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第十一篇忠奸两端——西汉丞相窦婴、田蚡之争
窦婴，观津县人，汉文帝皇后堂兄的儿子。他的祖辈世世代代都住在观津，是当地的一个望族。窦婴为人宽厚，仁慈，喜欢结交朋友，他也有不少宾客。汉文帝时，他凭着外戚的身份而得势，担任吴国丞相，后来因病被免职，闲居在家。汉景帝刚刚即位，就任用他为詹事，管理皇后、太子的家事，他并不那么乐意，很想找会辞掉此职。
窦婴为人还比较耿直，以至于有些不通事变，对上多冒犯。梁孝王刘武是景帝的亲弟弟，他的母亲窦太后非常疼爱他，并有心对他多加栽培，梁王也因此而踌躇满志。有一年梁孝王进京朝见汉景帝，景帝以兄弟关系的名义单独为弟弟设便宴，窦婴也参加了这次宴会。当时景帝还没有确定太子，酒兴正浓时，他随便说道：“我百生后(指死后)把帝位传给梁王。”窦太后听罢非常高兴，喜形于色。这时，窦婴拿过一杯酒献给景帝，并说道：“天下乃是高祖开创的天下，帝位应当父子相传，这是汉朝的规定，皇上凭什么能够擅自传位给梁王!”景帝无言以对，窦太后则脸色大变，但又不知说什么好，最后匆匆罢宴。从此以后，窦太后非常憎恨这个堂侄，窦婴也借口生病而辞掉詹事一职。窦太后则趁开除了窦婴进出宫门的名籍，甚至不准他参加春秋两季的朝会，免得他又惹事生端，窦婴又一次闲居在家。
景帝前元三年(公元前154年)，吴、楚等七国叛乱，景帝考察到皇室和窦家还没有谁像窦婴贤能，很想让他统率汉定叛乱，于是派把他从家中请出。窦婴见到景帝后，坚决推辞，并且借口有病，不能胜任。窦太后也颇感惭愧。这时景帝说：“国家有急难的事，王孙难道可以推卸责任吗?”接着又是一阵好劝，窦太后也表示了歉意，并且也劝他为国担起责任来。窦婴也不是对国不关心，他也一心有所作为，在众人的劝说下，他终于答应领兵东征。于是景帝便任命他为大将军，并赏赐黄金千斤。窦婴把这些黄金陈列在走廊上、穿堂里，有大小军官经过，就让他们酌量取用。窦婴还借此机会要求任用袁盎、栾布等闲住在家的名将、贤士，景帝一一答应了。
窦婴率军驻守在荥阳，临督齐国、赵国两个地区的军队，有效地与条侯周亚夫的军队相配合，保证了平叛的顺进行。七国叛军被全部粉碎后，景帝赐封窦婴为魏其侯，把魏其为他的食邑。一时有许多游士宾客争发着归附窦婴。景帝时，每次朝廷讨论军政大事，没有哪个列侯敢同周亚夫和窦婴平起地的。
平定吴楚叛乱以后，周亚夫回到长安继续任太尉。景帝七年(公元前150年)二月，景帝升任任周亚夫为丞相，对他十分器重。
正是周亚夫任丞相时，麻烦事就来了。就在这年，景帝想要废掉栗太子，另立刘彻(即后世汉武帝)为太子，周亚夫强烈反对，景帝不听，因此景帝就逐渐疏远周亚夫。梁孝王刘武每次到长安朝见时，常在窦太后面前说周亚夫的坏话。
这时景帝的生母窦太后要封王皇后的哥哥王信为侯，希望景帝照办。景帝表示谦让地说：“太后的侄儿南皮侯窦彭祖、太后的弟弟章武侯窦广国，先帝(文帝)都没有给他们封侯，等到我即位以后才封他们做侯。王信看来还不能封侯呢!”窦太后说：“做皇帝的各自按照当时情况办事罢了。我哥哥窦长君在世时不能封侯，死后他儿子彭祖反而得到了侯爵，我对事感到非常遣憾。你赶快封王信为侯吧!”景帝说要同丞相周亚夫商量。周亚夫毫不含糊地说：“过去高皇帝(指汉高祖刘邦)规定‘不是姓刘的不许封王，没有立功的不能封侯。谁如果违反规定，天下就应共同讨伐他’。现在王信虽然是皇后的哥哥，但没有立功。给他封侯，不合规定。”景帝听了默然不语，放下了这件事，也没给王信封侯。窦太后自然记恨在心。景帝其实也不高兴。
