就在我正前方,在那堵岩壁下一动不动地站着,被这个名叫花铃的女人骑在身下。但一旁以人形样子站在狐狸的本体边,对花铃的话音置若罔闻,冷冷用他那双暗紫色眼睛注视着石壁上那道巨大身影的人,也的的确确是铘没错。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及细想,前方突然哗啦啦一阵脆响,那头被穿透了颅骨的‘麒麟’蓦地抖动了□体,让人有那么瞬间以为它醒了过来。

可就在我急转视线朝它看去的时候,它身体竟一下子碎了。

脆弱得简直像是块玻璃似的,在一道清晰可见的裂缝从它犄角边缘的颅骨处四散开来,将它身体清晰分割出数道痕迹后,令它如闪电般分崩瓦解。

紧跟着一团青紫色火焰从那些碎块里直冲而出,轰的下当空爆裂开来,彻底将那身体炸得粉碎!

也在同时把原本坐在麒麟背上的花铃烧得直飞了起来。

“咯……咯咯咯咯……”空中响起一连串她奇特的笑声。

疯狂凄厉,听得我全身一阵发冷。

紧跟着她的头颅从那团灼灼燃烧的火焰里钻了出来,带着笑到扭曲的一张表情,朝我身旁的铘发出一声尖叫:“铘!我的铘!为了当年那个用天雷把你挫骨扬灰之人,竟不惜以自己的血制成侍影兽么?!”

“蟠龙九鼎遭毁,其后必有强力作祟,看来,这老狐的预感倒确实敏锐。”

沉默至此,铘终于开口,并将他停留在狐狸本体内那只手轻轻一提,彻底从中抽离了出来:“但我没料到你也在其间,花娘子。更没料到你会以我的血去饲你家主子,逼得我不得不违了自个儿的心,亲自出手去解了这老妖身上的佛印!”

话音刚落,狐狸本体上发出飒的声轻响,在一团骤然而起的赤色光芒中化为灰烬。

这同时狐狸身后多出了一条尾巴。

一条尾尖缠着银丝,因而在通体纯白的光华下显得格外妖娆的尾巴。

它甩着长长轨迹带出弯月般一道弧度的时候,石壁前那个咯咯大笑着的女人就再没发出一点声音。一阵沉默过后,她沙哑的喉咙里慢慢挤出四个字:“九尾天狐……”

最后一个字刚出口,突然身子猛地一抖,她在火焰中急速扭曲了起来。

随后就像只木偶似的,整个身体一个倒转,从火焰中直飞而起,飞撞到那个屹立在岩壁上的‘人影’面前,被无数条从岩壁中探出的手咄咄一阵,纷乱穿透了她的身体。

就好像之前穿透那只‘麒麟’头颅时的样子。

那瞬间她挣扎着抓住岩石回过头,手一伸惊恐万分朝铘发出一声哀叫:

“铘!救我!”

叫声出口即止,因为她整个身体再次扭曲起来,像只被盐撒到的蛞蝓,急速蜷曲,急速消瘦,急速在一片嘶嘶声里变得越发单薄……

见状我明显感觉到一旁铘的身子朝前倾了倾。

似乎想要朝那方向过去,但微一停顿,便没再有任何动作,只静静看着她,看着她目光由哀求到愤怒,再由愤怒转为绝望,随后手指猛戳向他,她朝他大笑起来:

“我这一生只背叛你一次,你便任由我丢去性命,却任凭那个将你挫骨扬灰之人千百年驱使你,视你为坐骑!铘!你活该当一头坐骑!活该!咯咯……咯咯咯咯……”

一边笑,一边用她细长的手指一下撕裂了她行将消失的喉咙,以此切断了头颅跟她消失中身体那最后一点维系。

这当口突然一道晶莹剔透的东西从狐狸手中弹指而出。

不偏不倚,正扎在她眉心中间,很快她眉心里渗出一点白色的液体,这些液体的流失令她额头迅速凹陷了进去,然后整张脸也凹陷了进去。

不出片刻,远看过去她脸上就好像被压出了一个洞。

“咯咯……咯咯咯咯……”片刻后那个‘洞’里再次发出低低一阵娃娃鱼般的笑声。

笑声消失,有什么东西随着花铃的头颅从半空中掉落了下来,还未落地凌空一转,被狐狸摊开的手掌纳入掌心,继而扬手掷出,在随之而来地面突然一阵剧烈的颤动中,那东西把我头顶上方的岩石咔的声敲出一道巨大的口子。

裂口外一片阳光灿烂。

刺眼的光透过裂口一泄而入,径直照在我仰望着的脸上,把我两只眼睛照得一阵晕眩。这当口听见哗啦啦一阵巨响,似乎有什么巨大的东西爆裂了开来,我忙忍着眼睛的不适极力朝前看,看到通道尽头扬起一片浓重的尘土。

是那片伤痕累累的巨大石壁。它被这股新一波的地震给彻底震裂了,连同石壁上那只伸探在外面的手和脚,以及石壁内隐现着的那道巨大而美丽的身影,一齐崩裂了开来。

刹那间四周浓尘滚滚,压得人几乎无法喘气,也完全看不清周围任何一样东西。

一片混沌中隐约听见狐狸在我耳边低低说了声,“走。”与此同时,一股力量将我朝上猛地一提,带着我朝着上方那道裂口外直冲了过去。

但刚刚靠近裂口一瞬间,突然那道裂口不见了。

连同拽着我朝上的那股力量也都一齐消失不见。

吃惊之余我立刻想伸手去抓住头顶上那道重新出现的岩石,但没来得及,身子一沉几乎是立时就朝下坠了过去。

当时离地至少十来米的距离,纵使不立刻摔死,我想我也得断上好几根骨头。

所幸落地前有什么东西在我身下挡了挡。

避开了我同地面最直接的那一下撞击,再跌落到地面,那股缓冲让我避开了本应受到的最大伤害。只是被四周一下子包围过来的灰尘给呛到了,呛得一阵剧烈干咳,随后听见上方空气里猛传来一阵刀削似的声音,好似一股刚劲的风吹过,霎那间吹散了四周浓得化不开的浮尘,把周遭一切变得霍然明朗起来。

