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妃不承欢又名盗妃天下-月出云二 侧妃不争宠 月出云

临江仙 038章 暗涌的情愫

  瑟瑟静静伫立,迷离的灯光下,一双黑眸,似水般清澈,平静的不带一丝涟漪。她没有看任何人,只在一片寂静中,伸出纤纤素手,将一对瓷碟轻轻放在案前,然后,在那些或艳羡或嫉妒的目光中,悄无声息地退到了席间。

  待她坐好半晌,才听到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惊叹。

  美妙的舞她们没少见过,但是没见过这么清绝的。动听的乐音没少听过,但没听过这么清澈的。而且,还是用碗碟随意奏出的。

  震惊,已不足以形容她们此刻的心情。

  她们只知道,方才那个女子,那一瞬的风华,将永远嵌入到她们脑海中了。

  没有掌声,没有赞美,或许这些都不足以表达她们的心情,所以只好沉默。在沉默中,众人开始用膳。

  夜无烟依旧慵懒地坐在席间,只是他脸上的恬静和淡定被打破,黑眸中翻涌着异样的情绪。

  她应该是过关了,瑟瑟淡然而笑,剪水清眸流转生波,浅笑似清水芙蓉般绽放。

  风暖没有看瑟瑟,只是低着头,对眼前的美味大快朵颐,不知是真的饿了,还是在用吃来掩饰心中的震惊。

  山珍海味轮流上桌,瑟瑟动了动筷子,随意用了几口。

  众人用罢饭,便凑在一起或赏月,或观水,或游玩……

  瑟瑟静静站在灯影暗处,低眸瞧着一湖碧水,只待宴会结束,便回桃夭院去。

  身后响起一串脚步声,瑟瑟抬首,看到风暖缓步来到她身畔。

  自认识风暖,他在她面前,总是沉默冷静,似乎从来没有任何事能令他动容。香渺山那一次的失控,令她知晓,风暖并不似他表面那样沉默。而此时,当她看到暗夜里,风暖眸中燃烧的各种复杂情绪,她忽然发现,这是一个狂野的男子。

  他以前的沉默,只不过说明,他还没有到爆发的时候。

  "你就是他!"他的声音里没有疑问只有肯定。

  瑟瑟抬眸淡笑道:"赫连皇子,你说的他,是何人?"

  风暖闻言,一双鹰眸直勾勾锁住她清丽的容颜,愠怒道:"纤纤公子,你还想否认吗?"曾几何时,他也怀疑过她是女子,只是,都被她狡黠地掩饰过去。他是瞎了眼,才没有认出他是女子,他是昏了头,才相信他是个男子。

  瑟瑟唇边的笑意缓缓凝住,她没料到,风暖知晓她是女子,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以她对他的了解,他是泰山压顶都不变色的,她是男是女,都不会眨下眼的。可是,他却这么激动,好似很愤怒。

  他还愤怒?该愤怒的是她吧!

  香渺山上,他除了厌恶地躲开她的唇,几乎吻遍了她的颈和胸。想起他在她身上留下的那一块块吻痕,想起他将衣不遮体的她暴露在众人的眸光下,瑟瑟便气不打一处来。本来,风暖不知江瑟瑟就是她,面对面时,她还可以装作一切都不曾发生。可是,如今,身份揭晓,有一种尴尬的气氛弥漫在他们之间。尤其是风暖直视她的眸光,那样灼亮,令瑟瑟无比羞怒。
"对不住,赫连皇子,我要回去了,烦请您让开!"瑟瑟静静开口,清冷的眸光望向夜空那一轮皎月。

  "公子,我……"风暖鹰眸中闪过一丝痛楚,那样深,深到令人看了心痛。他忽然迈步拦住瑟瑟,轻声但愠怒地说道:"你为何不早告诉我你就是他,你知不知道,我差点……"

  后面的字,他没有说出来,是说差点轻薄了她吗?看样子不像,因为她眸中的神色不仅仅是懊悔那么简单,瑟瑟正想再问,就见伊盈香迈着轻缓的步子,欢笑着向他们走来。

  "二皇子,你怎么在这里,香香找了你好久!"夜色下,她笑的娇艳而明媚,清眸中闪耀着令人心动的光华。

  "江姐姐也在啊,江姐姐,方才你的舞姿真是美极了,盈香都看花了眼。你竟然能用瓷碟奏乐,盈香闻所未闻呢,江姐姐何时也教教我!"伊盈香轻笑着说道。

  瑟瑟低眸浅笑道:"王妃的歌喉才是天籁仙音无人能及的。何必学这些不入流的技艺。瑟瑟还有事,告退。"

  她缓步离开,暗夜里,胜雪的白衣,掩不住她纤瘦的身形。

  她站在湖畔,本想要回桃夭院,可惜的是,那只轻舟却不知系在何处。

  灯火朦胧的宴席上,夜无烟慵懒地坐在那里,左右莺莺燕燕环绕,好不惬意。看这样子,宴席一时也散不了,瑟瑟沿着湖畔,想要找寻来时那叶轻舟。

  一串脚步声由远而近,瑟瑟以为是紫迷,也没在意。可是,有人在背后推了她一把,瑟瑟身子一倾,就那么"扑通"一声落入到水中。

  瑟瑟这次回璿王府,为了避免不经意间露出武功,让紫迷运功封锁了她的内力。却没想到让人得了逞,瑟瑟扑腾着挣扎了几下,便默默地沉入到湖底。

  她的娘亲曾经是海盗,她怎能不会游水?只是,她不想游动,倒要看看,到底是谁,要致她死地。

临江仙 039章 五指印


  "天呐,江侧妃落水了!快来人呐!"侍女的惊呼声引起了很大的骚动。不知是不是方才推她下水的人在呼喊,如若是,就太有意思了,看来,她们似乎并不想她死。

  众女环绕之中的夜无烟,乍闻瑟瑟落水,凤眸中闪过一丝错愣,但,很快他便恢复了神色如常。负手来到瑟瑟落水之处,对惊呼的红衣侍女道:"从哪里落水的?"

  红衣侍女是伊盈香的侍女伊那,她指着瑟瑟落水的湖面,道:"方才,我看到江侧妃就是从这里摔下去的。她挣扎了几下,便沉下去了。王爷,快救人吧!"

  夜无烟的眸光,扫过墨黑平静的湖面,那里,旋转着一圈圈的涟漪。

  这么快就沉下去了?

  夜无烟扯唇淡淡笑了笑,道:"等等吧!"

  几个原本正准备下水的侍卫傻了眼,王爷这是什么意思?等一等?不要他们下水救人?一时间都僵在那里了。

  一众姬妾闻言,大多都松了一口气。原以为王爷因方才那一舞,被这个女子迷惑,看来不然。

  "王爷,快救姐姐啊,姐姐不会游水,会被淹死的。"伊盈香快步走到湖畔,带着哭腔喊道。然,夜无烟却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请王爷派人救救我家小姐吧!"紫迷凄然说道。她自然知道自家小姐会游水,心中本来不急。但,看璿王如此冷情地待小姐,心中十分凄凉。

  风暖听到瑟瑟落水,心中一颤,一瞬间,情感冲破了理智,他想都不想就要纵身跃入水中。

  身后尾随的几个侍卫眼尖手快地阻住了风暖,沉声道:"二皇子,别忘了您的身份!这可是璿王的侧妃,还轮不到您来救!再说了,您也不会游水啊!"

  风暖闻言,一双鹰眸瞬间暗沉,面色更是阴霾。

  他是北方人,确实不会游水。危急时刻,他竟是救她不得。

  "你们几个,下水救人!"风暖瞪眼说道,因挣扎歪了头冠,乱了衣衫。

  "二皇子,我们,也不会游水的!"几个侍卫喃喃说道。

  "璿王,为何眼睁睁看着活生生的人,跌到水中,却不施救?"风暖快步冲到夜无烟面前,冷声质问道,一双鹰眸,因气愤变得幽红。

  "赫连皇子何必焦急,本王没说不救!赫连皇子何以如此担忧呢?"夜无烟保持着悠然自得的姿态,只是凤眸中却划过一丝忧虑。

  快要一炷香功夫了,闭气功再好,怕是也撑不下去了。莫非……

  他的眸光扫过碧黑的湖面,恐惧在这一瞬间忽然抓住了他的心,他想也没想,纵身跃了下去。

  夜晚的湖水,极冷,透骨的寒意一丝丝渗入肌肤,瑟瑟入水前,深吸的那一口气快要不够用了。如若再没人来救她,瑟瑟考虑着要不要自己游上去。她可不想死。
忽觉腰间被一双手搂住,身子开始慢慢上浮,瑟瑟悄悄喝了两口水,当口鼻终于冒出水面时,她象征性地咳嗽了两声,吐出了几口水,闭眸假昏过去。

  这场戏既然开场,就要演下去,只是不知谁是幕后操纵者。

  "小姐,你没事吧!"紫迷扑上来哭泣道。

  "谢天谢地,终于救上来了!"伊盈香激动地说道,"江姐姐,你没事吧?"

  在冷水里泡了一炷香的功夫,瑟瑟的脸色惨白的无一丝血色,双眸紧闭,身子因寒冷,如风中枯叶般轻轻颤抖。

  风暖倾身上前,眼见得瑟瑟境况凄惨,心中莫名一阵揪心。下意识想要去触摸瑟瑟冰冷的脸颊。不妨夜无烟一记幽冷的眼风瞪来,心中一凝,僵直了身子。他差点忘了,她是璿王的侧妃。

  夜无烟冷着脸,一言不发抱着瑟瑟登上了轻舟,一干人都被抛在了星星岛上。

  "我没看错吧,方才,是王爷亲自下水救得人?"柔夫人喃喃自语道,声音虽然极其微弱,还是飘到了众人耳中,引起一片茫然和嫉妒。

  夜无烟抱着瑟瑟,没回桃夭院,而是径直回了他的倾夜居。

  被夜无烟抱在怀里,瑟瑟犹如做梦,曾经,她也渴望过这个怀抱。不想,却是在这种境况下实现。倾听着他沉稳的心跳,一时间,瑟瑟有些迷茫。

  两个湿淋淋的人儿,将倾夜居的侍女吓得不轻。

  "王爷……"两个侍女迎上来,想要从夜无烟手中接过瑟瑟,无奈,夜无烟的步伐极快,如一缕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穿过走廊,一路直往隔壁的浴室而去。

  石屋内,一股清泉突突而出,一室的白雾迷蒙,热气盈然,竟是一处温泉。泉水注入到清池中,四壁点着几盏琉璃灯,柔和的灯光衬着旖旎的白雾,说不出的朦胧缥缈。

  夜无烟将瑟瑟放在地上,伸手去脱她身上湿冷的衣物。

  瑟瑟心中一颤,她可不想被她看光了去,再也装不下去了。她轻轻咳嗽一声,悠悠睁开双眸。眼前轻雾朦胧,唯见一双凤眸如玉般清冷凝注着她。

  "醒了。"夜无烟很明显松了一口气,轻声问道。

  瑟瑟眨了眨两排浓密如扇的睫毛,忽然抬手,照着夜无烟脸上狠狠扇了过去。

  响亮清脆的巴掌声传来,门口守护着的侍女吓得屏住了呼吸。

  夜无烟抱着瑟瑟,因为离得太近,毫无防备挨了一掌,俊逸的脸上隆起一道五指印。他瞪大眼睛,冷声道:"江-瑟-瑟。"他从齿缝里吐出三个字,声音冷的令人心寒。

  "怎么,你是本王的侧妃,难道还怕本王看光吗?"夜无烟不怒反笑,深邃的眸中闪耀着令人心醉的光华。

  原以为挨了一掌,他便会放手,却不想他依旧继续去脱瑟瑟的衣衫,湿冷的外衫、内衫……

  再打一掌是不可能了,他有了防备,不会令她得逞的。

  室内热气旖旎,瑟瑟的脸已恢复了血色,双颊染上了一层胭脂的红晕。眼见得夜无烟的手向她的肚兜触去,瑟瑟使力一推,没推动夜无烟,反倒让自己整个人跌落到池水中。

  雾气氤氲中,传来夜无烟低沉温雅的笑声,很好听,就像古琴不经意间奏出的乐音。

临江仙 040章 夜深花未眠(一)

  "你还怕本王侵犯你吗?"夜无烟低沉的声音从雾气里悠悠传来,带着浓浓的嘲弄,"你的舞和乐不错,本王说过的话从来作数,包括洞房那夜的话!所以……"他顿了一下,冷冷说道:"你大可安心!"

  他的话,如顿珠落地,字字清晰直敲人心。像是在说服她,又像是在下决心。言罢,他转身而去,那转身之态,潇洒而冷绝。

  氤氲的雾气里,那一抹淡紫色衣角飘然远去。

  浸在温暖的池水中,瑟瑟泼着水,莹白的臂膀上,一滴滴晶莹剔透的水珠悄然滑落。

  本王说过的话,从来作数,包括洞房那夜的话!

  瑟瑟细细品味着夜无烟的话,唇边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

  她真是自取其辱啊!

  夜无烟怎会强迫她?早在洞房夜他就说了,这一辈子是不会宠幸她的。之前说让她侍寝,也不过是他看透了她的心,知晓她并不想取悦他,故意说出来吓她的。可叹她竟然信以为真,今夜还卖力地表演。

  瑟瑟一头扎入到池水中,任脉脉泉水包围着她纤细的身子,暖意一丝丝侵入到肌肤,将寒气驱离。

  门口响起一阵脚步声,隐隐听到侍女低唤了一声:"王妃!"

  瑟瑟清眸一眯,破水而出,摇了摇螓首,墨发上的水珠四溅而去。

  水晶珠帘发出响亮的碰撞声,伊盈香急匆匆地冲了进来。看到如出水芙蓉般的瑟瑟,美眸闪了闪,抚了抚胸口,盈然笑道:"江姐姐,没事就好。方才可把盈香吓坏了!"

  "劳王妃挂念了,不过瑟瑟命大,不会轻易就被人害了的!"瑟瑟微笑着开口,声音轻柔,却暗含着一股子冷意。

  伊盈香呆了呆,眼圈微红,轻声道:"江姐姐,确实是我指使伊那推姐姐下水的,可是请姐姐相信,我并没有恶意,也没有想要害死姐姐,我只是想知道王爷对你,到底是何心意。"

  瑟瑟没料到伊盈香会如此坦白,但细细想来,她或许真的没有恶意。因为她甫一落水,便听到伊那大声呼救的声音。难道真的如她所说,只是为了知悉夜无烟对她的心意?夜无烟对她如此宠爱,难道她还害怕她夺了她的爱?她一个被夜无烟弃之足下的女子,竟也让别人感到了危机吗?说出来何其可笑啊!

  瑟瑟挑了挑眉,淡漠地问道:"你就不怕我在王爷面前告你一状?"

  她做的如此明显,让自己的侍女出手,就不怕事情败露?还是她仗着夜无烟宠爱,无法无天。

  "我自然是怕的,只求姐姐不要说出去!"

  "你以为我不说,他就不知道吗?不过你放心,王爷就算知道,也不会拿你怎么样的。"瑟瑟冷冷笑了笑。
夜无烟或许没有看见,并不知她是自己跌下水。但是,他的侍卫不是瞎子吧,总会有看见的。他若不是早就知道是伊那推她下水的,怎会一点也不去追究此事。很显然,他知道实情,但是并不想追究。

  他对伊盈香倒真是宠爱有加,连她杀人放火都要包庇了。

  "江姐姐,你爱王爷吗?"伊盈香忽然眨了眨眼,笑眯眯地问道。

  瑟瑟呆了呆,没想到伊盈香会将话题转到这里来。

  "不爱!"瑟瑟淡淡说道,淡淡雾气萦绕下,一汪秋水般的黑眸似乎沉淀了无数细碎的水晶。

  伊盈香皱了皱眉,似乎没想到瑟瑟会如此干脆地回答她。

  "真的不爱吗?如若王爷喜欢姐姐,姐姐依旧不爱王爷吗?"伊盈香软软娇笑道。

  瑟瑟心头一闷,黑眸中闪过一丝冷意,她冷声道:"王妃还有事吗,无事的话,我要出来了,请王妃回避一下。"

  他喜欢她,她就该爱他吗?

  伊盈香被她语气里的冷意吓住,后退了两步,又回转来,轻声道:"姐姐是不是没有衣服穿了,盈香为姐姐备好衣服了,请姐姐穿这个吧!"言罢,从身后侍女手中接过来白色的内衣,浅黄色的外裙。

  瑟瑟呆了呆,对于伊盈香,她真的不知该怎么说。她看上去很纯真,在她面前也没有一丝王妃的架子,一句一个姐姐。

  但,她不准备接受她的好意,谁知她是真的纯真,还是假装的。

  "不用,我从不穿别人的衣服。"眸光在地上一扫,才发现自己方才脱下来的衣裙,如今正踩在伊盈香的脚下,无论如何也不能穿了。

  瑟瑟忍不住抚了抚额角,淡淡道:"你先出去吧,我的侍女会送衣服过来的!"

  "姐姐不用等了,你的侍女不会来的。这里是禁地,若不是王爷今日带了你进来,我也是不能来的。姐姐放心好了,这是新裙子,没有人穿过的。"伊盈香软软笑道。她将衣服放在池边,便带着侍女走了出去。

  瑟瑟靠在池壁等了一会儿,不见紫迷和青梅过来,只得将伊盈香留下的衣服穿在身上,从温泉室中步出。

  倾夜居的外面,青梅和紫迷正焦急地打着转,看到瑟瑟出来,两人急匆匆迎上来。

  青梅笑眯眯地问道:"小姐,你总算出来了,我们还以为王爷让你侍寝了呢!"

  瑟瑟举手在她头上敲了一下,道:"小脑瓜里想的都是什么?"

  青梅吐了吐舌头,瞧着瑟瑟的衣服,道:"小姐,这衣服真漂亮,而且,好香啊!似乎是熏着香的。"

  紫迷闻了闻,一股淡淡的说不出是什么香气的味道漾入鼻尖,她颦眉道:"果然是熏香!不过,这是什么花的香,挺陌生的。"
瑟瑟本就不愿穿这件衣服,颦眉道:"你们两个也不送件衣服进去,害我还要穿别人的衣服。赶快回去吧,回去就换掉。"

  青梅委屈地说道:"小姐,我们不是进不去吗?"

  迷蒙夜色中,三人结伴向桃夭院而去。

  倾夜居中,夜无烟手执雪瓷壶,将澄澈的茶水倒入枫叶冻石杯中,看着一片片枫叶在茶水中漂浮。他端起杯子浅尝了一口,心中莫名的烦闷渐渐逸去。他一向喜欢味觉清淡的茶,只有在细细啜饮后才会颊齿留香。

  门口响起轻巧的脚步声,他慢条斯理地放下杯子,深幽的眸底闪过一抹精光。

  "出来吧!"他淡淡说道。

  伊盈香从门口缓步转了进来。

  "烟哥哥!"她欢快地叫道,如白玉般雕琢的小脸上,漾着浅浅的笑意。

  "说吧,你都做什么了!"夜无烟扬了扬眉毛,不动声色地问道。

  "没做什么啊?"伊盈香摆弄着衣衫,垂首说道。

  "没做什么?"夜无烟淡淡重复了一遍,原本和煦的脸上渐渐笼了一层寒霜。

  伊盈香抬眸一见,心中打了一个突,搓着手,缓缓说道:"是我派人将她推下水的。"抬眸看了一眼,将夜无烟依旧是冷若冰霜的样子,继续说道:"我还在送她的衣衫上,熏了……熏了……"

  "熏了什么?"夜无烟凤眸一眯,目光锐利地逼视着伊盈香,问道。

  伊盈香一边后退,一边快速地说道:"媚药!"言罢,飞速向外奔去。

临江仙 041章 夜深花未眠(二)


  桃夭院。

  瑟瑟躺下不久,便觉得丹田处有一股灼热缓缓升起,慢慢地,开始在体内游窜,所到之处,犹如火种,将她的身子点燃。

  这是怎么回事?

  瑟瑟奇怪地坐起身来,伸手摸了摸脸颊,只觉得脸颊烫的火热,就连身子也开始烫起来。明明才是暮春,再怎么热,也不能这么难受,何况这可不是外界的热,而是体内的火,让她忍不住想要将盖在身上的薄被掀开,已获得半刻的凉快。

  瑟瑟咬牙压抑着燥热,只觉得就连头脑也昏昏的,莫不是方才落入冰冷的湖水中,以至得了风寒?

  或许是吧!

  瑟瑟披上衣衫,起身到外间将紫迷唤醒。

  "紫迷,你运功将我的内力打开,我可能得了风寒,运功舒缓一下。"瑟瑟对紫迷道。

  紫迷颔首将瑟瑟封锁的内力打开。

  瑟瑟坐回到床榻上,运功调息。以往得了风寒,只要运功调息一番,身子便会好受许多,再喝两剂药,便会彻底好转。

  可是,这次却不知怎么回事,愈是调息,身子愈是难受,且热得这般难受了,偏偏一滴汗也不出,以至体内那股热气不得宣泄。

  瑟瑟冷冷颦眉,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紫迷担心瑟瑟,起身点亮了火烛。

  昏暗的烛火映照下,但见瑟瑟玉脸上染着两团嫣红,清眸中一片朦胧,再也没有了平日的冷澈。

  紫迷毕竟跟着洛夫人多年,见识极广,一见之下,心中一惊,玉手一抖,滚烫的烛油滴落在腕上。可是,她也顾不上擦,扑到瑟瑟身边,惊慌地说道:"小姐,你莫不是……莫不是中了媚药?"

  媚药?一语惊醒梦中人!

  这就是传说中的媚药!?

  以往瑟瑟也听说过勾栏之中的妓子多用此药取悦男子,也曾听闻好人家的女子被用了媚药以至坏了贞洁。她还常常笑那些女子定力和理智不够。但是,此刻自己亲身经历,才知晓这媚药的威力。就连内力也压制不住,且似乎愈是压制愈是反弹的厉害。

  真没想到,她也有遭此暗算的一天。

  细细回想着方才的一切,突然明白了。她拿起伊盈香送的那件衣衫,闻着衣衫上那怪异的淡香,闭眸叹气。

  伊盈香,为何要这么害她?她如此作为,到底要做什么?

  瑟瑟想不通,也无暇细想,因为体内的火,愈烧愈旺了。

  "小姐,如果是衣衫上的熏香,为何我和青梅没事?"紫迷奇怪地问道。

  瑟瑟苦笑着说道:"她既然想害我,自然不会连累你们。那媚药并不是闻了就会中,而是沾染到肌肤上才会中毒。"她穿了半个多时辰,药力早已渗入到肌肤了。

"小姐,紫迷去请璿王吧,否则,小姐会被欲火煎熬而死的。"

  "不要!"瑟瑟抚着胸口,浅浅地喘气。

  她不会求他的!

  洞房那夜,他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宠幸她的。方才在温泉室,他也说了,他说过的话从来作数。这就说明,他不想要她,也不会要她的。

  就算她求他,想必他也不会因怜悯而宠幸她,她何必自取其辱!退一万步说,他就算答应了,替她解了媚药,那羞辱对她而言,才是更大。

  她江瑟瑟绝没有低贱到匍匐到别人的足下求欢,但她也绝不想死,也不能死!

  "紫迷,将我的男装和面具拿来,我要出去!"瑟瑟软语道,体内的火熊熊燃烧着,她越来越控制不住了。

  "小姐,你要出去?去哪里?"紫迷惊愣地问道。

  "我认识一个人,他神通广大,或许会有解媚毒的解药。你放心,我不会有事。我出去这段时间,你让青梅到我床榻上睡觉。若是有人来,就说我得了风寒,不能见人,免得传染。别让任何人知晓我出去了!"瑟瑟低低吩咐道。

  她换上衣衫,戴上面具,从几案上端起一杯凉茶饮了下去。只觉得稍微压制了一下体内的烈火。快步出屋,一阵夜风袭来,昏沉的头脑清醒了许多。

  她身姿轻盈地翻上屋顶,青色的身影和泛着清冷光芒的屋檐融在一起,丝毫看不出破绽。

  头顶苍穹,漆黑如墨。几点稀疏的星星,散发着微弱的光芒。月儿在云层中穿梭,不时洒下幽冷的清光。

  待一队巡逻的带刀侍卫过去后,瑟瑟飞身跃起,轻灵的身姿,好似一缕青烟般飘过。从后院到后花园,再到出府,她避过巡逻的侍卫,用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出了璿王府,瑟瑟不再唯恐被侍卫发现,一路飞跃,只向明春水的居所而去。

  "如若日后遇到什么为难之事,明某一定竭力相助!"