到了汉景帝中元三年(公无前147年)，匈奴王唯徐卢等五人投降汉朝，景帝准备封他们为侯，以吸引更多的人来归降。这时周亚夫又出来反对，他对景帝说：“他们背叛自己的君主来投降陛下，陛下却封他们为侯，那么今后还怎么责罚那些不守节操的臣子呢?”这个意见提得确实尖锐，但其本意却是一片忠心。景帝不听，认为“丞相的建议不可采用”，否定了周亚夫的意见，仍然封唯徐卢等人为列侯。周亚夫见自己提的意见没被采纳，就称病不朝。景帝见周亚夫老是顶撞自己，就趁此机会，免了他的丞相职务。
景帝显然不像文帝那样宽厚，对周亚夫不奉诏救梁国，他早就心怀不满。后来战争胜，周亚夫立了大功，梁国也完好无损，这证明周亚夫的战略是正确的，景帝也就不再责备周亚夫，但心里总是不喜欢他。周亚夫做了丞相后，又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对景帝的主张，虽然是出于一片忠心，但景帝却觉得不能容忍。他免了周亚夫的丞相职务还不算，带要进一步迫害他，必欲置之于死地而后快。
周亚夫为人刚直不阿，虽被罢相，也还要保持自己的尊严。有一次，景帝在宫中召见周亚夫，赏赐食物。当时在周亚夫的席上只放了一大块没有切开的肉，又没有筷子。周亚夫心里不高兴，就向主管酒席的官员要筷子。景帝看了笑着对他说：“你对此还不满足吗?”周亚夫就脱帽谢罪。景帝叫他起来，他便快步走了出去，不辞而别。景帝两眼直盯着他出去说：“这个心里不服气的人，是不能做少主(指太子刘彻)的臣子啊!”
时隔不久，周亚夫的儿子为他父亲向工官买了五百件皇家殉葬用的铠甲盾牌。准备作为殉葬品。儿子雇人搬运，却不给工钱。雇工就上告，说周亚夫的儿子盗买官府的器具，案情牵涉到周亚夫。状子到了景帝手里，他见是个好机会，可以治周亚夫的罪，就下令让官吏查究。官吏按文书上的罪状审问时，周亚夫拒不回答，什么口供也得不到。报到景帝那里，景帝非常恼火，骂道：“我不任用他了。”并下令把案子交给执法廷尉审理。廷尉十分领会皇上的意思，是要把周亚夫置于死地，于是下令寻逮捕他。周亚夫知道后，想要自杀，夫人急忙阻止，没有死，就被廷尉逮捕起来了。廷尉责问周亚夫说：“你要谋反吗?”周亚夫说：“我所买的兵器都是殉葬品，怎么能说是要谋反呢?”参加审问的一位官吏说：“您即使不在地上造反，也是要到地下造反哩!”这样官吏的逼讯越来越紧。周亚夫一生忠直，哪里能忍受这样的冤屈呢?气愤之下，绝食五天，吐血而死，死时正值景帝后元元年(公元前143年)。景帝知道周亚夫已死，立即以除掉条侯的封国。接着，景帝又封王信为盖侯，这时再也没有人敢反对了。
周勃、周亚夫父子都曾将入相，为西汉王朝的建立和巩固建立了不可磨灭的功勋。早年，周勃追随汉高祖刘邦南征北战，继而平定诸吕之乱；周亚夫治军严谨，不失其文风范，继之扫平“七国之乱”。他们忠贞报国，憨厚质朴，都曾因权重震主而遭嫌疑，但在不同帝王手下，结局却是如此地差异。在和平年代，他们的作用已不是那么显要了，于是，“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也该轮到帝王们抖狠了。依此看来，封建社会的所谓“忠君报国”，实在是令人望而却步!
