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乳肥臀》是莫言早期创作的一座高峰,也是篇幅最为饱满的一部波澜壮阔的史诗性长篇力作,是莫言进行民间史诗性书写的成功试验。莫言倾情地把母亲上官鲁氏塑造成一位承载苦难的民间女神,或者就是圣母玛利亚的化身。但命运多舛,母亲生养的9个子女构成的庞大家族与二十世纪中国各种社会政治势力和民间组织以及癫狂岁月下的官方权力话语发生了枝枝蔓蔓、藕断丝连的联系,并不可抗拒地被裹挟卷入二十世纪中国政治舞台。而这些形态各异的不同政治力量之间的角逐,争夺厮杀,是在自己的家庭内部展开的,小说通过描写家庭来反映中国社会的变迁。《易经》有言:“天地之大德曰生。” 小说或作者的深刻性就在于将这个看似简单、普通又极其深刻的道理蕴含在母亲率领儿女们顽强的求生保种的生命过程中。
母亲是一种意象符号。莫言此书不仅是献给自己母亲的,也是献给天下母亲的。书中的母亲,因为封建道德的压迫,做了很多违反封建道德的事。她的历史充满了宗法社会看来无法无天的乱伦、野合、通奸、杀公婆、被强暴。母亲由于自己的男人不能生育,在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封建社会中,母亲的遭遇反映了封建制度对女性的戕害。母亲的苦难遭遇,本身就是对封建专制社会血淋淋的控诉。
无私、坚韧、宽容、善良、悲悯的母亲坦然迎接着生命中的各种灾难。《丰乳肥臀》可以说是一个地母女神,母亲是无私、生命与爱的化身,对母亲的苦难抒写,对母亲的感恩表明了莫言对生命的崇拜和热爱。
母亲的那些8个美丽而命运多舛的女儿们,为了生育他们,母亲受尽了磨难。在艰难时世中长大的她们,母亲又为她们担足了心,这些女儿们有的嫁给土匪,有的嫁给国民党高官,有的嫁给共产党,有的嫁给美国人,有沦落风尘的,有被卖给白俄当女儿的。女儿中有女土匪、官太太、女共产党员、留洋大学生、妓女,贵贱都有,这些女婿们互相残杀,姐妹们或互相帮助或敌视。一部家族史,囊括了整个波澜壮阔的现代史。到了改革开放年代,他们的女儿后代,有生意人,有政府官员、有富豪,一部家族史,又成了改革开放史。
在莫言笔下,女人是勇敢而坚毅的,她们看似站在男人身边的配角,实际上是那个时代的主角。《丰乳肥臀》整个故事以母亲上官鲁氏为核心,她看着自己的女儿和女婿们互相残杀而无能为力,一个寡妇挑起了一大家子的重担。她的无奈、她的坚强、她的痛苦都通过故事表现得淋漓尽致。通过她这个艺术形象,莫言对中国坚强独立的女性充满同情和赞美。相对于女性而言,莫言对男性的态度比较鄙夷了,这就使得莫言笔下的英雄人物有别于传统。因为民间具有海纳百川,藏污纳垢的的特性。体现在民间的原生态上,美丽与丑陋、超脱与世俗、圣洁与龌龊、英雄与王八蛋共存。这种瑕瑜互见,美丑共生,从另一方面体现价值判断的复杂性。总的来看,莫言塑造的这些男性人物形象,都是半兽半人的。即使是作者喜爱的司马库还有些不拘小节的豪杰之气外,像鲁立人这样的共产党员也囿于意识形态的框框,服从与纪律,阻挠了他个性的发挥,使得他的形象少了一些人性,多了一些教条,在极左思潮面前,他左右为难,无能为力。男性人物的利欲熏心、残忍狡诈、嗜血好杀和母亲成了鲜明的对照。在小说中,各方势力的强者都难逃悲惨的命运。沙月亮、司马库、鲁立人、孙不言、司马粮等都是如此。相反地,我们看到母亲在这片土地上苦苦地煎熬着,不屈地挣扎着,她的一生尽管多灾多难,但他从不向苦难低头,而是勇敢坚忍地面对苦难,不屈不挠地与之斗争,其顽强的生命力,正是在这种忍耐与斗争过程中闪闪发光。
书中的另一个重要人物,母亲与传教士所生的混血儿上官金童,是一个“恋乳癖”,他身高体健,仪表堂堂,但性格懦弱,是个一辈子离不开母亲乳房的精神侏儒。《丰乳肥臀》整部作品就是以他的视角,第一人称“我”所写的,和《红楼梦》中的贾宝玉一样,他似乎是生活在姐妹丛中的一个多余的人。他的懦弱窝囊反证了母亲和她的姐姐们的敢作敢为。这样的人物注定是和母亲所期望的儿子格格不入。描写这样的人物作者到底是向读者表明这样一种态度呢?我认为,这是一个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人物。莫言毫不避讳地承认:“上官金童是我的精神写照。”事实上,上官金童是中国当代某类为数不少的知识分子的化身,又有谁能否认自己的灵魂深处,缺少独立的人格,藏着一个小小的上官金童。
大爱无言,母爱是伟大的,她对自己的子女一视同仁,并不因为他们在政治上得势,而加以偏爱,也并不因为他们政治上失势,而加以排斥。她含辛茹苦地拉扯大自己的子女,而且还要照顾那些没有人照顾的下一代。她的博爱精神犹如澎湃的大海与广阔的天地,绵绵不绝。有个别人耻笑辱骂母亲政治上不够准确,但是,我们又能要求母亲如何呢?割不断的是亲情,母爱是一种本能,那种政治上标榜正确的人除了加重母亲的苦难以外,又做了些什么呢?母亲是我们苦难的中华民族的象征。胸中有大爱,对每个子女都有一份关爱,这就是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