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金斯伯格诗选 金斯伯格诗选 pdf

  艾伦·金斯伯格(AllenGinsberg,1926–1997年),美国诗人,他在《嚎叫及其它诗》(1956年)中的标题诗确立了其在避世运动(一个强调远离主流文化的文学流派)中的领袖诗人地位。金斯伯格后来参与了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嘻皮士”运动,他一度宣扬使用毒品的自由。在越南战争期间,他是一名主要的反战激进分子。金斯伯格生于新泽西州的纽瓦克,1948年毕业于哥伦比亚大学。

  堪称美国当代诗坛和整个文学运动中的一位“怪杰”。他生于新泽西州的纽华克城,大学期间曾被一度开除,却于1955年在旧金山的一次朗诵会上,以其《嚎叫》获艾伦·金斯伯格
得轰动性成功。作为一首诗和一部文献,《嚎叫》可以同艾略特的《荒原》相提并论,它成为金斯伯格和他的同时代人的里程碑。  金斯伯格从此被奉为“垮掉的一代”之父,他集诗人、文学运动领袖、激进的无政府主义者、旅行家、预言家和宗教徒于一身。他叫嚷:“别把风狂藏起来。”这几乎成为他在美学上的宣言。他自称在形式和精神上师承惠特曼,神秘气氛上得之于布莱克。他那些发泄痛苦与狂欢的诗作,不仅给诗坛以巨大冲击,有时也令整个社会为之瞠目。富有意味的是,金斯伯格在1973年成为美国文学艺术院成员,继之又得到了全国图书奖。美国学院终于迎进了这位粗鲁狂野、留着大胡子的反学院派诗人。




