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洪涛信箱】生死“通”路
编导 赵玮 摄像 田新华
【沈来发】不排气啊，一点气都没有。堵了一块东西还是？不是，就一股气往外胀。
【解说】沈来发，江苏南京人，2005年他正在南京市中医院住院，有一天早上起床后，肚子突然胀了起来。
【沈来发的妻子 储建萍】就是胃这个地方，手按下去的时候鼓鼓的，硬硬的胀胀的那种感觉。
【南京市中医院肛肠医疗中心副主任医师 金黑鹰】就像七、八个月怀孕的妇女，肚子很大，肠子胀气的非常明显。
【沈来发的妻子 储建萍】我害怕啊，我害怕有什么事，怎么办呢？那治疗就前功尽弃了。
【解说】原来，当时沈来发在南京市中医院住院的目的，是为了治疗他的结肠癌，肚子胀的前两天，他刚刚做完肿瘤的切除手术，开始进食。
【沈来发】我爱人做的乌鱼汤，我吃了以后很舒服。那时候打算一个礼拜准备出院的。
【解说】对于一个肠癌手术的患者来说，能够进食就说明身体恢复的不错，但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让沈来发的心情一下子跌入了谷底。
【沈来发】大概进食第二天吧，肚子就发胀了。
【南京市中医院肛肠医疗中心副主任医师吴崑岚】这个肚子像一个青蛙也可以形容像一个青蛙一样的，我们养的青蛙，整个肚子是鼓着的，一直从上腹，从剑突下就一直看着鼓的，皮是绷的紧紧的，摸上去硬梆梆的。
【解说】沈来发不过喝了一点鱼汤，为什么肚子就会突然胀起来呢？刚刚经历过手术的肚子，里面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南京市中医院肛肠医疗中心副主任医师金黑鹰】在这个片子上面，黑的部分说明病人在肠道里面积存的气体，而这个白的部分是他里面的液体，就说明这个病人的肠腔里面不但积了很多气，而且还积了很多的液体，说明这个病人的病情是比较重的。
【解说】在这张片子上，可以明显地看出沈来发肠道的形状，而在正常情况下，如果不服用造影剂，是根本看不到肠道的，当时沈来发的肠道里，这些黑色的地方就预示着有大量的气体，而这些的白色的地方则表明这里有很多液体。金黑鹰医生赶紧给他喝下200毫升的碘造影剂，想知道他的肠道中到底发生了什么。这团黑色的东西是造影剂，正常情况下，造影剂会随着胃和肠道的蠕动逐步下移，但是沈来发的肠道却表现的非常奇怪。
【南京市中医院肛肠医疗中心副主任医师金黑鹰】我们就发现他的胃和小肠基本都不动，我们看见这个碘水喝下去以后，会一点一点弥散到小肠里边，大概花了将近半个小时，才弥散到不到三分之一的小肠，这个明显的运动迟缓。
【解说】人体的胃和肠道是在不停蠕动的，我们吃进运的食物正是被这种蠕动推动着前进，而造影剂在沈来发的胃里停滞不前，说明当时他的胃肠道已经没有任何推动力了。
【南京市中医院肛肠医疗中心副主任医师金黑鹰】基于这些临床症状和一些检查，我们判断他是一个动力性肠梗阻。当时看到这个结果以后，我们就觉得确实是非常的棘手，因为这个情况也是我们最担心的。
【解说】就在医生们紧张担心的同时，沈来发的身上又出现了更加危险的情况。
【沈来发】腿胀啊，有胀的感觉。一按下一个坑儿，一按下一个坑儿，也蛮害怕的。
【沈来发的妻子 储建萍】就按下去一个小坑儿，慢慢地不怎么容易弹上来。
【南京市中医院肛肠医疗中心副主任医师金黑鹰】因为肠梗阻的情况下，就会出现脱水，循环血量不足。肾脏排出小便的能力会下降，持续下去的话有可能会出现严重的休克，多脏器功能衰竭，甚至会导致死亡，这个是我们当时最担心的。
【主持人】沈来发的肠梗阻为什么会有生命危险呢？咱们先来说一说什么是动力性肠梗阻。人体肠道的主要功能就是存储、吸收、消化各种营养物质，并将残渣排除体外，这种运动是靠肠道神经控制来实现的。而肠道肿瘤的手术，需要切除病变的肠道。这样的话就可能会损伤肠神经，导致肠道的运动减慢，任何东西都排不出来了，最后就形成了梗阻，这就是动力性肠梗阻。当时沈来发肠道里的液体、气体是越聚越多，把肠壁撑得非常薄，一旦肠壁因为无法承受压力而破裂，那肠道里面的东西就会进入到腹腔，这样的话就会造成更大的危险。而且肠梗阻还会让身体其它组织和器官无法获得必需的营养物质，会出现功能衰竭。当时沈来发的腿肿，其实就是肾功能出现问题的前兆。所以说这条肠道的通路，也正是沈来发的生命之路。那既然沈来发的肠道不动了，那就要想办法让它动起来，最常用的方法就是灌肠，一根管子从肛门里插入肠道，把能够刺激肠道蠕动的药物通过管子灌进去，这是最快捷的方法了，但是这个方法却遇到了问题。