  她记得那夜明春水对她的承诺,所以她要去找他。以他春水楼的势力,她不相信解不了区区媚毒。

  循着记忆,瑟瑟终于寻到了明春水暂居的那座宅子。敲了敲门,守门的管家开了门,认得瑟瑟是那日明春水带回来的人,倒也没说什么,便请她进去了。

  在厢房门口,明春水的侍女迎了出来。

  瑟瑟认得是上次为她敷药的红衣侍女,却不知她的名字。遂问道:"这位姐姐,我是你家楼主的朋友,深更半夜打扰,很是抱歉。不过我确实有急事,不知可否见楼主一面!"

  那侍女上下打量了一番瑟瑟,淡淡说道:"我家楼主不在,不知您有何急事?"

  瑟瑟闻言,顿时哑然,深更半夜,明春水怎地没在?这可如何是好?

  似乎是看出了瑟瑟的窘态,那侍女微笑道:"不过您可以进来等,楼主吩咐过,不可慢待了您!"

  瑟瑟随着红衣侍女进了厢房,问道:"不知这位姐姐芳名?"

  "小钗。"红衣侍女凝声道。

  "不知小钗姐姐可否去寻一下楼主,我真的有急事!"瑟瑟焦急地说道。

  小钗极是为难地笑了笑,道:"楼主的行踪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从来不知,如何去寻?不过,我们可以给楼主发信号,他看见了自会回转。但是,楼主也有可能看不到,或者是正在处理别的要紧之事,不一定能及时赶回来。"

  "多谢小钗姐,只要你能发信号就好,我会一直等,等到他回来!"瑟瑟咬唇说道。

  小钗点了点头,出去发信号。

  瑟瑟坐在软榻上,只觉得无论如何运功,也压制不住体内的躁动了,那诡异的灼热一遍遍在她体内流窜,淹没着她的理智,就连她的手脚,也渐渐酥软起来。

  明春水若是再不回来,她恐怕就要被欲火煎熬而死了。

临江仙 042章 夜深花未眠(三)

  瑟瑟蜷缩在卧榻上,也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听到小钗在门外的说话声。她撑着娇软的身子,勉强端坐起来。

  水晶珠帘叮当作响,一袭白衣的明春水缓步而入,伴着他而来的,还有一阵清凉的夜风。烛火闪了闪,照亮了他面具下的黑眸,一闪即逝的,是一丝摄人心魄的冷冽,快得令人难以捕捉,怀疑是错觉。

  他轩眉一挑,望着坐在卧榻上的瑟瑟,用一种略带笑意的声音说道:"纤纤公子,不,应该是纤纤小姐,深更半夜,不知有何急事?"

  瑟瑟抚了抚发烫的脸,也没有绕弯子,直截了当道:"如若事情非燃眉之急,我也不会这么晚来叨扰。我……中了媚药,不知明楼主可有解毒之方?"

  "媚药?"明春水轻声而笑,慵懒的声音宛如水波荡漾,"纤纤公子竟然中了媚药?"

  "怎样!有那么好笑吗?"瑟瑟被他笑的脑袋嗡的一下便乱了,她羞恼地说道。她是纤纤公子没错啊,谁规定她不能中媚药的。

  明春水敛住笑容,淡笑着问道:"那你今晚来这里找我,是要我为你解媚药了?"他说这话时,一层魅惑的笑意从唇角漾开,黑眸中闪耀着宝石般璀璨的光芒。此时的他,看上去充满了邪恶的魅力,有点纯真,又有点浪荡,有点温柔,又有点不羁。

  这样的他,像罂粟一般,有着致命的吸引力。纵然看不到他面具下的脸,也足够令人心神俱醉。

  "不错!不知你有没有去除媚药的解药?"瑟瑟一字一句说道,极力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冷凝镇定。然,中了媚药的她,嗓音早已较往日沙哑柔和,听上去分外婉转温软,动人心弦。

  明春水呆了呆,缓步走到瑟瑟面前,俯身将瑟瑟衣袖拉起。

  瑟瑟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推了他一把,冷声道:"干嘛?!"

  明春水嗤地一声笑了,懒懒说道:"你怕什么,不诊脉如何知晓你中的什么媚药,是否能解?"

  他翻开她的衣袖,将修长的指放在她滚烫的手腕上,边诊脉边不忘调笑道:"这么细白纤细的皓腕,竟也有人信你是男子!?"

  都到什么时候了,他竟然还在调戏她。

  瑟瑟咬唇不答,只用忧虑的眸光瞧着他,问道:"怎么样?我中的是什么媚药,可有解?"

  "不是普通的媚药!"明春水语气低沉地说道。

  "啊?!"瑟瑟心中一沉。

  "不过要配出解药也不难!"明春水低笑着说道。

  "真的?太好了!"瑟瑟忍不住笑道。他就知道,以春水楼的势力,不可能连区区媚药也解不了。

  "但是,就算配出来也不管用了。"明春水继续说道。

"为什么?"好不容易放松的心,再次被吊了起来。

  "因为你用内力压制媚药了,中了媚药,最忌内力压制,那样药力便会反弹,循着血液巡遍全身。而你,不止一次用内力压制药力,是以,现在你的媚药已无药可解了!如今,只有一个法子,那便是……"接下来的话,明春水没有说,因为两个人都已经心知肚明。

  "或许,我可以帮你找一个男人!"明春水环臂在胸,灼亮的眸光极其悠哉地凝视着瑟瑟。

  找一个男人!

  瑟瑟闻言,黛眉微颦。

  她虽然已经十八岁,但还没有真正爱过。

  对于她名义上的夫君夜无烟,她对他,曾有着极深的好感,但是,还不曾成长为爱情,就被他的冷清摧残。对于风暖,她曾对他有着极深的同情,她很享受他在一起的随意,但那更不是爱。

  她不会去找这两个男人。

  她虽已是已嫁之身,但仍是清白之身。她更不可能随意去找一个陌生男人同床共枕。她的清白之躯,曾经,她是幻想着能在洞房之夜,交付倾心的爱人。可是,事情怎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伊盈香!她不会放过她的!

  瑟瑟缓缓从卧榻上站起身来,望着白衣飘然的明春水。

  她曾与他琴箫合奏,琴声箫音是那样合拍。她曾和他棋局对弈,方寸之间,棋逢对手。最伤心痛苦时,他曾给与她温暖。最蹉跎无助时,他曾给与她信心。

  他说,他一直在等,等一个令他欣赏令他倾慕可以和他比肩的女子。

  她又何尝不是!她也在等,等一个令她欣赏令她钦佩可以和她比翼双飞的男子。

  他是春水楼的楼主,江湖上也有人称他是魔教教主。但是,她不在乎,她现在只喜欢他这个人。

  如果一定要她找一个男子解毒,她只选他!

  压下心头的灼热,瑟瑟抬头轻舒一口气,淡淡问道:"一定要找一个男人吗?"

  "不错!"明春水淡笑着说道,声音慵懒的不像话。

  "好,如果一定要这样,那我只选你!"瑟瑟下定决心说道。

  一股冷凝的气氛忽而在室内弥漫,瑟瑟忽然感到了压迫。白衣胜雪,纤尘不染的明春水,清亮的眸中划过一丝冷然。薄唇轻轻抿着,似有若无的淡笑挂在唇边。

  "你,确定要我为你解毒?难道你就没有别的选择吗?"良久,明春水淡淡说道。

  瑟瑟闻言,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清绝的笑容,只是那笑容里有一股悲哀至极的意味。最好的选择就是夜无烟,她名正言顺的夫君,可是他说这一辈子他都不会碰她。所以,她也不会选他。

  "有,但是我只选你!"瑟瑟仰头望着他。

  明春水眯着眼,眼眸幽深,好似蕴藏着无穷无尽的深邃。看不出,他心里到底是乐意,还是不愿。

  "你甚至不知我生的怎生模样,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你也要选我?"

  瑟瑟点点头,轻声但坚定地说道:"就算你奇丑无比又如何,我欣赏的不是你的容貌。"

  "可是我很在意呢,我可不愿和一个戴着面具的女子……"明春水的话还不曾说完,瑟瑟便伸手揭下了脸上的面具。

  她选了他,不只是为了要他为她解毒,她还会将一生交付他。所以,她对他坦诚。

  红红的烛火摇曳着,映出瑟瑟那张清丽的容颜。

  因为媚药发作的缘故,白皙的脸颊隐隐透着两团嫣红,清眸中没有往日的冷然,却含着两汪秋水,显得一双丹凤眼格外地妩媚动人。媚药,使她的容色极浓烈分明,眉黛眼黑,肤色白的剔透,红唇艳丽,清丽与娇媚这两种不同的气质在她的身上交融。

临江仙 043章 花明月黯

  

  此时的瑟瑟,美得动人心弦。

  明春水的眉端细不可察地微微一凝,深黑的眸中涌过一阵阵潋滟的波涛。

  "笑容浅浅,身影倩倩,素手纤纤,暗器千千。纤纤公子,果然美极。"他低低说道,无风无浪的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情绪。可是,瑟瑟却觉得他的语气似乎并非单纯的称赞她,好像,带着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滟滟红烛,在他温润的面具上涂下深深浅浅的光影,使他看上去有些黯然。

  瑟瑟敛眸,不去看他动人心魄的眸光,一颗心惶惶地跳动着,静静等候他的回答。

  可是,他却不再说话,不知是在沉思,还是在犹豫。屋内静寂如死,一片空茫。媚药发作的灼热,令瑟瑟的呼吸有些沉重,一声声喘息好似一只只透明的蝴蝶,在寂寂室内,妩媚地翩舞。

  等了好久,依旧没有答案,瑟瑟敛下心头的失落,悄然抬眼。看到明春水一尘不染的白衣,领口绣着淡雅的花纹。眼光再悄然上移,那颗失落的心,突地一大跳。

  她的眸光和他的眼神撞个正当。

  他在看她,一直在看她,看了半天的样子。眸光炙热深沉,被她这么一盯,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乌有,他忽而转身,缓步离去。

  明春水并不想要她!

  瑟瑟心中一沉,挫败的感觉好似一把弯刀,在胸口一刀刀剜出个空洞,空落落的孤独感从空洞灌入,一点点地将她淹没。

  她凭什么认为他会答应替她解媚药呢?他曾经说过,他没有侍妾,甚至连妻妾也没有,他说他一直在等一个能和他比肩的人。这样的男子,如此纯情,他怎么可能随便就为别的女子解媚药?

  虽然有些失落,但,这样的明春水,反而更让她欣赏,更让她心仪!

  瑟瑟盈盈浅笑,浑然忘记了此时她身中媚毒,濒临死亡。

  她盯着那道白影,渐行渐远,临近门口,却见他忽而定住了脚步,似乎再也挪动不动的样子。果然,他蓦然回首,看到瑟瑟唇边潋滟的笑意,忽地又转身,又走了回来。走的飞快,一眨眼就到了她眼前。

  蓦地将她一搂,她被搂得头一仰,对上他复杂的眸光,炽热中有一丝挣扎,很矛盾很纠结。他伸手,将她鬓边的乱发拂到耳后,手指再慢慢下滑,抚过她白皙的脸颊,嫣红的唇。

  然后,好似下了决心般,打横抱起她,大步而稳健地走入内室,一阵天旋地转后,瑟瑟被放到暖软的锦褥上。

  他的犹豫和挣扎,都看在瑟瑟眼里。

  他是一个好男人,终究还是心软,不舍得她被媚毒折磨至死。

  纯情又善良,风趣又温柔,霸气又优雅,这样的男人,正是她要找的良人。
纱帐随着他衣袖轻挥间,飘然而落。胸前一凉,瑟瑟身上的青色外衫从他手掌下飘落,然后是白色的内衫,浅粉的肚兜,白色的亵裤……一件件衣衫,静静地堆落到地上。

  在情欲面前,这些华美的衣衫,不过是一件件障碍。

  瑟瑟静静躺在锦褥上,媚药的作用下,她一副慵懒娇软的样子,身体上方,是他挺拔俊美的身躯。

  他俯身,唇落在瑟瑟的脸颊上,继而一路向下,避开她的唇,吻向她的柔美的颈,酥软的胸。

  他没有吻她的唇,就如同那日风暖在香渺山轻薄她时,也是避如蛇蝎般地避开了她的唇。吻唇,是男人对心爱女人的爱怜。而她,不是他心爱的女子。

  如雨点般的吻,好似火种,点燃了她体内的媚药。那股烧灼的热力,再也无法控制,在瑟瑟体内乱窜。她的身子,她已无法控制。娇躯轻颤着舒展,好像带露的清荷,一瓣瓣绽开。

  头脑昏昏的,她什么也顾不上想了。

  迷蒙中,她看到他凝视着她的眸光,那么深,闪耀着如梦似幻的光芒,还有一丝难以言语的复杂情愫。似乎是怕情感泄露,他忽而伸指一弹,熄灭了室内的烛火。

  黑暗中,无尽的缠绵。

  痛楚袭来,瑟瑟倒抽了一口气,两滴清泪从眼角缓缓滑落。她明显感觉到明春水身子蓦然一僵,然后,他俯身,温柔地将她眼角的泪吮干。

  痛楚带着甜蜜甘美的缠绵中,人世间的熙熙攘攘的一切似乎都已经飘然远隐,没有风没有月,没有恨没有怨,似乎只有他和她。

  欲生还死,欲颠还狂。让初谙情事的瑟瑟,心中一阵迷惑,一阵慌乱。

  瑟瑟几乎要沉醉其中,直到手指偶尔触到他脸上的面具,那看似温润的玉质面具,竟有那样冰凉的触感。她的心,忽而一凉。

  他们就像两尊没有感觉的泥人,一起打破,用水调和,从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然,泥人就是泥人,融合了身子,而心,却依旧没有融合。

  缠绵再缠绵,也终有星流云散的时候。当瑟瑟体内的媚药终于解掉,她听到他缓缓起身穿衣的声音。

  "你好好歇着,如若有事,就唤小钗进来!"他低沉暗哑的声音,在黑暗中,很温柔很缠绵。

  "好的!"瑟瑟抬眸,黑暗中,一双清眸清澈的不见一丝阴影。

  他起身毫不留恋地离开,水晶帘叮当作响,好似玉碎,敲击着瑟瑟的心。

  "多谢你!"瑟瑟轻声说道,声音含笑无波,一字一字都咬的很清楚。

  明春水的背影明显一僵,伫立片刻,飞速离开,云袖飘飘,不带走一片云彩。

临江仙 044章 蔷薇杀(一)

  

  小钗带着两个侍女送了一桶热水进来,便悄然退了出去。

  瑟瑟披衣下床,只觉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是酸疼的。回眸身后的大床,被翻红浪,一床春色。素色的被褥上,落英点点。

  那是她的贞洁!她不惜制造谣言,坏了自己名声也要保住的贞洁,已经没了。

  瑟瑟闭了闭眼,缓缓解开衣衫,将整个身子都投入到温婉细腻的热水中。有晶莹的泪珠从脸颊上滑落,她伸手拭去,放入唇边,一片苦涩。埋首到热水中,任脉脉温水抚触着她满是青痕的娇躯,她的心一点点沉静。

  良久,当她破水而出,一双黑眸在氤氲热气中,清澈而淡定。所有哀怨悲愁凝成一笑,漾在唇边,潋滟如花。

  她起身从浴桶中步出,拾起自己的衣衫,一件件穿在身上。

  明春水的侍女小钗推门而入,手中捧着几件簇新的衣衫,看到瑟瑟已将旧衣穿上,愣了愣,忙道:"姑娘,这是楼主吩咐奴婢准备的,还是请姑娘换上新衣吧!"

  瑟瑟低眸望了望她手中的新衣,冷冷笑了笑,明春水倒也体贴,只是,她再不会穿别人给的衣衫。

  "不用了,衣虽旧,但总是自己的。烦你给楼主带个话,就说我走了!"瑟瑟戴上面具,翩然出门。

  "姑娘,深更半夜,您还要走吗?"小钗追上来问道。

  瑟瑟回眸轻轻笑了笑,她不走,难不成还住在这里。

  "你们楼主平日里都不摘面具的吗?"想起方才就连欢爱之时,他也没舍得摘下他的面具,瑟瑟低声问道。

  小钗点了点头,淡淡说道:"是的!楼主发过誓,除非完成他的誓愿,否则他不会以真面目示人!"

  "誓愿!"原来他是发过誓愿的,不知是什么样的誓愿。

  瑟瑟笑了笑,推门走了出去。

  夜已深,冷月挂在天边,那样朦胧,高远,清冷。

  她优雅地走过绯城街头,男式长衫穿在她身上,已有些偏大,显得她的腰肢越发不盈一握。这些日子,她瘦了不少。夜风鼓荡着身上宽大飘逸的青衫,宛如一朵绽开的墨莲。

  悠长的更漏声传来,苍凉而悠远。已经是五更了,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有些事情,今夜,必须了解。

  瑟瑟冷冷笑了笑,身姿拔起,如暗夜精灵般向前飞纵。

  云粹院。

  瑟瑟隐身在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上,清眸透过枝桠间的缝隙,望向屋内的一星烛火。窗纱上,透出一抹倩影,在屋内不断走动着。

  天已五更,伊盈香不知是没睡,还是起的早。

  一阵脚步声响起,瑟瑟低眸望去,只见两个侍女打着灯笼,从院外走了进来。前面的那个侍女,瑟瑟认识,是推她下湖的伊那。
走在她后面的侍女嘟嘟囔囔道:"公主今晚不知怎么了,天都快要亮了,还不睡。要我们去桃夭院打探王爷的行踪,我看公主是多次一举,王爷对她那般疼爱,难道还怕桃夭院那位夺了王爷的心?"

  伊那的声音冷冷道:"别多嘴了,公主正烦着呢。一会儿小心伺候着。"

  去桃夭院打探夜无烟的行踪?那夜无烟不在这里了。瑟瑟冷冷笑了笑。

  夜风漫过,院内一大片蔷薇开的如火如荼。艳红的花海,在淡淡月色下,摇曳生姿。

  屋门一开,伊盈香便快步迎上去,低声问道:"怎样,桃夭院可有动静?"

  "禀公主,桃夭院里没有动静。屋内一片黑暗,想来江侧妃定是睡了。王爷起先是宿在倾夜居的,据侍卫说,三更时离开了。"伊那低声禀告道。

  "真的?"伊盈香欢快地说道,一抹娇美的笑意在脸上绽开,"那就好!这么说,他们已经……"

  "公主,你别得意,我看没人会领你的情。"伊那皱眉道。

  "我只要结果,不要他们领情。伊那,我饿了,准备夜宵!"伊盈香娇笑着坐在榻上,一夜未眠,腹中确实有些饥饿。用完夜宵,该好好酣眠一觉才是。

  几个侍女忙碌着往几案上摆夜宵,窗户忽被一阵夜风吹开,伊那起身到窗前关窗,但见院外蔷薇架下,伫立着一个青衣公子。一双清眸充满兴味地望着满地落花,唇边勾着一丝邪邪的淡笑。

  "你……你……"伊那战栗着问道。但是,一句话没有说完,就见得青衣公子宽袖一扬,一朵艳红的蔷薇如同天女散花般乍开,一瓣瓣花瓣急速向她飞来,准确而迅速地刺到她肩上要穴。

  伊那连惨叫都没有发出,便昏倒在窗边。

  "伊那,你怎么了?"另一个侍女快步跑了过去,看到伊那肩头的花瓣,笑道,"花瓣落到你身上,你也会昏过去?"不及说完,又一朵蔷薇飞来,在落到她肩上那一瞬,花朵乍开,片片花瓣好似利刃,刺入她的穴道。

  "啊!有鬼……"室内另两个侍女吓得瘫软在地,不及呼喊,嘴上都多了两朵蔷薇,所有的声音都化为呜咽。

  就在此时,房门大开,一个清逸俊朗的青衣公子伫立在门口,夜风从门口灌入,将他的衣衫吹得曼卷。他的脸色有些僵硬,很显然是戴着人皮面具。但是唇边却勾着一抹邪气的笑意,看上去灿烂明艳。

  他手中拿着一枝蔷薇,几朵蔷薇开的正艳,夜风拂过,袅袅香气,芬芳弥漫。

  伊盈香吓得小脸失色,不知所措。

  "救……"

  "你是不是也想要这朵花?"瑟瑟冷声问道。冷凝的视线从手中艳丽的蔷薇挪到伊盈香的脸上。

  伊盈香被瑟瑟眸中的冷意吓到,想起这朵花的威力,立刻闭了嘴,不敢再呼救。她想侍卫来的再快,怕也快不过眼前这个男子手中的蔷薇。

  "你……你要做什么?这里可是璿王府,我是璿王的王妃,你若要害我,就是逃到天涯海角,王爷也不会放过你的。"伊盈香颤抖着问道。

  "是吗?"瑟瑟勾了唇,冷笑道:"我能进来,就能出去。不过,我今晚也不想杀你,看你模样倒是不错。采花采的久了,我倒想尝尝北鲁国的花是什么滋味!"

  "你是采花贼?"伊盈香吓得脸更白了。

  "什么采花贼,说的这般难听!"瑟瑟撇唇邪笑,从花枝上摘下一朵蔷薇,弹指一挥,花瓣纷飞,便将伊盈香的衣衫盘扣一粒粒摘下。

  轻灵飘逸的外衫如同折翼的蝶,从肩头滑落,露出伊盈香白皙细腻的酥肩和绣着鸳鸯戏水的肚兜。

  瑟瑟衣袖轻挥,将房门关住,低首轻轻嗅了嗅手中鲜花,拈花浅笑着,向伊盈香走来。

临江仙 045章 蔷薇杀(二)

  

  "不要,求求你不要!"伊盈香一步步后退,直到身后的床柱阻住了她的退路,她才苍白着脸蜷缩下来。

  瑟瑟冷冷瞧着她脸上那深浓的惊恐,她知道伊盈香怕了。原来她也知道怕,怕自己的清白被无缘无故夺去?既然如此,为何要那么对她?

  瑟瑟冷笑着,故意放慢脚步,一步一步,凌迟着伊盈香的心跳。

  "别,别,别,求求你,不要不要伤害我,我还是清白之身,我的初夜要留给我心爱的人。求求你,不要,你要别的什么我都可以给你,金银珠宝,随便你拿啦。"伊盈香一边轻声哭诉着,一边从头上将珍珠翡翠的首饰不断摘下来,捧在手中,高举着,奉到瑟瑟面前。

  她的初夜要留给心爱的人!

  瑟瑟只觉得她的话,就像是一把盐,撒在了她心灵的伤口上。难道她的初夜就不是要留给心爱的人吗?伊盈香的清白是开在山巅的高贵雪莲,她江瑟瑟的清白就该是开在淤泥里的野花,可以任人来采撷吗?

  等等!她的初夜?!

  瑟瑟凝眉,伊盈香还有初夜吗?夜无烟这么宠爱她,她还有初夜?

  瑟瑟眸中闪过一丝清冷的寒意,唇边却勾着邪邪的笑意,一把扫落伊盈香手中的金银首饰。她以为,清白可以用金银首饰来买吗?