嚎叫

致-卡尔-所罗门

I

我看见这一代最杰出的头脑毁于疯狂,挨着饿歇斯底里浑身赤裸, 拖着自己走过黎明时
分的黑人街巷寻找狠命的一剂,
天使般圣洁的西卜斯特渴望与黑夜机械中那星光闪烁的发电机沟通古朴的美妙关系,
他们贫穷衣衫破旧双眼深陷昏昏然在冷水公寓那超越自然的黑暗中吸着烟飘浮过城市上空
冥思爵士乐章彻夜不眠,
他们在高架铁轨下对上苍袒露真情,发现默罕默德的天使们灯火通明的住宅屋顶上摇摇欲坠,
他们睁着闪亮的冷眼进出大学,在研究战争的学者群中幻遇阿肯色和布莱克启示的悲剧,
他们被逐出学校因为疯狂因为在骷髅般的窗玻璃上发表猥亵的颂诗,
他们套着短裤蜷缩在没有剃须的房间,焚烧纸币于废纸篓中隔墙倾听恐怖之声,
他们返回纽约带着成捆的大麻穿越拉雷多裸着耻毛被逮住,
他们在涂抹香粉的旅馆吞火要么去”乐园幽径“饮松油,或死,或夜复一夜地作贱自己的躯体,
用梦幻,用毒品,用清醒的恶梦,用酒精和阳具和数不清的睾丸,
颤抖的乌云筑起无与伦比的死巷而脑海中的闪电冲往加拿大和培特森,照亮这两极之间死寂的时光世界,
摩根一般可信的大厅,后院绿树墓地上的黎明,屋顶上的醉态, 兜风驶过市镇上嗜茶的
小店时那霓虹一般耀眼的车灯,太阳和月亮和布鲁克林呼啸黄昏里树木的摇撼, 垃圾箱
的怒吼和最温和的思维之光,
他们将自己拴在地铁就着安非他命从巴特里到布隆克斯基地作没有穷尽的旅行直到车轮和
孩子的响声唤醒他们, 浑身发抖嘴唇破裂,在灯光凄惨的动物园磨去了光辉的大脑憔悴而凄凉,
他们整夜沉浸于比克福德自助餐馆海底的灯光,漂游而出然后坐在寥落的福加基酒吧喝一
下午马尿啤酒, 倾听命运在氢气点唱机上吱呀作响,
他们一连交谈七十个小时从公园到床上到酒吧到贝尔维医院到博物馆到布鲁克林大桥,
一群迷惘的柏拉图式空谈家就着月光跳下防火梯跳下窗台跳下帝国大厦,
絮絮叨叨着尖叫着呕吐着窃窃私语着事实和回想和轶闻趣事和怒目而视的对抗和医院的休
克和牢房和战争,
一代睿智之士两眼发光沉入七天七夜深沉的回忆,祭祀会堂的羔羊肉扔在砖石路上,
他们隐入新泽西禅宗子虚乌有乡留下一张张意义含糊的明信片,上面引着亚特兰大市政厅的风光,
在纽华克带家俱的幽暗房间里忍受药力消褪后的痛楚,东方的苦役,丹吉尔骨头的碾磨和中国的偏头痛,
他们徘徊在夜半的铁路调车场不知去往何方,前行,依然摆不脱忧伤,
他们在货车厢里点燃香烟吵闹着穿过雪地驰往始祖夜色中孤寂的农场,
他们研究着鲁太阿斯、艾仑·坡和圣约翰之间的精神感应研究爵士乐中犹太的神秘学问因
为在堪萨斯宇宙正在脚下本能地震颤,
他们孤独地穿行在艾达荷的大街小巷寻找爱幻想的印第安天使因为他们是爱幻想的印第安天使,
他们只觉得欣喜万分因为巴尔的摩在超自然的狂喜中隐约可见,
他们带着俄克拉荷马的华人一头钻进轿车感受冬夜街灯小镇雨滴的刺激,
他们饥饿孤独地漫游在休斯敦寻找爵士乐寻找性寻找羹汤,他们尾随那位显赫的西班牙人
要与他探讨美国和永恒, 但宏愿无望,他们远渡非洲,
他们消逝在墨西哥的火山丛中无所牵挂只留下粗布工装的阴影而壁炉芝加哥便散满诗的熔岩和灰烬,
他们出没于西海岸留着胡须身穿短裤追查联邦调查局, 他们皮肤深色衬得反战主义者们
睁大的双眼十分性感他们散发着费解的传单,
他们在胳膊上烙满香烟洞口抗议资本主义整治沉醉者的烟草阴霾,
他们在联合广场分发超共产主义小册子,哭泣,脱衣而洛塞勒摩斯的警笛却扫倒了他们,
扫倒了墙, 斯塔登岛的渡船也哭号起来,
他们在空荡荡的健身房里失声痛哭赤身裸体,颤抖在另一种骨架的机械前,
他们撕咬侦探的后颈,在警车里兴奋地怪叫因为犯下的罪行不过是他们自己进行了狂野的鸡奸和吸毒,
他们跪倒在地铁里嚎叫,抖动着性器挥舞着手稿被拖下屋顶,
他们让神圣的摩托车手挺进自己的后部,还发出快活的大叫,
他们吞舔别人自己也被那些人类的六翼天使和水生抚弄,那是来自大西洋和加勒比海爱的摩挲,
他们造爱于清晨于黄昏于玫瑰园于公园和墓地草丛,他们的液体欢畅地撒向任何哪个可以达到高潮的人,
他们在土耳其浴室的隔墙后不停地打嗝试图挤出格格傻笑最后却只有哽咽啜泣, 而金发
碧眼的裸露天使就扑上前来要一剑刺穿他们,
他们失去了自己的爱侣全因那三只古老的命运地鼠, 一只是独眼的异性恋美元一只挤出
子宫直眨眼另一只径自剪断织布工匠智慧的金钱,
他们狂热而贪婪地交合手握一瓶啤酒一个情人一包香烟一只蜡烛从床上滚下, 又在地板
上和客厅里继续进行直到最后眼中浮现出最后的阴门昏倒在墙壁上在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达到高潮,
他们使一百万颤抖在落日下的姑娘享受甜蜜的时刻, 甜蜜的双眼在清晨布满血丝但仍然
准备着领略日出时分的喜悦和谷仓里一闪即逝的屁股以及湖中的裸体,
他们浪荡于科罗拉多在偷来的各种夜车里奸宿娼妓,尼-卡,是这些诗句的主角,
这位丹佛的雄鸡和阿东尼-他的往事令人愉快,他放倒过无数的姑娘在空旷的建筑基地和餐车后部,
在电影院东倒西歪的椅子上,在山顶的洞中,或者在熟悉的幽径撩起憔悴的女侍生的衬裙
,尤其在加油站, 在厕所还有家乡胡同里的主观论,
他们渐渐消失在巨大的肮脏电影院里,在梦幻中被赶了出来,惊醒在突然出现的曼哈顿,
冷酷的葡萄酒和第三大街铁石之梦的恐怖驱散了他们地窖里的宿醉,既而一头跌进失业救济所的大门,
他们鞋子里渗透鲜血彻夜行走在积雪的船坞等待那条东方河流打开屋门通往一间贮满蒸气热和鸦片的房间,
他们攀上哈德逊河岸绝壁公寓的楼顶在战乱年代水银灯般的蓝色月光下上演惨痛的自杀悲
剧而他们的头颅将在冥府冕以桂冠,
他们食用想象的烧羊肉或在包瓦里污浊的沟渠底部消化螃蟹,
他们扶着装满洋葱和劣等音乐的手推车对着街头的浪漫曲哭泣,
他们走投无路地坐着吸进大桥底下的黑暗,然后爬上自己的阁楼建造大钢琴,
他们头戴火冠咳嗽在哈雷姆的六楼,结核的天空被神学的橘园围困,
他们整夜信笔涂鸦念着高深的咒语摇滚为卑怯的早晨留下一纸乱语胡言,
他们蒸煮腐坏的动物肺心脏蹄尾巴罗宋汤和玉蜀黍饼梦想着抽象的植物界,
他们一头钻进肉食卡车寻找一枚鸡蛋,
他们把手表从楼顶扔下算作他们为时间之外的永恒投下一票,从此之后闹钟每日鸣响十年不得安宁,
他们成功不成功三次切开手腕,洗手不干又被迫橇开古玩商店他们在店里自觉苍老暗自悲戚,
他们在麦迪逊大街披着天真的法兰绒西服备受煎熬, 目睹低级诗会的狂欢和流行的铁汉
们醉生梦死的笑闹和广告仙子们硝化甘油的尖叫和阴险而睿智的编辑们的芥子气, 还被
绝对现实的出租车撞倒在地,
他们纵身跳下布鲁克林大桥这确有其事然后悄悄走开遁入雾蒙蒙的窄巷和水龙忘在唐人街
的精神恍惚里, 甚至顾不上一杯免费的啤酒,
他们在窗台上绝望地唱歌,翻过地铁窗口,跳进肮脏的巴塞克河,扑向黑人,沿街号哭,
在破碎的酒杯上赤脚舞蹈,摔碎三十年代欧洲怀乡的德国爵士乐唱片喝光了威士忌呻吟
着吐入血污的厕所, 小声地叹惜而震耳欲聋的汽笛忽然响起,
他们沿往日的大道风驰电掣前往彼此的破车殉难地牢狱般孤独的守候或伯明翰爵士乐的化身,
他们一连七十二小时驱车不停越过田野看看是你是我还是他发现了美景,他们要寻找永恒,
他们旅行到丹佛,他们死在丹佛,他们回到丹佛徒劳地等待,他们守望着丹佛沉思和孤单
在丹佛, 最后离去寻找时光,如今丹佛却因为失去了自己的英雄而孤单寂寞,
他们跪倒阿无望的教堂为彼此的解脱为光明和乳房而祈祷,只求灵魂得到暂时的启迪,
他们在监牢里焦躁不安等待着金发的恶徒,等待着他们对着鹈鹕鸟吟唱悦耳的布鲁斯和内心现实的魅力,
他们隐居墨西哥修身养性, 或去洛矶山皈依佛陀或远涉丹吉尔寻找故友或去南太平洋寻
找黑色机车头或去哈佛寻找那西塞斯或去伍德龙寻找雏菊花环或坟墓,
他们要求公正的审判,控诉麻醉人的无线电,而无人过问他们混乱的神志,他们的双手和悬而不决的陪审团,
他们投掷土豆色拉驱赶纽约市的达达主义演说, 继而自己踏上疯人院的花岗石级表演光
头和自杀的滑稽演说,请求立即实施脑叶切除,
而他们反被施以胰岛素痉挛强心剂电疗水疗信疗职业疗这些实在的虚空,乒乓和健忘症,
他们愤怒的抗议仅仅掀翻了一张象征性的乒乓桌,暂且罢手因为精神紧张,
多年之后卷土重来光秃秃的只剩下一头血样的假发,泪水和手指,回到这东边的疯城,
这病房中疯人们无法逃脱的恶运,
朝圣者之州的大厅罗克兰的大厅格雷斯通的大厅腐臭难闻,他们跟灵魂的回响互相争吵,
孤独-长凳-石屋,午夜的摇滚在爱的王国,人生万事恰如恶梦,肉体变石头沉重一如月球,
最后跟母亲--,最后一本天书扔出窗外,最后一次门关闭在临晨四点, 最后一部电话
甩在墙上回答最后一间布置好的房间清洗一空, 只留下扭在壁柜铁丝钩上的黄纸玫瑰这
最后一件精神家俱,就连这也纯属想象, 整个房间空空如也之存一线幻觉的希望--
啊,卡尔,你不安稳时我也不安稳,而你如今可真正困入了时代的杂烩汤--
因此他们奔跑过冰冷的街道梦想炼金术的光芒突然闪现,为他们寻找省略,排列, 韵律
的用法和震颤的平面指点迷津,
他们用并置的意象实现了梦想,让活生生的沟壑横亘于时空,在两个视觉意象间逮住了灵
魂的天使长, 他们联接基本动词,将名词和意识的破折号合在一处,欢跳在万能之父永恒的上帝感觉里,
以改造人类贫困的句法和韵律,他们站在您面前无语,睿智,羞愧得发抖,被拒绝但表明
心迹, 他们光裸而深邃的头脑适应思维的节拍,
疯狂的浪子和天使压着点子敲击,鲜为人知,但仍要留下死后来生可能想说的话,
脱胎换骨站起在爵士乐的奇装异服里在乐队号角的阴影下,并吹奏出在美国袒露着心灵求
爱所遭受的苦难, 吹出萨克管中以利以利拉马拉马萨巴各大尼的哭喊,这哀鸣捣碎了城
市直至最后一台收音机,
从他们自己身上剜出的这块人生诗歌的绝对心脏足以吃上一千年。

