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聚散。便唤作、无由再逢伊面。一 再逢明月花满楼

一大早,我便开始为参加六皇兄的加冠礼做准备。轩辕紫麟——我的六皇兄是大云国一颗光彩慑人的明珠,极得父皇荣宠,今年是他二十岁的生辰亦是他成人加冠的日子,因此各大官宦家的女眷也会前去观礼,实则也是他选皇妃的前奏序幕。


我还有个身份便是无清寺圣女,被父皇恩准为此次的六皇兄加冕,之后暂居在宫内。婉柔告诉我说其实是豫妃娘娘想让我回来,怕我在这里吃太多苦头。我却想没那么简单,因为豫妃绝不会做无利之事。


打从十五岁起,我便开始在这里度日子,就连十六岁那年及笄,也是极其简单。没有贵族的观礼,没有父皇母后精心操办的加冕仪式,只有两个奴婢和一个太监在身边陪着,成人礼物仅有住持送的一串当年先皇恩赐的玛瑙佛珠,和景哥哥派小福子偷偷送来的百凤朝皇簪。收到景哥哥的礼物时,我倒还没开始矫情地想哭,倒是冬羽和婉柔红了眼眶,开始不停的抽泣。


若换了其他女子要在这里枯坐个那么好几年,定是不乐意。可我有时觉得庆幸,当其他公主远嫁他人时我还在禅房里悠闲自在的做我喜欢的事,天天睡大头觉以及和冬羽、婉柔她们一起细究市集上最流行的事物,隐约中我似是在等我一生中该出现的那位良人一样。倘若要我埋葬在奢华浮靡的政治婚姻里,我倒不如一个人干等,等不到的话,大不了一辈子在寺里当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婆算了,虽然以前在宫里时我是多么的想嫁出去,但是那也仅因为我不想呆在勾心斗角的鸟笼子里罢了。


当初为了保护景哥哥,我不惜去求当今最得宠的豫妃娘娘,让她安排我去无清寺当第十三代祈福圣女。因为当初景哥哥和我都尚且年幼,他实力微薄的连自己都可能无法保全,更别提照顾我。虽然豫妃养育我们多年,可是她充其量也只是个路人,从不顾我们死活,只是在我们需要的时候,让我们付出代价的去求她。那个风华绝代且足智多谋的才女,那个盛宠不衰似乎永远都不会老的女人,她喜欢——她喜欢看他人在自己面前俯首称臣的样子,那种居高临下的满足感会让她有瞬刻沉溺。


大大的镜子里头,那少女看起来越发冷艳,一身紫蓝色衣裙衬托的她刚发育完的身材越发窈窕,轻盈的裙角和广袖的圈边上缀满了朵朵金桃娘。一脸的铅华,轻纱遮面,一头的发被高高的绾起,头上还挂着重重的玛瑙步瑶,左右两鬓还留着些许发垂在胸前。镜中的我似我非我,华贵孤傲,整体中有丝熟悉的感觉,就是想不起像谁来着。


冬羽细心温柔的帮我系上白狐袄的缎带,眉头微蹙,眼眸中有我熟悉的担忧。我还没来得及安慰她,就被婉柔扶上了马车。


无法安分下来的我小心翼翼的揽开车帘,车外熟悉的繁荣街景让此刻的我有了一些离别时的伤感。带婉柔偷溜出来游玩,恰巧碰到化缘归来的净空师傅,于是乎便拉着婉柔在街头听她的训导,一直被念到太阳落山,这茶铺的小二来催促收摊了才回去。带婉柔出来买药给体弱的冬羽治病,又恰巧碰到幼时在母妃的家乡——“花城”凉州的玩伴,北夜国大名鼎鼎的荣亲王的小儿子“司马小王爷”,跟着他后来又发生了许多搞怪的趣事,之类的种种都是在这条无比熟悉的我生活了多年的街道上发生。而今,说别离就别离,当今圣上的一道旨意便可斩断全部牵连。


我估计若小王爷再来我大云国土,哪天兴起找我玩了,那街道上连人都找不着,只得去皇城见我了。


“公主,帘外寒气重,别冻着了。”婉柔有些嗔怪的对我说道,放下帘子后,她让我抱着暖炉坐着,再三请求我跟她换个位置才作罢。


“我估计你啊,对我都比对御前侍卫高濂还要好,”婉柔听了立马双颊飞红,“可惜啊……对我这么好我也是个女子,又不能娶你..”我故作惋惜的叹口气,婉柔一听羞急起来,这下子顾不了什么主仆身份,羞起来直挠得我连连求饶,冬羽虽也跟着玩笑,可又怕把我这身行头弄坏,于是尽全力护住我,不让婉柔放肆到哪去。