见状我用力吸了口气匆忙起身。

试图看看这一切变故究竟是怎么引起的,但刚撑起半个身体,一眼看到前方的景象时,却没能继续再有任何动作。

第四十五章

我发现四周的地面已经随着刚才那场剧烈地震,变成了一片无底的深渊。

所幸我身下勉强留有一小块地面还存在着,勉强托着我的身体,没有让我掉落到那道深渊里去。但同时也是不幸的,因为我意识到这地方只剩下我一个人,独自面对着离我不远处另一块残存的地面上,那个静静伫立在那儿一动不动看着我的男人。

之所以称他为‘男人’,因为乍一眼看去他的形态应该是个男人的样子,虽然他的头看起来更像是一头蜥蜴,或者类似蜥蜴但毛发更多一些的动物。

他背靠着碎裂得只剩下一点残余的那道岩壁,保持着一个试图往前移动的姿势,默不作声用他那双血一样红的眼睛注视着我。显然之前他正想往我这里过来,但被地震引发的巨大地裂给挡住了,因此当我抬头看向他的时候,他脚再次朝前伸展了一下,继而很快收回,在他面前那片空气上悄然浮现出的一片淡淡光泽背后,朝我笑了笑。

看,我必须用“伸展”这个词去形容他脚的动作,因为那些东西实在不能称作为是他的脚。

自他腰部以下,是无数条漆黑如触须般的东西,它们微微扭动着,好像树的根须交错盘绕,将他牢牢固定在那块地面上,数量之多,密集到让人头皮发麻。

于是匆匆收回视线,再次朝他那张脸看去,那张脸却叫我不由怔了怔。

因为那张脸不再是蜥蜴的样子,而是变成了人的模样。

看上去很美的一个人,苍白且有些病态的美,因为即便他眼睛睁着,目光闪烁,你也很难确定你看着的到底是个人,还是一具死去很久的尸体。他一动不动看着我,像看着一只掉进陷阱无路可逃的猎物,随后再次朝我笑了笑,目光一转,对着我身后方向突兀开口道:“把河图洛书交给你,可不是为了让你困住我的,载静。”

载静仍在这里?

闻言我立刻回头朝身后看去,可是身后依旧半个人影也没有。

就在我困惑地重新朝那男人看去时,仅仅过了片刻,一道话音忽然自我身后传出,淡淡答了声:“因为我意识到,你们以它作为交换,并不仅仅只是为了向那只妖狐寻仇而已。”

“那是为了什么?”

“因你们在百年前告诉我的那些事情,我曾特意探寻了一番你们族的过往,所以我得知,血族自兴起至灭亡,距今已有四千多年。”

“一百多年的时间,你仅仅就查出了这点东西么,载静?”

“四千年前,你们族曾经主导过蚩尤族的命运,之后为天命所驱,转而归顺轩辕。但那之后,仅仅过了二百多年,你们族就从历史中消失了,消失得很彻底,几乎没有保留下丝毫曾经存在过的痕迹,直到明永乐年间,因着一场几乎造成人间浩劫的天灾,才再度有了你们一族行踪出现的迹象。”

“你给我追述这些过往,究竟是为了想同我说明些什么?”

“那场天灾,不仅复苏了你们族中一位王者,也重新复苏了你们族被湮灭了无数个年头的王朝。那个妖与人对峙的年代,连鬼神都为之泣血,不知你可还记得当时那段冰封在无霜城里的辉煌。”

“怎会忘却。”

“可惜,这一切却因着一个捉鬼降妖的女孩,而被一只逃离天界自称为妖的天狐,给毁灭殆尽。”

“呵,我还记得他当时是如何恭顺地对着王俯首称臣。”

“他既然能背叛天庭,又怎会在乎背叛你们这些妖孽,无霜城对他来说,不过是*的一个兴起,*的一个毁灭而已。”

“倒也确实。”

“但城毁能重建;无霜城主被重新封印,亦可在日后的机会中重新将他解封而出。只是你们未曾料想,一个对你们族极为重要、对你们族的王来说也极为重要的人,会被那天狐效仿当年轩辕之举,而毁了。因此,从花铃寻到我的那天起,直至今日,你们所作所为,并由此所想要得到的一切,并非单单为了报回当年无霜城内那只天狐对你们犯下的屠族之仇,更是为了那个对你们无比重要的人,是么?”

“呵……”

“那个人是血族四千年前虽遭灭族之灾,却仍得以幸存下来的关键。未曾想,在百年前无霜城最为辉煌的那一刻,却因梵天珠而死,又因天狐而灭。连累你们的王亦因此被天狐封印,所以,若想救出你们的王,必先救回那个人,但若要想救回那个人,便不得不必须经由梵天珠之手,因为杀其之人,方能救其。为此,之后的几百年时间,你们就像那只天狐一样,日复一日找寻着梵天珠的转世,虽如大海捞针,总算在一百年前,被你们寻到了她,只可惜找到得太迟,她在天狐手中,你们无法与天狐斗,因他拥有梵天珠精元,法力强到你们轻易不愿同他正面触及,唯有眼睁睁看着梵天珠再度辞世而去。”

“看来你知晓得还真不少,载静。”

“不过,现今这状况,却是大为不同。”

“怎个不同。”

“此时的梵天珠,虽然仍在碧落手中,但碧落的功力却与百年前不可同日而语,不仅如此,他连毕生所收集的气髓也已在当年随着梵天珠的再次离世而尽数失去,所以……”

“所以?”

“所以,你们终于等到机会,借助我的手开启血族所无法碰触的河图洛书,令天狐受困其间,从而把梵天珠转世从他手中带走,然后以你之口吞噬她的血和魂魄,藉此摄取她禁锢在轮回中那些远古的记忆,将那个对你们一族来说无比重要的人,从被碧落灭魂的状态中救治回来。”

“说得没错。”

“但那样之后,梵天珠会怎么样,你能告诉我么?”