II

是什么水泥合金的怪物敲开了他们的头骨吃掉了他们的头脑和想象?
火神!孤独!秽物!丑恶!垃圾箱和得不到的美元!孩子们在楼梯下的尖叫!小伙子们在
军队里抽泣! 老人们在公园里哭泣!
火神!火神!火神的恶梦!得不到爱神的火神!精神的火神!惩治人类的判官火神!
火神这无法理解的牢狱!火神这骷髅股骨自由化没有灵魂的监狱这忧患的会合处!火神他
的高楼是审判! 火神这战争的巨石!火神这不省人事的统治!
火神他的思想是纯粹的机械!火神他的血液是流淌的金钱!火神他的手指是十支军队!
火神他的胸脯是吃人的发电机!火神他的耳朵是冒烟的坟墓!
火神他的双眼是一千扇堵死的窗户!火神他的摩天大楼沿街矗立像数不清的耶和华! 火
神他的工厂沉睡在雾中,喊叫在雾中!火神他的烟囱和天线耸入城市上空!
火神他的埃是不尽的油料和石头!火神他的灵魂是电力和银行!火神他的贫穷是天才的鬼
魂! 火神他的命运是一团无性的氢气!火神他的名字叫意志!
火神我孤独地坐在其中!火神我梦想天使在其中!在火神中疯狂!在火神中放荡! 在火
神中丧失爱情和男性!
火神他钻入我幼小的灵魂!火神在其中我是没有形体的意识!火神他吓跑了我天生的乐趣
! 火神我抛弃他!在火神中觉醒!光明泻出天空!
火神!火神!机器人寓所!隐形的郊区!骸骨宝物!盲目的资本!魔鬼工业!幽灵国家!
不可救药的疯人院!花岗岩阴茎!怪兽原子弹!
他们累断了脊梁送火神上天!砖石路,树木,无线电,吨位!把城市举向无处不在的天堂!
梦境!凶兆!幻影!奇迹!狂喜!没入美国的河流!
梦想!崇拜!光亮!宗教!一整船敏感的谎话!
决口!泛过河岸!翻腾和十字架上的苦刑!倾入洪水!高地!显现!绝望! 十年的动物
惨叫和自杀!头脑!新欢!疯狂的一代!撞上时光的岩石!
多么神圣的笑声在河里!有目共睹!那圆睁的眼睛!神圣的叫喊!他们摇手道别! 他们
跳下屋顶!奔向孤独!摇手!带着花儿!沉入河流!没入街道!

III

卡尔-所罗门!我跟你在罗克兰
在那儿你比我更疯狂
我跟你在罗克兰
在那儿你一定坐立不安
我跟你在罗克兰
在那儿你摹仿我母亲的阴影
我跟你在罗克兰
在那儿你谋杀了你的十二位秘书
我跟你在罗克兰
在那儿你嘲笑这无从察觉的幽默
我跟你在罗克兰
在那儿我们是伟大的作家敲打同一台糟糕的打字机
我跟你在罗克兰
在那儿你每况愈下收音机上有你的病情公告
我跟你在罗克兰
在那儿大脑的机关不再容忍感觉的蛀虫
我跟你在罗克兰
在那儿你饮那尤提卡老处女们乳房上的茶水
我跟你在罗克兰
在那儿你一语双关戏弄护士的身体她们是布隆克斯的女人岛
我跟你在罗克兰
在那儿你捆在疯人衣里乱叫唤怕是要输掉这局深渊里真实的乒乓球赛了
我跟你在罗克兰
在那儿您敲打那患紧张症的钢琴灵魂是天真的长生不老它永远不会荒唐地死于那武装起来
的疯人院
我跟你在罗克兰
在那儿再休克五十次也不能将你远往虚空中的十字架朝圣去的灵魂还给肉体
我跟你在罗克兰
在那儿你控诉医生们神智不清并对法西斯国家骷髅地策划着一场你那希伯莱式的社会主义
革命
我跟你在罗克兰
在那儿你将劈开长岛的天空从那超人类的墓穴中挖出你那活着的人间基督
我跟你在罗克兰
在那儿一共有二万五千发疯的同志唱着《国际歌》最后的诗节
我跟你在罗克兰
在那儿我们躺在床单下拥抱亲吻美利坚合众国那整夜咳嗽不让我们入睡的美国
我跟你在罗克兰
在那儿我们从昏睡中惊醒被自己轰鸣在屋顶上的灵魂飞机所震撼他们飞达此地要投下天使
炸弹那医院照亮了自己 想象的墙壁纷纷倒坍 啊星光灿烂火花飞溅的安死奇袭那永恒的战
争已经来临
啊胜利忘掉你的内衣吧 我们自由了
我跟你在罗克兰
在我的梦中你身上滴着海上旅行的水珠在横跨美国的大道上噙着泪水朝我沐浴在西方夜色
中的茅舍之门走来