  瑟瑟抬手,用手中花枝挑起了伊盈香的下巴,逼视着她和她直视。

  "身为璿王的正牌王妃,你还有初夜?说实话,我可不喜欢玩毫无技巧的雏儿。"瑟瑟慢条斯理地粗着嗓子问道。

  蔷薇花枝上的尖刺,刺入到伊盈香细嫩的肌肤内,刺疼袭来,伊盈香吓得浑身战栗。她毫不怀疑,眼前这个恶魔一样的男子,只要稍微一用力,她的小命就呜呼了。

  "我说的是真的,我虽然是璿王的王妃,但是,却是名义上的,我依旧是完璧。王爷此次回城,之所以带着我,只不过是要用我夺回王妃的位子,让我占着这个位子,好留给他心爱的人。"伊盈香战战兢兢地说道。

  瑟瑟眯眼,觉得头脑有一瞬间的停滞。

  她不会忘记,如若不是夜无烟带了伊盈香回来,如若不是他搬出北鲁国和亲的幌子,那王妃的位子就是她的。这么说,他带伊盈香回来,只是为了将王妃的位子从她江瑟瑟手中夺走。

  瑟瑟怒极反笑,夜无烟,倒真是心机深沉不可揣测啊。

  他这么做,不仅顺理成章,让皇帝和她的爹爹江雁无话可说,而且,名义上,他还为北鲁国和南越的比邻友好作了贡献。

  瑟瑟咬牙,她倒是对他的意中人极感兴趣,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值得他如此大费周折。

  "王妃,你以为我会信你的胡言乱语,像你这样国色天香的美人,璿王会不喜欢?"瑟瑟冷声说道,伸指,将花枝上一朵蔷薇的花瓣,一瓣瓣扯下。
伊盈香望着一瓣瓣残红从眼前飘落,脸色愈加惨白,声音抖着道:"或许我生的算不错,但是,王爷的意中人比我更美,她就像仙女一样!"

  "仙女?她是谁?"瑟瑟冷声道,玉手轻抖,手中花枝乱颤。

  "她是……她是……你为什么要问这个,难不成你这个淫贼要去采她?"伊盈香瞪大了眼,黑眸中恐慌逝去,她颤声道:"就算你杀了我,就算你毁了我的清白,我也不会说的,我不会让你这个淫贼知道她是谁的!"

  方才还一脸惊恐怕得要死的伊盈香,一瞬间竟然坚强起来,就为了维护那个夜无烟的意中人?!

  那个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有如此大的魔力。

  瑟瑟眯眼冷笑,她为了那个女子,真的连死都不怕了?既是如此,她为何要给她下媚药?难道不怕夜无烟为她解毒,还是为了要别的男人为她解毒,被夜无烟当场抓获,好赶她出府?

  "哦?"瑟瑟挑眉,"我也没兴趣知道她是谁,只对你这个小美人感兴趣。不过,既然你是雏儿,我也索然无味了。不过,我可不白在这里蹲守一晚上,还看到你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呢。哎,听说用了媚药会更销魂,我看我去找被你下了媚药的江侧妃好了。"瑟瑟淡淡说着,将手中花枝一撤,转身欲走。

  "不许你去找江姐姐!"伊盈香霍地站起身来,说道。

  "不许?"瑟瑟伸手,葱白的指捏了一下伊盈香莹白的酥肩,道:"难道你要陪我,但是我对你已经没兴趣了哎。还有,没人解毒,你那个江姐姐会死的啊。莫非你是要害她死,哎,世上竟有你这样狠毒的女人!"瑟瑟讥诮地说道,眸中闪耀着冷冽的寒芒。

  "我不是要害她死,我只是要她和王爷在一起,你这个淫贼不要去破坏!我不会让你去破坏的!来人啊,抓……"伊盈香终于不顾性命歇斯里地呼喊起来。

  瑟瑟眸光一冷,倒是没想到伊盈香也有这么大的勇气。手中花枝一扬,花瓣纷飞,将她身上的肚兜和亵裤全部褪了下来。

  "原来你想让侍卫看到你赤身裸体的样子?!"瑟瑟清眸一眯冷声说道。

  伊盈香惊呼一声,只觉得身上一凉,所有的衣物都已离她而去。她双臂抱胸,可是护住了上边,护不住下边。小脸上瞬间羞怕交加。

  院外响起侍卫奔来的声音,有人在门外问道:"王妃,出了什么事?"

  瑟瑟冷冷逼视着她,唇角勾着冷寒的笑意。

  "没事,我做了一个噩梦,没事的。你们都下去吧!"伊盈香踌躇片刻,终究还是扬声道。虽然,现下状况已经够她羞怒了,但是,若是被那么多的侍卫看到她这般模样,她会比死还难堪。

  脚步声逐渐离去,瑟瑟知道再也问不出什么来了,对她羞辱的也算够了,手指一弹,一片片花瓣飞去,封住了她的穴道。

  清冷的目光从伊盈香纤白的身上掠过,红唇轻勾,凉凉地说道:"小美人的身材倒是不错,不如,我就破一次例,也玩一玩雏儿!"言罢,忽然俯身,凑近伊盈香的身子,唇边勾着邪魅的冷笑。

  伊盈香吓得双眸闪耀,泪珠不断滑落,只是穴道被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瑟瑟眨了眨眼,冷笑道:"不过,狠毒的女人,我还真不屑碰!"

  她冷笑着,推开后窗,蝶一般飞了出去。

临江仙 046章 拨云见月(一)

  

  这日清晨,璿王府的气氛和平日明显不同了。

  五更还未到,璿王忽然传令,要府内没有值夜的府丁随他到中院的练武场操练。可怜这些好不容易轮休的府丁,一夜好眠就这样被泡汤了。

  这些府丁,都是随了夜无烟征战边关的银翼军的精英,对这样的操练早就习以为常,自然也无甚怨言。以风驰电掣的速度,迅速集结到操练场上,排好了整齐的队伍。

  原以为只是金总管带领他们操练,不想竟是夜无烟亲自上场。

  夜无烟一身随意的绛紫色袍服,虽没有穿盔甲,但是,浑身上下散发的凌厉王气和霸气,让他们瞬间以为又回到了狼烟四起的战场上。

  回京后,王爷一直是温文儒雅的,这般凌厉强势的气势,他们很久不曾看到了。一瞬间,这些府丁被振奋了。

  "你们不是一直要和本王对决吧,今日就给你们一个机会,一起上!"夜无烟凤眸微眯,眸底藏着一丝阴霾。

  府丁们面面相觑,王爷莫不是受了什么刺激。以前在边关,虽然经常带着他们操练,但,都不曾让他们有机会和他对决。

  今日这是怎么了?一上来就要和他们对决?一个个都将疑惑的目光投向夜无烟身侧的金总管。金总管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儿,别看他生得一脸慈祥,他可是他们银翼军的军师,不仅一肚子谋略算计,武艺也是绝顶。他的一双手,看上去白皙丰润,但是,却是令敌寇闻风丧胆的擒虎手。

  对于王爷的喜怒哀乐,他大多时候都是知晓原因的,但是,今日,金总管却眨了眨眼,一脸迷惑的样子,很显然,他也不知王爷到底怎么了。

  不过,不管如何,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们自然不肯放过,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前排的十个府丁,手拿各式兵器,纵身跃起,从不同的方向和角度,向夜无烟攻去。

  一瞬间,操练场上,一片刀光剑影。

  夜无烟一袭紫影,在刀光剑影中穿梭,从天色蒙蒙亮,一直打到到日光普照。

  纵观操练场,百来号府丁,全部趴倒在地,虽然没受伤,但已经精疲力尽,再也爬不起来。

  夜无烟一脚将最后一个府丁踹倒在地,拂了拂衣袖,负手凝立。

  朝日,在他身后,不动声色洒下淡淡的光影,他逆光而立,如鹰隼般锐利的凤眸,炯炯逼视着眼前的府丁。冷言道:"才回来两月不到,身手就变得如此迟钝。都爬起来操练,不到天黑不准停!"

  他转身离去,那些可怜的被留下来的府丁,能坚持操练到日落的,都成了精英中的精英。

  *

  瑟瑟从云粹院直接回了桃夭院,她轻功甚好,倒也无人发现她的行踪。换下一身男子衣衫,她躺倒在床榻上,只觉得身心俱疲。可是想要睡觉,却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微风吹,纱幔轻扬,屋子里流动着一股静谧与凝重。

  青梅忽而急匆匆奔了进来,跑到瑟瑟面前,轻声道:"小姐,出事了,云粹院那位出事了!"

  瑟瑟颦眉,冷声道:"什么事,值得你这般大惊小怪。"

  青梅气喘嘘嘘道:"我听说,方才柔夫人和王爷的几个侍妾一起到云粹院去拜见王妃,结果,小姐,你猜她们看到什么了?"

  瑟瑟心知肚明,不动声色问道:"看到什么了?"

  "看到云粹院那位衣衫不整躺在地上,她的几个侍女也昏倒在地。据说房中没少什么金银珠宝,看样子八成是遭遇了采花贼。没想到堂堂璿王府,竟然还有采花贼进来,真是令人难以置信啊!你说那个采花贼,怎地这么大的胆子,璿王王妃他也敢动,我真是佩服死了。"青梅一脸兴味地说道。

  "哦?"瑟瑟淡淡挑了挑眉,伊盈香还真够倒霉的,怎地就让柔夫人和那些侍妾瞧见了。这样一来,事情不闹大才怪。

  "小姐,你不高兴吗。伊盈香昨夜害你跌下水,这么快就有了报应了。"青梅对伊盈香实实没有好感,谁让这个异国女子,夺了她家小姐的王妃之位呢。

  "青梅,闭嘴,不要乱说!"紫迷在一旁斥道。

  "夜无烟有什么动静?"瑟瑟冷声问道。

  "我听说他一得到消息,便匆忙赶过去了。看到心爱的王妃出事,他自然大发雷霆了,而且,我听说,北鲁国的赫连傲天也过去了。"青梅继续聒噪道。

  风暖?瑟瑟一惊,倒是没想到风暖会这么快赶到。她也没想到事情会闹得这么大,如若是夜无烟第一个发现伊盈香出事,估计就不会这样了。

  世事总是难料啊!

  "来的好快啊,难道这件事已经传了出去?"瑟瑟凝眉道。

  "那个赫连皇子昨夜根本就没走啊,他宿在王府的,听到此事,自然过去了!"青梅道。

  原来如此。

  "小姐,我们要不要也去瞧瞧热闹,后院别的屋里的人都去了,我们是不是也该去关心一下伊王妃。"青梅完全是一副瞧热闹的心态。

  瑟瑟可没有那样的兴趣,她冷冷笑了笑,道:"青梅,你若是还想要这颗项上人头,就乖乖待在这里。哪儿也别去!"

  青梅吓得缩了缩舌头,笑道:"小姐,有这么严重吗?"

  紫迷冷着脸,道:"你以为呢,你以为璿王愿意将这件事宣扬出去?"

  青梅吓得一哆嗦,这的确不是好事,还是不知道的好。当下笑道:"我什么也不知道就是了。"

  不过,事情还没有完。

  过了不一会,青梅又神秘兮兮地走进来,道:"小姐,你可知那事情是怎生收场的?"

  瑟瑟正坐在椅子上饮茶,懒得理她。紫迷在旁边坐着绣花,也是一副待理不理的样子。

  青梅在屋内转了一圈,终究还是憋不住,忍了又忍,终于说道:"小姐,那采花贼竟然是赫连傲天!"

  瑟瑟原本喝到口中的茶,忽然就呛住了。

  采花贼是风暖?!

  "据说赫连傲天一直暗恋着伊盈香公主,所以昨夜才会情不自禁。哎,我说呢,哪有采花贼这么大胆,采花竟采到璿王府了,却原来是他。大约也只有他有这样的胆子了。"青梅摇头道。

  瑟瑟握着茶盏,只觉得心头一片混乱。

  如若那采花贼不是自己,她还真的信以为真。

  可是,明明不是风暖,他为何要认下此事呢?这可不是什么好事。难道说,风暖一直是喜欢伊盈香的?

  这个念头在瑟瑟脑中一出现,有些事情忽然就明朗了。

  瑟瑟忽然想起香渺山上,风暖出乎意料对自己的轻薄。胭脂楼中,风暖故意买醉寻欢。难道,这些都是因为风暖喜欢伊盈香?!

  她早知他为情所苦,不想对象却是伊盈香!

临江仙 047章 拨云见月(二)

  

  如若风暖真的喜欢伊盈香,如若伊盈香和夜无烟真的只是名义上的夫妇,那么,昨夜,她那般做,不仅伤害了伊盈香,连带也毁了她和风暖之间的感情。

  虽说,她恨伊盈香那般待她,可是,对跟了她一年的风暖,她是决不能伤害的。如今,风暖承认了昨夜之事是他所为,不知夜无烟会怎生处理此事。她做的孽事,莫要连累了风暖才是。

  瑟瑟黛眉轻颦,将手中茶盏轻柔放下,杯中茶液轻颤,荡出数圈光纹。

  "紫迷,青梅,随我出去走走!"瑟瑟起身道。

  紫迷凝眉担忧地看了瑟瑟一眼。青梅闻言,却是雀跃万分,率先奔了出去。主仆三人,沿着石子路,缓步向着云粹院而去。

  在石桥上,便遥遥看到云粹院大门外,守着几个侍卫,显然,夜无烟还不曾离去。

  瑟瑟穿过石桥,透过门洞,隐隐看到云粹院内那一架蔷薇,开的正盛。而地上,一层落红,却无人打扫,好似铺了一层红毯,煞是艳丽。

  "小姐,我们要不要进去?"青梅问道。

  "一会儿再说。"瑟瑟带着紫迷和青梅,向着湖泊那边走了走。如今,云粹院一片寂静,显然事情还没到她想象的那样不可收拾。若是夜无烟和风暖真的打起来,她再进去也不迟。

  她站在湖畔,静静观赏着皎洁如玉的莲,自在悠游的鱼,波光潋滟的水。待了一会儿,不见云粹院有动静,瑟瑟轻轻舒了一口气,或许事情已然解决了。

  她正要沿着石桥离开,却见守在门口的一个侍卫向她们奔了过来。

  "江侧妃,请留步,王爷请您进去。"那侍卫沉声道。

  瑟瑟脚步一顿,不想夜无烟竟发现她来了,还让她进去。听说,方才那一众侍妾,都被他厉声赶走了。为何独独要她进去?

  瑟瑟疑惑着,莫非有些事情终于要了解吗?她清眸轻眯,唇角勾起轻浅的弧度。她嘱托青梅和紫迷在门口候着,自己翩然向云粹院而去。

  偌大的室内,一片清冷的寂静。

  瑟瑟昨夜洒在地上的蔷薇花瓣依旧铺在地上,嫣红而凄艳。昏倒在地上的侍女已然不在,大约已被救醒。室内只有三个人,夜无烟,风暖,伊盈香。

  明明是有三个大活人,可是,空气冷凝,气氛肃然,让人几乎怀疑,室内没有人。

  夜无烟坐在临窗的软榻上,一身紫色华服,乌墨一般的发盘结成髻,仅用玉箍箍住。他懒洋洋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只是浑身上下,却散发着一股令人战战兢兢的气势。

  风暖原本负手凝立在几案旁,对着几案上一个细腰花瓶出神,看到瑟瑟进来,原本静如深潭的黑眸,泛起一丝涟漪。他有些不满地扬眉,眸光转向夜无烟,冷然道:"璿王,此事外人知晓的越少越好,为何璿王还要江侧妃进来。"显然,风暖并不知夜无烟派侍卫去请瑟瑟进来。

"你也知她是我的侧妃了,不是外人,知晓也无妨。何况,赫连皇子既然敢做这样的事情,还怕人知晓吗?"夜无烟似笑非笑地说道。眸光轻扫过素衣翩然的瑟瑟,俊脸上的平静隐有一丝波动。

  "妾身参见王爷王妃,参见赫连皇子。"瑟瑟睫角一弯,一抹轻浅的笑意在脸上绽开,"听说王妃玉体欠安,不知现下可好些了?"

  夜无烟盯着瑟瑟的玉脸,当看到她脸上那似有若无却偏偏极是醉人的笑意,他忽然觉得胸口发闷,好似有什么东西缠住了他的心。

  伊盈香半躺在铺着貂皮的卧榻上,整整齐齐穿着一身淡绿色衫裙,只是墨发却凌乱披散着,显然没有心情梳理。一张小脸更是挂满泪痕,看上去楚楚可怜的很。很显然,昨夜,她被瑟瑟这个采花贼吓得不轻。

  "璿王,我看此事我们日后再议吧!"风暖清了清嗓子,深幽的眸光飘过瑟瑟,凝声说道。

  夜无烟莞尔一笑,虽依旧保持着悠然的姿势,但眸光却极是冷寒:"日后再议?赫连皇子倒是说的轻巧,香香是我的王妃,昨夜却无端被你羞辱。就算香香是你北鲁国的臣民,可出嫁从夫,香香现下是我南越之人,你这样做,就是侮辱我们南越王朝的脸面。这样的大事,还待日后再议?以本王看,不如现在就去找皇帝评评理!"

  "璿王,你非要将事情闹大吗?本皇子已经说了,昨夜我什么都没做。只不过和香香开了一个玩笑。"风暖气急败坏地说道。

  "什么都没做吗?赫连皇子,非礼勿视你应当懂吧?非礼勿动你也应当懂吧?看都看了,摸也都摸了,你还说什么都没做?"夜无烟满面冷厉地说道。

  风暖登时哑然,高大的身躯凝立着没动。但是,拳头紧握,很显然他已被气的不轻。

  "好,那你倒说说,你要本皇子如何做?"风暖冷声道。

  夜无烟弯腰,拈指拾起一片飘落在地下的蔷薇花瓣,答非所问地说道:"我只是奇怪,赫连皇子发暗器的功夫倒是不错。竟然能以花瓣为暗器,这份功夫,恐怕比名满京都的纤纤公子也差不了多少!"

  他两指拈着花瓣,举到眼前,眯眼瞧着。嫣红的花瓣,映着他漆黑的眸,分外魅惑。

  风暖闻言,神色明显一僵。再也无人比他更清楚纤纤公子发暗器的功夫了,今晨一来,他一眼便认出,昨夜的采花贼就是纤纤公子江瑟瑟。

  他凝立在那里,脸上神情依旧波澜不惊,只是黑眸中却划过一丝惊愣。莫非,璿王已经看穿了事实?知晓昨夜的采花贼并不是他?

  "纤纤公子?本皇子不曾听过!"风暖冷言道。

  "没听过?那我的侧妃应当听过吧!"夜无烟忽然转首,如夜空一般深幽的黑眸对准了瑟瑟。

  瑟瑟淡淡笑了笑,曼声道:"妾身的确听说过,听说他发暗器的功夫极是高超。"

  看来夜无烟的确不相信昨夜之事是风暖所为,而且,还怀疑到了纤纤公子头上。夜无烟,果真眼力过人啊。只是,既是如此,他为何还要为难风暖?他,到底要意欲何为?

  "笑容浅浅,身影倩倩,素手纤纤,暗器千千。这是坊间送他的一首诗。可见他发暗器的功夫是何等高超了。"夜无烟淡笑着道。

  风暖面容一冷,淡声道:"璿王,莫要扯得太远。本皇子只问你,此事你到底意欲如何收场。"

  "烟哥哥,香香能不能说句话?"伊盈香咬着唇,从榻上走了下来。

  "香香,你说吧!你知道,本王(19lou)从来不曾拒绝过你的要求。"夜无烟的眸光转向伊盈香时,眸底划过一丝疼溺。

临江仙 048章

  

  "烟哥哥不要再为难傲天哥哥。香香求烟哥哥履行当日的承诺。你曾说过,只要我找到自己的真爱,就会还我自由。当年,在北鲁国,香香就一直倾慕傲天哥哥。可叹,那时,我只是一个族长的女儿,并不曾被封为公主,无缘结识傲天哥哥。等我封为公主后,虽和傲天哥哥只有几面之缘。但,我却一颗心深陷。后来,傲天哥哥来到南越做人质。从此两地相隔,思念煎熬。这次,香香之所以愿意随着烟哥哥来南越,也是想要寻找傲天哥哥的。如今,老天(19lou)垂爱,让我和傲天哥哥重逢。而且,很显然,傲天哥哥心中也是有香香的,香香希望烟哥哥成全我们。"北鲁国的女子就是坦率,一番真情倾诉,瑟瑟都听得忍不住感叹。

  "香香!"夜无烟却是冷冷皱眉,道:"你以为赫连皇子真的在乎你吗?我怎么没看出来!"

  "傲天哥哥,你心里是有香香的,是吗?"伊盈香仰首,水漾双眸脉脉含情,还着几分倾慕,几分期盼望向风暖。雪腮上还荡漾着两抹红晕,看上去是那样醉人。

  风暖低首,望着伊盈香扑扇的睫毛,小小的秀挺的鼻,波光潋滟的黑眸,心中忽然一滞。

  三年前,她不过才十三岁的小人儿,却已是身姿曼妙,模样倾城。他和她初遇在青青草原上,他被她的天真无邪所吸引,被她的国色天香所迷惑。

  他的一颗心就那样深深地陷入到她的眼波里。如若不是到南越做质子,他想他或许已经娶她为妻。

  可是,天意弄人。长达三年的离别,他虽然时时挂念着她,甚至于听闻他要嫁给璿王时,也曾是那样黯然,以至于要借酒浇愁。可是,他却清楚地知晓,曾经的情意早已悄悄变了味。

  那一次胭脂楼买醉,并非为情所苦,而是向逝去的情感道别。酒醒后,他不再思念她,只是一心想着要她幸福,要她做璿王唯一的最宠爱的妃。

  他怎么也没料到,她和夜无烟竟是一场假姻缘,所有的宠爱只不过是做给世人看。她还喜欢着他,爱怜着他。

  可是,他却不再爱她,或许当初他对她的感情,根本就不是爱意,只不过是一时对她的美丽和纯真的沉醉。他的心,早已不知何时,被一个素衣翩然的背影占据。

  此时,他望着她期盼的眸,虽然明知说出来的话就像蔷薇花上的尖刺,会刺到她的心里。他还是不得不开口。因为一时的欺骗,无疑更会误了她。

  "香香,我心中是有你,只是……"风暖犹豫着怎样说。

  可是,不及他说完,伊盈香便凑到他怀里,用温软的小脸蹭着她的胸膛,软语呢喃道:"傲天哥哥,我就知道你还是喜欢我的,谁也不能把你抢走。"她的眸光,有意无意地扫向凝立在一旁的瑟瑟。
风暖无奈地推开她,敛了所有不忍,语气朗朗澈澈,用最温柔的声音说着最残酷的事实:"香香,我心中有你,也关心你,但不是你想象的那种情感,我们两个也不可能在一起的,你懂了吗?"

  "傲天哥哥,你在说什么呢?"伊盈香瞪大眼睛,好似不认识风暖一般连连后退,直到身子抵到了身后的床柱,她才停住脚步。泪眼朦胧地喊道:"你心中明明是有香香的,在香渺山,你就是因为知晓我要嫁给王爷了,所以才会轻薄江姐姐,做给我看的,你不过是在吃醋,不是吗?王孙宴上,你因为怕江姐姐这个侧妃和我争宠,所以你才派人去刺杀她,不是吗?昨夜,轻薄我的采花贼明明不是你,可是你却认下了,是为了要保护我,不是吗?你说话啊,傲天哥哥,你明明是喜欢我的,为何现在不敢承认了?

  她扑到在床榻上,盈盈哭泣起来,可是她的一番话说下来,震惊了瑟瑟,还有夜无烟,甚至风暖。

  一时间室内再次被诡异的气氛笼罩。

  瑟瑟静静站在那里,原本在心中缠绕的一团乱麻瞬间全部解开了。可是,心虽然不再凌乱,却添了一丝难以解除的复杂失落。

  香渺山上风暖的轻薄,胭脂楼中他的借酒浇愁,她猜出是因为风暖对伊盈香有情。可是,她没猜出来,王孙宴上,那场针对于她的刺杀是风暖所为。

  就为了避免自己和伊盈香争宠,他就要杀了她?那个时候他不知她就是纤纤公子,杀她这样一个无辜的人,他倒真是下得了手啊!他还说不喜欢伊盈香,不喜欢会为了她而去杀人吗?

