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垟陈”杂记
俗话说“天下陈林姓占一半。”在乐清,“翁垟陈”是个大姓,这个姓不单单宗亲众多,而且颇有些历史文化的记忆。
据我所知,乐清陈姓有八支之多(或更多),且互不通谱,除了“翁垟陈”外,还有“万岙陈”“城关陈”“沙头陈”“马道陈”“芙蓉陈”“新坊陈”和“南塘陈”等。其中“万岙陈”以南宋榜眼陈求鲁为荣,“城关陈”则以明代刑部左侍郎陈璋为代表,他们都曾担任过朝廷的大理寺卿(相当于国家最高审判机关的长官),执一代法家之牛耳,为乡人所传颂。
大概是“万岙陈”“城关陈”的来头过大,“翁垟陈”很多时候湮没于乐清各大陈姓的烟海之中。
作为“翁垟陈”的后裔,我曾就祖先的来历问过同宗的一位长辈。他告诉我,我们这一支陈姓原籍江西,太祖钱粮师爷出身,到乐清征收粮食时不幸客死于此,远在老家江西的两个儿子闻讯奔丧,由于路上遭遇劫匪,盘缠被洗劫一空,为将父亲的灵柩运回故里安葬,老二入赘到了雁塔里,即今天的乐清市翁垟街道,为“翁垟陈”的始迁祖。
“虽历经千余年,至今每年的清明祭祖,都会有江西那边的人过来。”宗亲自豪地告诉我。
沿着家族的迁移路径总能找到一个宗族的根脉,因此也见证了“翁垟陈”的根深蒂固。这让我想起“义门陈”,十五代、四千余口、三百三十二年聚族而居、同炊共饮、百犬同槽,被宋仁宗御赐“天下第一家”。“义门陈”所在的江州,即今天的九江,与我的祖先同在江西,我不知道他们之间是否有某种关联。
诚然,这位长辈宗亲虽然点出了翁垟陈姓的来历,但始迁祖的名字、籍贯、生平和在乐清翁垟传了多少代,我却一无所知。更让我迷惑的是,父亲曾告诉我,始祖是逃难时讨饭到了乐清翁垟而定居的。
为了考证出祖先的经历,我在网络上找到一个陈姓宗亲的论坛,发帖问询“翁垟陈”的具体来历。
热情的网站管理员帮我找到了本支陈姓的世系图。
据族谱记载,“翁垟陈”为南郡王叔澄公之后。叔澄九世孙廷宵公任闽行营兵马使,避乱居长溪赤岸,为一世始祖;二世准道公;三世昭文公,迁江西广信府戈阳县孝诚乡;十一世康伯公;十二世安节公;十三世后山公,随父宧游乐清,卜居西雁塔里为翁垟始祖……
在这段家族史中,我注意到两个人的名字。
第一位是叔澄公。据史料记载,陈叔澄字子泉,孝宣帝陈顼的第二十五子,母亲申婕妤。其至德元年(公元583年)被大哥后主陈叔宝立为南郡王(封地在今湖北荆州),可惜好景不长,祯明三年(公元589年),陈灭后叔澄公入隋,做了亡国之臣,隋大业年间还当上了灵武令(今宁夏下辖县级市)。
上述可见,这支陈姓属南朝陈后裔,流淌着“皇族”的血液,也算是“天潢贵胄”。
我还听说叔澄公后世后来辗转到了陕西。如果说陈姓发轫于颍川郡(今河南省禹州市一带),五胡乱华时衣冠南渡,到高祖武皇帝陈霸先先辈落户吴兴(今浙江长兴),定都建康(今南京),直至叔澄公一脉流落民间,“翁垟陈”的足迹几乎走遍了中华大地。
今年清明时,我在翁垟的陈姓祠堂前看到一条打着陈宣帝诞辰一五一三年的条幅,看来“翁垟陈”出自南朝陈氏的历史基本可信。
在此,特别需要指出的是,”翁垟陈“姓祖先迁入江西弋阳后,又诞生了一个伟大人物——陈康伯,即我上面所说,要注意的两个人中的另一位。
康伯公为宋徽宗宣和三年进士,历官高宗参知政事、右相、左相,孝宗枢密使、左相兼枢密使,封“信国公”。金兵南下侵宋时,他力主抗金,被史学家誉为“存宋百五十年”的一代名相,宋高宗称赞为“静重明敏,一语不妄发,真宰相也。”宋孝宗认为他“有气量,遇事从容不迫的气度,可以和东晋的谢安相比。”死后御书“旌宋显德之碑”为记。