圣弗兰西斯科 1955-1956

《嚎叫》脚注

神圣!神圣!神圣!神圣!神圣!神圣!神圣!神圣!神圣!神圣!神圣! 神圣!神圣
!神圣!神圣!
这世界神圣!灵魂神圣!皮肤神圣!鼻子神圣!舌头,阳具,手和屁股神圣!
一切神圣!人人神圣!各处神圣!每个人都在永恒中!每日尽在永恒中!人人都是天使!
浪子与六翼天使一般神圣!疯人与我的灵魂一般神圣!
打字机神圣诗神圣声音神圣听众神圣狂喜神圣!
神圣彼德神圣艾伦神圣所罗门神圣路西安神圣克鲁亚克神圣汉克神圣伯罗斯神圣卡萨迪神
圣那被蹂躏和受难的乞丐神圣那些丑恶的人间天使!
神圣我在疯人院的母亲!神圣堪萨斯祖父们的阴茎!
神圣那呻吟的萨克管!神圣那爵士乐的启示!神圣爵士乐队大麻爵士乐迷和平和海洛英和
鼓点!
神圣摩天大楼和砖石路的孤寂!神圣人如潮涌的自助餐馆!神圣街底下神秘的泪河!
神圣孤独的黑天大神!神圣中产阶级巨大的羔羊!神圣那疯狂的反叛牧人!谁发现了洛杉
矶谁就是洛杉矶!
神圣纽约神圣圣弗兰西斯科神圣皮奥利亚和西雅图神圣巴黎神圣丹吉尔神圣莫斯科神圣伊
斯坦布尔!
神圣永恒中的时光神圣时光中的永恒神圣空间中的闹钟神圣四维神圣第五国际神圣火神中
天使!
神圣大海神圣沙漠神圣铁路神圣机车头神圣梦幻神圣幻象神圣奇迹神圣眼球神圣深渊!
神圣仁慈!恩惠!怜悯!信仰!神圣!我们的!肉体!苦难!宽容!
神圣那超自然的无边无际的睿智的灵魂的仁爱之心!

伯克雷,1955年

在阿波里奈墓前

……总会有一天
人们将会认识未来
而不必为此认知而死

1

在美国总统出现于法国参加各国首脑会议那天
我参观了拉雪兹公墓拜谒阿波里奈的遗骨
就算是在蓝色奥利的机场吧,那个春日的清澈笼在
巴黎的天空
艾森豪威尔从他美国的坟场飞过来
而在法国人的拉雪兹公墓上空
升起浓如大麻烟的虚幻迷雾
我和彼得·沃洛夫斯基缓缓穿行在拉雪兹公墓,
知道彼此都有死去的一天
因此我们在城市一样的微型永恒中轻挽着手

公路和大街的标识岩石和山坡以及各家各户门前的宅名
寻找那虚空中著名法国人失踪的地址
向他无望的史前柱石敬以我们小小的罪行
将我那昙花一现的美国《嚎叫》置于他无声的
《卡里格拉姆》上
让他同诗人的X光眼睛阅读这些诗行
因他奇迹一般朗诵了他自己在塞纳河上死亡的抒情诗
但愿某个狂放的小和尚会把他的册子放上我的坟墓让上帝
在天堂寒冷的冬夜阅读我的诗
我们的手早已经从那个地方消失我的着只手在巴黎的一间
小屋里写着

啊威廉姆你的大脑里装满了何等勇气什么是死亡
我寻遍了墓地可还是找不到你的墓
在你的诗中你说那奇异的头颅绷带是何用意
呵庄严恶臭的骷髅你要说的一切是乌有
而这根本算不得是个答案

无法开着汽车进入着六英寸的坟而这宇宙却是座
大得足以装下一切的陵寝
这宇宙是个坟场我独自徘徊在这里
缅想五十年前阿波里奈就在这同一条街上
他的疯狂就要到来而热内与我们一起偷窃书籍
西方又一次陷入战争而谁的明智自杀会矫正一切
吉约姆吉约姆我多么羡慕你的名声你对美国文化
作出的贡献
在你的墓区周围环绕了有关死亡冗长的牛屎疯话
从墓中走出来通过我思想的门交谈吧
创造一大串新意象海洋的俳句莫斯科蓝色的出租车
和佛陀的黑人雕像
在你以前生存的留声机唱片上为我祈祷吧
用那绕梁的伤心嗓子和深沉甜蜜的颂神乐音容 悲伤
像第一次世界大战一样沙沙作响
我已吞下你从墓地和凡高的耳朵以及阿托德的疯人魔根里送出的罗卜
我会披上法国诗歌的黑色斗蓬行走在
纽约的大街上
临场吟颂我们在巴黎拉雪兹公墓的对话
还有未来的诗歌,它们的灵感来自血流一样渗入您
墓中的阳光