那人没有回答。

只伸出手指在面前的空气上轻轻划了一圈,看着面前那道空气再度浮现出一道若隐若现的光,随后对着我身后方向笑了笑:“你想说什么,载静。”

“我想说,之所以百年来我配合你们布置下这一切,只因为我爱过她的转世之一,且那个时候,她亦爱着我。”

“我知晓。”

“但我现在清楚知晓,那个爱过我的她,已经随着她的逝去而永远消失了,所以对我来说,现在的梵天珠究竟是死是活,已经与我无关,因此,你带不带她走,吞噬不吞噬她的血和魂魄,亦与我全然无关。原本,我确实是这样以为的。”

“原本?”

“是的,原本。”

“那么现在呢,载静。现在的你是怎样以为的?”

“现在么,”我身后的话音微微一顿,随后,似乎隐隐有一丝微风靠近了我,贴着我的脸侧轻轻扫过:“我要这颗梵天珠。”

“你要梵天珠?”这答案有些出人意料,所以不仅令我吃了一惊,那男人的目光看起来也微微有些闪烁。

“河图洛书徒有囚禁麒麟王之力,却无杀它之术,而梵天珠不仅能斩杀麒麟王,亦能令他在化身碎骨后心甘情愿对她俯首称臣。所以,是的,我要这梵天珠。”

“是么?也所以,在石壁中时听闻你说要放他们离开,看来,显然是我误会了什么。”

“没有误会。若我不那样说,天狐和麒麟王又怎会在我刚才突然使用河图洛书的时候对我毫无防备。”

“呵,载静,王爷……你终究无法割舍下心中的仇恨。”

“仇恨?我所需要的,唯力量二字而已。”

“力量么?莫非你要复辟大清?”

“大清已去,龙脉已枯,我为何还要复辟那黄土中的掩埋之物。”

“那么你是……”

“你的王当日之所为,便是我今日之所想。”

“你要建立新国,改朝换代。”

“没错。”

“那你打算怎么做,载静?以我授之于你的河图洛书,将我困在这里么?”说完这句话,那男人笑了笑,抬起他那双猩红的眼睛朝面前的空气看了一眼,伸手凌空一划,令布置在他面前那道无形无色的结界倏地闪出到刺眼的光:“但你以为,在当年用佛血禁锢过麒麟王之后,以它现在的力量,究竟还能将我困住多久?”话音刚落,他目光蓦地一呆,我想那是因为他完全没有想到载静真的会将他手指一把刺进我的太阳穴,然后径直把我从那片小得可怜的地面上提了起来。

这个时候我依旧看不见载静,因为他虽然显了形,但他在我身后。

却可以清清楚楚看到对面那个男人望着我时眼里闪过的一丝费解的神情。

然后他嘴里发出阵奇怪的声音。

嗡嗡的,震得四周空气微微颤动,连带他面前那道无形的结界也滚动出一道道闪烁不定的光斑。他透过那些光斑一动不动注视着我,随后扬手而起,手上指甲突然暴涨出近乎五六寸的长度,钢钉般朝着那道结界上直扎了上去!

但刚碰到结界,指甲上原本猩红的颜色突然间消失了。

变得漆黑,然后褪成一片苍白。

那惨淡的颜色随着他脸色勃然间转变迅速由他手掌渗入他手臂,再沿着手臂径直冲向了他咽喉,以至他甚至来不及将喉咙内试图想说的话说出口,就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了。

只能立即将他那双眼倏地转向我,然后一点一点费力地移向我身后。

至此,眼睛内猩红的色彩也已消褪干净,取而代之一片苍白,笼罩住他的头部,再沿着胸膛覆盖住了他整个身体。

“那是什么……”至此,我终于从我干燥的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

“阵法起作用了。”载静回答。

“哦……”我咕哝了声,然后把他按在我太阳穴上的手指慢慢扯了下来。

第四十六章

载静的手指并没有穿透我的脑袋,但仍是令我手心里渗出冰冷一层汗。

在他刚才同那男人交谈的时候,在他突然显形、并将他手指□□向我太阳穴的时候,我一度觉得自己就像一具空壳,没有任何感觉,并且几乎没有任何思维。即便这会儿对面那个可怕的男人已完全被他用阵法禁锢住,即便他低头用他一如既往那双安静的眼神静静看着我,我脑中仍反复回荡着他刚才所说的那句话:“你的王当日之所为,便是我今日之所想。”

“在想什么。”随后听见他问我。

“在回味刚才生死一线间的感觉。”

他莞尔。

伸出手,手指探到我面前几乎是想抚向我的脸,但在碰触到的一瞬,见我下意识回避,便停顿了下来,转而拂开我脸侧凌乱的发丝:“我不会杀你。”

“那你刚才对他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你觉得呢?”

“梵天珠的力量全都在狐狸那里,我不过是一副空壳子,所以你真的要我也完全没什么用处。所以,那些话必然都是假的。”

“是么。”

“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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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于是再度笑笑。

“但你为什么要对他说那些话。”过了片刻,我问他。

“用河图洛书中的阵法去困住赤獳,实在是情势所迫之下的冒险之举,因为它当年为困住麒麟王已耗费半数力量,今日又为了把碧落困在佛血阵里,再次耗费过度。所以,其实靠河图洛书原本是根本无法将他困住的。”

“那为什么又能将他困住了?”