  "你……"风暖张了张嘴,有些话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伊盈香说的是事实,只是原因却不尽然。香渺山上,他确实是因为心中烦躁,却不是吃醋。昨夜的采花贼事件,他之所以认下来,一方面确实是要保护她,另一大半原因却是因为他知晓采花贼便是瑟瑟。他不想夜无烟追查到瑟瑟身上。

  "怎么可能呢,赫连皇子怎会做出这种事?我不信。"瑟瑟勾唇浅笑道,虽然她心中已有七分相信,可是眼下形势,不是找他算账之时。

  "是呢,本王也不信赫连皇子会做出这样的事。但是,香渺山上的劫匪,却是赫连皇子无疑了,否则,香香也不会宁做人质也要本王放走你。"夜无烟似笑非笑地问道,慵懒的声音就像闭目养息的豹。可是,任谁也看出他怒了,因为他全身上下,瞬间被冷冽的气息所笼罩。

  他不会忘记,当日,他的侧妃那绣着出水芙蓉的肚兜,是如何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之中。他更不会忘记,她白皙的脖颈上,那肆虐的吻痕。原来啊原来,这些都是这个赫连傲天弄上去的。想起他的唇曾经从瑟瑟纤美的肩柔软的胸上吻过,胸口就乍然闷得难受。
"确实是我,那又怎样,璿王爷,你并不爱你的侧妃,何不还她自由?!王爷不会如此健忘吧,当日在香渺山,你对她那般无情,我的刀架在她脖颈上,你都不曾眨一下眼,还惦记着上香是否误了时辰。"风暖冷声说道,一双黑眸直直对上夜无烟的凤眸。

  一个是冷光四漾,一个是寒意四溅。

  室内本就凝结的空气,一瞬间又好似被冻结了。

  伊盈香早已不再哭泣,她坐起身来,有些愣愣地瞧着。那原本以她为中心的争议,忽然就换了主角。

  而身为主角的江瑟瑟,此时却是一脸的笑意,很淡很淡的笑意,如幽兰初绽,如新月清辉,挂在唇角,那样玲珑剔透,那样醉人心魄。

  他对她的轻薄,他对她的无情,再次从记忆里被拉了出来。

  本已结疤的伤口,再次被人揭开,能不痛吗?痛,再痛也不过是伤口上再撇了一把盐,比这更痛的事情,她早已经历过,这不过是小巫见大巫,没什么的!

  江瑟瑟笑靥盈盈,语声柔柔地说道:"王爷,你们慢慢聊,妾身告退了。"她的话既软且柔,然,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

  有些事情,不是她逃避,而是她真的不想在乎。

  她悠然转身,流瀑般的墨发在空中轻甩,好似墨莲乍开。

  "赫连皇子,看来你是从未被劫持过。难道你不知道,如若想要人质安全,最好的法子便是把人质说的一点也不重要,不是吗?"夜无烟漫不经心的话在身后响起。

  瑟瑟顿足,却没有回头。

  或许他说的是实话,只是,对她已经不重要了。

  她抬足继续前行,伊盈香却擦干眼泪,从床榻上缓步走了下来。苍白的脸上,挂着一丝轻浅的笑意。她疾奔到瑟瑟面前,"江姐姐,你不要走!"

  瑟瑟顿足,在斑驳的日影里蓦然回首,日光给她白皙的脸上染了一层淡淡的嫣红,轻风撩动她的发丝,她整个人静美,优雅,飘逸。清眸弯成新月的弧形,潋滟的笑意是那样清媚,又是那样疏离。

  "王妃,我真的要告退了!"她语气淡淡地说道。

  "江姐姐,香香求你劝劝傲天哥哥,让傲天哥哥接纳我。"她犹自不死心,扯住江瑟瑟的衣袖低喃道。

  "王妃,这世上只有一种东西是强求不来的,那就是情爱。"伊盈香倒真算得上一个痴情的人儿,大胆而执着,只可惜,手段有些自私。

  这句话,不仅令伊盈香神色一变,就连夜无烟,似乎也为她这句话所震动。

  只是,话是这么说,世上又有几人能真正做到。明知不得而强求之的,大有人在。

  "香香,我方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风暖低叹道。
"傲天哥哥,你为什么要帮着江姐姐说话,你为什么要王爷休了江姐姐,莫非……你喜欢江姐姐?"伊盈香转向风暖,期期艾艾地问道。

  瑟瑟一呆,没想到伊盈香会问这个问题,今日,她也算见识了这个小丫头的勇气。

  "是!我喜欢她!"风暖神色凝重,深眸凝视着瑟瑟,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瑟瑟被他灼亮的眸光一望,心中不仅一滞。

  "傲天哥哥,她是烟哥哥的侧妃,你怎么能喜欢她!?"伊盈香感到自己的一颗心,在这一瞬间碎了,泪珠再次泛滥而流。

  "赫连傲天,你非要在拒绝了她的示爱后,就即刻向另一个女子示爱吗?"夜无烟冷着脸说道,他的声音比雪片还要幽冷。

  他揽住伊盈香的纤腰,任她俯在他怀里哭泣。他轻拍着她不断耸动的肩头,柔声道:"香香,烟哥哥说过,一定为你选一个最优秀最疼你的男子,将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你不要任性,好么?"

  夜无烟原就生的翩翩,此刻神情舒展开来,声音柔和散淡,那难得一见的温柔,竟是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此刻的他,竟令她很难和当初冷情待她的那个人联想到一起。

  他的温柔,从未在她面前展露过。

  为你选一个最优秀最疼你的人……这句话,竟是从夜无烟口中说出来的。

  瑟瑟转首,将眸光转向院外的蔷薇架,一只只小蜜蜂在花丛里穿梭,为失落的心添了一丝热闹。

  "傲天哥哥,就算你喜欢江姐姐,你们也是不可能的。江姐姐已经是烟哥哥的人了,就是昨夜,他们已经在一起了。"伊盈香忽然从夜无烟怀里抬起头,连哭带喊地说道。她已经完全情绪失控,有些歇斯里地。

  瑟瑟的脸,在这一瞬间,忽然惨白。有些事情,总是瞒不住的,她也从未想过要瞒,说出来或许更好。

  风暖更是脸色大变,夜无烟对瑟瑟的冷落,他是知道的。瑟瑟的为人,他更是清楚。对于这桩没有情感的婚事,她是绝不会赔上自己的清白之身的。否则,婚前,她也不会煞费苦心地叫他去劫持她,以坏了她的名节。

  伊盈香盯着风暖幽暗的脸色,悠悠说道:"傲天哥哥,昨夜江姐姐沐浴完后,我在送她的衣衫上,熏了"眼儿媚"。如若江姐姐没有和王爷燕好,怎还会好端端站在这里!"

  眼儿媚!?风暖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那是产自北鲁国的一味媚药,药性极强。

  她竟然给瑟瑟用了"眼儿媚"。

  风暖身子一僵,说不出只言片语。只觉得似有重物压住了胸口,一时间令他喘不过气来。他静静地凝视着瑟瑟,眸中渐涌疼惜。

  他能想象,当时的她,是怎样的痛苦!

  他大步向瑟瑟走去,他想伸指抹去她唇角那轻浅的笑意,他知道她此刻并不想笑。强颜欢笑的她,更让他心疼。

  可是,他没有触到她。

  因为夜无烟一声令下,从门外冲进来两个侍卫,将瑟瑟带走了。

临江仙 049章

  

  瑟瑟被软禁了。

  那日从云粹院出来,夜无烟便命几个侍卫将她押回了桃夭院。

  当伊盈香说出"眼儿媚"时,她不会忘记他当时的反应。他身子一僵,望向她的眸中,布满了冻彻心扉的寒。

  她当时本想说出为她解媚药的男人,并不是夜无烟。可是,看到夜无烟的寒冽,她识趣地没有说。反正对风暖而言,无论是谁为她解的毒,他都当死心了吧,她已非完璧。

  瑟瑟和紫迷青梅在桃夭院清闲度日,夜无烟始终没有露面。

  他既然知晓她中了媚药,而她又并未找他解毒。作为她的夫君的他,应当是愤怒的吧。瑟瑟做好了承受他雷霆震怒的准备。可是,一日日过去了,他并没有来找她算账。

  如若他震怒,或许还代表着他对她有一点在意,如今这样,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夜无烟对她,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她是否被陷害,是否和别的男子同榻共眠,甚至于她的死活,与他,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影响。

  然而,他对她的软禁,却对她的自由造成了极大的限制。

  白日里,只要她一出桃夭院的院门,就有几个侍卫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夜里,当她换上一身夜行衣,想要从屋顶遁走时,却发现璿王府的守卫比之以前多了不止十倍。

  她再也不能自由地出入王府了,有一次,她费尽心机成功地避开了那些暗卫,可是却在上次出府的后园,发现了阵法。

  那阵法是摆在一片竹林中。

  瑟瑟在璇玑府也闯过竹林阵,可是眼前这阵法,很明显比璇玑府后院的竹林阵要危险的多。大概夜无烟是在防着采花贼再次溜进来,毕竟,他已知那夜的采花不是风暖。

  夜无烟应当已猜出采花贼是"纤纤公子"了,他的眼光是何等的敏锐,当日在胭脂楼,她只发了一次暗器,他便猜出她是"纤纤公子"。而用花瓣作暗器,没道理他猜不出来。

  只是他不知道纤纤公子是她罢了。

  瑟瑟曾寻了无数出府的理由,都被金总管笑眯眯地挡了回来,说是王爷已下了令,不让她出府。

  瑟瑟终于明白,夜无烟是打算要她在璿王府寂寞终老。就如同桃夭院门口哪两棵老桃树,一春又一春,寂寞地开花,孤独地终老。让自己灼灼其华的青春,在这院子里慢慢发霉,腐烂。

  对于她这个已经红杏出墙的侧妃,夜无烟绝没有真心待她的理由。或许心血来潮时,会把她当做玩物耍耍。而她江瑟瑟,纵然是死去,也不愿沦为他的玩物。

  如若是别的女子,或许也就认了这样的命运,可是她江瑟瑟偏不认命。

  她必须去找夜无烟。有些事情,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夜色静谧,冷月挂在天边,泛着点点冷意,晚风悠悠,吹动夜开的妖花。

  瑟瑟带着紫迷,身后亦步亦趋尾随着几个侍卫,沿着一路蜿蜒的石甬小道,向倾夜居而去。白日里,夜无烟都不在府中,害的她不得不夜里去寻他。

  倾夜居的书房内,柔和的光芒从窗中泻出。

  一个侍女进去通报了一声,然后便过来打起帘子,请瑟瑟进去。

  琉璃灯的光芒将书房照的亮堂堂的,屋内一个极大的书桌,桌上笔墨纸砚俱全,还摆着一个细细绘着美人扑蝶的细瓷瓶,瓷瓶中没有插花,却插着两支孔雀翎。五彩斑斓,极是绚丽。四面墙上挂着几幅名家字画,檀木架子上,整整齐齐摆着许多书籍,赏玩的玉器和古玩不过三两件。堂堂王爷的书房,看上去也不过是普通富贵人家的书房,没有一丝奢华。

  这种简洁自然,让瑟瑟想起了明春水。

  一想起这个名字,瑟瑟心头一阵发闷,忍不住颦了颦眉。

  夜无烟站在书桌前,手中执着儿狼毫,似乎正在奋笔疾书。他身旁,一个绿衣女正在研磨,一个红衣侍女正为他扇着扇子。

  "妾身见过王爷!"瑟瑟清声说道,淡淡施了一礼。

  "哦!"夜无烟连头也没抬,只是淡淡应了一声,无波无浪的声音里,听不出他的丝毫情绪。

  瑟瑟清秀的眉微微挑了挑,移步走向他身边。只见他手执狼毫,在面前的宣纸上挥洒。

  瑟瑟低眸望去,只见桌案上铺着一张上好的姑田绢宣,他提笔挥霍,下笔或轻或重,或缓或急,时而轻点,时而浓染。

  此时的他,神色温和淡定,眼神高雅温柔,似乎一颗心都已扑到了眼前的笔墨中,无论她和他谈什么,估计他都不会听到心中的。

  瑟瑟索性不再说话,眸光追随着他挥洒的衣袖。

  墨华飞洒,墨香淡淡,浓墨淡彩地描摹出一朵莲花的形状。

  他不是在写字,而是在作画。

  良久,他将墨笔轻柔地点了几点,搁下笔,凝视观赏着自己的杰作。

  淋漓的墨韵中,一株似莲非莲的植物呈现在宣纸上。其化像莲,叶子却不像莲叶。莲乃开在水中,此花却开在皑皑白雪的山巅。从画中可以看出,此花妖娆绝美,极具风骨。

  瑟瑟微微颦眉,脑中闪出一个名字--天山雪莲。

  天山雪莲是一种药草,并非观赏之花。不知夜无烟为何要画一株雪莲。

  不过,很显然,夜无烟对他画中雪莲是极其珍爱的。他伸指,一寸寸从雪莲上方小心翼翼地凌空抚过,似乎想要触及,却又怕手指触过,毁了雪莲的风韵。此时,他神情是那样专注凝重,凤眸中的温柔是那样深沉,好似可以将人溺死。
莫不是曾一株雪莲救过他的命?瑟瑟心中暗暗讥诮。

  "王爷,这株雪莲,真是绝美啊。"一旁伺候的侍女轻声赞叹道。

  "美还在其次,雪莲又名雪荷花,是开在高山雪巅的奇花,能傲雪斗霜,还是一味名贵的奇药。本王最欣赏的便是她傲雪斗霜的品性。"夜无烟沉声道。

  瑟瑟勾唇浅笑,一株雪莲罢了,值得他这般珍爱?莫非,是有什么寓意不成?莫非他恋慕的人儿是一个雪莲仙子。想起伊盈香那日曾说,他的心上人是一个仙女。不会真的是一个仙女吧!?

  "你笑什么?"夜无烟注意到瑟瑟唇边似有若无的笑意,冷声问道。

  "雪莲可以开在山巅傲雪斗霜,而青莲、睡莲可以抵御暑热,出淤泥而不染绽放在水中。傲雪斗霜也罢,出污泥而不染也罢,都只不过是物之本性罢了。若将池塘中的青莲移到雪巅,会难以成活,同样的,将雪莲移到南国湖水中,它也必死无凝。"瑟瑟凝眉淡淡说道。

  夜无烟眯了眯眼,显然没料到瑟瑟会说出这么一番话。

  "所言极是,倒是有几分道理。只不过,本王偏就爱这傲雪之莲,不喜什么出污泥而不染的青莲。"夜无烟淡笑着说道,话中隐有一股气。

  瑟瑟淡笑,不爱就不爱了,至于生气么?

  "我今日来,是求王爷放我出府的。"瑟瑟直截了当开口道。

  夜无烟命侍女将画小心收起来,然后挥手令她们退下。

  他转首,深黑的眸凝视着瑟瑟。

  素色曳地水裙,绝色清丽的姿容,唇角含着淡雅的笑意,衣上发上没能丝毫过分的装饰,看上去有些清冷,却分外脱俗。

  "你,就这么希望离开这里?!"他眯眼,浅浅勾起的唇角划过一丝冷厉的怒色。

  瑟瑟自嘲地笑道:"难不成经历了媚药事件,王爷还希望我留在府内,不怕再有一次……"

  "住口!"夜无烟的脸色乍然沉郁了几分,深幽的眸中怒意燃烧。

  "江瑟瑟,你有没有羞耻之心,这样的话,你倒真能说出口。"夜无烟怒声道,冷澈的声音好似水凌子砸过。

  "事情都做了,还怕说吗。既然我江瑟瑟在你眼中一直都是不知廉耻的女子,那么,还请王爷放我这个不知廉耻的女子离开吧。"瑟瑟依旧是盈盈浅笑着。

  夜无烟望着她脸上那抹浅笑,心中忽然一滞,她,就这么高兴要离开她吗?

  "你还笑得出来?!"他忽然俯身,纤长的指捏住了她的下巴。

  他的手微微用力,一阵痛意袭来,瑟瑟咬了咬牙,清丽的眸中波澜不惊。

  他终于愤怒了,这代表什么,他还是在乎她的?瑟瑟没有那么自作多情,这只不过是他的男人尊严在作祟罢了。

  瑟瑟的淡定和从容让夜无烟俊美的脸上涌起惊心动魄的情绪波动。

  "你想出府,是要去找你的那个男人吗?"他一字一句毫不留情地冷声问道。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瑟瑟巧笑盈盈,眼底却是一片清冷。

  他忽然放开她的下巴,冷笑道:"你信不信,我可以杀了他!"

  瑟瑟冷冷促狭道:"杀他?这代表什么,争风吃醋?难不成王爷喜欢妾身了?"

  夜无烟闻言,身子一僵,深幽的眸中闪过一丝波动。

  "王爷,何必如此呢。你难道不希望我离去吗,如若你觉得我离开会造成你声名受损。我可以悄悄离去,也可以叫我爹爹装作不知情,圣上不会知晓,外人也都不会知晓。如何?"

  夜无烟悠然坐到椅中,抱臂淡笑道:"你-休-想!"

  瑟瑟眸光一黯,难道他就非要囚她一辈子吗?

  "不过,你若能神不知鬼不觉从府中自行离去,就像那晚去外面找男人一样。如若你做到了,本王到可以考虑准你离开。"看到瑟瑟失落的样子,夜无烟忽然开口道。

  "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王爷届时不要赖账!"瑟瑟冷声道。

  清眸流转间,她的眸光是那样冷冽,那样犀利,又是那样倔强。

  这一瞬,夜无烟也被她的样子震撼了。

临江仙 第050章

  

  瑟瑟开始为自己离开做准备。

  首先是将青梅和紫迷送出府,然后,她的日子便在等待中度过。

  终于,在一个夜无烟进宫见太后的深夜,瑟瑟便行动了。

  她的轻功,很容易地避开了那些侍卫,到了后园那片竹林。

  她要闯阵。

  这片林子占地很广,如能避开竹林,从竹林上方运轻功跃过,便可避开所有的阵法。可是,瑟瑟目测了一下,她不能一下子跃过,中间势必要落脚换气。如此一来,必要踩到竹梢。竹梢上定是有机关,那样一来,她就被逼到了明处,若是再被暗卫发现,届时弓弩伺候,她就必死无疑了。

  是以,只有从林中闯阵,才有一线希望。

  夜晚的竹林,静的骇人。唯有月光透过竹叶在林中洒下微茫的柔光。

  瑟瑟小心翼翼挪动身子,步步为营,不敢大意。

  竹林中的阵法和璇玑府中的阵法是明显不同。她感觉到足下步步都是陷阱,若是大意,不仅仅是被竹林困住,还有可以性命堪忧。

  她想她有武功的事,夜无烟应当已经知道了,不然也不会和她打这样的赌。只是她一直隐藏的很好,若说露出破绽,也就是那晚她出府去解媚药时露出的。毕竟,她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出了府。

  他知道了也好,免得遮遮掩掩。

  在他眼里,她本就是不知廉耻的女子,再加上是会舞刀弄棍的悍妇,怕是比起他心目中的仙儿,更是差得远了。

  一朵阴云飘过,遮住了清冷的月光,竹林内瞬间一片暗沉。不小心踏出的一大步,似乎碰到了细线。瑟瑟轻轻颦眉,暗叫糟糕,应该是触动了机关。

  果然,刹那间,飞蝗一般的飞镖从四面八方射来,黑暗中,寒芒点点,冷光彻骨。

  瑟瑟勾唇浅笑,从容不迫地脱下外衫,拿在手中,暗运内力,轻轻一扬。霎时间,衣衫好似鼓风的帆,瞬间膨胀起来。又如伞一般不断旋转,护住了身前身后。飞镖全部被挡住,半分也近不得她身前,一阵噼噼啪啪,全部掉落在地上。瑟瑟盈盈轻笑,用暗器对付她纤纤公子,这不是班门弄斧吗?在习练发暗器前,她最先学的便是如何躲避暗器。

  冷月从云中移出,柔光再现。

  飞镖过后,瑟瑟知晓还会有第二轮攻击,因为那根细线显然是激活机关的开关。

  瑟瑟淡淡颦眉,她伸手抚向腰间,将缠绕在腰间的新月弯刀一点点拔出。新月弯刀是一把软刀,平日里缚在腰间,和腰带一般无二。一旦出鞘,却是一把绝世好刀。

  刀光清澈如一泓秋水,辉映着月色,照亮了瑟瑟眸中的斗意。

  又一阵飞蝗般的嘈杂声袭来,瑟瑟挥刀一舞,一团团弯月形的刀光闪过,好似乍看的烟花,所有的暗器都在刀光中淹没。
接下来的路,也无外乎是一些机簧暗器,这看似危机重重的竹林阵,对瑟瑟而言,竟如履平地。除了机簧暗器,似乎并没有阵法和幻术。

  瑟瑟记得第一次发现此阵时,似乎并非这般简单的。难道是夜无烟故意撤走了那些阵法?瑟瑟摇首,她想他才没那么好心,知道她要闯阵,只怕会故意加上些难度才是。

  不管如何,瑟瑟眼看着就要顺利通过竹阵了。

  又一轮攻击袭来,瑟瑟眯眼瞧去,看出是一根根的削尖了头的竹棍,从竹枝上方,铺天盖地射来。瑟瑟足尖一点,曼妙的身姿飞速横移,瞬间向后退了十几步。大多数竹棍都钉在地上。有两根横飞的,直直向她袭来,瑟瑟伸刀一挥,竹棍断为两截,向她身侧偏飞。

  本来已经没有危险了,可是,断裂的竹棍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这一瞬间爆裂。

  瑟瑟下意识躲避,但是动作还是慢了半拍,躲过了致命的胸,却逃不过肩头被巨力重创的命运。

  她跌倒在地,又一轮竹棍袭来,而此时,她却根本无暇去挥舞弯刀,只得在地上翻滚。只是,她不确定是否能躲过所有的竹棍。

  忽然,一阵强风袭来。所有的竹棍在这一瞬间纷纷射向旁边的空地。有人出手救了她!

  瑟瑟凝眉瞧去,只见夜无烟身姿挺拔地凝立在黑暗之中。被树枝分解的月光,零零星星照在他身上,看不请楚他脸上神色,但是,却可以感受到他的眸光,是前所未有的寒烈。

  一阵风扬过,紫袍翻飞,使他看上去恍若谪仙欲飞。

  他双臂环胸,居高临下睥睨着负伤倒地的她,良久,听到他冷冽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地说道:"要本王救你吗?"