2

就在巴黎,在这里,我是你的客人,呵友好的阴影
马克斯·雅各布未到场的手
青年时代的毕加索为我担来一桶地中海
我自己参加了卢梭的古老红色宴会我吃下他的手提琴
在巴多拉伏瓦举行的盛大聚会没在
阿尔及利亚的教科书中出现
布瓦德布罗的查拉解释着
机关枪的炼金术
他哭泣着把我译成瑞典语
蓝紫色的领带和黑色的裤子穿戴整齐
甜蜜的紫红胡须从他脸上生出像
挂在无政府主义的苔藓
他不断地唠叨与安德列·布鲁东的争吵
而他却在某一天帮这人梳清了金色的胡须
年老的布莱兹·松德拉请我进了书房他疲惫地
谈起漫长无边的西伯利亚
雅克·瓦谢请我参观他可怕的手枪收藏
可怜的科克多被一度了不起的哈迪约弄得伤心
他最后的念头让我昏眩
雨果写了一封给死神的介绍信
而纪德却赞扬电话和其它伟大的发明
他们大体上达成一致可他却喋喋不休地说到欧薄荷内衣
无论如何他深深地喝下了惠特曼的草还被
所有名叫科罗拉多的伤者弄的心碎
美国的王子们捧着子母弹和棒球而来
啊吉约姆世界如此容易就陷入战争好像这么容易
你知道吗伟大的政治古典主义者们曾准备入侵蒙帕那斯
没有一枝先知的桂枝为他们的前额铺上绿色
他们的枕上没有一丝绿色因为战争之后没有了桂枝——
马雅可夫斯基来了他在呕吐

3

回过头来坐在你的墓前凝视你粗糙的柱石
一块薄薄的大理石如一尊未完成的阴茎
一只十字架褪成了岩石的颜色两首诗搁在石上
一是《倒置的心》
另一首是《你预备像我一样迎接我所预言的天才吉约姆阿波里奈德柯斯托威茨基吗?》
有人用果酱瓶装满菊花放在墓前还有一枝
5或10美分钱超现实主义大字员的搪瓷玫瑰
插满鲜花和一颗倒置的心的小小快乐的坟墓
在一棵布满密密苔藓的树下,我坐在弯弯的树干下
夏日的枝叶伞形覆盖在柱石之上这里空无一人
这猫头鹰的叫声何等凶险吉约姆你近来可好?
他的邻近是一棵树
在那里在地底堆积的交叉枯骨或许是黄色的头颅下
还有我口袋里这些印好的《酒精》诗
他的声音在博物馆
如今中年的脚步走在卵石路上
一个男人凝视着这个名字并向那座
有焚尸炉的大楼走去
同样的天空在云间翻卷像战争期间
在河上的地中海的日子
在恋爱中饮酒的阿波罗偶尔饮用鸦片
他吸入了光
当他出来时我们一定感受到了圣日尔曼的震惊
雅各布和毕加索在黑暗中咳嗽
一条绷带打开而头颅还留在床上伸开的
臃肿手指神秘和自我已经远去
街上教堂的塔尖上钟声呜响栗树上鸟儿做成的肿块
布勒蒙家族躺在附近基督在他们的墓中悬着宽敞的胸脯十分性感
我的香烟在双膝中冒烟将我的诗页填满了烟与火苗
一只蚂蚁爬过我的灯心绒袖子我靠在上面的这棵树
缓缓的成长
草丛和树枝穿过坟墓向上生长一道银色的蛛网在大理石上熠熠生光
我被埋在这里坐在一棵树下守卫着自己的坟墓

在真实的背后

在真实的圣约瑟调车场背后
我孤寂的徘徊
在一家油罐场面前
艾伦·金斯伯格诗选 金斯伯格诗选 pdf
而后坐上长凳
靠近扳道夫的小木屋。

一朵花开在干草堆上
开在柏油大路上
——是可怕的干草花
我想——它生着
酥松的黑枝还有
穗须暗黄的
花冠像耶稣的窄小
王冕,中间那污秽
干枯的棉族
像一把用旧的剃须毛刷
扔在杂品堆里躺着
足足已有一年。

黄色,黄黄的花儿
工业之花,
僵硬多刺丑陋的花儿,
然而还是花
那种鲜黄的外表
象你脑海中硕大的玫瑰!
这是世界之花。

圣约瑟,1954

致林塞

伐切尔,群星闪出
薄雾罩在科罗拉多的大路上
一辆汽车缓缓爬过平原
在微光中收音机吼叫着爵士乐
那伤心的推销员点燃另一枝香烟
在另一座城市那是27年前
我看见你的墙上的影子
你穿着吊带裤坐在床上
影子中的手举起一枝手枪对准你的头
你的身影倒在地上

巴黎 1958

我的黎明俪歌

我已经浪费了五年光阴
在曼哈顿
生命凋零
才气耗尽

不连贯的谈话
耐心而又神经兮兮
桌上放着
滑尺和计算器

签了字的三份
说明书和税单
服帖地提示
微薄的薪金

我二十几岁的青春
在市场待价而沽
在办公室里昏厥
在打字机上痛哭

受骗的群众
酝酿大的叛乱
除臭的战舰
是严肃不怠的事件

每星期六 任谁
都可以狂饮我的血库
这是我的一部分
算不上犯罪

沉郁地劳作五年
从二十二到二十七岁
银行里没有一毛钱
值得一看

破晓 只有那太阳
那东方冒出的烟圈光临卧室
我注定要下地狱 任
闹钟喧响

(黄燎原 译)