同周亚夫一样，不久，窦婴也遇到了同样的麻烦事。第二年，景帝立栗太子，并派魏其侯担任太子的老师。才过了三年，景帝想要废黜栗太子，另立刘彻(即汉武帝)为太子。同周亚夫一样，窦婴多将劝谏都没有效果，可见景帝决心已下。窦婴见力谏不行，便第三次借口有病，隐居在蓝田县南山下长达数个月，许多宾客辩士动劝他，他们跑断了腿，磨破了嘴，但是没有谁能劝动他回京城去。
这时梁地有个叫高遂的说客听说此事，便也跑去劝他道：“能使将军您富贵的是皇上，能使将军您成为朝廷亲信的是太后。如今将军您担任太子的老师，太子被废黜而不能力谏；力谏而不能使皇上回心转意，又不能效死。您借口生病，自己隐退，隐避闲居而不去参加朝会。前后互相对照起来看，您这明明是要张扬主上的过失。倘若太后和皇上都恼恨您，那您的妻子妻子儿女可就会一个不剩啦!”窦婴认为他的话很对，于是便出山回京，照旧参加春秋两季的朝会。太后和景帝见窦婴自己又回来了，也就没有迁怒于他，但景帝已对他心怀不满了。
自从平定七国叛乱以后，窦太后对这个堂侄一直刮目相看，并对他有了好感，因此在桃侯刘舍被免相后，她多次提议让窦婴担任丞相一职。景帝说：“太后您难道认为我是有所吝惜而不让魏其侯担任丞相吗?魏其侯这个人，老是沾沾自喜。他常常轻率随便，难以出任丞相担当重任。”最终景帝没有任用地，而是任用建陵假际绾作丞相。
田蚡是汉景帝皇后的同母异父的弟弟，出生在长陵县。此人工于心计，是个趋炎附势的家伙。魏其侯窦婴担任大将军、正当显赫的时候，田蚡还只是个郎官，没有什么地位，于是他经常往来窦婴的府上，陪从宴饮，跪拜起立像儿孙一样，以获取窦婴的喜爱。到了汉景帝晚年，田蚡由于外戚的身分，也逐渐显贵起来。田蚡善于言辞，又有口才，加之学习过《盘盂》等书，王皇后认为他有才德，便向景帝推荐，得到景帝的宠爱，被任用为太中大夫。景帝逝世的当天，大子刘彻继位，是为汉武帝，其时尚幼，王太后临朝听政。她所用来镇压、安抚全国臣民的办法，大多采用田蚡门下宾客的策略。其实早在景帝后元三年(公元前141年)，田蚡和弟弟田胜就以王太后弟弟的身份而被分别赐封为武安侯和周阳侯，当时，唯一反对其封侯的周亚夫已经去世了。
幼主新立，王太后又一切听田蚡的，田蚡也想借机大展拳脚。为了当丞相，他很谦恭地对待宾客游士，推荐在家里闲住的名士，让他们显贵起来，想通过这种办法来压倒窦婴等许多文武大臣，树立自己的威信。武帝建元元年(公元前140年)，丞相卫绾因病被免职，武帝酝酿着任命新的丞相和太尉。窦婴和田蚡都想争得这丞相的宝座，于是两人都展开了竞选活动。这时田蚡的门籍福劝田蚡道：“魏其侯窦婴很早就已显贵了，天下的士人一向归附如他。今将军您新近发迹，声望比不上魏其侯，如果皇上用您作丞相，您一定要让位给魏其侯。魏其侯担任丞相，您一定会担任太尉的。况且太尉和丞相的尊贵程度相等，您又有让贤的美名，何乐而不为呢?“田蚡听罢非常高兴，大大地嘉奖了籍福。其后田蚡便委婉地告诉王太后并暗示皇上，于是武帝便用窦婴作丞相，田蚡作太尉。籍福去向窦婴祝贺，顺便劝诫他道：“阁下的本性喜欢好人，憎恨坏人，当今好人称赞阁下。所以您能做丞相；然而阁下也憎恨坏人，坏人多，就会毁谤阁下。阁下如果能够兼容并包，那么丞相的职位有可能幸运地地保持长久；如果不这样做，马上会由于毁谤而丢官的。”窦婴露出一脸的不高兴，根本就不想听，他只为自己的暂时成功而喜不自胜，却不知道这背后有着更深的陷阱。