  瑟瑟咬了咬牙,对他的话恍若未闻。

  她左臂撑地,迫使自己一点点从地上站起来。这个动作要在平日里,会是轻而易举,可是对于现在的她,是如此的艰难。

  她不仅右肩受伤,左腿也被竹棍刺中。

  瑟瑟歇了歇,运掌挥去,将钉在腿上的竹棍削断。这一运力,伤口处的鲜血漫出,疼痛袭来,她再也没有气力将留在伤口的断竹拔出。从衣裙上撕下来一块布条,简单将伤口缠绕了一下,然后,她再次左手撑地,右脚点地,忍着剧痛,从地上撑起来。

  好不容易爬起来,身子摇摇欲坠站不稳,她慌忙伸手去扶旁边的竹子。

  只听得夜无烟冷漠的声音再次悠悠传来:"如若你还嫌伤的轻,就去扶那棵竹子"

  瑟瑟闻言,手慌忙一收,身子砰然一声,再次直直摔倒在地。

  "我再说一遍,要我救你吗?"夜无烟的话,冷的似乎能冻死人。

  夜无烟不愧在边关镇守多年,见惯了生死,果真是无情的很啊,瑟瑟在心中低叹。

不过,瑟瑟没看到夜无烟笼在阴影中的眼。他的一双凤眸,狠狠瞪着她,狂怒的眼神好似火一般燃烧,虽然说出来的话寒烈冻人,其实他已怒的几乎失控,他几乎要冲过去掐死她,反正看样子,她也不想活了。

  聪明人最会做傻事了,她竟然真的敢闯竹林阵。

  月光洒在她清冷艳绝的脸上,黛眉深深凝着,很显然是忍受着剧痛。但,纵是如此,她依旧吃力地摇了摇头,可是,这个细微的动作牵动了肩头的伤口,鲜血从伤口冒出来。

  可是她只是喇了咧嘴,再次忍着剧痛,撑起受伤的身子,摇摇晃晃地继续前行。竹林已经快到尽头了,她已经看到了竹林外的白墙,只要走出去,翻过高墙,她就可以成功地出府了。

  一步,两步,三步……每挪动一步,都是那样的艰难。可是,瑟瑟没有回头的打算,也没有求助的打算。她知道,一旦她屈服,她就是输了。她是江瑟瑟,不需要依靠男人的江瑟瑟,尤其是眼前这个冷酷的男人,她更不需要。

  她就那样,一瘸一拐地向林外走去。

  夜无烟凝立在黑影中,黑眸紧紧锁着前方那抹倔强的背影。只觉得心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将他平静的心湖打破。看着她狼狈地向外走,心底的那股气就那样噎在胸中,无法纾解。他抬手,一掌拍向身畔的竹林。好似狂风卷过平静的海面,一大片竹子顷刻间扑倒在地。

  瑟瑟终于挪到了林外,双足点地,向高墙上跃去。但是,受伤的腿不能使力,跃起的力道不够,不及触到高墙的顶端,她就好似断翅的蝶一般,向下直直坠去。

  不过,她没有如预期般跌落在地上,而是掉入到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里。

  "放开……谁让你救我的,放开……"她断断续续喘息着说道。

  她的话,好似火种,点燃了他眸中残余的火星。刹那间,狂怒的火再次在他眸中燃烧起来。他平素极会隐藏感情,可是此刻,他脸上的平静和冷漠被打破。

  瑟瑟不知他为何恼怒,她输了,他赢了,他应当高兴才是。只是,她没有气力去想了,伤口的鲜血不断释出,意识开始慢慢飘远,她感觉到她快要撑不住了。

  夜无烟冷眼瞧着瑟瑟被疼痛折磨的样子,忽然一掌拍在她伤口上,将她伤口处的断竹震出,然后,伸指迅速地点了她周身大穴道。

  瑟瑟忍受着断竹从伤口逼出来的剧痛,几乎将唇咬破,才没使呼痛声逸出。痛意难忍,她终于陷入到无尽的黑暗之中。

  夜无烟看到她彻底昏迷过去,将视线从她苍白的脸上移开,犀利的眸光扫过紧随身后的金总管身上。

  "金堂,竹棍中的霹雳弹是怎么回事,为何没有拆除?"夜无烟冷冷眯眼,平日里隐藏的极好的桀骜和霸气在这一瞬展露无遗。
"王爷,您前日只是吩咐,说暗器留下,其余危险的机关全部拆除,可是这霹雳弹是装在暗器之中的啊。"金总管颇有些无辜的样子。

  夜无烟冷冷挑了挑眉,倒是他的疏忽了。当时没留意到这一点,可偏偏是这疏忽差点要了她的命。

  他抱着瑟瑟,大步离去。

  *

  瑟瑟不知自己在黑暗中飘了多久,她感觉到又冷又孤独。可是无尽的黑夜里,没有一丝亮光也没有声音。心慌乱无章地跳动着,但是,她不允许自己害怕,她安安静静地飘来飘去。

  可是长久的黑暗还是使她感到了惧意,她不会永远困在这里出不去吧。终于,当重重黑暗中,乍现一束亮光,她就像飞蛾扑火一般飞了过去。

  "啊……"随着一声轻轻的呢喃,瑟瑟终于从昏迷中苏醒过来。

  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陌生的床顶,一时间,瑟瑟不知置身何地。微微一欠身,身上便疼痛难耐,洋身的力气好似被人抽走了。口干舌燥,头疼欲裂。梦中那无边无际的黑暗在脑中掠过,难道她进了地府?

  "醒了?"冷寒的犹如阎王的声音。

  瑟瑟缓缓转首,这才看到窗边有一道人影转了过来。

  夜无烟穿了一龚黑衣,深沉的黑色衬着他冷绝的面容,看上去沉稳而冷凝。

  "你更像个阎王了。"江瑟瑟撇唇哑声说道,既然她有武功的事实已经被他识破,她也没必要再在他面前装出大家闺秀的端庄。她骨子里就不是那样的女子。

  "阎王?"夜无烟失笑地挑了挑眉。

  昨夜她失魂地躺在床榻上,一袭白衣使她看上去柔弱而无助,他几次都伸指去探她的鼻息,深怕她无知无觉地永远睡去。现在好了,她醒了,一开口就讥嘲他是阎王。

  "阎王有这么俊吗?"他一开口,才发现他和她的对话,好像不再是原本王爷和侍妾的身份。

  他即刻冷了脸,寒声道:"江瑟瑟,想见阎王,也要得到本王的许可。"

  瑟瑟淡淡笑了笑,一扯唇,这才感觉到唇已经干裂了。嗓子一阵痒,她忍不住咳嗽了几下,只觉得伤口被震裂,她忍不住颦眉,苍白的脸衬着倔强的眼,柔弱和坚强在她身上同时展现。

  夜无烟凝视着她,眉头忽皱,忽而漫步向她走来。从床畔的小几上拿了一个药瓶。

  "做什么?"瑟瑟低声问道。

  "换药!"他拧着眉,淡淡说道。

  "你为我换药?"瑟瑟惊异地问道,堂堂王爷屈尊为她换药,她是不是该高兴?若是别的女子,或许还以为他对她忽然倾心了。可是,她是江瑟瑟,她不是那种会做梦的女子,她知道,他不过是在想着法子折磨她罢了。
"还是算了吧,怎么能劳驾王爷呢,还是请侍女进来吧!"瑟瑟哑声道,若是他在换药之事,故意用力猛点,她害怕她的伤口会留疤。

  "你这是害羞吗?别忘了,你可是我的侧妃。"夜无烟俯首瞧着她,深黑的眸中闪耀着复杂的光芒,他的神情,倒像是早已将瑟瑟看光摸光了一般。

  瑟瑟羞怒道:"王爷,还是我自己来吧。"

  "害羞已经晚了,昨夜就是本王帮你换的药,怎不见你拒绝,可见你是愿意的。"夜无烟声音冷澈地说道,一边说一边早已动手开始解瑟瑟肩上的布条。

  昨夜她是昏迷的,怎么可能拒绝他。不过,人如若是无赖的话,说什么都没用。

  瑟瑟在心内哀叹道,于是闭上眼睛,不再理他。不过,令她惊异的是,他为她换药的动作极是轻柔,他小心翼翼地撕开布条,细心地擦去她肩上的血迹,轻柔地为她敷上清凉的药膏,他没有触动她的伤口。

  看起来是她多心了。

  不过,昨晚她受伤后,他那样冷绝地袖手旁观,她怎么可以因为他为她敷药就认为他好心呢。

  她望着他近在咫尺的俊脸,看着他冷静深幽的黑眸中那宛若润玉般的光泽,那儒雅温文的神色,瑟瑟不得不承认,这个男子,是相当有吸引力的。

  只是,纵然如此,她也不允许自己的心深陷。这样霸道、狂妄、冷情的男子,一旦爱上,对于任何女子,都无疑是飞蛾扑火。

  夜无烟原本所有注意力都在瑟瑟肩上的伤口上,待包扎完毕,他才注意到瑟瑟清澈的眸中,尽是冷然。

  他皱眉,黑眸中迸出慑人的压迫感。

  "这么不情愿,或许你愿意让那个为你解媚药的男人来为你敷药。"他毫不留情地讥诮道,手下一用力,用布条紧紧搏住了她的肩。

  瑟瑟痛呼一声,冷眼望着他,声音波澜不兴地说道:"那是自然,他比你温柔多了。"

  夜无烟眯眼,眸中冷光乍现,面容虽淡定,但,瑟瑟还是感到了危险。但是,他并没有发怒,而是莫测高深地问道:"如何温柔呢?"

  这句话,就像是一根刺,刺到了瑟瑟心口处。

  这一瞬,瑟瑟有一种冲动,她几乎想要从腰间拔出弯刀,在他脖颈上划一个口子透透气。

  看到她眸中暗涌的怒色,看到她瞬间有如斗败了的公鸡一样敛下清眸,他闲淡地开口,声音凉凉的,"随便在外面找一个男人,他就会温柔待你吗?"

  "你……"瑟瑟转首,愤怒地眸光几乎要烧起来。

  他这样羞辱她,是在故意惩罚她吗?是惩罚她那夜没有去找他解媚药吗?

  瑟瑟压下心头的屈辱,双眸一弯,甜甜笑道:"莫非王爷是嫌我没找王爷解媚药了。早知道这样……"

  "住口!"他冷声打断了她的话,"就算你找本王,本王也不会给你解媚药的。"

  他的话,就像寒冬屋檐上垂下来的冰凌,有一股清冽深冷的意味。

  她早就知道是那样的结果,所以她才没去求他。不过,就算是如此,还是要受他的冷嘲热讽吗?

  "来人!"夜无烟忽而沉声道。

  原本在门外伺候的侍女掀帘走了进来。

  "娉婷,玲珑,你们两个好好照顾侧妃!"夜无烟撂下话,转身出去了。

临江仙 051章

  

  红衣侍女轻声道:"江侧妃,奴婢是娉婷,"又指着绿衣侍女道,"这是玲珑。"

  瑟瑟点头问道:"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倾夜居!"红衣侍女轻笑着道。

  "那,这屋是……"瑟瑟心中一滞,这不会是夜无烟的卧房吧。

  "这是王爷的卧房,昨夜王爷抱侧妃回来,将我们可吓坏了。"娉婷微笑着说道。

  娉婷模样清婉,眉黛唇红,生的很讨喜。玲珑生的略微消瘦,模样娇俏,清秀可人,只是一双美目却带着清霜般的寒意,似乎不喜瑟瑟。

  "昨夜有劳两位照顾了。"瑟瑟微笑着说道。这两个侍女,看样子是夜无烟的贴身大丫鬟。

  "哪里,昨夜可不是我们照顾的,是王爷亲自照顾了侧妃一晚上。"娉婷淡笑道,"王爷还没对哪个院的夫人这么尽心的。"

  "别以为王爷这样就是喜欢你了,其实王爷心里……"玲珑冷声道。

  "玲珑……"娉婷慌忙截住了她的话头,"胡说什么?"

  "娉婷,你总是这样好心。不告诉她,要是她对王爷生了非分之想,岂不是害了她。"玲珑撇嘴道。

  瑟瑟淡然轻笑,原来这个玲珑是怕她喜欢上夜无烟,或者说,她是怕夜无烟喜欢上她。

  "玲珑姑娘,你放心好了,我没有那么自作多情。"瑟瑟巧笑嫣然地说道。

  "哼,知道就好,你还是快快喝药,早点养好伤,好回你的桃夭院去。"玲珑继续说道。

  娉婷从几上端了药碗过来,瑟瑟伸手接过,将药汤一饮而尽,苦涩的感觉一直从舌尖蔓延到胃里。娉婷见状,递给瑟瑟一杯水,让她饮下,以冲淡汤药的苦味。

  娉婷大约是怕玲珑再说不中听的话,将空药碗交到玲珑手中,轻声道:"玲珑,你下去备饭,我在这里伺候就行。"

  玲珑本就不愿伺候瑟瑟,得了这话,端着空碗一溜烟去了。

  娉婷为瑟瑟掖了掖被角,柔柔笑道:"江侧妃,你昨夜失血过多,身子还很弱,好好歇息吧。"顿了一下,沉吟道:"方才玲珑的话,请侧妃不要放在心上,她一向心直口快,说话从不顾别人感受。"

  瑟瑟淡淡笑了笑,道:"你放心好了,我不会介意的。"

  其实,瑟瑟心里清楚玲珑为何不喜她,应当是为了夜无烟那个心上人了。说实话,她心里其实对那个女子是很感兴趣的,不知怎样的仙儿会让夜无烟如此倾心,又令伊盈香宁死维护,还能令一个侍女为她说话。

  只是,瑟瑟没有问。

  娉婷那般稳重,这样的事,她是绝不会说出来的。何况她就算知道了又如何,和她本没有一点关系的。
瑟瑟沉思之时,娉婷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

  只见她静静斜躺在床榻上,暖暖的日光透过薄如蝉翼的窗纱映照在她脸上,本就苍白的脸颊,好似透明一般白皙。病弱的她看上去是那样娇柔婉约,可是你只要细细去看她的眸,就会发现,她那清澈如水的黑眸中,透着一股子倔强和请傲。

  这是一个不会轻易被打倒的女子。

  也是一个有苦不会说出来的女子。

  不知为何,娉婷忽然就觉得这个女子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好像很早就认识一般。她们自然不可能认识。很快,娉婷就知道这种熟悉感来自何处了。

  因为她和王爷是如此相像,不是相貌的相像,而是气质的相像。王爷和她骨子里都是高傲叛逆的人,却一个表现的淡定恬淡,一个表现的清雅温婉。

  这个认知,让娉婷心中涌起一阵欣喜,却也有一丝担忧。

  "江侧妃,其实王爷,并不似表面那般无情。"娉婷站在瑟瑟身前,轻声说道。

  瑟瑟本正在打量所处的居所,此时听娉婷为夜无烟说话,意外地笑道:"娉婷,你为何不讨厌我,就像玲珑一样。"

  "江侧妃,你是值得人喜欢的,日后,玲珑也会喜欢你的。"娉婷带着几分肯定轻声说道,"就算王爷,他也会喜欢侧妃的。王爷的卧房,除了侧妃,还从没有别的女子住过。如若,王爷的心不是被另一个女子占满,他定会喜欢侧妃的。"

  瑟瑟倒是没想到,娉婷会主动提到夜无烟的心上人。不过,话出口,娉婷似乎觉得有些踌躇,似乎不知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

  瑟瑟盈盈浅笑道:"娉婷,关于那个女子的事情,若是为难,就不用说了。我也是不很想知道的。"

  夜无烟的事情,她真的没有多大的兴趣。

  "日后有机会,娉婷一定告诉您。"娉婷为瑟瑟物善解人意感动,轻笑着说道,"您歇息吧,奴婢先出去了。若有事,就唤奴婢。"

  瑟瑟点点头,嫖婷开门出去了。

  娉婷一出去,诺大的室内就剂瑟瑟一人了。

  夜无烟的卧房极大,比之她桃夭院的卧房,不知大了几倍。布置的极简洁,很有男子的阳刚气质。很显然,夜无烟并不曾带女子来过。

  带她来,代表什么呢?

  他心里住着一个女子,不管何时,都魂牵梦系地惦着,就算卧房是空的,没有别人住过,又如何呢?

  瑟瑟低低叹息一声,仰躺在卧榻上。

  窗外,淡淡的花香夹着芳草香,透过纱窗袭来,沁人心脾。这样睛朗美好的日子里,她却乖乖地躺在床榻上养伤,这个都拜夜无烟所赐。

  他竟然在竹棍中还埋伏了机关,令她输了赌,输了自由,再没有资格请求夜无烟准她离开。而且,还差点输了命。都怪她大意,如今,可再怎么出府。难道她这一世,都注定要困在这里吗?
她绝不甘心的!

  唯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总是有法子出府的。

  瑟瑟决定不再烦忧,先养好伤再说。

  瑟瑟这一受伤,一直养了十多日。而她,也在倾夜居住了十多日。其间,她曾几次让夜无烟放她出府,被拒,又几次要求回桃夭院,也被拒。

  她不明白,他为何要留她。

  她和他,只是名义上的夫妇,况且她还曾红杏出墙,而他竟然一点不在乎。难道他就不怕,这件事,一旦被人翻出来,与他而言,将是多大的羞辱?

  她实在不明白,也懒的再想。

  一直到瑟瑟的伤完全痊愈后,夜无烟才准她回了桃夭院。

  桃夭院,老桃树花事已过,生了嫩嫩的绿叶。枝枝丫丫间,绿意盎然。

  青梅见了她,竟是一脸贼兮兮地奔过来,笑道:"小姐,你怎地回来了,不在倾夜居多住些时日。"

  "你这丫头,莫不是盼着我不要回来?"瑟瑟挑眉道。

  "那是自然,小姐得宠,我们都替你高兴呢。自然不盼着你回来,最好是一直住下去。呵呵,小姐这一得宠,看谁还小看了我们。"青梅喜笑颜开地笑道,仰着头,一哥主子得势,鸡犬升天的拽样。

  "青梅,这话可不能胡乱说,什么得宠?"瑟瑟凝眉问道。

  "小姐,你还不承认呢,自从云粹院那位出了采花贼事件后,后院的人都不看好她了。都在费心机得宠,却不想都败在小姐身上了,小姐,说实话,你那晚是不是故意受伤的?"青梅笑眯眯地说道。

  瑟瑟心中一沉,她倒是没想到在倾夜居住了几日,在别人眼中就成了荣宠。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倾夜居是如何的煎熬。虽然知晓他不会对她怎么样,但每夜里和他同居一室,她还是很紧张。因为他的存在感,实在是不容人忽视的。虽说隔了一层帘子,可是,每每听到他悠远的呼吸声,她心中就有一种别样的感觉。

  "小姐,你的伤不碍事了吧。"紫迷走过来,颇担忧地说道。

  "已经痊愈了。"瑟瑟道。

  "小姐,只怕,今后我们的日子不会好过了。"紫迷凝眉道。

  瑟瑟点点头,她知道紫迷的担忧来自何处。如今,她已经不经意间,成了后院最得宠的女子。只怕,有些人不会让她好过的。妻妾间的争风吃醋,她也是略有耳闻的。

  "紫迷,你不必担忧,没什么大不了的。"她还不曾怕过什么,何况,她并非真的受宠。过不了几日,夜无烟那些姬妾们,就应当看清事实。她只不过还是那个遭冷落的侧妃。

  接下来的日子,如紫迷预料的那般,果然不再清闲。倒也称不上门庭若市,但,每日里,都有三两个夜无烟的姬妾来拜见。
瑟瑟明白,这后院的女子们,最会见风使舵。见你得宠,就来拜见,嘴里甜言蜜语。但是,心中却未尝不是打着别的注意的。若是你失了宠,只怕不知要如何落井下石呢。

  是以,瑟瑟便装作伤势未愈,一概拒见。

  每日里,只管穿薄薄的白纱衣,梳最爱的随云髻,闲坐花下,看蝶飞燕舞,赋词吟诗,弈棋作画。

  就连伊盈香曾来求见,都被她拒之门外。

  这样的瑟瑟,无疑落了个清高自傲的声名。

  瑟瑟对此,只是一笑而过。

  夜无烟果然不曾来桃夭院,但是,却时常送一些赏赐过来。

  这就让那些姬妾们有些匪夷所思,这个江侧妃,到底是得宠,还是失宠?

  然后,这样的日子,似乎并不长。

  五月的天,花事正盛。

  后花园的牡丹都开了,青梅缠着瑟瑟,要一块去游园。瑟瑟今日正闷得难受,便答允了。

  紫迷正在低头刺绣,是一副细腻精致的"红锦戏青莲",她为难地说道,"小姐,你们先去,我绣完这只红锦,便去寻你们。"

  瑟瑟知她一罢手,再补上后面的针法要费些手。便对紫迷说道:"无妨,你慢慢来。不用急。"

  青梅早等不及了,拉上瑟瑟便走。

  璿王府后花园。

  暮春的风里,带着熏熏的暖意。湖畔,嫩嫩的杨柳在风里轻扬着软软的枝条,纯白的桅子花和嫣红的蔷薇花,红红白白交相辉映,说不出的娇艳。

  这个季节,开得最盛的是牡丹,硕大的花朵,竞相开放。在花园里,将娇艳徇丽铺洒,展现着她们的婀娜和娇媚。空气里,弥漫的全是馥郁的馨香。

  游走在花间,侍风之柔媚,听鸟之清吟,看花之徇烂,整个人,似乎都要醉了。

  "小姐,你看那边,开了一朵墨色牡丹!"青梅惊叹着用手指着前方。

  瑟瑟顺着青梅手指的方向,果然看到一株牡丹,那花朵隐隐是墨色的,只不过夜无烟的几个侍妾正围在那里观赏,看不真切。若是以往,瑟瑟便不去凑热闹了,但是,墨色牡丹,她倒极想看看。牡丹本就是名贵之花,而墨色牡丹,更是罕见的品种,是以极是珍奇。

  本待那些莺莺燕燕走了,她再过去,只是,这些人在那里叽叽喳喳评论,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

  青梅一直催促着瑟瑟,是以两人结伴前去。

  刚到那里,几个侍妾便过来施礼,脸上都挂着盈盈笑意。

  "江侧妃,身子可大好了,听说您病了,柔儿这些日子可惦念的很呢。"一道娇柔的声音传来,瑟瑟抬眸,见是柔夫人。

  瑟瑟轻轻笑了笑,冷言道:"多劳挂念,已经大好了。"她会挂念她?怕是巴不得她病着吧。

  瑟瑟受伤的事,夜无烟刻意隐瞒。是以,府里人都知她是得了病。至于什么病,因在倾夜居养伤,那些女子也无法去探望,都不甚清楚。

  青梅眼见大家都围着那花,她在外面看不真切,有些急。

  其中一个面貌姣好婉约的女子,见状轻笑道:"江侧妃进来看,这黛色牡丹可是罕见的品种。"

  "是呢,江侧妃快进来。"几个侍妾也赔笑随声附和道,让出了一条道。

  瑟瑟和青梅款步进去,但见,那柔柔的风里,一株牡丹静静伫立,十来朵硕大的黛色点缀在叶间。黛色花瓣娇艳地舒展着,在后面那架嫣红的蔷薇衬托下,更有一种独持的厚重的魅惑。

  瑟瑟看的出神,冷不防青梅一声惊叫,竟是脸面朝下,朝旁边跌了下去。

临江仙 052章

  

  若是跌在地上,也就罢了,偏偏面对的却是那架蔷薇。这一跌下去,只怕会被蔷薇的尖刺才破脸面。扎到脸上尚不打紧,扎到眼上可就了不得了。

  瑟瑟眯眼,在宽大的袖子掩映下,不动声色一弹指,一道光芒闪过。银针飞出,刺在青梅腿弯的穴道上。青梅腿一软,瞬间便歪倒在地上,堪堪扑在蔷薇架一侧。若非瑟瑟出手,她定是扑到蔷薇架上无疑。

  "青梅,怎地如此不小心?"瑟瑟缓步过去,趁着搀扶青梅的工夫,将她腿弯的银针悄悄收了回来。

  青梅苦着脸,小声道:"小姐,方才好像有人撞了我一下,然后,好像又有什么东西咬了我的腿弯一下。"

  "起来吧,没事了。"瑟瑟轻声道,心中却一沉,她明白这绝不是一个意外,为何有人要推青梅呢,害她这样一个小丫头,有什么好处呢?

  何况,推倒了也不过是摔一下,或讦会扎破脸,这又能怎样呢?

  莫非,是为了试探青梅有没有武功,或者是试探自己有没有武功。

  这样一想,瑟瑟眸中闪过冷凝的幽光。莫非,她受伤之事,还是被人探到。是以,有人怀疑她有武功。看来,夜无烟的姬妾之中,也有高人。只是不知,到底是哪一位呢?又是有什么目的?

  为何要试探她是否有武功,就算试探出她有武功,又能怎样呢?