死亡与荣誉

当我死后,
我不在乎我的尸体如何被处置,
把骨灰抛向天空,一部分扔向东河,
把骨灰瓮埋在新泽西州伊丽莎伯布莱犹太人墓地。
不过,我希望举行一次盛大的葬礼
在圣帕特里克教堂,圣马克教堂,以及曼哈顿最大的犹太教堂,
出席者首先是我的家人,我哥哥,侄子外甥,96岁高龄的继母埃迪丝精力仍充沛,
还有亨妮姨妈,从纽瓦克赶来
还有乔依医生,堂弟朱迪,哥哥尤金,他一只耳聋,一只眼失明。
嫂子布隆德康尼,还有五个侄子,继母方面的兄弟姐妹以及他们的孙儿女,
我的伴侣彼得·奥洛夫斯基,管家人罗森塔尔以及赫尔,比尔·莫金
然后,是我的宗师金刚大师宗喀巴的灵魂,格勒克活佛,萨康雍法师
某喇嘛的紧急悼念信,他正巧来美国访问,还有萨齐担南塔斯瓦米
希瓦南塔,德霍拉哈瓦巴巴,喀玛巴十六世,降魔法师katagivi以及铃木罗什的
幻影
贝克,华伦,戴多路里,翁,已经老迈,白发苍苍的卡普洛罗希以及圆彻喇嘛,
当然最重要的有我半世纪以来所有热爱过的人,
数十个,上百,也许还要更多,那些老伙计们头已经光秃,而满头浓发
的年轻人不久前还在床上赤裸相遇,这么多人相互聚会真不胜惊异,口若悬河,
亲切无拘无束,勾起无限回忆,
“他教我冥思,这不,我现在可是一个老资格闭门一千天的冥思者……”
“我总爱在地铁站台上弹奏乐器,我很直率爱他他也爱我。”
“我们躺在一起盖着被聊天,读我的诗,拥抱亲吻。”
“我常常穿着内衣上了他的床,次日早晨我的内衣裤全都扔在地板上。”
“我们整夜谈论着克鲁亚克和卡塞迪,不睡觉坐在他的大床上像佛陀。”
“他似乎需要更多的爱,真惭愧没能使他快活。”
“我以前从没有单独同谁在床上赤裸,他真可爱我的肚子震颤不已当他的手指在我的乳头
上抚摸……”
“我什么也不想只是躺下闭着眼任凭他的嘴唇和手指沿伸滑向我的胸脯听凭他随心所欲。

瞧,就是这样一些闲聊交织着1948年的爱,尼尔·卡塞迪的亡魂
与1997年年轻的肌肤与激情,
于是随之而来的是惊讶——“你们也这么干过,可我认为你们挺正常的,”
“我倒是,可金斯伯格却是例外,他总有理由来令我开心,”
“我不记得我是否算是个真格的男同性恋者,尽管可怪或可笑,我
只感到他温柔深情的吻仍在我的头顶停留……
在我的前额,脖子、胸膛和太阳神经上,腹中部,用他的舌头从后舔我。”
“我喜欢他朗读,可在我身后,我常常听见时间带翼的轻车紧紧追来时的神态,
头靠着头,双目相视,倚在枕头……”
在这众多的伙伴中跚跚来迟的是一个英俊年轻的小伙儿,
“十七岁时,我选修他的诗歌课,总爱找些缘由跑上他居住的没有电梯的公寓大楼,
挑逗没有兴致的我,让我再去,后来我回了家,从此再也没见过他,也没了那心思………
“他总是力不从心,可他喜欢我,…‘一个可爱的老头,…‘他总让我最先冲动兴奋。”
参加追悼仪式的公众最出乎意料而且夸夸其谈的莫过于这些往事……
悼念者还有诗人和音乐家——大学生乐队——老资格的摇滚明星,
披头士,吉它演奏者多午来始终不渝,男同性恋者,古典音乐指挥,默默无闻的流行爵士

作曲家,身上散发着怪味的号手,吹奏低音乐器和法国小号的黑人精英,民歌手,
小提琴手,伴随着手鼓、口琴曼陀林,自动竖琴,袖珍口哨以及玩具小笛中发出的乐声,
当然,也还会有艺术家,意大利浪漫主义现实主义作家,六十年代曾到过神秘印度求学
后期野兽派画家——诗人,古典作品绘制者麻塞诸塞州超现实顽童派还有来自欧洲大陆
的夫人儿童。从边远各地赶来的穷愁潦倒的素描画油画水彩石粉画家。
最后还有高级中学教师,生性孤寂的爱尔兰图书管理员,考究优雅的藏书家,
参加性解放运动的群众,不,岂止群众,简直就是一支大军,女士们的性别难以区分
“我见过他十数次,可他一直没能记住我的名字,不管怎么样,我喜欢他,他是个真正的
艺术家。”
“绝经期间我精神不振,是他诗歌的幽默感拯救了我没在医院自杀。”
“他真有魅力,才华横溢而且彬彬有礼,在布达佩斯我的居室作客一周,还亲自在洗涤槽
里清洗餐具。”
啊,到场的还会有众多读者,“《嚎叫》改变了我在伊利诺州利伯蒂维尔城的生活。”
“我最先在蒙特克莱尔州立师范学院听他朗诵诗,从此也立志要成为诗人——”
“他使我恍然大悟,我在汽车修理厂干活时便开始热衷于滚石音乐,在堪萨斯城演唱过我
写作的歌曲。”
“《卡第绪》使我为我自己以及在内华达城的父亲而哭泣。”
“我妹妹1982年在波士顿去世时是《父亲之死》这首诗给予我安慰。”
“我在一家新闻杂志上读到他的文章,豁然开朗明白了某些人的处境同我一样。”
甚至还来了一些诗人歌手虽又聋又哑可他们用手势代替诗歌语言歌唱。
也来了新闻记者,编辑部秘书,经纪人,摄影迷,摇滚乐批评家,有教养的劳工,
文化历史学家也来参加这有历史的葬礼充当见证人
还有超级诗歌迷,自以为是的诗人,上了年纪当年的“垮掉”分子和曾免费搭车的人,
热衷于搜集手稿亲笔签名的人,不惜一切手段以图声名的自由摄影师,
智力不俗站在那儿呆呆地观看的人
每个人都已明白他们已成为“历史”的一部分,除了被悼念者,
可这正发生的一切我真是一无所知,尽管我仍活在这人世。

1997年2月22日
(文楚安 译)

译后记:艾伦。金斯怕格(A11en
Ginsberg)于1997年4月5日因患肝癌在其位于纽约曼哈顿第十三街上的公寓
去世,享年七十岁。得知已身患不治之症,他异常平静,不过据说,曾不时哭泣;从诊断
后,便一直困卧在床,逝世前几日,曾给在世的朋友打电话,写下好几首诗,《死亡与荣
誉》便是其中一首,其
平日的幽默,风趣,调侃依然如故,仿佛可以听到他爽朗的笑声,看见他微眯着眼的笑容
,弥留前一晚,若干亲属、朋友一直守候在旁。他悼念父亲路易斯·金斯伯格(也是诗人
)的那首诗《父亲死亡布鲁斯》钉在前门上。金斯伯格被安葬在新泽西州伊丽莎白镇一个
犹大公墓(其父亲的墓
地亦在此)。1998年我曾到金斯伯格纽约故居,并到伊丽莎白其墓地凭吊,感慨良多
。值诗人逝世二周年之际,特以此诗悼念。