窦婴、田蚡都喜好儒家学说，因此推荐赵绾担任御史大夫，王臧担任郎中令。他们将鲁地人申公培请来讲解《诗经》，出任太中大夫，想要建设明堂，宣明制度。他们又命令列侯们都回到自己的封国去，废除关禁，按照礼制规定服装制度，试图用这些措施来实现太平政治。他们检举、谴责窦家和皇族中没有品德的人，并开除其中一些人的族籍。当时有许多外戚是列侯，而且其中有很多人与皇室联姻，他们都不想回到封国去，因此造谣中伤的话语每天都传到窦太后跟前，使得窦太后对这批权臣感到不满。更为严重的是窦太后喜欢黄老学说，推行汉初承继下来的“与民休息”的政策。这种政策曾为汉初经济的恢复起了相当的促进作用。但是随着形势的变化，黄老之学已不适应统治的需要了，于是统治者开始寻求新的理论支柱。窦婴等人坚决推崇儒家学说，贬低道家学说，这使得窦太后更加不喜欢窦婴等人。窦婴任相的第二年，赵绾上书武帝，要不要把政务都一一报告给太后。窦太后得知这件事后，大为恼怒，当即以罢免并放逐赵绾、王臧等人，同时她又对窦婴和田蚡等人不满，于是一并解除了他们的职务，另外起用柏至侯许昌作丞相，武强侯庄青翟作御史大夫。从此，窦婴、田蚡只得闲住在家里。
田蚡虽然不担任官职，但因为王太后的缘故，仍然得到亲近、宠信，他在政务上多次建议，大多付诸实施并见了效，于是，那些炎附势的官吏和士人都离开窦婴而依附于田蚡。田蚡也一天天更加骄横起来。武帝建元六年(公元前135年)，窦太后去世，丞相许昌和御史大夫庄青翟由于丧事办得不够好而被免职。在王太后的极力举荐下，武帝任用田蚡作丞相，韩安国作御史大夫。这样一来，田蚡更为嚣张，天下的士人和郡太守、封国王侯也就更加依附于田蚡。
田蚡身材矮小，相貌丑陋，但出生显贵。他有极强的权力欲，妄图压服所有人。田蚡认为各国王侯大多年长势重，而武帝新近登位，年纪很轻，自己以皇帝的心腹亲信而担任朝廷的丞相，如果不好好地整饬一下，用礼制使他们屈服，天下人是不会服服帖帖的。在这个时候，田蚡进宫报告政务，坐在那儿一谈就是大半天，所说的皇上都听从。他推荐的人有的从平民百隆一下提拔二千石，皇上也没有异议。田蚡以为幼主好欺，于是肆无忌惮地培植自己的势力，妄图把皇帝的权力逐渐转到自己手里。
但汉武帝可不是一般的弱主，他有着雄才大略，只是由于他还不能亲政而不得适当地忍让，然而他也有生气的时候。有一次，田蚡又要任用一批自己的亲信为官，并一个个地对他们进行褒扬，武帝早就听得不献烦了，于是说道：“您要任命的官吏完了没有?我也想要任命一些官吏了。”田蚡脸色一变，只得告辞了。还有一次，田蚡曾经请求把考工官署的地盘划给他扩建住宅，武帝生气地说：“您怎么不干脆把武器库也搬了回去!”田蚡看出皇上已经长大了，不敢再胆大妄为，从那以后，他才稍稍有所收敛。不过，田蚡又不愿过早地失去自己的权威，总是寻找各种机会来体现自己的威严。有一次，他召集宾客喝酒，让他的长兄盖侯朝南坐，自己则朝东坐。盖侯有些不高兴，田蚡看出来了，于是说道：汉朝丞相的尊严，不可因为兄长的缘故而私自受到屈辱。自此以后，再也没人同他争了，田蚡也越来越骄横。
田蚡不仅玩权术，而且在生活上也极尽奢华。他的宅邸在所有贵族公馆中数第一。他的田地园林极其广大，他甚至为了使自己的封地不受水灾，而力阻修复黄河故道，致使黄河泛滥越来越严重。他派人到各郡县采购名贵器物，运输的车辆在大路上络绎不绝。他府宅的厅堂里摆设着钟鼓，竖立着曲柄长条旗；后面寝房里的姬妾要用百来数计。王侯、太守们进献的金玉、狗马和把玩器物，数也数不清。