“因为我为他所设的那个阵法,虽然冒险,却也是目前河图洛书中最可能对他奏效的一种阵。它名为月影双连,这种阵特别之处就在于,催动阵法力量发生最大作用的并不是阵法本身,而是被阵法困入其中的猎物。为此,我必须设法让赤獳在阵内使用自身力量,越强越好,这样,方可让他被自身使出的力量反拖入阵法最深处,并由此催生出这个阵法真正的力量,如天水中月相映,双连双扣,把他牢牢困在其间。”

“原来是这样……”

“但这个阵未完成前所持续的时间并不长,若不能在短时间内逼他动用力量,很快他就会察觉到阵中的端倪,所以……”

“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把他触怒,让他在没有察觉前把他的力量使出来。”

“没错。”他笑笑。“而能以最快速度触怒到他的,便唯有让他深信我对梵天珠的力量也产生了兴趣,并当着他面亲手“杀”了梵天珠,让他以为我将先他一步从你脑中获取你被轮回禁锢的记忆。”

“所以,你对他所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只是为了激怒他,是么?”

说着,我看向他,一边仔细看着他的眼睛,试图从他眼神里的每一丝变化找出某些我想要了解的东西。

但根本无法做到。

“你觉得呢?”他反问,迎着我视线望向我。

我不确定该怎么回答,于是轻吸了一口气,调转话头道:“那么接下来呢?赤獳已被封印了,我对你也再没有任何用处,所以,我是不是可以离开了?”

“当然可以。”

“那我该怎么出去……”看了看四周的状况,我问。

“该怎么出去……”他亦朝四周看了看,然后在我身边坐了下来:“事实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出去。”

“为什么??”这个回答不能不叫我诧异。

“因为这个阵法不仅困住了他,也把我们困在了这里。”

“什么……”

“原本为了引开我的注意,所以在受到你的召唤进入这里时,麒麟王用他的血制造了侍影兽,以此代替他先行出现这里。但他没有料到花娘子会将麒麟血饲给赤獳,虽然只是一小部分,仍是催醒了赤獳被封印很久的全部力量。因此形势所迫,我只能在他完全冲破九王圣地的结界进入此地之前,用河图洛书里的阵法将他禁锢住。但这阵法启动的同时,那道被碧落利用花娘子的精魄所打开的向外出口,就会立时关闭,因此……”

“因此没能及时从那个出口逃出去的我,就跟你一起被困在这个阵法里了……”我脱口道。

他看了我一眼,点点头:“没错。”

“但这阵法……我不太明白,自己布下的阵法竟将自己一道围困进去,这不是等于自杀吗……”

“呵,宝珠,这本就是一道自杀之阵,所以赤獳才会防不胜防。而我本就是个死人,所以也无所谓什么自杀不自杀。唯有你却是个意外,但如今……什么都已经来不及了。”

“什么意思……”

“因为即便是碧落和麒麟王,也不可能从外界轻易破入河图洛书所设的阵法,何况它是困着赤獳这种东西的月影双连。”

最后一句话从他口中平静无波地说出,我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听起来好像是一种未来被判了死刑的感觉。我看了看他想再说些什么,一时却又不知说了能有什么意义,便只能转过头对着正前方那道灰白僵硬的人影呆看了一阵,讷讷道:“所以,现在想想,其实能恢复梵天珠记忆的话还是不错的。”

“怎么。”

“毕竟换了是梵天珠,就不可能被这样奇怪的阵法困住。”

这句话说完,我见他似笑非笑朝我看了眼,不由皱了皱眉:“我说错什么了?”

“没有。只是觉得很有意思。”

“怎么有意思。”

“你总是一面希望能拥有梵天珠的记忆和力量,一边又很固执地把她和你区分得很开,仿佛你不是她的转世,而是另外一个人。”

“难道不是么?”

他沉默,依旧用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望着我,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而铘也必定对我失望之极了。”

“为什么这么说?”

我晃了晃手腕上那根锁麒麟:“你看,这东西原本一被我戴上,就再也摘不下来了。狐狸说它此后将同我的血脉维系在一起,要将它从我身上脱离,除非斩断我的手臂。”

“那现在呢?”

“现在么,”我手轻轻往下一垂,锁麒麟便顺势滑落了下来,啪的声跌落到地上:“它不再认我了,虽然我侥幸用它把铘叫到了这儿。”

“你确信它不认你了么?”

“是的。”

“那么你可知道,之前我用它开启河图洛书时,需要耗费它多少力量么?”

“多少……”

“足以令它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陷入沉睡,连同那头麒麟王。”

“可是……”

“可是他仍是被你召唤来了,不是么。”

我沉默。

“所以,宝珠,你真的确定你从没回忆起你的过往么?哪怕只有一丁点。”

“……没有。”说完,别过头避开他视线,我笑笑:“我倒也希望自己能像那些小说里的女主角一样来着,突然发现自己上辈子是个神,然后就真的变成了个无所不能的神。可惜现实不是小说,虽然我这辈子的经历远胜于小说……”话刚说到这里,忽然听见一阵嘶啦啦的声响从前方传了过来。

“什么声音?”我警觉抬起头问。

而没等载静回答,我立时发现声音来源的方向,正来自赤獳的脚下。

第四十七章

从他脚下直至离他半径十来米距离的地方,这条被地震震得七零八落的通道内,正呈辐射状演变成一种灰白色。

就像最初我跟着载静来到这里时,它四周被石灰粉覆盖着时的样子。

但这会儿显然不是重新覆盖上了石灰粉,而是岩石本身的颜色在发生变化。这种变化同赤獳被成功封印住时身体所起的变化一模一样,并且就在我对此呆看着的时候,清晰可辨那种死亡的色彩正循着四周残存的岩石,慢慢朝着我和载静所待的地方扩散过来。

“怎么回事?!”

“我们身在阵法间,”也朝那方向目不转睛看着,载静回答道。“阵法将时间凝固在了赤獳的身上,所以他通体变成了灰白色,也所以不久之后,这地方会变得跟他一样,被阵法完全凝固。因为这一整个地方,才是完完整整的月影双连阵,阵中无论人或者物,无一逃得开它力量所产生的禁锢。”

说完,当我下意识朝他看去时,只觉手脚一阵冰凉。

之前完全没注意到,他在面对着我的时候总用手在有意无意地遮挡着他的伤口,那道被我用梵天珠的力量所创出的伤口。但这会儿纵使他遮挡得再不着痕迹,仍是让我一眼就看见了,那道伤口边缘竟同赤獳的身体一样变成了灰白色。

他挡着伤口的那只手也是。

变化应该早已开始发生了,只是被他不动声色隐藏着,不让我发现,不让我过早因惊惶而陷入一团混乱的状态。

所以我极力克制着自己加剧的心跳看向他,极力用自己还算平静的话音问了句:“还有多久?”