美国

美国,我已经将一切交给你,现在我一无所有。
美国,两块两毛七分,1956年1月17日
我无法忍受我自己的思想。
美国,我们几时才能结束这人类的战争?
去你妈的,你那原子弹
我不舒服,别惹我
我非到脑子正常了无法写诗,
美国,你什么时候能象天使一样?
你什么时候剥去你的衣裳?
你什么时候透过坟墓看你自己?
你什么时候才对得起你那百万托派分子?
美国,为什么你的图书馆充满了眼泪?
美国,你什么时候将鸡蛋送往印度?
我厌倦你那疯狂的要求
什么时候我能到超级市场
凭我的美貌来买我的必需品?
归根结底,美国,是你和我美好,而非来生
你的机械太过分了.我无法接受
你使我想当一个圣人
总该有些什么别的方法解决这场争论
波锐斯在坦泽尔.我想他不会回来
这是阴暗的,你是否阴暗,还是这是一种具体的玩笑?
我想说到点子上
我拒绝放弃我的顽念
美国别强迫我,我知道该干什么
美国,梅花落了
我几个月都不读报了,每天有人因谋杀罪受审
美国,我对华伯莱斯抱有感伤的感情
美国,当我是个孩子时我曾是共产党
我不后悔。
我一有机会就吸大麻叶
我一连几天在屋里静坐.瞧看壁橱中的玫瑰
当我去唐人街时我喝得大醉.但从不去睡觉。
我相信就会发生麻倾
你应当看看我念马克思
我的心理医生相信我一切正常
我拒绝祈祷
我有神秘的幻觉和宇宙的震波
美国.我还没有告诉你,马格斯叔叔
从俄国回来后,你怎样对待他

我是向你说话.
你是想让时代杂志控制你的感情生活吧
我被时代杂志控制着
我每周都在读它
每次我悄悄走过街角的糖果铺
时代杂志的封面总在瞪着我
我在伯克菜公共图书馆的地下室读它
它总向我说责任。买卖人是严肃的
电影商是严肃的,人人,除了我,是严肃的。
它使我想到我是美国
我又对自己喃喃自语了。
亚洲起来反对我,
我没有一个中国人那样的机会。
我最好考虑自己民族的资源
我的民族资源包括两家大麻烟馆,几百万
生殖器官,一部未出版的私人作品,它
每小时传播一千四百迈,
和两万五千个神经病院
我还没有提我的监狱和几百万受歧视的人们
他们活在我的花盆里在五百个太阳的照耀下,
我废除了法国的妓院,下一个是但泽尔
我的志愿是要当总统,虽说我是天主教徒

美国,在你这傻瓜情调中我怎能写一曲神圣祷歌
我将继续下去 亨利福特我的诗节是有特性的
正象他的汽车,更甚者,它们有不同的性别
美国我把诗节卖结你,一节2500元,将你
的老诗节减价500元,
美国释放了汤姆,慕尼
美国解救了西班牙的忠诚党
美国沙可与范参替不能死,
美国我是斯葛斯郡的孩子们
美国,当我七岁时,妈妈带我去共产党的
密室会议,他们卖给我们毛豆
一张票一把毛豆
一张 一分镍币
讲演白听,人人象天使一样
人人对工人怀着深情
一切如比真诚
你不知在1835党有多好
期葛德·尼林是一个了不起的好老人
一个真正的负责明理的人
布鲁尔妈妈让我落泪
我一次清楚看到以色列·阿姆特
大概每个人那是一个间谍
美国,你不会真的想打仗
美国,这都怪那坏俄国人
那些俄国人,那些俄国人,还有中国人
俄国要把我们活吞,俄国是权力狂,
她要将我们的汽车从车库枪走
她要抢走芝加哥,她需要一个红色的
读者文摘
她要我们的汽车厂在西伯利亚
她的大官僚主义统治我们的加油站
这可不好,哦,她让印第安人学会识字
她需要黑人大个子,哦,她让我们人人每
天工作十六小时,救命啊
美国,这可是件严重的事
美国,这是我看电视时所得到的印象
美团,这些是真的吗?
我最好立刻处理这件事,
我确实不愿去参军,或在精密零件工厂开
车床,我近视,而且心理有病
美国,我是将我的古怪的肩膀靠在轮子上。

(郑敏 译)