窦婴失去了窦太后的信任，更加被皇上疏远，没有了势力，宾客们也渐渐离他而去，以至于对他怠慢起来，只有灌将军一人没有改变原来的态度，一如既往地同窦婴来往。窦婴心中极不舒畅，也少有人来访，他每天只是沉默不语，只有接待灌将军时才异常高兴。却说这位灌将军名叫灌夫，由于在平定七国之乱时冒险立功而声名显赫，吴楚叛乱被平定后，他也名闻天下，并被任用作中郎将。以后他又相继做过丞相、郡守、太仆，位极显贵，但他又多次犯法丢了官，最后就在长安闲住，长安城中许多大人物没有谁不知道他的。灌夫为人刚强直爽，酗酒撒疯，不爱当面奉承。对地位在自己之上的皇亲国戚和那些有权势的人，只要不想对他们表示尊敬的，就一定要凌辱他们。有一次灌夫和长乐宫卫尉窦甫喝，由于礼节尊卑不恰当，灌夫醉后打了窦甫。窦甫是窦太后的弟弟，景帝恐怕窦太后处死灌夫，调派他担任燕国的丞相。几年后，他又由于犯法丢了官，回长安闲住。不过，灌夫对地位在自己之下的许多士人，越是贫贱，就越是敬重，跟他们平等相待。在大庭广众之中，他常常推荐夸奖那些卑弱的幼辈，因此士人们也很推崇他。灌夫不喜欢文章经学，爱打抱不平，说话算数。凡是与他交往的人，无不是杰出人士或大奸巨滑。他的家财积蓄达数千万，寄食的门客每天都有近百人。为了在田地园林里修筑池塘，他的宗族、宾客扩张权势，在颖川郡横行霸道。颖川郡的儿童于是唱道：“颖水如果澄清，灌家可以安宁；颖水如果浑浊，灌家就要灭族。”灌夫闲住在家，虽然富有，但已失去了权势，达官贵人和宾客也逐渐疏远了他。等到窦婴失去了权势，也想要依靠灌夫去批判、谴责那些先前仰慕自己而后来抛弃自己的人。灌夫则希望依靠窦婴去交结列侯和皇族以提高自己的名望。两人互相援引，互相依靠，来往亲密得像父子一样。他们彼此投合，非常高兴，亲密无间，大有相见恨晚之叹。窦婴和灌夫虽然过从甚密，但只能是两个没落贵族之间的对话，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田蚡则依然我行我素，没把这两个人放在心上，偶尔还会奚落他们一番。
有一次，灌夫在服丧期间，前往拜访田蚡。田蚡随便地说：“我本打算同你一起去拜访魏其侯窦婴的，偏巧你在服丧，看来是不能成行了。”灌夫既惊又喜地说：“将军您竟肯有幸去顾魏其侯，这是件好事，我怎么敢拿服丧来推辞呢?请您允许我告诉魏其侯准备好宴席，将军您明天早上光临就是了。”田蚡勉强答就了。
灌夫回来后，马上极其详尽地告诉窦婴了田蚡说的话，窦婴非常高兴，马上派人到市场上多
买了一些酒肉。他和夫人则是一夜未眠，半夜里起来洒扫庭院，趁上置环境，准备酒食，忙到天亮。天刚蒙蒙亮，窦婴吩咐家中管事人员跑到好远去探听迎接，来往好几次，没见田蚡的影子。一直等到中午田丞相还是没有来。
窦婴对灌夫说：“丞相莫不是忘了这件事吧?”灌夫不高兴了，说道：“我是以有丧服的人应约的，他应当前来的。”于是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见到人，灌夫有些不献烦了，当即起身驾车，自己去迎接田丞相。却说田蚡前者只不过开玩笑似地答应了灌夫，实在无意前往。等到灌夫来到他家门前，田蚡还睡觉呢?当下灌夫直闯进田蚡的宅第，见到田蚡便说：“承蒙丞相您昨天答应去拜访魏其侯，魏其侯夫妇准备酒席从早晨忙到现在，没敢一点东西。您可倒好，还在家里睡大觉。”田蚡睡眼惺松，还没会过神来，于是惊讶地道歉说：“我昨天喝醉了，恍惚间忘了跟您说的话。”接着他又梳洗装扮了好一会儿，才驾车前往。在路上，他又让马车缓慢行驶。灌夫早已心急如焚，但他又不便发火，总算暂时马气压了下来。