“你指的什么。”

我指了指他伤口处:“你还有多久会变得和那个赤獳一样。”

“你发现了。”他低头朝自己身上看看,笑了笑:“不会太久。”

我再度沉默。

虽然之前通过他的话,我早已清楚知晓被困在这里的结局会是怎样,但没料到会这么快。

“河图洛书上的阵法真的只能布阵,无法解阵么?”过了片刻我带着一丝希望问他。

“能破阵,无法解阵。”

“有破它的方法么?”

“有是有,但一来我第一次使用这套阵法,所以完全不知能怎样破除。二来一旦破阵,那么势必会放出被困的赤獳,你知道这样的话会引来怎样的后果么?”

“不知道。我都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是血族之王的一件武器。”

“明白了,他很厉害。”

“怕是你前所未见的厉害,因为据我所知,就连碧落都未曾与成形的他正面交锋过。”

成形?

这是什么意思,我没听太明白,但眼下也不是我所在意的。我所在意的是,就在刚才我跟载静说了短短几句话的时间,他伤口处那层白色又扩展了许多,照这样的速度,也许过不了半小时他就会跟赤獳一样全身都被这阵法给禁锢住了。

“那么同赤獳交锋和被阵法杀死,哪一个结果会比较好些呢。”过了片刻我问。

他笑笑:“我明白你的意思,宝珠。但可惜我没有破阵的……”说到这儿,他话音突然中止,继而一声不吭地倒了下去。

我一惊。

匆忙移到他身边扶起他身体,低头一看,原来那些灰白色竟然已经从伤口边蔓延到了他喉咙处,致使大半个身体都已如石头般僵硬了,但他仍撑到意识瓦解,才跌倒下去。

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正想摇动他身体想叫醒他,但转念一想,我没这么做,而是转过身移到正对着赤獳的那个地方,再往右移过一点点,从那个位置的地面边缘处剥下一颗碎石片,然后在岩石上刻了个‘西’。

随即感觉到锁麒麟在我手腕上微微颤动,我把它绕了绕紧,再重新伏□子沿着那个‘西’字边缘画了几道线,朝那些线里头开始涂抹起一些我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的符号来。

“你识梵文?”也不知涂了多久,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载静的话音。

“你醒了?”

“你在写些什么?”

他的话音因阵法的作用变得极为沙哑,我不得不非常仔细地听着,然后摇摇头:“不是写,我是在找一些东西。”

“找什么。”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望着我。

“我刚才一直在想,所谓月影双连,实际上是个‘回’字阵。先以阵法把目标困在四下密封的‘口’字中,是以为‘囚’,再诱使目标用自己的力量将自己困进一道被自己力量所创造而出的阵法中,并令那股力量在阵中迂回再迂回,形成风井套月之势,这样一来,原本微不足道的一个阵法,在力量一次又一次被迫套在里面循环游走之后,实际上,最终要比河图洛书中大部分阵法来得远远厉害得多。”

“没错。但同你这会儿在地上画的这些东西又什么关系么?”

经他一说,我才意识到,在我刚才对着载静说着那些话的时候,我的手又不知不觉在地上画出了四个符号,跟之前在花铃的嘴里所看到的符号完全一样的四个符号。它们分别套在我先前所涂抹的那些线条和字符里,但现在我知道它们并非是符号,而是梵文。

意思分别是:一切法本不生故;一切法离作业故;一切法名不可得故;一切法寂静故。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知道这些,正如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看到花铃嘴里那副诡异情形时会有一种熟悉感。但眼下我并不急于弄清楚这点,只是立即答道:“听说每个阵法都有它的法门,如果找对了,我想也许我们能通过那道法门出去,这样既不用解除阵法,也不需要在这里坐等着变成跟他一样的石化人了,你说是么?”

“说得是。”

“所以我在找月影双连的法门。‘回’字阵这么厉害,我想可能跟它法门的位置和所对应的卦有关,所以我算了算,它阵法所对应的方位应该是西。以坎为水,以水对月,以月向阴,以阴驻西,所以只要按着这些找出卦象的轨迹,应该就可以找到月影双连的法门了。”

说完,继续低头在地上涂抹,全然没察觉身后载静的沉默。

直到脑子因着地面上混乱的痕迹变得有些一团糟,才意识到他始终在身后注视着我。“怎么了?”而我第一个反应,是看向他的伤口。

那地方的灰白颜色果然扩展得极为迅速,以至令他整个身体都几乎完全僵硬,但并不妨碍他看出我眼里的不安,于是展颜朝我笑了笑:“宝珠,这些东西是谁教你的。”

“谁?”我怔了怔,但没停下手里的动作,继续朝地上涂了几下。

他便没再继续追问,只静静又看了我片刻,随后话锋一转,突兀道:“我曾听闻有一种说法,梵天珠死后,因为某些原因而拒喝孟婆汤,却又不愿意再记起从前,所以她把记忆封存在了一个难以触及的地方。”

“是么?”