北岛:诗人之死

  艾伦·金斯堡死于去年四月五号,中国的清明节。据说当时他已处于昏迷状态,而病房挤满了朋友,喝酒聊天,乱哄哄,没有一点儿悲哀的意思。那刻意营造的气氛,是为了减轻艾伦临终的孤独感:人生如聚会,总有迟到早退的。正当聚会趋向高潮,他不辞而别。我琢磨,艾伦的灵魂多少与众不同,带嘶嘶声响和绿色火焰,呼啸而去。我想起他的诗句:女士们,抓住你们的裙子,现在准备下地狱啦……
  今天是艾伦去世一周年。
  我到纽约上州的一所大学朗诵,路过纽约。阳光明媚,能在汽车声中听见鸟叫。我穿过时代广场,沿十四街,拐到第三大道。这是没有艾伦的纽约。
  行人被红灯挡住了。他们肤色年龄性别不同,但眼睛极其相像:焦躁、空洞、不斜视。偶尔有几个东张西望的,没错,准是外地人,如我。绿灯亮了,他们急匆匆的,连狗都得跟上那步调。艾伦的诗用的正是纽约的节奏,他像个疯狂的梭子,把一切流动的、转瞬即逝的都织成诗行。现在终于歇了。人们把这梭子收进抽屉,再钉上。这是个不再需要诗歌的时代。很多年了,他的愤怒显得多余。久而久之,那情形有点儿尴尬。他死的那天,盖瑞·施耐德在电话里对我说,平时有意忽略艾伦的媒体,这回可要来劲了。果然,不过在这一点上,媒体体现了民意:美国人纪念,是为了尽快忘掉他们的过去。
  我住在安纳堡时,他常深更半夜来电话,声音沙哑:“我是艾伦。”他跟我东拉西扯,谈梦,谈最近的旅行,谈他的男朋友。我不属于他的圈子,这种闲聊对他很安全。
  有一天,他在我的电话录音机留言,声音气急败坏。原来有个住波士顿的中国人被同行打了,状告到艾伦法官那儿。他得到的情报相当具体:鼻青脸肿。“为什么要打得鼻青脸肿?”
  他在电话里怒吼,似乎马上要发表一个关于鼻青脸肿的声明,再让媒体相互打得鼻青脸肿。
  “为什么鼻青脸肿!”他又问。我试着帮他理清那鼻青脸肿的历史,没用,他越听越糊涂。
  中国人的事他是永远弄不清的。
  艾伦有过中国男朋友,是个来自云南的小伙子,用的是笔名。我在艾伦家见过他。他个头不高,很精明,在国内大学读英文专业时,他写信结识了艾伦。艾伦早就告诉我,他要为一个中国小伙子做经济担保,让他来纽约读书。我当时还纳闷,他老人家哪儿来的这份儿慈悲心肠?小伙子一到就住进艾伦家,管家、做饭,兼私人秘书。艾伦很得意,不用下馆子,天天吃中国饭。那天我去艾伦家,只见小伙子手脚麻利,一转身,四菜一汤。艾伦也待他不薄,除了给他缴学费,还另付工资。几年后,小伙子攒够了一笔钱,回国办喜事。艾伦告诉我,那小伙子是个双性恋,他诡秘一笑,说:“他什么都想试试。”
  他老了,只能守株待兔,朗诵是个好机会。他怒吼时八成两眼没闲着,滴溜溜乱转,寻找猎物。等到售书签名,搭讪几句,多半就会上钩。我想同性恋之间的信息识别系统并无特别之处,也少不了眉目传情。有个小伙子在等待签名时告诉艾伦,他也写诗。正好——有空到我家,我教你。“诗太差,不可救药。”说到此,艾伦叹了口气,“他太年轻了,只有十九岁。”听起来有股惋惜的味道。
  市面上出版了两本艾伦的传记。按他的说法,一本是马克思主义的,一本是弗洛伊德式的。我问他觉得怎么样?他摇摇头,“挺有意思,但都不是我。”
  我从不问艾伦的私生活。他说,我听着。一天夜里,克卢雅克喝醉了,在艾伦家借酒撒疯,和别的客人大打出手。忍无可忍,艾伦把他赶出去。他砸门,在外面叫喊,引起邻居的抗议,再放他进来,他更疯了……那真是灾难,艾伦叹了口气。那夜是他的伤口,一辈子也愈合不了。
  生者与死者往往有一种复杂的关系。艾伦和我并非莫逆之交,但死后,他的影像总是挥之不去。死亡好像是一种排队,艾伦排前头,眼见着他的大脑袋摇来晃去,他忽然转过身来,向我眨眼。
  记得艾伦来安纳堡看我,在我住处门口,他搂着我,用湿漉漉的厚嘴唇猛亲我腮帮子。站在旁边的李点看傻了,用胳膊肘拱拱我:“老头子是不是喜欢上你了?”
  九三年秋天,我到东密西根大学,在英语系做客座教授。那时我刚从欧洲过来,英文结结巴巴,只有听课的份儿。一个沉默的教授!我惟一能做的就是为大学开个朗诵会。我向艾伦求救,请他撑腰,他一口答应。这,等于请神仙下凡,把小庙的住持乐坏了。但经费有限,而艾伦的价码是天文数字。艾伦很痛快:“为哥们儿,我可以分文不取。”他的秘书鲍勃气哼哼地嘟囔:“他,他可没经过我同意。”
  礼堂挤得满满的,不少听众坐在台阶上。那天艾伦精神特别好,比我音量大十倍,根本不需要扩音器。他那些俏皮的脏字把学生们逗得哄堂大笑。我发现他近些年的诗中,对器官的重视远远超过政治。结束时,我们一起按中国的绿林传统,向观众抱拳致意。
  九○年夏天,汉城。上午开会,艾伦把我拉到一边,叮嘱我晚上别出门,有人来接我们,还有俄国诗人沃兹涅辛斯基。记住,别告诉任何人,他把食指贴在厚嘴唇上。
  艾伦积几十年地下斗争之经验,巧妙地避开了盘查,把我和沃兹涅辛斯基领上汽车。一个中年汉子跟我们握手。出城上山,道路越来越荒凉,最后在夜色中的住宅区停下。一帮孩子叽叽喳喳,把我们拥进一家临坡的院落。有女人尖叫,一个人影应声出来,双手合十。据中年汉子介绍,这是朝鲜有名的庙外高僧。
  高僧家眷在院子里支起小桌,端来饭菜,斟上家酿米酒。我们席地而坐,中年汉子做翻译。那高僧黝黑,结实得像砍柴的。他从不念经,娶妻生子,能诗善画,还出过不少书。有些画,是把毛笔绑在“那话儿”上作的,可见其野。艾伦平时滴酒不沾,也跟着众人干杯。沃兹涅辛斯基开始发福,总乐呵呵的,跟想象中的那个解冻时期愤怒而尖刻的俄国诗人相去甚远。月朗星稀,酒过三巡,我们的话题散漫,从中国古诗到朝鲜的政治现状。
  回旅馆路上,艾伦毫无倦意,大谈野和尚。他就是这样,凡是跟当局过不去的、惊世骇俗的、长反骨的、六指的,还有鼻青脸肿的,统统都是他的朋友,恐怕这就是他十五年前在北京跟我会面的主要原因。
  艾伦死前的最大愿望就是去趟西藏,他盘算了很多年,最后把时间锁定在九六年夏天,跟旅游团混进拉萨。年初他跟我叨唠此事时,又决定西藏之行后,秘密访问北京、上海。他问我能不能安排他和年轻诗人见见面。不久,他病倒了,死亡没收了他的计划。
  诗人之死,并没为这大地增加或减少什么,虽然他的墓碑有碍观瞻,虽然他的书构成污染,虽然他的精神沙砾暗中影响着那庞大机器的正常运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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