  原本挤在青梅身侧的一个圆脸侍女,旦青梅扑倒,唇角一瞥,带了一抹得意的笑。那个小丫鬟也很眼熟,她站在柔夫人身侧,显然是柔夫人的贴身侍女了。

  "是不是你椎的我,方才就是你站在我身后的!"青梅抹了一把粉脸上的土,气呼呼地指着那圆脸侍女问道。

  "自己没站稳,就说是别人推的吗?"那小丫鬟轻声讥笑道。

  "上次,你家夫人撞不到我家小姐,自己落入湖中。这次,你分明是报复,是不是?你想毁了我的脸,是不是?"青梅叉着腰,气哼哼地嚷道,几欲扑过去和那小丫鬟打起来。

  "梅儿,是不是你推的?"柔夫人美目中闪过一丝阴霾,冷声问道。

  "夫人,我真不是故意的,不知怎么忽然就没站稳,才撞了过去。"小丫鬟梅儿低了声音说道。

  "既是你推的,不管是不是故意,还不过去给侧妃娘娘道歉。这点规矩都不懂吗,我平日里怎么教你的!"柔夫人狠声斥责道,不知是真的生气,还是故意做样子给瑟瑟看的。

  小丫鬟梅儿撅着嘴,却还是乖乖地到瑟瑟面前去请罪。

  瑟瑟一直不动声色冷眼旁观,此时,嫣然一笑,道:"无妨,日后小心点就好。"

  "哼,就知道是你推的,真是狠心。"青梅咬牙恨恨地说道。
"青梅!住口。"瑟瑟瞪了青梅一眼,冷声道。

  青梅还待说话,被小姐一记冷澈的眼风吓到。其实瑟瑟平日里对她极是宽容,有时兴致上来了,还和她一起胡闹,从未见小姐如此严厉过。

  瑟瑟见青梅不再吭声,才翩然转身,视线掠过黛色牡丹,投向夜无烟的姬妾。

  她心里,对此事,还是有些怀疑的。那小丫鬟就算真的想害青梅,也不会傻到做的如此明显吧。如若青梅真的被扎破了脸,她就不怕受到惩罚?若小丫鬟的话是真的,她并非故意去撞青梅,那便定是有人在暗中捣鬼。武功高强之人,可以凌空发掌,悄无声息打在柔夫人的丫鬟身上,再撞上青梅。将所有罪责全部推在别人身上,倒是绝好的计策。

  以前,她从未留意过夜无烟的姬妾,只认识一个柔夫人。此时,她感到有必要了解一下她们了。不然,都被人家陷害了,或许还不知对方是谁。

  除了柔夫人,还有两个姬妾,以及她们的侍女。

  那两个姬妾生的都眉目姣好,颇有姿色。

  一个身着浅红色水纹暗花的纱裙,梳着云髻,鬓边插着碧玉含芳簪,身材窈窕,明眸皓齿,看样子温婉美丽。另一个身着娇黄罗衣,墨发轻挽,看上去有些怯生生的,模样倒也不俗。

  瑟瑟微微笑道:"前几日病中,各位夫人前去探望,只因身体欠安,未曾见客。今日得见各位,不如一起赏花。"

  三人盈盈笑道:"再好不过了。"

  几人信步在花丛中漫游,笑语盈然中,瑟瑟获悉,那着浅红色衣衫的叫彤露,性子很随和,很爱说话,也很爱笑。那着鹅黄衣衫的女子,叫青泠,怯生生的,一点也没有主子的架子,倒像是丫鬟。她的话很少,时不时插上一句,声音也是低低的。柔夫人芳名柔情,瑟瑟第一次知晓,忍不住笑了笑,听这名字,倒像是乐坊的花名。

  几人从花丛中,漫步到长亭上,遂坐下歇息。

  彤露美目瞥向瑟瑟,微笑道:"这满园芳菲,都及不上侧妃姐姐风采。"

  瑟瑟心内暗暗笑道:若还是一月前的她,怕是无人和她说这样的话。

  "妹妹真是谬赞了,我怎及得妹妹清灵柔美的姿色。"瑟瑟轻笑道,转眼瞧见青泠偷眼瞧她。

  瑟瑟淡笑道:"还有这位青泠妹妹,也是娇美曼妙,灵秀飘逸。"

  青泠闻言,低低柔柔地说道:"青泠不才,怎及得侧妃姐姐落落芳骨。"言罢,雪腮上浮起一片嫣红,微微垂了头。

  这么爱害羞的女子,瑟瑟叹气,或许不是她。而彤露,温婉可人,对她恭恭敬敬,也不太像。也就柔夫人柔情,每每望向她时,眸中隐有一丝恨意,似乎极恨她得了夜无烟的宠爱。
可是,人不可貌相,凡事都不能凭靠自己的臆测。

  既然目前在府中住着,就须要小心提防,和她们还是少来往的好。遥遥看到紫迷寻了来,瑟瑟起身道:"只逛了这么一会儿,就觉得累了,这一病,身子骨还真是差了。你们慢慢逛,我先回去了"

  "姐姐慢走。"三人起身恭送道。

  回到桃夭院,瑟瑟向紫迷说了此事,紫迷颦眉道:"小姐,早知如此,我就应该跟着你们。这下可好,小姐,你觉得她们探出你有武功了吗?"

  "这个倒不好确定。不过,我有武功的事,夜无烟也知晓了,就算她们知晓,也没什么。"

  夜无烟啊夜无烟不喜欢她也罢了,何以还让她在倾夜居养伤。拜他所赐,如今,她位于这风口浪尖,简直要草木皆兵了。

  "还是小心些好。"紫迷凝眉道。

  瑟瑟轻轻颔首。

  一连数日,后院里都很平静。瑟瑟几乎怀疑自己多心了,她又不是多么受宠,谁要冒着危险陷害她啊。

  *

  这日,夕阳西下,落日融金。西天的白云,如同抹了胭脂一般,绯红徇烂。

  瑟瑟独自走在庭院内,斜阳余晖洒落在身上,朦胧若轻雾。抬眸远望,遥遥看着这深深的楼台殿宇,竟是与她梦想中的广阔天地隔了万水千山。

  她本欲做展翅翱翔的鹰,可叹,却被困入这层层叠叠的楼宇轩台中,不得解脱。

  都说一切是命定,可是,她偏不信。她相信,自己可以改变目前的处境。

  紫迷不知何时来到瑟瑟身后,为她披上披风,轻声道:"小姐,进屋吧。"

  瑟瑟点头,两人正要回屋,就见青梅快步过来禀告道:"小姐,云粹院那位又来了,她说,小姐若是再不见她,她就一直在门外等下去。"

  瑟瑟凝眉,伊盈香这是何苦呢,何必要见她呢?徒增烦忧!

  "请她进来吧。"瑟瑟淡淡吩咐道。

  不一会,就见伊盈香带着侍女伊那,缓步进了院。

  多日不见,伊盈香明显瘦了不少,苍白的小脸上,一双黑眸大的惊人,眸中充满深深浅浅的哀愁。

  瑟瑟想起初见伊盈香时,那时,她骑在小红马上,身穿花花绿绿五彩衣衫,说不出的俏丽可爱,唇边挂着的笑意,是那样明艳动人。如今,也不过才几个月的光景,她就变得如此憔悴。

  情之一物,果真害人不浅。竟有如此大的魔力,将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折磨的如此凄惨?

  "盈香特来向姐姐赔罪!"伊盈香看到瑟瑟,向她深深施礼,"那件事,盈香做的确实过分,但,请姐姐相信,盈香确实是为了姐姐和王爷好,盈香没有害姐姐的心。"

  伊盈香显然还以为瑟瑟当日所中媚药是夜无烟所解。是以,就连赔罪,也不是很真诚的。
什么叫为了她好?这样的好,谁人承受的住。

  什么叫没有害她之心?明明都已经害了她。

  本不欲再和她计较,听了她的话,瑟瑟清眸中便笼上一层冷意,她凝眉道:"王妃真是客气了,我倒是要问问,你本知道王爷有心上人。而我,在王爷眼中,又是那样不堪。你可知,要他为我解媚药,是何等的难。如若王爷不为我解媚药,我就有可能死去,这个你想过没有。"

  "这个,盈香没多想,但是,在我生辰宴上,姐姐惊鸿一舞,震惊四座。我就知晓,王爷定也对姐姐动了心。是以,我令伊那将姐姐推下湖去,以此试探王爷心意。果然,王爷竟亲自下水去救姐姐。可见王爷心中,对姐姐是有情意的,是以我才敢给姐姐下媚药。我知晓,王爷绝不会不救你的。"伊盈香急急说道。

  瑟瑟冷冷一笑,眸中寒意更盛。

  伊盈香之所以这般急急成全她和夜无烟,只怕并非因夜无烟欣赏她,而是因为那夜风暖曾和她在一起说话。

  "王妃,到如今你环说是为了成全我,如若我没记错,那夜我和赫连皇子在一起说话,就是被你打断的。之所以这样做,恐怕就是因为这个吧。"瑟瑟冷声说道。

  明明是为了自己的私心,却偏要说的如此高尚。

  "江姐姐,你说的是,我是为了我自己,但也确实是为了成会你和烟哥哥。虽然,我不想烟哥哥这么苦。"伊盈香的泪在眸中不断打着转,似乎随时都会落下。

  "王妃,不知你今日来,除了道歉,还有何事?"瑟瑟转首,她实在不愿再看到伊盈香的泪水。

  "姐姐,求你别叫我王妃了,我这王妃的头衔本就是从姐姐手中夺来的。盈香受之有愧。"伊盈香垂首低低说道,顿了一下,又轻声问道:"盈香今日来,还想问问,姐姐是不会和赫连皇子在一起的,对么?"那日瑟瑟被夜无烟押走后,她的赫连哥哥极是失望地对她说,就算瑟瑟失了身,他也一样喜欢她。

  瑟瑟实在想不到她会来给她要这个保证,几乎为之气结。

  "王妃,这样的保证我是不会给你的。日后的事,谁又能说的准呢。"瑟瑟凝眉冷声说道。对于那些虚无缥缈的保证,她是不会说的。

  伊盈香闻言,瞬间红了眼,一直在眸中打转的泪水终于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你明明已经和烟哥哥在一起了,还要霸着赫连哥哥。为什么?"

  "我没有和你的烟哥哥在一起,我也没有霸着你的赫连哥哥。你和赫连傲天之间的感情出了问题,是你们之间的事情,希望王妃不要牵扯到我。王妃,天不早了,您还是早些回去吧。"瑟瑟实在是不愿再和伊盈香辩解,她转身进了屋。

伊盈香在台阶下呆呆站了良久,忽然转身,捂着脸奔了出去。

  瑟瑟瞧着她仓皇奔出的样子,可见她是何等伤心。瑟瑟忽然有些后悔,或许方才,她该安慰她一些。

  只是,人总要学着长大,她这般纯真,将来是要吃亏的。

  夜色渐深,一勾冷月在窗外倾洒着淡淡的光晕。室内,一灯如豆。

  瑟瑟躺在床榻上,想起伊盈香方才奔出去的样子,忽然有些不安。今日,她说的话其实也不算狠,只是伊盈香那样娇柔的女子,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了。

  若是她一时想不开?可就糟糕了。

  "紫迷,你悄悄去云粹院打探一番,看看伊盈香是否安然,若是无事,便早早回来。别惊动了她们院里的人。"瑟瑟对紫迷道。

  紫迷凝眉,伊盈香的性子,她也很怕她想不开。于是,点了点头,急急去了。

  可是,过了也不过两盏茶的功夫,紫迷匆匆忙忙回来了,脸色惨败,神色间满是惊惶。

  瑟瑟从未见一向稳重的紫迷如此紧张,心中猛地一滞。

  "怎样?难道,真的出事了?"瑟瑟担忧地问道。

望海潮 001章

  

  "小姐,真的出事了。"紫迷在瑟瑟耳畔低低说道。

  "我到了云粹院,便发现云粹院灯火辉煌,侍女急急进出。我拉了一个侍女问话,她却什么也不肯说,后来,我悄悄躲到树上看了看,才知,真的出事了。伊盈香好像,好像是快要不行了!"紫迷颤声道。

  "什么?不行了!"瑟瑟一惊。

  她不会是真的寻了短见吧。如若那样,她是逃不掉责任的。早知如此,她方才就直截了当和她说,她永远不会喜欢风暖。

  "紫迷,随我到云粹院!"瑟瑟低低说道。

  可是,刚披上风,还不及走出去,瑟瑟便敏感地发现了异常。

  "不好了,小姐,我们桃夭院被包围了。"青梅急匆匆奔来说道。

  "你说什么?"瑟瑟凝眉,不相信地问道。

  "我刚才在院里,然后,就见从房上,从门口,悄无声息地冲进来许多侍卫,都……都拿着弓弩和刀剑。"青梅吓得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话未落,一阵纷至沓来的脚步声,打破了桃夭院的寂静。冷幽的肃杀之意在空气里,一点一点蔓延。

  瑟瑟清澈的眸中掠过一丝诧意,随即便归于淡静。她平静地转身坐到椅子上,淡淡说道:"紫迷,开门迎客!"

  昏黄的烛火闪耀着,照亮了她唇边那抹浅浅的笑意,说不出的清冷和飘渺。

  房门徐徐打开,映入眼帘的,是天边皎洁的月,是地上摇曳的花,还有黑压压蓄势待发的侍卫,一把把闪着寒光的刀刻和一张张拉开的弓弩,以及一脸凝重的金总管。

  这么大的阵仗,还是她江瑟瑟平生首次遇到。

  夜无烟,倒真是瞧得起她啊!

  只是,有必要这样做吗?搞的似乎是要抓一个罪大恶极的潜逃犯人。纵然伊盈香想不开,做出了什么傻事,可也不是她的错啊!

  "金总管,这是何意?"瑟瑟淡笑着挑眉,眸光清澈而淡定,焕发着动人心魄的辉光。

  站在侍卫前边的金总管跨前两步,沉声道:"江侧妃,王爷请您前去前院厅堂。"

  "去厅堂,何以要这么大的排场?难道说,我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不成?"瑟瑟静静说道,声音清澈优美,好似日日夜夜用音律之华美浸透出来一般。

  金总管望着淡然端坐在椅上的女子,这样的阵仗,若是普通女子,早已吓得瘫倒在地。可是,眼前这个女子端坐在那里,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心中对瑟瑟暗暗钦佩,话也便柔和了几分。

  "江侧妃,属下只是依令行事,冒犯之处,请侧妃海涵。还请侧妃随属下走一趟。"

  "好!"瑟瑟冷声说道。她倒要看看,夜无烟到底要做什么,派这么多人来,很显然是怕她逃逸。

瑟瑟嫣然一笑,站起身来,径直走了出去。青梅和紫迷紧张地紧随着瑟瑟。

  一路上,那些弓弩手手中的弓箭每时每刻都对准着瑟瑟,似乎只要她一有异动,就会弓弩齐发。

  起风了,清凉的风吹动晚开的花,一朵花瓣悄然无声地飘落,似乎也带着无法思量的心思。

  璿王府的厅堂,位于前院。平日里是夜无烟接待特殊客人的场所,今晚的特殊客人便是瑟瑟。

  厅堂里面的摆设极其简约,黑实木雕成的家具,很实用。厅堂也极大,一眼望去,令人心中极是空茫,生出一种置身刑堂的感觉。厅堂内点燃了无数灯盏,将厅堂照的亮如白昼,似乎就连人心中的阴暗,也能照的一清二楚。

  夜无烟没在厅中,金总管低声道:"王爷在救王妃,请稍等。"

  "王妃伤在哪里?"瑟瑟轻声问道。

  金总管凝声道:"有些话,王爷来了,侧妃自会知晓。"言罢,凝立在门边,不再说话。

  "小蛆,这是怎么回事?为何要抓我们?"青梅惊惶地问道。

  瑟瑟淡淡笑了笑,轻声道:"没事,我们没做坏事,不怕的。"可是,心头却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在悄悄蔓延。

  等了很久,一直到月影西移,夜已经很深了。

  瑟瑟坐在椅子上,清眸凝视着窗台上那盆兰花出神。

  厅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幽沉的夜色之中,有人稳步走来。瑟瑟没有转首,不用看,她也知晓是谁来了。

  夜无烟,他终于来审判她了吗?

  夜无烟径直从瑟瑟身前掠过,带起一阵幽冷的风,他走到厅堂正中的椅子上,缓缓坐下。俊美的容颜很平静,看不出是喜是怒,是悲还是哀。

  "江侧妃留下,其余人都出去。"夜无烟语气冷冽地说道。他这一开口,泄露了他隐忍的怒气和寒冽。

  瑟瑟心中微颤,莫非,伊盈香无救?为何会这样?清丽的脸上,浮现一丝悲悯。

  所有人都退出去后,夜无烟忽然抬眸,将深邃犀利的眸光转向她。

  "江瑟瑟,今日香香是不是去找过你?"寒冰似的话从他口中吐出,冷彻的骇人。

  "不错。"这是事实,她也没必要隐瞒。

  "她是不是求你不要和赫连傲天一起?"夜无烟眯眼,浑身上下散发出逼人的霸气。

  "不错。"瑟瑟缓缓说道。

  "你没答应她?"夜无烟起身,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一步一步,缓步向瑟瑟走来。

  "我为何要答应她?"瑟瑟凝眉,难不成夜无烟也认为,只要是伊盈香喜欢的东西,别人都不能染指吗?

  "你喜欢赫连皇子,一直都喜欢他,是不是?"夜无烟顿足,凤眸中燃烧着莫测高深的危险。

"是又如何?"瑟瑟淡淡说道,清亮的眸中尽是冷然。这是什么问题,她喜欢谁,有必要告诉他吗?他到底是要问什么,难不成是审问她是否喜欢风暖?

  瑟瑟的回答,令夜无烟俊美脱俗的脸上,笼上了一层黯淡。也不见他如何动作,眨眼间,只见人影一晃,他的人已经晃到瑟瑟身前,大掌无情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瑟瑟并非没有防备,只是夜无烟的动作快的近乎神话。早就知晓,夜无烟就如同一柄隐在鞘中的剑,微笑和淡定不过是掩饰。而今,她终于见识到宝剑出鞘的凌厉和震撼了。

  他的动作,真的好快,好狠,也好准。

  "你喜欢赫连傲天,所以,你恨香香给你下媚药,让你失身与别的男人。所以,你便潜入云粹院,要杀了香香,是不是?"他修长的指按在她脖颈上,似乎只要一使力,就能掐断她的脖子。

  他的话,就在耳畔响起,一字一句,伴着冷冽的气息喷在瑟瑟脸颊上。

  "我杀她?"瑟瑟毫不畏惧地直视着他的眸,冷声道,"王爷可以把话说清楚吗?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好的很,一向做事潇洒,自恃骄傲的纤纤公子,竟也不敢承认自己所做的事情吗?为何不敢承认?你也有畏罪的一天?"夜无烟凤眸危险地一眯,低寒的声音邪魅地擒上她的耳朵,而他的唇边,却扯开一抹讽刺的笑意。

  纤纤公子?他竟然已经知晓她是纤纤公子了吗?何时知晓的?她怎地一点也没有察觉?怪不得那夜采花贼事件后,他便意有所指地提到纤纤公子。

  杀伊盈香,难道说,今晚伊盈香出事,并非自己想不开,而是有人杀她?

  "你敢说你不是纤纤公子?你和赫连傲天本就是旧识,当日在胭脂楼,就是你救走了他。他去香渺山劫持你,轻薄你,就是你们,不!或者说是你,定下的计策,赫连傲天并不知晓,那时,他还不知你是女子。你只是要坏了名节,好退掉和本王的婚事。然后和赫连傲天双宿双飞是不是?可是你没想到本王依旧娶了你,更没想到香香给你下了媚药。所以你恨她!"夜无烟一字一句冷冷说道,他目光犀利,如蓄势待发之豹。因愤怒,眉峰浓烈的似乎在燃烧,瞳孔收缩,黑眸中的颜色更是深了几分。只是,就连他自己也没觉得,他眼底深处,划过一丝痛苦。

  "不错,王爷说的很对!我是纤纤公子,当日的轻薄事件也是我设计的。我也恨伊盈香,但是我没想要杀她!"他怎会知晓她是纤纤公子,瑟瑟依旧想不通。

  "没想要杀她?还不承认?"夜无烟眯眼,扼在她脖颈间的手指忽然加力,力度收拢到威胁她呼吸的程度。不用任何刑具,他便可以要了她的命,她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瑟瑟隐隐感到他颈间的脉搏正在他指下剧烈的跳动,她感觉到呼吸越来越急促,而他的一张俊脸,就在她面前放大。她清清楚楚看到他眼底的神色,是那样复杂,不仅仅是怒意还有一抹狠色,甚至还有一股失望。

  "你敢否认,当日的采花贼不是你?"夜无烟看到瑟瑟涨红的脸,和急急喘息的样子,手指忽然一松,冷声道。

  "是我没错!可是,我只是想要吓唬她一番,我并没杀她,不是吗?"瑟瑟急急呼吸着,冷声道。在他心中,她就是这般阴狠的吗?

  "那日你是没杀她,但是今日你们发生过争执,而且,香香身上的伤,明明就是你的手法。这你怎么解释?更何况,你还派紫迷去云粹院打探情况,你是要打探什么?"他眯眼冷声道,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听了令人不寒而栗。

  "我的手法?难不成她是中了暗器?"瑟瑟瞪大眼眸冷声问道。

  "不错,是银针。就定在死穴上,若不是香香身上的配饰阻住了银针的力道,再深一分,她就会当场毙命。"夜无烟眨了一下眼,唇角勾起似笑非笑的表情,那笑意令他冷森的表情缓解了一下。

  那就是没死了,瑟瑟舒了一口气。

  "会用银针发射暗器的,这世上并非只有我自己。"难道因为暗器而死的人,都要算在她江瑟瑟的头上吗?

  "那你是说有人在陷害你了,可是这府中,只有我知晓你是纤纤公子,就连金总管也不曾知晓。"夜无烟眯眼冷笑。

  "可是,或许有人知晓我会发暗器的,前几日,我曾经在后花园用过暗器。"瑟瑟想起前几日花园中的一幕,眸光忽然一冷,她终究还是被陷害了。

  "我以为本王还会相信你吗?"他目光幽冷地看着她,好似在看戏。

  瑟瑟静静地瞧着他,心底深处,涌上来一股无法言语的酸涩和痛苦。为何她还有痛苦?被他误解,至于这么难受吗?曾经,她还傻傻地以为,他让她到倾夜居养伤,对她,或许真的有一分怜惜了。

  原来,不是,什么都不是!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再说一遍,我没有做!"她倔强地仰着头,桀骜不驯地盯着他。

  他被她的冷和傲激怒了,忽然抬头,爆发了一阵冷冽的笑声。

  "纤纤公子,有胆做就要有胆承担后果。"他在笑声中,忽然抬手,伸指点住了她身上几处大穴。

  一瞬间,瑟瑟浑身僵直,一动也不能动。此刻她完全成了案板上的鱼,任由他宰割。

  咫尺之间,他深深凝视着她。漆黑的眼瞳深不见底,眸中不再有狂怒,而是悲哀,深深的悲哀,那种悲哀让瑟瑟心中不寒而栗。这一刻,她毫不怀疑,他会杀了她。

  他看着她。

  明亮的灯光,衬托的她肤光如雪,眼眸和发丝又是那样的纯黑。清丽的脸蛋,雅致如水的眸光,可是,再也想不到,她竟会如此的狠毒。

  这样的认知,令他心中不禁愤怒,更多的是失落和绝望。

  他错看了她!

  他的大掌,轻轻抚上她的头顶,低低说道:"江瑟瑟,今日这样的结果,是你应得的,怨不得谁。"

  他猛然运力,瑟瑟感觉到体内的内力好似决堤的水,一点点不断从头顶的百汇穴逸出。

  他不是要杀她,而是要废掉她的武功。

  可是,这样的惩罚,比杀了她还要残忍。废去她的功力,就好似拔去孔雀的翎毛,他是要彻底毁掉她的骄傲。

  锥心刺骨的疼痛袭来,一寸寸好似要将她淹没。

望海潮 002章

  

  黛黑的纤眉深深纠结着,她痛的不能呼吸。但是,她没有求饶,她不会向他求饶的。

  疼痛折磨中,她隐隐看到有晶莹的水珠在面前滑落。她怎么可以哭,她绝不能在他面前哭。

  眨了眨眼,她才知晓,那不是她的泪,她没有哭。 可是,那水珠来自何处,她不想去想,因为她已经痛的不能思想了。

  夜无烟眨了眨眼,只觉得视线有些模糊,有什么东西,溅落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此时的夜无烟,也并没有注意到,那种东西,其实叫做眼泪。

  疼痛的折磨中,瑟瑟只是在笑,那抹笑意,就像乍然绽放在暗夜里的晶莹剔透的花,美丽的令人心碎。那抹笑,也像一把利刃,在夜无烟冷硬的心头,刺出了一个洞。似乎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好似春天蔓生的水草,缠缠绕绕地从心口的洞中长了出来。

  夜无烟的大掌,忽而一顿,不知为何,他再也下不去手。冰霜般的黑眸中,泛起一丝涟漪。

  他忽而撤手,反噬的力道将他整个人推得踉跄了几步,才好不容易站稳。

  瑟瑟更加难受,胸口,四肢,好似炸裂了一般疼痛,五脏六腑都隐隐作痛。一股腥甜的味道涌上来,瑟瑟蓦然弯腰,一口血从喉咙急遽涌出,喷洒在青石地砖上,好似炸开的一朵菊花,带着妖艳的凄美。

  她不明白夜无烟为何忽而撤手,但是,就算如此,她的功力依旧损失了五成。这已经够了,已经足够摧毁她的骄傲,她的自尊。

  明亮的灯光照在瑟瑟脸上,她脸上早已没了一丝血色,苍白的像一张白纸。

  "你走吧!璿王府养不起你这样狠心的女人。这是休书。"夜无烟冷冷开口,冷澈华美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温情,有的只是坚冰一般的金玉质感。

  瑟瑟抬眸,伸手接过,看着上面大大的休书,心中暗涩。

  好梦寐以求的休书,却不想是以这样的方式得到。

  所有的沉淀往事,都在这一瞬间,纷沓至来。

  四年的等待,她也曾想像他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男子,那种淡淡的思念,曾是她心头美好的寄托。临江楼头的一瞥,看到他和伊盈香并驾齐驱的背影,那时,她心中酸酸涩涩的,涌起一种叫嫉妒的东西。

  而今,所有的美好感觉,此时,都化作云烟。

  往事如烟,轻轻飘散在风里。

  瑟瑟淡漠地望着夜无烟,那张美丽的令人心颤的脸上,是那样的平静,平静的一如死水。

  她没有再解释什么,说什么他都不会相信的。

  她忍受着疼痛,挺直了脊背,一步步,艰难地向外走去。

  她曾无数次幻想着能够离开王府,离开他身边,却没想到最终会以这样的方式离开。

失去了半数功力,背着"毒如蛇蝎"的骂名,像一只丧家之犬一样,被他无情地踢了出去。

  夜无烟,算你狠!