按照族谱行辈的推断,“翁垟陈”始迁祖后山公为康伯公的孙子,我作为“翁垟陈”的“庆”字辈裔孙,距离康伯公长达二十三代,八百多年;再往上推至陈姓第一人胡公满为一百零六代;再上溯源头舜帝,已有一百四十三代、三千多年的悠悠岁月。从时间上计算,陈氏宗族几乎是三十六年一代人,除非人丁不旺,中间有没有遗漏我也不敢妄加揣测,我毕竟没有机会看到过真正的族谱,如有差错,愿先祖不要责怪我的无知。
传至今天,“翁垟陈”除了是翁垟街道的第一大姓,也是乐清陈姓中的最大姓之一。始迁祖生有九个儿子,号称“九房”,每房又分为若干房,九九相乘,据说宗亲人数已达五万之众。另有据陈氏宗谱记,元末江西省陈隆六第九子迁居于此建村,故名九房,其中年代久远,流传纷纭,难免以讹传讹,或待考证,不管怎么说,“翁垟陈”始迁自江西基本没有异议。
据另一位宗亲长辈告诉我,当年始迁祖两兄弟到乐清奔丧时,除了弟弟入赘留下外,哥哥扶着父亲灵柩从海上经福建回乡时,遭遇风浪,被迫在浙江平阳靠岸并留在了那里,为“平阳陈”始迁祖。“翁垟陈”至十二世“应”字辈的一位宗亲迁到平阳,与“平阳陈”相融合。
这则传说,与前面宗亲长辈所说的奔丧一事基本吻合,可信度较高。
我也因此有理由相信“平阳亲”与“翁垟陈”本为一支,同根同源。那是一个四处流浪为生的年代,子孙们无论去哪里都不足为奇。
“翁垟陈”的开枝散叶当然也不止平阳一处,在乐清的柳市“马仁桥陈”、柳市“后街陈”、清江“清北陈”和洞头县的大小门岛、鹿西岛上的陈姓都能归入它的宗亲范畴。我的先祖或为“翁垟陈”的第十七世裔孙(“方”字辈),属九房中的长房,从翁垟迁到了今天的乐清市城南街道南岸村,成为“南岸陈”的始迁祖。虽然具体辈分需要查询族谱才能给出正确的答案,不过能够证实的是,生在南岸的祖父年少时过继给他的伯父,落户在盐盆章岙(今乐清市盐盆街道)至今已近百年。
由于爷爷的伯父也是入赘去了盐盆的,理所当然成为“盐盆陈”的始迁祖,现已繁衍至六代,我则为第四代。
有宗亲对我说,“翁垟陈”除了先祖康伯公外,此后再无名人。
很多时候我也相信宗亲的结论。前段时间,我在读南宋末年的一段历史时,却发现一个名人可能与“翁垟陈”有关,他就是南宋末年的宰相陈宜中。
根据官方(宋史)公开的简历,陈宜中浙江永嘉人,初为太学生员,与同学刘黻(乐清石帆郭路人)等联名上书攻击权相丁大全获罪,谪为建昌军,时称六君子。南宋景定三年(公元1262年)廷试第二(榜眼)。南宋德祐元年(公元1275年),丞相贾似道丁家洲兵败革职,太皇太后谢道清任命陈宜中为右丞相,全面主持临安危局。主政期间,陈多次撂挑子,迫使朝廷接受自己的主张,最后又弃朝廷于不顾,擅自离职逃亡暹罗(今泰国),直接导致宋军在崖山海战中覆灭,士人跳海殉国达十万人,成为部分史学家口中的“千古罪人”。
撇开陈宜中的争议不说,我之所以说陈宜中与“翁垟陈”有关,主要依据弘治《温州府志》的一段记载:“嘉祐元年乙亥(公元1056年)秋七月,陈宜中遁归于温州清澳。”
从文中“遁归”两字不难推断,陈宜中为清澳人。至于官方资料说他是永嘉人也很好解释,因温州古为永嘉郡,古代温州下属的各县读书人都愿意说自己是永嘉人,比如乐清籍的南宋状元王十朋,因此《温州府志》记载的“永嘉”不仅仅局限于今天的永嘉县。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关键是文中的“青澳”在哪里?