“是的。没人知道她到底把自己记忆藏在了什么地方,久了,就连她自己也忘记了。但她同时也忘了一点,无论藏得多深,多远,只要是封存在自己脑内的东西,总有一天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倾洒出来。”

“为什么突然想到说这个?”我疑惑,扭头朝他看了一眼。

“因为我想确认一下,你是否仍还坚持你没有想起前世的任何一点东西。”

“我如果想起来了,怎么还会被困在这里。”想了想,我反问。

他哑然失笑。

于是没再继续说什么,只静静躺着,静静看我在地上一点一点涂画着,画着那些大部分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些什么东西的鬼画符以及条条杠杠。

它们就在我脑子里。

在刚刚有那么一瞬间非常不安和焦虑的时候,从我脑子里突然间浮现了出来,然后通过我的手在地面上涂抹了出来。并且,还因此让我对载静说出那些复杂得让我脑子有点混乱的话来,所以事实上,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刚才在说些什么。

这么想着,我在地面上用力涂下最后一笔,随后抖开手腕上的锁麒麟,将它尖锐的碎骨对着我手腕上用力一划。

“你做什么,宝珠。”见状载静问我,声音因那些灰白颜色的侵蚀而几乎细不可闻。

“我想我应该是找到法门的位置了。”

“在哪儿。”

“在那儿。”

说完,我拽着手里带血的锁麒麟,朝载静身后偏右约莫半米宽的位置径直指了过去。

随后急急收回手,依照这个位置所对应的我在地面上所涂下的那些凌乱符号,迅速将手里的锁麒麟朝地面上按了过去,这么做的时候,血液里似乎带着一种特别奇异的兴奋,让我肩膀和手一阵发抖。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就好像在一团四面八方见不到路的浓雾里,忽然被我摸到了一个开关,然后用力摁了下去,然后唰的一下,四周一片豁然开朗起来,与此同时,很多东西像闪电般争先恐后朝我眼睛和大脑里飞扑了过来。

速度这么快,引得我动作也一下子变得很快,比以往快出无数倍。

但那个瞬间我根本没注意到这一点,也因此全然没有留意到,当见到我这么做的时候,载静突然一把撑起他那条还未完全染白的胳膊,朝我大喝了一声:“住手!宝珠!那位置不是法门!”

我根本就没有听见,或者说,我根本就忽视了。

带着一种海啸一样澎湃汹涌的情绪,我义无反顾把锁麒麟按在了地上。那地方有两只被我涂抹得好像眼睛一样的符号,在我按下锁麒麟的时候,沾在锁麒麟上的我的血沿着碎骨滴到了它们中间,然后朝那块坚硬的岩石内钻了进去,嘶的声消失不见。

“宝珠!”这时我才听见载静的声音。

抬起头时,他刚好伸手一把抓在我手腕上,试图阻止我,但迟了一步。

就在我的血刚渗入地面的时候,他那只被灰白色几乎完全侵蚀的手突然恢复了常色,见状我很吃惊,然后很惊喜,因为我完全没想到自己脑子里那些胡乱冒出来的东西,竟然真的引导我找着了阵法的法门。

但是,所谓法门原来只是起到消褪阵法的作用,而不是让人逃离的么?

这困惑在我脑中一闪而过时,我发现身体已完全恢复过来的载静非但没有脱险后应有的反应,反而以一种近乎愤怒的神情紧盯着我。

“……怎么了?”我不由问他。

他沉默着,目光冷得可怕。

“怎么了??”我再问,忍不住用力抽了下自己的手。

但没等把手腕从他掌心里挣脱出来,他突然挺身而起一把手中所握着的制诰之宝朝我甩了过来,我迟了一惊刚想躲,却随即发现,他所要袭击的目标并非是我,而是我身后。

这当口后背兀然一麻,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压在了我的背脊上。

冰冷尖锐,在我背脊上慢慢移动,给我带来一股难以名状的压迫感,似痛非痛,辐射状沿着我背脊正中朝周围皮肤扩散开来。

一时间好像全身力气都被这种奇特的感觉抽走了,我无法控制自己身体一下子扑倒在地上,就连手指也全然没了握紧的力气,眼睁睁看着锁麒麟啪的声从我手里脱落,落到地上的那瞬背脊中间狠狠地一痛,有什么东西从我身后直刺进了我体内,再沿着脊椎骨一路而上,一下子钻进了我的后脑勺。

我想那一刻我一定是痛到麻木了,所以被那东西从地上拖起来晃晃悠悠悬挂在半空时,我几乎一点感觉也没有。没有痛感,没有惊恐感,甚至几乎失去视觉。

但就在两眼视线变得模糊之前,我仍是清楚看到了那个从背后以如此可怕方式袭击我的,到底是谁。

他是赤獳。

就在几秒钟前还像石头一样僵硬地被凝固在月影双连阵里的赤獳,这会儿不仅全身灰白色消失殆尽,而且通体透着一层火一样的光,闪闪烁烁,映得他那双猩红的眼睛仿佛在灼灼燃烧。

他离开原先被禁锢的位置,悬浮在半空,用那双眼睛一动不动注视着我。

左手朝我方向指着,食指指尖一根尖锐如针般的东西从我脊椎骨一路刺进我后脑勺,由此有什么东西正渐渐被从我后脑勺抽离出去,但被一样缠绕在它上面的东西给阻止着。

那是载静的制诰之宝。

他用它缠着那东西,试图将那些从我脑中被抽出的东西重新逼回去,但不出片刻,随着喀拉拉一阵脆响,它上面清晰绽出一片密集的裂缝。随即那根‘尖针’再度朝我身体里刺进一些,赤獳将目光转向载静,朝他微微一笑:“制诰之宝同河图洛书相连相成,既然河图洛书的力量已几乎耗尽,这所谓天下至宝,又还能有何作为。”

说罢,手指轻弹,那根稀世珍宝眨眼间在空气中碎成了一片粉末。

剧烈震荡令载静胸前那道伤口一下子冲出一大片血,逼得他倒退两步,险些从地面边缘跌坠下去。但这同时另一条尖针般东西扎进了他身体,将他一把拖到赤獳面前。

“但你身上的真龙之血却是我要的,也算是替你祖宗偿还这些年对我所欠下的债务。”说罢,赤獳一抬头,那张脸重新还原成了蜥蜴的样子,张嘴一口朝着载静咬了过去。

至此我眼前一片漆黑。

我以为是因为自己的脑汁被那怪物的针管给抽空了,但很快意识到,那是因为从后脑勺流出的东西突然一下子倒逆回来的缘故。

然后视线霍然明朗,我看到赤獳背后那道空气里出现了一只巨大的眼睛。

眼睛里充斥着太阳一样灼烈的紫色光芒,以至让我一度几乎看不见赤獳的踪影,只看到原本碎成粉末了的制诰之宝重新恢复成了原样缠绕在载静的手上,通体透着灼灼的光,同那只巨大的眼睛相连在一起。