就这样一路走，一路停，终于还是到了窦婴家。早有家人探听了情况，窦婴就在门口等着田丞相的到来，此时已近黄昏了。大家暂时搁置心中的怒气，立即开宴饮酒，气氛异常热烈，大约是大家都已饿得不行了，加之酒食也相当不错，大家吃得很高兴。等到大家都喝得有几分醉的时候，灌夫起身跳了一回舞，接着他邀请田蚡也来跳一回，但是田蚡没有起身，灌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恶语刺伤田蚡，田蚡只当没听见的，只顾自己喝酒吃菜。窦婴怕惹起麻烦，赶忙把灌夫搀扶出去，又向田蚡道了歉，田蚡吃喝到深夜，酒足饭饱后才离开。从此以后，田蚡与窦婴、灌夫开始有了矛盾。
田蚡很想得到窦婴在京城南郊的一块田地，便派籍福去索求。窦婴对田蚡早已心怀不满，这会儿田蚡又来要田地，他很气愤，于是恼怒地说道：“我虽然已被废弃，田丞相虽然显贵，难道他以为这样就可以仗势夺去吗?坚决不答应。灌夫听说此事，又对籍福大骂了一通。籍福不愿田蚡与窦婴之间产生隔阂，于是自己编了一些好话，委婉地劝说田蚡道：“魏其侯窦婴已经老了，也没几人，是我救活了他。我服事窦婴没有不听从他的，他为什么要吝惜几顷田地?再说这又关灌年活头将军您姑且再等待一段时间吧!”田蚡也就作罢了。可是不久，田蚡听说窦婴和灌夫实际上是因为恼怒而不肯让出土地，也发怒道：“窦婴的儿子曾经杀过夫什么事，用得着他来插手?难道这样我就不敢再索取这些田地了吗?”从此以后，田蚡也分怨恨灌夫和窦婴。
田蚡想方设法整一整灌夫，试图通过皇上的诏令来惩治他。汉武帝元光四(公元前131年)春，田蚡对武帝说：“灌夫的老家在颖川郡，横暴得很，老百姓被他家害苦了。请皇上诏令查办。”武帝说：“这是丞相的职责，何必向我请示呢?”田蚡自讨没趣，就千方计罗织灌夫的罪名，但他又不敢轻易给灌夫定罪，因为灌夫也抓住了他的不可告人的秘密勾当：用非法手段谋取私利，尤其是田蚡的反叛迹象。这样双方都不能把对方怎么样，经过一些宾客游士的调解，双方总算停止了相互攻击，求得了暂时的和解。
田蚡位极人臣，却被一个没落的贵族牵着鼻子走，他决不甘心的。他把所有的怨恨都埋在心底，一直在寻找机会来整治敢于反对他的人，而灌夫则是他首要攻击对象。
就在田蚡与灌夫和解的当年夏天，娶燕王刘嘉的女儿为夫人，王太后有令，列侯和皇族都得前往祝贺。窦婴去拜访灌夫，想要同他一起去。灌夫推辞说：“我多次因酒醉失礼而得罪了田丞相，加之近来我们之间还有矛盾。”窦婴说：“事情都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没事的。”硬是把灌夫拉去参加了宴会，哪知这一拉却拉来灭顶之灾，竟至家族受累。
宴会上觥筹交错，歌舞翩跹，欢声笑语，热闹非凡，田蚡异常得意。酒兴正浓时，田蚡起身向来宾敬酒祝福，客人们都离开座席，伏在地上，接受祝福。后来窦婴敬酒祝福，只位老朋友离开了席位，其余半数以上的仍然双膝长跪席上，灌夫看到这个情况很不高兴，他也起身敬酒，轮到田蚡这里，田蚡双膝长跪在席说道：“不能满杯。”灌夫强忍住心中的怒火，苦笑着说“丞相是贵人，喝干了吧!”田蚡还是不肯，灌夫没有勉强。
灌夫接着依次敬酒，轮到临汝侯灌贤，灌贤正在跟程不识悄声细语，又没有离开座位。灌夫没有离开座位。灌夫没有地方发泄怒气，这时终于憋不住火了，便骂灌贤道：“你平时把程不识说得一文不值，今天辈向你敬酒祝福，却学着女孩子在哪里嘟嘟哝哝!”田蚡对灌夫说：“程将军和李将军(即李广)同是两宫的卫尉，如今您当众侮辱程将军，难道就不给李将军留一点面子吗?”灌夫大声嚷道：“今天就是砍我的头，穿我的胸，也在所不惜，还顾得什么程将军、李将军!”客人们看到这个架式不妙，便纷纷起身托辞上厕所，一个个都溜了。