孙诒让在光绪《永嘉县志》永嘉场图说中指出:“又考宋时岭北,有地名青奥,相传为陈丞相宜中所居也。”
永嘉场即今天的温州市龙湾区永强一带,为著名古盐场,岭北即龙湾茅竹岭北,至今保留有茅竹岭古道遗址(温州机场大道有茅竹岭隧道),古道尽头为瓯江,可见青澳就在瓯江中,可以判断为一海中孤岛。
在温州,澳与奥、岙通用,都属于海湾避风处。遍寻瓯江口外的大海,的确有青岙山,据嘉靖《永嘉县志》载:“海中诸山,双昆山、凤凰山、霓岙山、石塘山、青岙山……”这里所指的青岙山可能就是青澳,而在瓯江口外的大门岛就叫青岙山。另据《大门镇志》介绍,“大门岛又叫黄大岙,古名青奥,岛上有两座巨礁耸立,状如大门故名。”
关于大门岛古称青岙的来历可见于当地人的一段考证,说是南北朝时永嘉郡守颜延之行田(视察)到此取名。唐时温州太守张又新曾沿着前郡守颜延之的足迹登岛,留下了一首题为《青岙山》的诗:“碧海泓澄匝翠峰,昔贤心赏已成空。今朝亭馆无遗制,积水沧浪一望中。”至于黄大岙一说,大概是古时大门的海水呈青褐色,后因在瓯江泥沙的冲击,变得浑黄的缘故。
上述资料说明,陈宜中是青岙人,青岙可能就是今天的大门岛。
如果上面这个逻辑成立,那么陈宜中就和“翁垟陈”颇有渊源了,因为大门岛的陈姓就是一水之隔的“翁垟陈”迁过去的,自古以来翁垟、大门岛两处是主要的通婚地,且操同一种方言,风俗相同,今天更是建有翁垟至大门岛的跨海大桥,只需十分钟的车程即可抵达,密切程度可见一斑。事实上,在大门岛,陈姓也是大姓,很多村落几乎都姓陈,从中人们将陈宜中视为大门岛人也就有了一定的现实依据,或是陈宜中的某一代先辈从翁垟迁到了大门岛居住,成为“青奥陈”的始迁祖。
从陈康伯到陈宜中,存宋和亡宋的两大宰相都姓陈,都与“翁垟陈”有关,这或是一份天意吧。
陈宜中这个名人的出身地之所以至今语焉不详,我想大概因为很多人拿他当成亡宋的罪魁祸首,读书人羞于提及吧。如果考证出陈宜中真的与“翁垟陈”有关,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让他认祖归宗。
2014年9月4日午夜
2014年9月4日午夜
P·S·清明祭
维戊子丙辰,甲戌清明。龙跧虎卧,凤仪兽舞;水软山温,地势丕承;明堂平阔,万木峥嵘。登斯地也,览物思情。五味杂陈,几不欲生;树绕三匝,绵薄一身。掬岐海之潮音,掠雁荡之云影,以春风为案,谷雨是瞻,祭于先考之墓前曰:
虞舜洪裔,本为帝胄;张楚陈涉,岂非王种?颍川发轫,称尊于南郡;三恪遗脉,得道在华岳。始祖避乱,居长溪赤岸;三祖举仕;迁戈阳孝诚。历十一世,康伯公封二朝宰相,旌忠显德,存宋百五十年;经三百载,义门陈天下无双,百犬同槽,萃居四千之众。秦阳鸿鹄,淮阳棠棣,风衔四极,泽披千秋。至十三世后山公,宦游乐清,卜居西雁塔里,开枝散叶,忠厚传家。及至先考世,人丁兴旺,家道兴隆,子孙幸福,百事兴顺。先考之德,山高水长;先考之恩,天高地厚;先考之思,云高意远;先考之行,苦高累深。
生丙戌之年兮,端午有魂;沐国祚之露兮,盐盆承恩。幼好学而聪颖兮,品貌俱佳;室无藏而寒俭兮,劳动成性。天裂地冻,砖屐以为挪移;枵腹枯肠,糟糠勉作继续。懵懂之初,娘亲见背,即失恃于人间;少长之时,重慈无依,何得宠在檐下?人情冷落,权辍学忍留阙文;岁月无由,为生计勤耕田塍。少年孤苦,持厚执竞;命途多舛,世道幻森。既然成人,毅决从戎。先向塘然后故城,别乡谊于云外,人谓光荣;系蓝天原来地勤,熟驾驶于山间,职称教练。六载约归花尚好,喇叭劲奏凯旋声,纵横天下三万里,独怜桑前一剪情。卸征衣而迎我母,风华正茂;借渔舟步入江湖,踌躇志满。方欲横流,沉楫黄海,困囹圄而证光明;殚谋宏图,奔波闾里,获谗言徒生无奈。几多磨难,数度浮沉,唯存正气,张扬清风。共和三十,改革之初,捕捞式微,农牧日穷。执印潦困,举财捉襟,创渔业机械于社队;温饱路难,只身单影,闯天寒地冻之关东。薄粥冷羹,烈日西风;忍辱负重,风雨淹顿。变醨养瘠,秋山终见精神;出公忘私,星天岂用权衡。教诲之力,丝丝缕缕尚系耳畔;养育之功,点点滴滴犹在胸中。一家之柱,通年之福,春风慈柔,春水纠缪。
年届花甲,归去田园;时值盛世,与人无争。一夜疴起,风雨急而天地倾;经年化疗,病厄逼而亲子恸。一气难接,阴阳翻涌两眼泪;万唤不醒,秋刀割断千悲心。一朝火厝,音容依稀难成忆;三载梦回,精神如昨可入羹。满怀眷念,可借明月作遣信;一杯孤寂,幸有春风来解饮。桥梓相隔,弱水为渡,关山无恙,子孙无咎。
呜呼哀哉,伏维尚飨!
2008年4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