直至那光渐渐减淡,我才重新见到了赤獳。

他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咬在载静脖子处。

但离开一个拳头的距离,没能最终咬下去,因为他那张布满尖刀般牙齿的嘴里突然刺出了一根手指。

手指凌空划动出几道蛇一般弯曲的轨迹,那赤獳的嘴竟再次浮现出一层灰白的颜色。

然后是他的脸,他的脖子,他的身体……

只留一双眼仍闪烁着猩红的光,看得出来他极力想闭合住自己的嘴,将嘴里那根手指狠狠咬断。但时间这东西,凝固了便就彻底凝固了,没有任何东西能抗拒得住它停顿的力量,正如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挡它前行的步伐。

月影双连阵竟再度启动了……

它令赤獳的身体迅速凝固,也令载静得以迅速从赤獳的禁锢中抽身而出,扬手一扯,将那根同赤獳身后巨大眼睛相连在一起的制诰之宝抽回到了他手中。

这当口赤獳嘴里那根手指慢慢朝前一探,一只修长美丽的手完完整整从他嘴里伸了出来,以一种美得妖娆的姿势轻轻扣在了那张嘴的边缘,然后自赤獳喉咙里传出一道美丽而妖娆的话音:

“利用麒麟王的血控制住梵天珠的意识,让她浑然不觉还开开心心地替你打开阵法封门的钥匙,你倒也机智。”

手指微一用力,那张嘴的边缘霍然间裂了开来。

紧跟着一片猩红的碎末从裂口处喷发而出,这冲击让赤獳那颗头一下子碎裂开来,露出头颅中一个幽深的黑洞,从他脖子一直到身体的最深处,一眼望不见底。

随之一道白影从里头冲天而起。

径直从那黑洞中飞出,轻飘飘站立在这具无头的身体上,脚尖微一用力,伴随咔的声脆响,赤獳的身体一瞬间碎裂了开来。“哦……呀……”然后伸手慢慢抹掉被碎片弄得一脸猩红的粉末,狐狸抬起头,朝着完全没从眼前这一切骤然变故中回过神的我笑嘻嘻看了一眼。“当梵天珠的滋味可好?”然后他问我。

我刚要摇头,身子骤地一轻,一下子从半空坠落了下去。

第四十八章

带着一种很强的预感,坠落那瞬一转身,我握到了狐狸的手。

他闪身而至将我一把抱进他怀里,抱得很紧,这让我‘狐狸’二字在喉咙里挣扎了半天,硬是没能说出口。

我感到自己眼泪几乎从眼眶里跌落出来。

这之前我以为我已经坚强到不会再哭,即便是生死一线间。

然后用力擦了下眼角,我深吸了一口气朝前方望去,因为落进狐狸怀里那瞬我才意识到,那只从赤獳身后骤然出现的巨大眼睛,原来竟是铘的眼睛。

随着周围一阵剧烈的震荡过后,大片黑暗开始瓦解,也因此显现出了他位于黑暗之外那道庞大的身影。一时不由看得有点发呆,直到再次瞥见狐狸望向我的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才醒过神,转而一把将他抱住。

死死地抱住,以此确定这身体和体温是真实存在的,不会突然消失。

“没事吧。”沉默着任由我这样紧抱了片刻后,他问我。

我点点头,然后朝地上赤獳那具支离破碎的尸体看了眼:“……你怎么会进来的?”

“赤獳利用他体内所吸收的麒麟血,在你试图动用梵天珠记忆的时候控制了你,借着你的手关闭了河图洛书的阵法。但他没料到因此被铘锁定了他原本被阵法所掩藏了的位置,也忘了既然他能用铘留在他体内的血控制你,那么铘同样可以通过他身体沾染到的载静身上的龙血,由此干扰到载静,并因此得以借着赤獳破坏河图洛书的机会,将河图洛书的碎片吸入麒麟眼,开出一条连接阵法内外的通道,从而让我得以进来。

简单几句话,概括了刚才生死一线间所发生的如此之多的变故。

我听得全身发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下意识用力抓紧了狐狸的衣服,随后被他再次抱了抱紧,轻轻一跃,在周围一切随着震荡逐渐分崩离析的当口,朝着那只光芒渐渐变弱的麒麟眼内纵身飞跃了进去。

穿过它的一刹那,仿佛从一个世界跳进了另一个世界,我看到了四周连绵起伏的山峦和被积雪压得抬不起头的树,也感到了扑面一股冻到骨子里的冷。

地底下短短几小时的遭遇仿佛用尽了我的一辈子,让我完全忘了时下的季节,也忘了我到底是在什么样一个地方。所以有那么片刻脑子里空空的,直到狐狸放下我,然后拧着我的下巴将我的头使劲晃了晃,我才一下子清醒过来,然后朝后退开,从他一堆毛茸茸的尾巴里狼狈地钻了出去。

实在有点无法正视眼前的狐狸,因为除了脸和手,他身体其它部位都是狐狸的原始形态,赤口裸口裸的,还旁若无人地朝我甩着他那一大把华丽的尾巴。

但往后退了没几步,突兀间就撞在了一个人身上,忙回头看去,登时吃了一惊,因为青天白日的,我头一回在大白天见到这么多鬼魂。一大片穿着清朝战甲的鬼魂,黑压压聚集在我身后的林子里,每一处被树冠上的积雪所遮挡住了阳光的地方,无声无息簇拥着他们中间那个一身幽蓝色朝服的年轻王爷。