好端端一场结婚宴一下变得冷冷清清，田蚡好不恼火，于是说道：“这都是我平时让灌夫骄横惯了的过错。”窦婴出去时，示意灌夫赶快走，灌夫还没走田宅的大门，就被田蚡的卫士们抓住了，出去不得。籍福替灌夫道了歉，并按住的他的脖子让他向田蚡道歉。灌夫越发火了，就是不肯道歉。田蚡便让卫士捆住灌夫，并把他囚禁在客舍里，叫来长史说：“今天召集皇族，是有诏令的。”于是田蚡弹劾灌夫大闹宴会，侮辱诏令，犯了“不敬”的罪名，又把他拘禁在特别监狱里。紧接着又追前他以前的事情，派遗吏役分头追捕所有灌家的旁去亲属，并都判以杀头示众的罪名。窦婴觉得是自己害了灌深感惭愧，于是出钱让宾客向田蚡求情，但是没有得到谅解。由于不少官都是田蚡的耳目，所有家的人已是逃的逃，躲的躲，而灌夫又被拘禁，当时没有人告发田蚡的秘密勾当。
窦婴不顾自己年迈体衰，一定要去营救灌夫。窦夫人劝他道：“灌将军得罪的可是丞相，那是在跟太后家作对呀!难道还可以营救?”窦婴说：“列侯的爵位是由我挣来的，如今又被我弄丢了，没有什么值得遣憾的。再说到底不能让他灌夫一个人去送死，一个人活。”于是他瞒着家里的人，偷偷地进宫去拜见武帝。武帝闻言，马上叫他进去。于是他当着武帝的面详细说明了灌夫酗酒胡闹的事，并觉得不应该被处死刑。武帝认为他的意见很对，赏赐他在宫中进餐，不过武帝又说道：“这件事还得到东宫辩论一下。”
窦婴来到东宫，大力称道灌夫优点，说他酗酒得罪，而田丞相却拿别的事冤枉他，给他加别的罪名。田蚡则极力诋毁灌夫所做的事说他骄横放他的罪行是大逆不道。窦婴估摸着没法对付，于是说出了田蚡的短处。田蚡当仁不让地说：“天下幸亏太平无事，我成为皇上的腹，所喜好的只是音乐、狗马、田宅而以。我所喜欢的是歌舞戏曲演员和能工巧匠，不像魏其侯和灌夫那样昼夜地召集天下的野心家、阴谋家、大力士，跟他们议论国家大事，满肚子的不如意，不是抬头看天，就是低头画地，窥测于两宫之间，希望天下发生变乱，想剩机建立大功，我倒不明白魏其侯等人都在干些啥。”田蚡巧舌如簧，连珠炮似的辩辞令人听了甚觉有理，不过，武帝心中有数，只是不便明说而已。
当即武帝询问朝在大臣们：“两个人谁对?”御史大夫韩安国率先回答说：“魏其侯说灌夫的父亲死于国事，灌夫冲在军阵地，身上受了几十处伤，还坚持战斗，声名在全军算第一，这是天下的勇士，没有什么大罪恶，仅仅只是因为喝了几杯酒而起口舌争端，是不值得援引其他罪状来处以死刑的。魏其侯的话是对的。丞相也说灌夫交结坏人刁徒，欺压百姓，家财积蓄上亿，在颖郡横行霸道：欺侮皇族，冒犯皇帝国戚。这正像人们常说的‘树枝比树干还大，小腿比大腿还粗，那结果不是析断就一定是分裂’。丞相的话也对。还望英明的君主裁决这件事。”主爵都也认为窦婴的对。内史郑当时先是认为窦婴对，后来却不敢坚持自己的立场。其余的人则不敢回答。
武帝很是生气，于是斥责郑当时道：“您平时多次说到魏其侯、武安侯的优缺点，今天公开辩论，却畏首畏脚像是驾在车辕下的驹子，我将一并杀我们这班人算了。”说罢，宣布结束朝会，起身进去，侍候太后进餐。王太后早已经派人打听东宫辩论虚实，探听者已把详细情形报告给了王太后。王太后很是恼火，不肯吃饭，对武帝说道：“如今我还活首，而人家都欺负我的老弟，假使我死了，还不把他宰了才怪呢!再者，你难道就只能作个石头人吗?这不过是你还活着，他们都随声附和，假使你死了，这些人还有什么值得信赖的呢?”武帝赶忙赔礼道：“窦家、田家都是皇家的外家，所以在朝廷上辩论他们的事，要不是这样，哪个法官又能判断得清楚呢?”王太后这才稍稍消了一点气，勉强吃了几口饭。这时郎只令单独给武帝说明了两人的事。