【南京市中医院肛肠医疗中心副主任医师金黑鹰】这个病人我们不能用灌肠，他的原因是因为他的吻合口的位置比较低，如果我们灌肠的话，很有可能损伤到吻合口。
【解说】沈来发的肿瘤位置很特殊，这是一张结肠的图片，当时沈来发的肿瘤就长在结肠的最下端，距离肛门也是十几公分，这也就是说，沈来发手术后被缝合的部位就在这儿，而灌肠所用的管子插进肛门之后，将不可避免的碰到沈来发仅仅长了三天的伤口。
【南京市中医院肛肠医疗中心副主任医师金黑鹰】损伤到吻合口以后，造成吻合口漏，大便会漏到腹腔里边去，会形成严重的感染，会有严重的后果。甚至可能会导致病人的死亡，所以，用灌肠的方法我们绝对不能用。
【解说】当时医生还想到了一种方法，那就是通过口腔、食道、胃，灌入适量的温盐水。一段时间后再把它抽出来。这个方法被称之为“洗胃”。
【南京市中医院肛肠医疗中心副主任医师金黑鹰】温热的水它进到肠道里边以后，可能会刺激我们肠道的胃和肠道的肌肉会进行缓慢的运动，达到一个恢复我们胃肠道功能，恢复它的动力的作用。
【沈来发】打进去以后感觉到胃当时有点舒服的，但肚子还是有胀胀的感觉。
【沈来发的妻子 储建萍】我看他有点迷迷糊糊的，我就站在医院走廊那个地方，心里蛮难过。
【解说】事实上，这个方法在沈来发刚开始肚子胀的时候就已经在用了，但是几天来的效果并没有那么明显。当时医生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沈来发禁食禁水的基础上，再给他插一根胃管，通过内外压力的变化，让沈来发肠道里积聚的液体流出来。
【沈来发的妻子储建萍】我们急啊，所以我说一天跑医生那好多趟。
【解说】对于沈来发来说，难道就真得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实际上在当时医生们讨论沈来发病情的时候，就有人提过一个建议。
【南京市中医院肛肠医疗中心副主任医师吴崑岚】因为小承气汤在中医上面的话，主要是用于病人腹胀、便秘这样一个情况，我们根据沈来发的病情，觉得用小承气汤应该对他会起作用。
【南京市中医院肛肠医疗中心副主任医师金黑鹰】在我们以前，在我们临床上，就是用过很多年了，因为它是一个老方子，用过很多年了，应该说效果还是比较好，而且以前用了以后，基本几天，两三天病人都有比较好的疗效。
【主持人】中医把手术后的肠梗阻又称之为“关格”，在《诸病源候论》里，有这样一段话说：“大便不通谓之内关，小便不通谓之外格，二便俱不通为关格也。”而这个小承气汤它是源自中医经典著作《伤寒杂病论》，是治疗肠梗阻最常用的一个方剂，它由三味药组成，分别是大黄、厚朴和枳实，这个大黄是泻热通便的，厚朴行气散满，枳实破气消痞，三味药合在一起，能承顺胃气下行，使塞者通，闭者畅，故名承气。一个“关”一个“破”，所以用小承气汤治疗肠梗阻是非常对症的。而且金医生也说了，这个方法以前在临床上用效果挺好的，但是这一次，金医生却遇到了问题。
【南京市中医院肛肠医疗中心副主任医师金黑鹰】中药你要治疗你必须要给他进去，那无非就是要么就吃进去，要么就从灌肠灌进去，这个病人灌肠很显然不合适。
【解说】沈来发不能灌肠的原因前面已经介绍了，但是他为什么又不能口服中药呢？
【南京市中医院肛肠医疗中心副主任医师金黑鹰】我们用了中药以后，它会刺激胃肠道的蠕动，而这个时候因为他的远端有梗阻，所以说他这个胃肠道上端蠕动增加，远端又有梗阻，这个时候呢，肠道里边的积气、积液就会更加增加，有可能会引起肠穿孔、肠破裂。
【解说】沈来发整个肠道都不运动，处在一种麻痹状态，而小承气汤的行气泄泻的作用又非常强，一旦口服下去，最先接触到药物的肠道会被迅速激活，里面的液体和气体就会在瞬间涌向后面的肠道，而后面的肠道此时还处在麻痹状态，当突然涌入大量的液体气体的时候，就会急剧扩张，造成肠破裂或者肠穿孔，危险可想而知。这个方法虽好，却仍然不能采用，而等待治疗的沈来发，既不能吃也不能喝，继续躺在病床上度日如年。
【沈来发】就愁啊，那时候在医院里一睡两、三个小时不得了，就是实在累了，实在磕睡了，就睡了还是睁着大眼睛。