他远远朝我看着,手依旧如在地下时那样,不动声色掩着他胸口的伤,不动声色试图避免令我觉察到这一点。

“你没事吧?”然后他问我。同狐狸几乎如出一辙。

我摇了摇头。

他便转身踏进了身后那架漆黑的轿子。

巨大,如同一具棺材般的轿子。

于是立即明白过来,原来前天夜里我被喑守村人撵出村子,迷失在山里的时候,所碰到的过路魂,原来就是载静同他所带着的这群幽魂兵。

“碧先生。”

在那些士兵将轿子轻轻抬起后,载静掀开轿帘望向我身旁的狐狸道。

“王爷。”

“硬闯河图洛书阵法的代价不小,虽然你们利用河图洛书的碎片在赤獳体内搭出一条通道,恐怕仍会遭到它力量的反噬,麒麟王不在此处,显然应是证明了这一点。”

“王爷不必多虑。”

“我自是不会替你多虑。但虽然赤獳侥幸被灭,你也应该知道,血族远不会善罢甘休。现今虽然因派系的分离而力量分散,他们对你存有忌讳,以至要用这样侧面的方式算计于你,但一旦有因素促成他们的力量重新聚拢,那么今后势必麻烦重重,尤其对于她而言,”说着,目光朝我轻扫一眼,他接着道:“所以碧先生,若要守在她身边,你唯有好自为之了。”

“我明白。”

“今日蒙先生相救,此别,今后永不再会,这个你且拿去,留在我身边已无用处,不如由你们代为看管。”说罢,从轿内抛出样东西,径直抛落到碧落脚下,随后手搭着窗框轻轻一拍,轿子凭地而起,在众魂魄的簇拥下径自离去。

直到那片魂魄的踪影如雾气般消散不见,不知怎的腿一软,我一屁股朝地上跌坐了下去。

“怎么了。”狐狸低头看向我。

我摇摇头,呆呆地继续朝那方向看着。

见状他若有所思,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不想要他走的话,我去把他找回来。”

“好啊。”我抬头朝他看了一眼,点点头:“你去把他找回来。

这回答让他怔了怔。

而这神情简单卸掉了他刚才妖娆且傲娇的面具,也让我视线得以继续停留在他脸上和那双碧绿的眼眸中,不用再匆匆移开。

这真好。

我喜欢他此时这样的表情,而不是刚才那种美得不可方物,又因此离我远得无法触及的那副鬼样子。“他的确比你好得多,因为他绝对不会在我边上指着你对我说,不想他走的话,我去把他找回来。”

他再次沉默。

所以我想我终于找到了他言语上的软肋。于是低下头,从地上拾起那串被载静抛到他脚下的制诰之宝,将它递到他面前:“其实是看到它才想起来,我把锁麒麟丢在那个鬼地方了。”

他一言不发从我手里接过,拽在手心里目不转睛朝它看着,见状我调转话头,问他:

“铘呢?”

他依旧没有吭声,只出人意料地伸出另一只手在我脸上轻轻拍了拍,然后一松手,变魔术似的,那串锁麒麟从他指缝里垂落了下来:“给,你的锁麒麟。”

我愣了愣。

“铘呢?”接到手中后,我再问了他一遍。

“他去埋葬那颗头颅了。”

“花铃的头颅?”

没等狐狸回答,突然一阵螺旋桨的轰鸣声从我身后的山坳下升腾了起来,随即陡然一道疾风刮起,直刮得我不由自主朝狐狸身上靠了过去。

好容易在那股强劲的风里缓过神来,我意识到我身后出现了一架直升机。

看情形不是突然出现的,而是在这地方待了很久,就像只幽灵一样蛰伏在这片深山里,然后等到一个合适的时间,在别人毫无防备的时候,突然带着一道震耳欲聋的声音,张扬又恣意地从天而降。

它在飞升至离我和狐狸约莫二三十米高的地方时不再移动。让我得以看清这漆黑色的有钱人的贵重玩意儿里,那个静静端坐着的一身黑衣,一脸苍白的有钱人。

他一如既往带着他漆黑色的墨镜,透过直升机的舷窗,将他那根白色的手杖轻轻朝我俩扬了扬,算是打了个招呼。

可是一个盲人是怎么确定我俩就在他所招呼的这个位置的呢?

对此,我从来不会感到疑惑。

凡是跟狐狸有关的任何一个人,有任何一种让人觉得费解的反常行为,都不需令我产生疑惑。

可是我实在不喜欢这个人出现在这里。

尤其在这种时候,在这种地方,在载静离开前对狐狸所说的那样一番话之后,突然见到这个人出现在这里。

他是殷先生。

那个险些将狐狸从我身边带走的,富有得弹弹手指就能把我的命买来买去的殷先生。

“他来做什么。”过了半晌,当我意识到狐狸把我从地上扶起来,准备将我朝那直升机方向带去的时候,我不由得立即问他。

狐狸朝我笑了笑:“他来接我们回去。”

“我不明白一个能飞上天走路又带瞬移的妖怪,为什么要让一个开直升机的人‘带我们回去’??”

“因为这位能飞上天,走路又带瞬移的妖怪,今天刚刚同我们定成了一笔不错的交易。因此作为奖励,我觉得我有必要亲自来迎接二位,去我那边小坐片刻。”

回答的人不是狐狸。

沙沙的话音,伴着殷先生那道瘦高的身影,蓦地出现在我身后,在我面前那片空地上拉出长长一道灰色影子:“所以希望他不要浪费太多的时间,以免造成你我双方的损失。”然后他又道。话音落,他朝我耳朵上贴了块冰冷的东西,滴答滴答走动着,让我心脏跟着一瞬间跳动得同这秒针一样快速了起来。

“狐狸……”直觉让我意识到那绝对不会是笔什么样的好交易。

但就在我将目光急匆匆转向狐狸的时候,前方林子里细琐一阵脚步声响起,铘自里头走了出来。

带着一副疲倦又冰冷的神情,径直走到我身边,朝我手心里那把锁麒麟看了一眼。

“走。”然后淡淡丢下这个字,他转身朝直升机摇曳在地面的绳梯处走了过去。

《本卷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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