“好哇!冬羽你这小妮子,只管帮公主…”婉柔狞笑着对着冬羽笑骂道,还未说完全,马车便停了下来,她一愣,忙坐下来帮我理了理衣饰。


当初聚散。便唤作、无由再逢伊面。(一) 再逢明月花满楼
外头早有太监迎候我下车,可见踩的是人梯,我又不禁皱紧了眉。于是干脆从车上越过人梯跳下,那太监瞪大了眼,似是从没见过宫里哪个人会这般“野蛮”。


只是一下子,这人精立马调整了自己的面部表情,从吃惊变为谄媚中带有绝对顺从。我看似随口问道:“这作人梯的是谁?”那太监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主儿,我的意思他到也懂,“回公主,这是前年南诏大败,从他们手上缴获的奴隶,”


脚边跪着的少年身子一颤,那太监又道:“公主若觉着人梯不行,下次奴才换个雕工精美的小凳让您踏。”我点点头,让冬羽掏了一两银子给他,太监立即欢喜的收下。

抬脚想走人,可脑里的念头让我不得不停下脚步,“公公,让这少年抬起头来我看看。”因为阳光下,他那一头耀眼的蓝发披散着,如初见天山圣湖般,蓝发澈蓝清朗的气息触动了我的某根神经,让我的瞳孔瞬间收缩,在好奇他为何有着一头稀奇的蓝发同时,也有个大胆的想法,想瞧瞧这怪人长什么样。

“诶。”那太监应声之后转身狠狠踢了那少年一脚,“听到没有!公主叫你抬头!”他吃痛的摸了下被踢的地方,顿了顿又继续跪着,就是倔强的不抬头。

可真有骨气啊,都到这地步了还..若在景哥哥面前,不知是夸他有骨气,还是该骂他不识时务的死撑。太监见他这样,不免有些躁,于是又踢了一脚,“你死了啊?叫你听到没有?!”心下有些怜悯,这好好的一个男孩子被当做最下等的奴隶打骂,我是看不下去的。

我挥了挥了手让太监停下,不顾婉柔和冬羽的阻拦蹲下来,学着以前见太子哥哥调戏宫人时的样子,用一只手轻轻挑起那少年的下巴,“公主..”婉柔担心的唤我,我微侧着头对她笑了下,示意她我不要紧。

少年起初有些挣扎,后来不知怎么的又放弃了,我猜应该是很少有哪位公主或者贵族少女会如此大胆还有点轻挑的对一个奴隶,特别是有着一头蓝发在他们眼里的南诏狗。因此他应该也好奇我长什么样吧?可惜我戴着面纱,他无法见到。

少年那颗倔强的头颅被我轻轻抬起,我柔和的拂去散在他面庞上的一些发丝,他微微愣了一下。尔后大片光亮占据我的视线,一双充满仇恨但仍旧清冷的琥珀色眼睛瞬刻与我对视,那强烈的恨意如利剑般刺向我的心脏,心跳猛地一窒后又加速剧烈跳动,让我有些缓不过气。更让人吃惊的是那映入眼帘雌雄难辨的脸,和记忆里的豫妃一样,美得惨绝人寰,让身为女子的我也有些自愧不如。

“妖、妖怪…”身后的一些宫女有些惊慌地喊出了声,这时我明显的感觉到那少年极其反感地瞪向我,眼里除了恨意,还有些厌恶。

他太会撩人火气了!我闷哼一声,气恼地一把揪起他的蓝发,恶狠狠的对他说道:“别以为你还身处南诏,你现在是在大云的国土上,在最繁华的上京皇城里,不管你以前是何等尊贵,在这里——你现在的身份就是条仰人鼻息的狗!!”

胸脯起伏剧烈着,气息混乱不堪,这下子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都看着我跟他。少年的神色愈来愈冷,除去眼里的震惊,还有像猫一样被踩着尾巴的狼狈。我一松手,少年立即不稳的跌坐在地,趴在地上剧烈的呼吸着,身子打着颤。

“咳!”我一声咳嗽惊梦众人,那太监反应快的扶我起身。我又让婉柔掏了几锭银子,心疼钱之余又不忘跟那太监说:“公公,这奴隶给我吧,我那儿正好缺个人手打点。”他小心的应下,随即让侍卫把那少年托起,跟随着这些宫人去我的寝殿。

“公主,让那奴隶跟我们一起好像不大好吧…”冬羽有些不安的说道“更何况是南诏子民,他国前年与我国冲突不断并且还大败一场,这样草率的放身边恐怕有些不妥。”我知道她是担心我的安危,我也知道这样草率鲁莽不对,可我已经被怒气冲昏了头脑,想把那少年放在身边好好整治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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