田蚡退朝后，出了宫门，招呼韩安国同乘一辆车，很是生气地说：“你和我共同对付一个老废物，为什么要模棱两可、游移不定呢?”韩安国过了好一会儿对田蚡说：“您怎么就不自爱自重呢?他窦婴毁谤您，您应当摘下官帽，解下相印，辞职回家，并说道：‘我以皇上的心腹侥幸得以任职，本来是不称职的，魏其侯的话都对。’这样，皇上一定赞赏您能够谦让，就一会罢免您。窦婴则一定内心惭愧，关紧了门，嚼舌自杀。如今可倒好，人家谤您，您也毁谤人家，好像商人、女人吵嘴，多么不识大体啊!”田蚡听罢，很是惭愧，认错地说：“争辩时容易性急，没想到还有这样的高招。”两人这样一路欢笑地回家了，留下痛苦让别人承受。
接下来就是武帝派御史根据案卷追查窦婴所说灌夫的情况，却发现有许多不符合事实，窦婴也因此犯了欺君瞒上的罪名，被弹劾，拘禁在特别法庭的监狱里。汉景帝时，窦婴临列时曾经领受过皇帝的诏书，上写道：“遇到有不利于你的事情，你可以随相应变，把你的意见报告给皇帝。”等到他这次被拘禁以后，灌夫又犯了灭族的罪名，事态一天天紧急，大臣们也不敢再向皇上说明这件事。窦婴便让侄儿上报，希望能够再被武帝接见。报告呈送给武帝，可是检查宫内的档案，先帝没有遣诏(副本)，诏书只收存在窦婴家里，由家丞盖印加封。于是窦婴又一次被弹劾并被加以伪造先帝诏书的罪名，应当杀头示众。
窦婴想尽一切办法营救灌夫，到头来却是自己身陷囹圄，元光五年(公元前130年)十月间，灌夫及其家属还是被处决了。窦婴过了好久才听到这个消息，当即就愤怒不止，以致患了中风病，想要绝食寻死。后来有人打听到武帝没有要杀掉窦婴的意思，窦婴这才恢复饮食，慢慢疗病，朝会讨论也决定不对他处以死刑。但是田蚡是不能善罢甘休的，他让人制造谣言，恶语毁谤窦婴，并让皇听到了，于是在这年的最后一天，窦婴在渭城被斩首示众。至此，田蚡的两个对敌被彻底消灭掉了，这场斗争最后以田蚡的完全胜利而告终，不过，这似乎还不是结束。
第二年春天，田蚡病了，一直昏迷不醒，偶尔大喊大叫着认错请罪，家人请来能够看见鬼的巫婆来观察，那巫婆说，魏其侯和灌夫正共同监守着他，并要杀死他。没隔几天，田蚡就死掉了，儿子田恬继承了爵位。武帝元朔三年(公元前126年)田恬由于穿着短衣进入宫殿，犯了“不敬”的罪名，封国也被废除了。
却说淮南王刘安谋反被发觉武帝派人查究，回报说：淮南王前次来朝见，田蚡当时担任太尉，到霸上去迎接淮南王，并对他说：“皇上没有太子，大王最贤明，又是高祖的孙子。如果皇是逝世，不是大王登位，那还有谁呢!”淮南王十分高兴，就给他送了丰厚的礼物。武帝接报沉思，自从窦婴事件发生时，他就不认为田蚡对，只是因为王太后的缘故才放过田蚡。现在已查明淮南王给田蚡送礼的事，于是武帝对大臣们宣布说：“假使田蚡还活着，他也该灭族啊!”
窦婴、田蚡都以外戚的身份而显贵，但一个耿直，不通时变；另一个则狡诈，炎附势。耿直的人落得身首异处，而狡诈的人则权势显赫。正如谚时所云：“直如弦，死道边；曲如钩，反封侯。”天下事理，怎不令世人惊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