  瑟瑟踉跄着刚刚走到门边,门忽然被推开了。

  有人走了进来,她听到低沉而略带戏谑的声音:"我是否来晚了,错过什么精彩的戏码?"

  瑟瑟冷冷抬眸,看到一个灰衣男子,抱臂靠在门边。

  他有一张斯文俊美的面容,一双波光潋滟的俊目,脸上带着炫目的笑容,灿烂的似乎能灼伤人的眼睛。

  他肆无忌惮地瞧着瑟瑟,笑吟吟地说道:"你的身子似乎很弱,莫非是被璿王打伤?看来你损失了不少的功力,只是可惜了,我从不医治生的丑陋的女人。否则,倒是可以把你虚弱的身子医好。"

  瑟瑟轻轻辇眉,此时的她,发丝凌乱,脸色惨白,大约真的很丑。但是,她就算很弱,可也不需要别人医治。就算需要医治,也不屑让他来医。这个人既然出现在璿王府,定是和夜无烟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

  "让开!"瑟瑟冷冷开口,清眸中满是冷澈。

  "你让我让开?你若是知晓本公子是谁,就不会让我让开了。"灰衣男子瞪大眼睛,戏谑的扬眉。

  "没兴趣!"瑟瑟冷冷说道。

  "本公子就是江湖上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美男子狂医--云轻狂!"他一口气说完,然后,优雅地起身,让开门口,道:"你可以走了!"

  瑟瑟连眼皮也没抬,从他身畔擦身而过。

  "你真的要走,知道我是狂医,竟然还要走?难道你没听说过我的名头吗?"云轻狂不依不饶地说道。

  瑟瑟冷冷凝眉,狂医云轻狂的名头,在江湖上很响亮,她确实听说过。

  据说,他脸上总是挂着迷死人不偿命的笑意,可是你别被他的笑容骗了。因为,他可不是表面那般良善。

  他的医术,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这世间没有他医不了的人,只有他不想医的人。江湖上有句传言,说是:阎王让你四更死,狂医让你五更活。可见他的医术,已到了起死回生的境地。

  但是,这个看似好脾气,脸上总是挂着灿烂笑意的狂医,想要求他医治,却不是多么容易的一件事情。

  因为他有一个怪癖,对于看不顺眼的人,就是对方跪在他面前,手棒金银珠宝求他,他都不会为你医治。而对于他看顺眼的人,就算你不要他医治,他也会求着给你医治。

  云轻狂,不是谁都能可以请到的,就算王孙贵族皇亲国戚,他看你不顺眼照样不会为你医治。而此刻,他出现在璿王府,只能说明一件事,他是夜无烟请来为伊盈香医治的。

  狂医既然出手,想必出不了几日,伊盈香就会活生生的。

他说他从来不医治丑陋的女子,那么,她就是他看不顺眼的人了。

  瑟瑟跨出房门,夜风夹着清寒,拂过她的脸颊。碎落的月光,洒落在她肩头,让她单薄的身子,看上去分外孤寂。

  "看你这么可怜,我就破例为你医治,如何?"云轻狂在瑟瑟身后说道,声音不大,却是掷地有声,似乎是下了决心一般。

  瑟瑟才懒的理这个莫名其妙的人,连头也未回,缓步离去。

  青梅和紫迷看到瑟瑟,从远处遥遥奔来,方才她们被金总管押了出去,早已急得一直跺脚。此时,见瑟瑟出来了,齐齐奔来问道:"小姐,怎么样,到底出了什么事?小姐,你的脸为何如此白?"

  "我没事,夜无烟准我们出府了,我们快些走!"瑟瑟怕紫迷和青梅担心,轻声说道。

  "小姐,我们要不要到桃夭院收拾些东西?"青梅问道。

  "紫迷,你去把我娘亲的骨灰匣子拿来,其余的东西,一概不要!"瑟瑟低声吩咐道。

  来时,她是两手空空,走时,一样是孑然一身。

  冷风吹过,扬起她素白的裙,像盛开的牡丹,越开越远。

  夜无烟静静坐在椅子上,眸光不知不觉追随着那抹倩影,一直到她越走越远,终于消失在他的视线内。他依旧不些呆呆地望着。

  云轻狂凝着夜无烟变幻莫测的黑眸,忽而笑道:"王爷,已经走远了!"

  夜无烟轩眉一凝,冷冷瞥了云轻狂一眼。

  云轻狂眨了眨眼,淡淡道:"你何以放她走了,这可不是你一贯的作风。"

  夜无烟懒懒坐在椅子上,冷声道:"你为何要为她医治,这也不是你一贯的作风!"

  云轻狂抚了抚下巴,笑着道:"这就是我的作风,见到美貌的女子,看着就是顺眼。倒是你,一段时日不见,竟然变得如此心软,不要她的命也就罢了,竟然连废武功也要半途而废。别忘了,她伤害的可是伊冷雪的妹妹。"

  夜无烟听到伊冷雪三个字,深邃的眸中,划过一丝柔柔的幽光。

  "说实话,我倒是对这个女子有些兴趣。"云轻狂忽然轻笑着说道。

  夜无烟脸色微变,凤眸一眯,冷声道:"云轻狂,你是闲的无聊,还是活的不耐烦了?"

  云轻狂瞧着夜无烟风云骤变的脸,狡黠地笑道:"你都决意不要了,也不要人家感兴趣?"

  "我看你果然是闲的无聊,看来我需要再派你些任务。昨日有密报,说是云城一个小村发生了瘟疫。你速速赶去,一月内瘟疫不除,我端你人头!"

  云轻狂顿时好似霜打了的茄子一般蔫了,连呼命苦。

  夜无烟无视他的哀号,冷声问道:"香香醒了没有?"
"还没醒,不过你放心,她的命是保住了。两日以后,就还你一个俏生生的小王妃。"云轻狂没精打采地答道。

  *

  瑟瑟并未回定安侯府,她这样子半夜回府,不知爹爹和大夫人见了她,会生出怎样的事端。

  她带着青梅和紫迷,游走在深夜的大街上。

  有一段时日,她时常身穿一袭款式别致的青衫,步伐优雅地在深夜的街头闲逛。看到不平之事,便出手相救。北斗南星,还有风暖,都是那段日子她救过来的。她纤纤公子的名头也是那时得来的。

  那时,在街上游走,是多么的惬意和自在。当她在屋檐飞掠而过,当夜风轻扬她的青衫,那种衣衫曼卷的风华,让偶尔见到的行人,都不自觉以为见到了仙人。

  而今日,依旧是熟悉的大衙,却是别样的感觉。那种失去内力的软弱无骨的感觉,依旧在体内萦绕。脚下的步伐,比之平日里,要沉重了数倍,心头更是一片空落落的沉重。

  失去了半数的功力,她还是那个"笑容浅浅,身影倩倩,素手纤纤,暗器千千的"的纤纤公子吗?

  她就如同折了翼的飞鸟,再也没了飞翔的理由。

  "小姐,我们去哪里?难不成一夜都在街上游逛?"青梅小心翼翼地问道。

  瑟瑟心头也是一片茫然,去哪里呢?

  不知不觉,就来到了盛荣赌坊那条街,清眸忽然一亮。

  "我们去赌坊!"瑟瑟淡淡说道。

  青梅最爱凑热闹了,眯眼笑道,"好,我们去赚些银子。只是,小姐,你会赌吗?我和紫迷可不会。"

  瑟瑟不答,带着青梅和紫迷,缓步向盛荣赌坊而去。

  门口的小二看到一身素衣的瑟瑟帝着两个丫鬟飘然而来,作揖道:"三位姑娘,里面请。"心中却想,不知是哪家的小姐又来给赌坊扔银子。

  三人步入赌坊,但见一楼的大厅内,已经人满为患,她环视一周,瞥到两个熟悉的身影。曼声道:"小二,要一间雅室,拣干净清淡的菜肴上来,酒要胭脂红,十来年的就成。没事别来打扰,本姑娘要等人。"

  小二听了瑟瑟的话,忍不住眨了眨眼,隐隐觉得她的话有些熟悉。乍然想起,这是纤纤公子的台词,这女子莫不是纤纤公子的仰慕者?小二一边想一边高声唱了一个诺:"好咧。"

  瑟瑟用手指了指正在赌场上玩的正欢的北斗和南星,道:"小二,把那两个小子叫来,就说有人曾欠他们十两银子,还不曾还,让他们到楼上来拿。"

  "好咧。"小二大声答应道。

  瑟瑟带着青梅和紫迷,拾级而上,到了二楼雅室。

  赌坊的雅室,是赌徒们歇息的场所,因赌场是彻夜营业,所以也可以在此过夜。

  瑟瑟凝立在窗前,面朝楼外的渠水,心头慨叹,世事弄人。曾经,她还在此等候风暖,而如今,他摇身变成了赫连傲天。而她,也做了数日的璿王侧妃。

  门口响起了敲门声,青梅前去开门,北斗和南星那两个双生子缓步走了进来。

  北斗见屋内是三个女子,有些迷惑,眸光从青梅紫迷脸上扫过,有些惊异地摇了摇头,道:"南星,你认识她们吗?"

  南星同样愣了愣,不解地说道:"好像不认识。"挠了挠头,又道,"唉,你们三个,既是欠我们银子了?还不快快还来。"

  瑟瑟从窗前缓缓转身,笑盈盈地说道:"我欠你们的银子吗?"

  北斗和南星的眸光在瑟瑟脸上转了一瞬,眨了眨眼:"你是谁,我们认识你吗?"


望海潮 003章

  

  瑟瑟笑了笑,道:"北斗南星,真的不认识我?"

  北斗和南星揉了揉眼,眯眼瞧了瑟瑟片刻,才蓦然瞪大眼睛,异口同声地说道:"老大!你……你……你是我们的老大?"

  北斗迷惑地挠着头,笑道:"老大,你怎么变成女子了?"

  "我们小姐从来就是女子,你们何以这么说?"青梅不知瑟瑟曾是纤纤公子,和北斗南星结交的事,极是诧异地问道。

  "小姐,老大,你是哪家小姐?"南星极是感兴趣地问道。

  北斗还是有些不可置信地瞧着瑟瑟,那个风华绝代的老大,摇身一变,就变成了千娇百媚的大小姐,他着实有些反映不过来。

  "定安侯府的江瑟瑟!"瑟瑟盈盈浅笑道。

  江瑟瑟?!

  北斗和南星眨了眨眼,只觉得这个名字极是熟悉,好似在哪里听说过。愣了一瞬,就异口同声地说道:"江瑟瑟?!定安侯府的江瑟瑟?你说你心仪的那个女子?我们在香渺山上劫持的那个小姐?原来就是你自己!"

  北斗把眼睛瞪得极大,似乎不相信。而南星却把眼睛眯的极小,似乎更不相信。

  雅室内的烛火忽闪着,发出昏黄的光芒,笼罩在瑟瑟身上。

  眉眼口唇确实是老大纤纤公子的,只是妆扮成女子,却和之前的气质有些不同了,虽然依旧高贵飘缈沉静淡定,却少了男子的潇洒豪放之气,多了女子的清丽婉约娇美灵秀!

  老大果然是老大,不管是女子,还是扮成男子,都是一样的风华绝代。

  "老大!那个,你怎么好像是有些憔悴呢?"北斗知晓瑟瑟原是女子,说话也有些结巴起来,似乎有些忸怩。他和南星的眼睛都是瞎了,竟然没看出来老大是个女子。

  瑟瑟闻言,轻轻笑了笑,道:"我很憔悴吗?可能是今晚没睡好?"怕他们担忧,瑟瑟一直没把内力被废的事说出来。

  "今日运气如何?"瑟瑟强颜欢笑问道。

  南星垮下脸道:"快输光了!老大,你不知道,今日来了几个异国人,其中一个据说是来自什么投壶之国,投壶的技艺真是绝了。十发十中,害的别人输了不少,现在全赌场的人都不敢和他赌了。"

  有人说,忘掉不快的方法就是让自己忙碌,一直忙到头脑无暇去想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瑟瑟倒是想试试,这句话说的是不是对。

  "说的这么神,我倒要去会会那人!"瑟瑟轻笑道。

  "老大,莫不是你会投壶,怎地从未见你投过?"北斗问道。

  "小姐,你真的会投壶吗?"青梅也充满兴味地问道。

  瑟瑟淡笑不答,站起身来,道:"南星,你还有多少银子?"

"老大,你要用我的银子赌?"南星心疼地说道。

  "我身无分文,不拿你的银子拿谁的?还有北斗,你的也拿来。"瑟瑟凝眉道。

  两人有些不情愿地从怀里掏出来一把碎银子,凑在一起,恰恰十两。方才是谁说欠了他们十两银子,叫他们来拿的,结果不是来拿,倒是来掏银子的。

  几人一起来到楼下厅堂,但见不少人都聚在那里,在看投壶。一个瘦小的老头摇着头从人群里挤出来,神情沮丧。

  只听得周围有人窃窃私语道:"连钱三爷都输了,这怕是无人能赢了啊!"

  上次来盛荣赌坊,瑟瑟就听说,这个钱三爷是京都有名的投壶高手,没想到今日也败了。倒要看看,是哪些人,技艺这么好。

  瑟瑟走近一看,见几个衣衫光鲜的男子聚在那里,个个都是眼高于顶的样子。这些人生的面貌奇异,不是南越国人。细细看去,隐隐有些熟悉,瑟瑟记起,这几人就是王孙宴上见过的,欺凌那个伊脉岛皇子莫川,也就是莫寻欢的几个异国王孙。

  瑟瑟对这几人没有好感,颦了颦眉,心想,如今自己失去过半内力,还是少招惹这些粗野之人为好。遂聚在人群里没有上前。

  那几个人数着面前的银子,笑的得意洋洋。

  其中一个身穿花里胡哨异国装束的王孙,伸臂揽过身侧的一个绝色胡姬,哈哈笑道:"早知道绯城也有投壶这种把戏,本王子早来这里玩了。"

  "那是,论投壶,谁能及得上罗哈王子啊!"一个阴阳怪气的王孙翘起大拇指笑道。

  "还有人要和罗哈王子赌吗?"司射高声唱诺道。

  聚在一旁的赌徒们无人吭声,南星低声问道:"老大,你还赌吗?"

  瑟瑟凝眉摇首道:"先瞧瞧再说!"

  几个鲜衣华服的王孙哈哈大笑着,极是自豪。那罗哈王子忽然转身道:"莫寻欢,过来,爷们今晚高兴,来奏个乐让我们乐一乐!"

  瑟瑟闻言,眸光一凝,未料到莫寻欢也在这里。

  果然,随着罗哈王子的呼喊,一道身影从人群后缓缓转了出来。

  一袭青灰色麻布衣袍,墨发高高束起,神色淡定地抱着一把凤头箜篌。

  此人果然是那日在王孙宴上抚琴的莫寻欢。

  也不知他的眉目是如何生就的,目熠熠如星,眉青青如画。白玉般的脸庞上,带着雌雄莫瓣的魅惑。原道形容女儿可以用"绝色"一词,可是,对于莫寻欢,除了这两个字,瑟瑟实在想不出其他的词。

  这个如描如画的男子一出来,本聚在一起的人们,情不自禁地让开一条道。

  他步履悠然地穿过人群,仿若行走在隔绝人世的空间中,不沾染一丝尘埃。他走到人群前边来,旁若无人地席地而坐。若是旁的人,如此坐在地面上,定会令人生出不雅之感。然而,与莫寻欢如此坐,却不仅令人没有这种感觉,反倒令人觉得极是高雅。

不因为别的,只要为他目下无尘的那种高旷气质。

  粗衣鄙服更加衬托出他的美,周遭喧闹的人群愈加衬托出他的静。

  虽然伊脉岛是一个小小的岛国,但怎么说,他也是一个皇子,在自己国家,必也是被人万般宠爱的,可是,在这里,他却席地而坐,为几个欺凌他的人奏乐。

  而他,丝毫没有屈辱的感觉,神色从容自如。他仪态自然地坐在哪儿,就好似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在暗夜里悄然绽放。

  他伸指轻轻抚过箜篌的弦,一缕低婉的乐音便徐徐而起,厅内的人声在乐音洗涤下,渐渐低下去,低下去,一直到寂然。

  一时间,偌大的厅内,只闻婉转的乐音在回荡。

  乐音袅袅,仿佛幽静的深谷内,一株孤苦的幽兰随风摇摆。乐音忽而沉郁,好似黑云翻墨,风雨凌虐。可任凭风吹雨打,那一株幽兰却始终素淡静雅,不减高洁……

  瑟瑟凝立在人群中,一颗心早已完会沉浸到乐音中去了,这乐音与她此刻心情是何其相像。

  从三岁起便开始习练的内功,在一夕间毁去一半。若要补上,还需要七八年的苦练。七八年,那是几千个日日夜夜,她怎能不懊恼不伤悲。

  这个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莫寻欢,却用乐音不动声色地抚平了她心头的郁结。

  不论风雨凌虐,她也要出云绽放。

  正在听的入神,忽然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尖声道:"莫寻欢,爷们正高兴,你怎么弹这种曲子,存心找我晦气是不是,快换一首欢快的!"

  是那个罗哈王子发怒了,气哼哼地叫嚷着。

  可是,这一次莫寻欢不知为何没有听从他的命令,而是充耳不闻地继续演奏。边演奏,边轻声吟哦道:"兰之猗绮,扬扬其香。众香拱之,幽幽其芳。不采而佩,于兰何伤?以日以年,我行四方。文王梦熊,渭水泱泱。采而佩之,奕奕清芳。雪霜茂茂,蕾蕾于冬,君子之守,子孙之昌。"

  莫寻欢的声音,像风一般柔和悠然,带着深深的感情,婉转起伏在众人耳畔缭绕。

  这是一首《幽兰》。

  据说早已失传,不想莫寻欢竟然会弹此曲。

  瑟瑟怎么也没料到,她会在赌场这种嘈杂的环境中,听到如此高雅清心的乐曲。

  "莫寻欢,你胆子不小啊,竟敢反抗爷的命令?"罗哈王子显然是对莫寻欢无视他的话,极是恼恨。一使眼色,身后的两个侍卫便向莫寻欢走去。

  莫寻欢的曲子还未演奏完,那两个侍卫已经伸手,要从他手中将箜篌夺走。

  只听得一声弦管迸裂的声音传来,箜篌已经到了那两个侍卫手中,而琴弦也断了几根。

  莫寻欢的手指似乎被划破,嫣红的血珠从指尖冒出。
"不演奏王子喜爱的曲子,要这个何用。"那两个侍卫将箜篌夺走,摔在地上。

  "住手!"瑟瑟轻斥一声,从人群中缓步迈出。

  南星在后面嘟囔道:"老大又要打抱不平了!"

  那两个侍卫显然没料到有人会阻止他们,极是讶异地回头,看到瑟瑟只是一个娇柔的女子,遂哈哈笑道:"小女子,你让谁住手呢!?"

  罗哈王子更是兴味地凝视着瑟瑟,道:"小女子,来这里,陪本王子玩一玩!"

  瑟瑟无视他们的话,弯腰从地上将箜篌拾起来,衣袖轻拂,将箜篌上的灰尘拂净,轻轻放到莫寻欢手中。

  莫寻欢正在擦拭指尖的血珠,如美玉般的面庞上,神色从容。他伸手接过瑟瑟递过来的箜篌,黑眸中划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温情。

  瑟瑟朝着莫寻欢点点头,转身对罗哈冷声说道:"也不过是质子,谁准你们在这里耀武扬威的。"

  几个异国皇子脸色微变,厉声问道:"你是谁?"

  "自然是要和你赌投壶的人!"瑟瑟凝眉,清眸中闪过一丝凌厉。

  "和我赌?就凭你?"罗哈王子闻言,哈哈大笑起来。

  方才瑟瑟一出来,他被瑟瑟的气质所摄,还以为瑟瑟是皇亲国戚,不想却不过是一个要和他赌投壶的人。

  赌投壶,就凭她?!

  "小女子,好,本王子就和你赌一次,你若是输了,就留下来陪本王子,怎样?"罗哈王子龌龊地笑道。

  "好!"瑟瑟冷声道,"若是你输了,日后你们这些人就不准再缠着这位公子,不准再让他为你们奏乐。怎样?"瑟瑟沉声说道,清冽冽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

  "好,一言为定!小美人,你就等着一会乖乖地陪本王子吧。"罗哈王子一眯眼,笑嘻嘻道。他显然并不把瑟瑟放在眼里,一副胜券在握的神色。

  端坐在地上的莫寻欢听到瑟瑟的话,深黑的眸眯了眯,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微光。

  "开赌了开赌了!"众人显然没想到一个女子会向这个连胜一晚的罗哈挑战。众人的情绪顿时都被振作起来,倒要看看,究竟谁输谁赢!

  "小姐,你真的会投壶?"紫迷颇担忧地拉了瑟瑟一把。

  瑟瑟眯眼笑道:"无须担忧!"凭她"暗器千千"的身手,这投壶自然不在话下。

  小二走上前,将一个白瓷签壶摆了出来。

  罗哈笑着道:"小美人,这局你先来。"

  瑟瑟从小二手中接过两支精致的红木投矢,曼步走到红线前。她抬眸打量着前方的签壶。

  签壶的壶腰很粗大,但是壶口却极为细小,从这里投过去,必须要手中的投矢垂直着下落,才有可能落入壶中。这种力道和方向的把握,极难。而且,手中的投矢看上去和壶口差不多粗细,只要力道微微一偏,就铁定投不进去。
瑟瑟眯眼瞧了一会儿,和罗哈一道的那些异国王子便开始聒噪起来。

  "快投啊,莫不是不会投!不如认输好了!"

  "弓矢既具,有司请射……"一旁的黑衣司射也催促着唱诺道。

  "老大,你若是不会,不如我来替你吧。或许还有一丝希望!"南星在瑟瑟身侧小声说道。

  北斗拉了南星一把,瞪着他道:"你忘了老大的身手了吗?"

  南星这才记起瑟瑟"暗器千千"的身手,不禁失笑地退了几步。

  瑟瑟的女装着实让他不适应,令他连她作为"纤纤公子"时的手段都几乎忘记了。

  "弓矢既具,有司请射……"司射再次唱诺道。

  瑟瑟握着投矢,眯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忽闪着,瞄了良久,用力一投。只听得"咚"的一声,投矢就连壶口都没碰到,只在壶身上弹了一下,便掉落在一旁。

  "哈哈哈,原来果真是不会投啊!"肆无忌惮的笑声响了起来。

  围观的众人,原本看瑟瑟如此胆大,竟敢挑战罗哈,还以为她真的有两下子,指望着她能赢了罗哈。却不料第一投,连壶口都没碰到,顿时都颇为失望。

  到底这个女子会不会投壶?