【沈来发的妻子储建萍】我害怕一睡觉，一下他那个了，不敢睡。我自己和自己说呀，也没必要，好像就害怕一睡就那样子了，就赶紧睁开眼睛，心里才踏实。不然就不行了。
【解说】能用的办法都用了，假如医生再找不到更好的方法，沈来发就只能维持这样的状态。
【南京市中医院肛肠医疗中心副主任医师金黑鹰】说白了就是等待，让病人维持一个基础生命活动需要的一些营养和水电，完了以后，等待肠道某一天能够恢复。
【解说】又过了一天，护士又来给沈来发做治疗了。这次和以往不太一样，只见护士拿出了一个大号的注射器。
【沈来发的妻子储建萍】打针的那个管子，它是大的，粗的，我说这个怎么插啊，他说治疗用的，把胃洗洗，我说好大啊，这么粗的管【解说】虽然说是要洗胃，但不仅注射器不一样，护士也没有拿出温盐水，而是拿出了一袋中药。把它通过胃管打进沈来发的胃里，然后关闭了胃管的连接口。
【沈来发】胃感觉到不一样，胃感觉到说不出来的那种感觉。
【解说】中药进入沈来发胃里之后，过了一段时间，护士又打开了连接口，中药又顺着胃管流了出来，其实这中药就是金黑鹰和他的同事们在试过几乎所有方法之后，想到的小承气汤。
【南京市中医院肛肠医疗中心副主任医师金黑鹰】我在想，是不是我可以把温盐水换成小承气汤来洗胃。如果说这个病人，我们用了药以后，腹痛加重，腹胀加重，我们随时终止。如果说是用了以后相对比较平稳，我们就保留30分钟，完了以后马上把这个药再把它抽出来。
【解说】就这样，金医生就把沈来发每天洗胃的温盐水，换成了小承气汤。把中药灌进去，过30分钟后再放出来，为什么一定要让药物保留30分钟呢？
【南京市中医院肛肠医疗中心副主任医师金黑鹰】使用碘水造影的时候，我就会发现，在半小时之内，碘水能够有三分之一进到小肠里边，这样再推算，如果我们把小承气汤200毫升灌到胃里边以后，大概有三分之一的量在半个小时之内能够进入到小肠里边去。它是一个小剂量的发挥作用，也不至于会造成非常严重的后果。
【解说】按照金医生的推测，当200毫升小承气汤进入沈来发的胃里之后，在三十分钟的时间里，只有三分之一的药液通过胃进入了小肠，再经过沈来发肠道里原有那些液体的稀释，药物对他肠道的刺激已经非常弱了。这种相对较弱的刺激，有望能让沈来发前面的肠道慢慢蠕动起来，然后再带动后面的肠道蠕动，这样达到一个梯次恢复的效果。
【南京市中医院肛肠医疗中心副主任医师 金黑鹰】我们当时确实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现在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用这个办法。
【沈来发的妻子 储建萍】哎呀，我这个心一直在悬着那地方，一直站着不敢动。
【解说】在随后的两天里，小承气汤洗胃一直在继续，直到第三天的早上，沈来发的妻子听到了特殊的声音。
【沈来发的妻子 储建萍】我一直坐在他床旁边，跟他讲话，后来我说你肠子在响啊，他说我也感觉到在动了。
【沈来发】肚子里响了，肚子里老咕噜咕噜响，以前七、八天都没有这种感觉。
【沈来发的妻子储建萍】后来慢慢慢慢，到了下午5点多钟，正好就排气了。
【南京市中医院肛肠医疗中心副主任医师 金黑鹰】我也觉得，哎呀，这个是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病人通气，我们也是上下通了。
【解说】能排气了，说明肠道已经在蠕动了，沈来发和妻子都非常高兴，手术之后的第十四天，沈来发排气畅通，护士给他拔掉了胃管。惊心动魄的十四天，终于看到了尽头
【沈来发的妻子 储建萍】我回家煮了一点稀饭，稀稀的，端来给他吃了一点。睡下去以后，感觉蛮好的。
【沈来发】高兴啊，恨不得多吃点，一吃吃一大碗，其实医生也不给吃那么多，吃几勺子。
【解说】而从那之后，中药洗胃的方法就在金黑鹰所在的科室普及开来。
【南京市中医院肛肠医疗中心副主任医师金黑鹰】病人用生命来教给我们怎么看病，是一个一个的病例帮助我们在不断的积累医学的经验，帮助我们成为一个能够看病、能够看好病的一个医生。
【主持人】有了小承气汤洗胃的方法，相信金医生再遇到类似沈来发这样肠梗阻的患者，就不会像过去那样束手无策了。虽然中药洗胃只是一种用药方式的改变，但是这种改变却意味着有更多的人将会因此而远离死亡的威胁，重获生命的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