  瑟瑟凝眉搓了搓手,乍然失去了半数内力,有些不适应。这次用的力道若是按以往的内力,必是进了,对于现在的内力,力气确实嫌小了些。看来还是要稍微加大力度。

  无视身侧的讥诮声,瑟瑟又投了几支,同样都是撞在壶身上弹飞。到了随后几支,虽然还是不中,却已经能够触到壶口。

  瑟瑟在众人的讥诮和嘲弄声中,投完了手中的十二支签壶。

  司射大声宣布道:"江姑娘,一支未中。"

  司射报完,不说别人的取笑声,就连青梅紫迷北斗和南星,脸上都挂着一丝羞意。

  瑟瑟却翩然凝立在那里,不怒不急也丝毫没有羞意,她盈盈浅笑着,神色从容。

  轮到罗哈投了,他满不在乎地走到红线前,一支一支投了进去。

  最后司射报道:"罗哈王子,十二连中!"

  很显然,这第一局,是罗哈王子赢了。

  "江姑娘,你还要不要比?"就连司射都轻声问道。

  "当然要比了!"瑟瑟淡淡说道,声音清澈柔和。

  众人都有些迷惑了,这姑娘莫不是想要陪罗哈王子,所以才会和他赌?若非如此,就是脑子有问题。

  第二轮投壶开始,这次瑟瑟投了两支,都是在壶口弹飞,一直到投到第六支,只听得"咕咚"一声,投矢终于落到了投壶中。

  "咦!中了!"有人讥诮地笑道,"总共投了十七支,才进了一支。竟然也能中一支,还不错嘛!"
讥笑声还没完,就听得咕咚、咕咚、咕咚、咕咚、咕咚、咕咚,瑟瑟手中的投矢如同连珠弩一般,竟是支支都投入了壶中。一旦掌握了技巧,拿捏好了力度,瑟瑟就没有失手的可能。

  讥笑声,终于销声匿迹。

  罗哈王子看的也有些傻眼,也有些迷惑,看来她也是练过的。不过,这点伎俩还是无法胜过他。也没当回事,拿起投矢,十二支连进了十一支。

  第二局还是罗哈胜。

  眼下局势,只要罗哈再胜一局,五局三胜,就不用再比了。

  第三局,罗哈依旧是中了十一支。

  瑟瑟神色平静地执着投矢,一连串的咕咚声响过,竟是十二连中。

  围观的众人顿时惊呆了,第一局还是一支也没中,现在却是十二连中?莫非是看错了,都情不自禁地眨了眨眼。

  "江姑娘,十二连中!"司射高声唱诺道。众人这才相信是真的。

  第三局,瑟瑟终于胜了一局,唇边挂着潋滟的笑意,灿如朝霞。

  人群中的莫寻欢,视线凝注在瑟瑟唇边的笑意上,眸光闪了闪,唇边也勾起一抹不动声色的笑意。

  第四局,罗哈先发,投了个十二连中。

  这下子他的那些朋友们又开始叫嚣了。十二连中,看她还怎么胜。

  瑟瑟微微笑了笑,从小二手中接过一支矢。

  抬手,轻投,投矢好似长了眼睛般落到了投壶中,却在壶内壁一弹,又回到瑟瑟手中,瑟瑟再投,投矢落入签壶中后,再次飞了回来。她就如此这般地投着。众人只听得耳畔皆是咕咚咕咚的声音,眼前是瑟瑟的月白色云袖划出的一道道迷离的光影,那从宽袖中露出的纤长白皙的玉指,偶尔从云袖中探出,让人情不自禁想到:小荷才露尖尖角。

  一时间,众人都看傻了。一个个张口结舌,呆在当场。

  "好技艺,好技艺。以前只听闻文帝之时,有人能投矢而返,不想今日竟能亲自目睹。真乃章事!"刚才败在罗哈手上的钱三爷在一旁轻叹道。

  罗哈也傻了眼,再没想到瑟瑟竟有这样的技艺。

  如今虽然才是平局,可是接下来那一局,他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投了。因为就算他依旧是十二连中,她还是可以胜他的。

  "罗哈王子,还要不要投下去。"这次换司射问罗哈了。

  罗哈王子沮丧地摆了摆手,大声道:"投什么投?"

  "不投就是认输了,大丈夫一言既出驰马难追,还请罗哈王子不要再为难这位公子了!"瑟瑟凝眉冷冷说道。

  罗哈王子看了看瑟瑟,回首对莫寻欢道:"莫寻欢,算你有福气,遇上这么美的小女子给你出头。哼……"言罢,带着几个王孙贵族匆匆离去。

赌局散了,但是,瑟瑟却成了盛荣赌坊的一个传奇。在很长一段时间,人们都会议论到这位姓江的投壶高手。

  人群散去,诺大的大厅刹那间变得空荡荡的。

  莫寻欢没有走,盘膝坐在地上,摆弄着他怀里的箜篌。

  南星不满地走到他面前,说道:"唉,我说,你是不是应该谢谢我家老大。若不是我家老大出手,你的箜篌怕早就粉身碎骨了,还用的着修?"

  "我有让她帮我吗?"莫寻欢淡淡说道,既没有感激涕零,也没有不满,神色淡淡的,就好似一切就是应当一般。

  南星闻言,心中顿时就来气了,冷声道:"枉你生的如此人模人样,怎地如此不知好歹!"

  "南星,不得无礼。"瑟瑟轻声斥道,其实莫寻欢说的没错,他确实没让她救他。是她看不下去那几个人对他的欺凌。

  "公子瑶琴箜篌都弹得不错,何以要为那些粗俗的人演奏?"瑟瑟淡笑着问道。

  莫寻欢低着头,伸指轻轻拨弄着箜篌的琴弦,墨黑的发丝垂下来,遮住了他美玉般的脸颊,在瑟瑟这个角度,可以看到他浓密悠长的睫毛翘了翘。

  "我抚琴,从来都是为知音而奏。"他淡淡说道,声音低缓如流水。

  "为知音?你是说那几个粗野的皇子是你的知音?"青梅在旁边扑哧笑道,"我看你给他们抚琴无疑是对牛弹琴。"

  莫寻欢抬眸,淡然扫了青梅一眼,笑的正欢的青梅瞬间便止住了笑意。

  不为别的,只因为莫寻欢黑眸中的坦然和纯粹,令她觉得她的笑亵渎了他的人。

  瑟瑟却为莫寻欢的话有些惊异,方才,确实是那几个王子让他奏乐的没错,但,他所奏的曲子却并不是那几个王子喜欢的乐曲。王子们不满,令他换过来,他竟是充耳不闻。

  看来,他确实是为知音而奏。只不过不知方才那么多人中,到底谁是他的知音。但,不管他是为谁所奏,他的曲子确实感动了她。

  "谢谢你的曲子!"瑟瑟由衷地对莫寻欢说道。

  莫寻欢轻轻拨几下琴弦,清泠的琴音在厅内流淌。而他却垂首没有答话。

  瑟瑟带着青梅紫迷北斗和南星,缓步走出赌场。

  夜已经很深了。

  "小姐,我们去哪里?"青梅担忧地说道。

  北斗和南星奇道:"老大,你被璿王赶出来了?"知晓了瑟瑟的身份,也便知晓了他是璿王侧妃。

  瑟瑟自嘲地笑了笑,道:"非也,是逃出了牢笼。"

  "若是无处可去,不如到舍下暂居!"身后传来一道淡淡的话音。

  瑟瑟回首,看到莫寻欢不知何时已经跟了出来,靠在赌坊门边,语气淡泊地说道。

  瑟瑟倒是没想到莫寻欢会邀请她,极是诧异。凝眉想了想,北斗和南星都是处处流浪,居无定所。她现在还一点也不想回定安侯府,眼下实在是无处可居。

  瑟瑟淡笑着问道:"不知莫公子那里可容得下我们几人?"

  莫寻欢淡淡说道:"容三位姑娘倒是可以!"言罢,他抱着箜篌,率先走了出去。也不管瑟瑟她们是否要跟上。

  北斗和南星闻言,恼怒地瞪大眼睛。瞅着莫寻欢的背影,挥了挥拳头。

  "你们两个,还是回你们的地方去,有事,还是在赌坊联络。"瑟瑟言罢,便起步跟了上去。

  其实瑟瑟心中却有着自己的主意,她一直说要出海,却连一艘船舶都没有。而莫寻欢是伊脉国皇子,想要出海应当不是难事。

  当下几人随了莫寻欢,在大街小巷内穿梭,最后,来到了徘城的东街。

  东街,本就是异族人杂居之地,而莫寻欢,便住在这里。

望海潮 004章

  

  夜黑沉沉的,挂在天边的月弯弯的,稀薄的微光并不能照亮什么,隐约可见街巷两旁的房舍黑影潼潼。拐入一道窄巷,这巷子显然是小民们聚居的场所,极是狭窄,展开双臂,两手都能摸到两边的短墙。

  莫寻欢在一处门洞前停下脚步,那门洞极是低矮,看上去很寒酸。其实,从莫寻欢的衣着打扮,瑟瑟已经猜出他的日子过的很窘迫。但,怎么也没想到,他竟会住在这么简陋的地方,再怎么说,他也是一国皇子啊。

  黑漆涤的木门半开半掩,听到她们的脚步声,从门洞里走出来一个人,似乎早已在那里等候了好久。

  看那窈窕的身形,是一个女子,月光微薄,看不甚清她的模样。只听得她婉转轻柔的声音,从夜风中悠悠传来:"小王子,你回来了。"

  岛国的国主称王,所以下人们称皇子为王子,很显然这个女子是莫寻欢的侍婢。

  "小王子,这些是什么人?"那侍女注意到莫寻欢身后的瑟瑟青梅和紫迷,轻声问道。

  天很黑,瑟瑟看不甚清这女子生的如何模样,不过单凭她低婉柔和的嗓音,便可以猜测她定是温柔美丽的一个女子。

  "她们没有去处,要在我们这里暂居几日,你领她们到东厢房。"莫寻欢淡淡吩咐道。

  那侍女应了一声,莫寻欢抱着箜篌,朝瑟瑟点了点头,道:"舍下鄙陋,希望各位不要嫌弃才是。"说完这话,他径直朝正房而去。

  瑟瑟她们几人随了那侍女来到东厢房门口,那侍女让她们在门口等待,自己先进屋收拾了一番,出来请她们进去。

  屋不大,极是简洁,除了一个红木低桌和几个小小的椅子,再没有别的摆设。看上去空落落的,果然极是鄙陋。

  青梅在屋内转了一因,一双黑眸滴溜溜乱转,忽而说道:"小姐,怎地连床榻都没有?这可让我们在哪里睡?"

  紫迷抬手指着地面道:"怎地没有床榻,那不就是吗?"

  青梅低头一看,自己正踩在一大块实木扳上,她不可置信地挑眉道:"这是床榻?小姐,莫寻欢不是王子吗?怎地贫困潦倒到如此地步,连床榻也没有,要我们在地上睡。"

  青梅正在嘟嘟囔囔抱怨,门帘一掀,先前领她们进来的侍女抱着薄被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侍女,抱着铺床的褥子。

侧妃不承欢又名盗妃天下-月出云(二) 侧妃不争宠 月出云
  她们两个人进来,手脚麻利地将被褥铺到了那块青梅正在抱怨的所谓的床榻上。收拾妥当,那侍女朝着瑟瑟盈盈施礼道:"奴婢叫樱子,她是雅子。客人若有吩咐,就到西厢房喊我们。天晚了,你们早些歇息吧。"

  方才两个侍女都抱着被子,掩着脸面,瑟瑟也都没看清她们生的如何。此时一见,瑟瑟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
原来那说话声音极是好听的侍女,有着美丽的名字樱子的侍女,脸上纵横交叉着几道刀疤口令人一见,觉得极是可怖。但是,樱子的眉目五官生的很是精致,很显然,之前也是一位娇美的佳人。不知发生了怎生变故,竟让她成为如此模样。

  那名叫雅子的侍女倒没有疤痕,生的俏丽温婉,一说话便盈盈浅笑,很是招人喜爱。只是细心的瑟瑟发现,雅子的右手失去了四根手指。

  瑟瑟心中划过一丝悲凉,她感激地笑道:"有劳两位了。"

  "樱子,我们要在这上面睡吗?没有床榻吗?"青梅问道。她本来背对着樱子,此时转过身来,见到樱子的模样,忍不住捂住了嘴,才没有让惊呼声逸了出来。

  樱子不为所觉地微笑道:"我们虽暂居南越,但生活习俗还是按照我们伊脉国的习俗来的口所以,之前都没有准备床榻,倒是令客人们委屈了。"

  "额,原来如此,是你们的风俗啊。"青梅结结巴巴地点着头道。

  樱子和雅子见她们再无事,便迈着碎小的步子退了出去。

  瑟瑟凝视着她们的背影,心中极是疑惑,到底出了什么事,莫寻欢的两个侍女竟是这般样子。

  折腾了一晚上,青梅早困了,躺在褥子上,便呼呼睡了过去。

  紫迷却神色凝重地望着瑟瑟,小声问道:"小姐,璿王不是一直都不同意你出府吗,这次为何这般容易就将我们放了出来?小姐,我觉得你很不对劲,是不是和璿王对决,受了伤?方才在赌坊,为何一开始你连投十几次,都投不进去?"

  瑟瑟望着紫迷布满了深深忧虑的双眸,轻叹一口气。她知晓,紫迷和青梅不同,紫迷有武功,又极是细心,有些事情,终是瞒不过她的。

  瑟瑟凝眉,淡淡说道:"我们没有对决,而是他怀疑是我刺杀的伊盈香,所以,废了我一半的功力。"

  "废了你的一半功力?"紫迷怔了一下,气愤地说道,"夜无烟凭什么怀疑是小姐做的。等等,伊盈香不是自己想不开,而是被人刺杀的?"

  瑟瑟点点头,低声道:"因为刺杀她的人,用的也是银针暗器,而夜无烟,早已知晓我便是纤纤公子,是以,他认为是我做的!"夜无烟终究是不了解她,难道她就是那般狠心的人吗?

  "小姐,这件事,你认为是谁做的?"紫迷凝眉沉思道。

  "我认为有两个可能,第一种可能就是,是伊盈香自己做的,想要陷害与我。不过,以我这些日子对她的了解,她的心机似乎还没有这么深。何况,她这次伤的很重,若不是夜无烟请了狂医云轻狂为她医治,她有可能一命归西。第二种可能就是,此事是那日在后花园试探我武功的人做的。目的就是,一箭双雕同时除掉我和伊盈香。"
"小姐猜测的极是,不过这两种可能都有。伊盈香虽然单纯,但是,也保不住为了她的爱,做出一些疯狂的苦肉计。"紫迷沉声说道。

  瑟瑟点点头,道:"若有机会,我会将此事查清楚的。"

  "小姐,你的功力……"紫迷颦眉轻叹,小姐的一半功力都没了,竟然还能如此淡定自若。

  "无碍,再练就是了。"瑟瑟轻笑道,"改天倒是要和你比一比,看看如今,我们两个的武功谁更厉害。"

  "小姐,你竟还有心思说笑!"紫迷凝声道。

  瑟瑟敛眸苦笑,都已然发生的事情了,既然无法弥补,何以要烦忧啊!

  "小姐,你的功力损失了,不是坏事,我给你看一样东西。"紫迷沉吟片刻,似乎是下了决心一般,伸手从贴身衣衫里掏出来一卷素帛,递到瑟瑟手中。

  "这是何物?"瑟瑟奇道。

  她将素帛展开,平铺在红木小桌上,借着昏黄的烛火,细细看去。

  那块长长的布帛上,竟然画满了舞刀的人像。一个接一个,足有一百多个。每一个动作看上去都飘逸曼妙,凌厉非凡,在昏黄的烛火映照下,咄咄逼人。

  很显然,这是一套刀法。

  瑟瑟双眸一亮,极是震惊地看完这套刀法,忽而轻叹道:"确实是一套好刀法,每一个动作和招式都很完美。只是这样的刀法,我不相信世上有人能使出来。"

  紫迷闻言,浅笑道:"小姐你倒是说说,为何世上无人能使出来?"

  瑟瑟伸指指着素帛上的一个人像,道:"你看看,这第一式"拈花嗅蕊",就行不通。你看,第三招,是一刀前刺攻敌人面门,那么,对方必定要后退避让。而第四招却是攻敌后心。你想想,使刀者,怎能在瞬息之间由第三招变为第四招?就算是用我的新月弯刀,也不可能。新月弯刀柔可绕指,可以从任何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刺出,但,人力毕竟是有限的,不可能从敌人前方瞬间转到后方。所以,第三招和第四招是无法连贯的。还有这后面的第十招和第十一招,中间也必须再加上一招,才可以做到。所以,这套刀法,虽然姿态枫逸曼妙,却并非杀敌致胜的刀法,根本不能用。这叫什么刀法?"

  "小姐,这刀法的名字叫烈云六十四(19lou)式,因为她飘逸如云般美丽,却又迅疾如电般猛烈迅疾。"紫迷轻声道。

  "刀法的名字确实好听,可是,终究是使不出来的。"瑟瑟轻叹道,"紫迷,你从哪里弄来的这套刀法?"

  "这是夫人年轻时无意得的刀法,她在临终前交给了奴婢,叫奴婢在适当时候交给小姐。夫人说,如若小姐在璿王府过的很好,就不要把这套刀法交给你。既然小蛆离开了王府,紫迷觉得是交给小姐的时候了。"紫迷轻声道。

她没有想到娘亲还留了一套刀法,却不肯交到她手中。

  只要她在璿王府过得好!瑟瑟叹气,没想到,临终前,娘亲还对她和夜无烟的婚事抱有希望。

  "是娘亲留下的,那这套刀法是可以习练的了。可是,我还是觉得这些动作都不连贯,根本无法做到。除非,除非能够逆转真气。"瑟瑟凝眉道。

  "小姐说对了,这套刀法若要习练,必须配以一门奇异的内功心法。这门内功心法和中原各国及各大名家习练的内功心法有所不同。此内法是逆天运气,进展神速。小姐,你看看,这些不连贯的动作,若是使刀者能够自如而迅速地逆运真气,再配上新月弯刀的柔可绕指,便可以将这些不可思议的动作从上一个迅速变下一个。"

  "说的是,只是有那样的内功心法吗?"瑟瑟疑惑地问道。

  "有,夫人习练的就是!"紫迷低声说道。

  "什么?"瑟瑟惊异地瞪大眼睛,"可是,娘亲若是习练的这种内功心法和刀法,为何教给我的却不是?"

  "小姐,你知晓夫人这两年为何身子衰退的如此快速吗?她本是有武功内力的,却如此早逝,小姐不觉得奇怪吗?"紫迷抬眸道,黑眸中隐有泪影。

  "娘亲的身子一直很弱,她不是说,是因为随着爹爹征战受伤所致吗?难道,还有别的原因不成?"

  "是和受伤有关系,但最大的关系是因为夫人习练了这套刀法和内功心法。这种逆天运气的心法,有违天理,所以,会损人年寿。是以,夫人才如此早衰,也正因为如此,夫人才不肯将这套心法和刀法传授给小姐。"

  "你说什么?损人年寿?既然这套内功心法损人年寿,娘亲为何还要习练?"瑟瑟睫毛轻颤道。

  "因为夫人说,当年,她随着侯爷在边关征战,血战几次,都敌不过敌方的首领。是以,夫人才习练这种武功,以求大败敌将!"紫迷不曾说完,早已泪流满面。

  "这些你为何不早告诉我!"瑟瑟闭眸,只觉得胸臆间涌起无法言喻的酸楚和疼痛。

  娘亲啊娘亲,您是何等骄傲的一个女子,却为何偏偏喜欢上爹爹这样的男人。为了助他得胜,竟然去习练有损康健的武功。

  您这样做,值得吗?

  爹爹,你对得起娘亲吗?

  瑟瑟睁眼,有泪盈于睫。

  "小姐,这些事夫人不让奴婢说,因为纵然侯爷这样,夫人还是坚信着这世间还是有海枯石烂忠贞不二的情爱。夫人她希望小姐能够遇上。"紫迷道。

  "小姐,夫人在一年前,已经寻到一种奇药,配合这种奇药习练此内法,便不会损人年寿。是以夫人才将此内功心法和刀法留给了我。说是若小姐需要,就交还给你。如今,小姐内力损失过半,不如就废掉现有内力,自今日起,就习练新功。"紫迷轻声道。

"奇药,什么奇药?"瑟瑟凝眉问道。

  "两年前,夫人已经开始为小姐悄悄服用了。"紫迷轻声道。

  "我已经服用了?何时服用的?我怎么不知。"瑟瑟奇道。

  紫迷点点头,"就是在小姐每日饮用的茶水里掺有此药。"

  茶水?

  瑟瑟蓦然想起,去年,娘亲每月都给她一包茶叶。那种茶叶她从不曾喝过,娘亲说茶名叫"午后阳光"。她不曾饮过此茶,初饮时,觉得味道有些怪异,还以为这便是此茶本身的味道,却不想,那茶里被娘亲加了调和她体质的奇药。

  娘亲啊娘亲,您真是用心良苦啊。

  瑟瑟伸指轻轻抚上素帛,望着那一道道人像,似乎看到娘亲高贵清冷的容颜。心中,猝然生出一种尖锐的痛。

  娘亲,您为何不对自己好一点啊!

  "紫迷,你现在就废去我余下的一半功力,我要习练此套刀法。"瑟瑟抬眸,清眸中划过一丝坚决。

  "好!"紫迷答道。

  "小姐,璿王对您,真的没有丝毫情意吗?为何,他既然认定了是小姐害的伊盈香,为何还要给小姐留了一半功力呢。璿王,或许对小姐,也是有情意的。"紫迷忽然说道。

  "紫迷,你说的,是我此生听到的最不可思议的笑话。"瑟瑟冷声道。

  夜无烟会对她有情意么?纵然有情意,又如何?她是不屑要的!她绝不要像娘亲那样偏执。

  *

  第二日。

  瑟瑟因为决意要习练"烈云六十四(19lou)式",所以便决定暂时不出海,先到一个僻静地方居住。将身上的首饰变卖一下,应当也能换些银两租一处僻静的院落。

  她总不能在莫寻欢这里练功,况且,莫寻欢这里,实在不适合她练功。昨夜,他收留了她们一夜,她已经很感激了。

  一大早,瑟瑟便带着青梅和紫迷去向莫寻欢辞别。未曾见到莫寻欢的人,樱子说,他一早已经出去了。瑟瑟便托樱子代为转告,便出了门。

  白日里看莫寻欢的居所,粗砖漏瓦,在日光照耀下,更显鄙陋。她们从窄长的小巷子走出去,便来到东街。

  令瑟瑟惊异的是,未料到这晚上黑沉沉极是沉郁的东街竟是十分热闹繁华的。

  因为是异族人杂居之地,虽然这里地段寒窘,但是,因来来往往的居民皆是服饰各异,艳丽古怪,是以,虽然这道街很是简陋,却也让人一眼望去感觉到一派兴盛之感。

  这个东街,算是汉人和异国人交易的一个市场,有讦许多多的铺面就摆在街道两旁。

  瑟瑟着实想不通。

  莫寻欢毕竟是皇子,就算是岛国皇子,也不至于如此贫困吧,贫因到要居住到这种喧闹鄙陋芜杂的地方。而且,别的皇子好歹都是侍卫侍女前呼后拥的,走到哪里也有几个侍卫追随的。而莫寻欢,貌似走到哪里都是一个人,也不见有侍卫保护他。倒是有两个侍女,却是一个毁容,一个残废。
很显然,他也不受南越皇朝重视的,否则,也不会居住在这样简陋的地方。

  瑟瑟曼步在东街,青梅不时被路旁的稀奇玩意吸引,不时地拿起来瞧瞧。

  在一处变卖珍珠项链的铺面前,瑟瑟停住了脚步。

  她从璿王府出来时,身上分文没有。只有昨晚从北斗和南星那里搜刮的十两银子。而她,昨日听闻了娘亲的事情,更是不愿回府向爹爹要银两了。那个家,她也是决意不回去了。

  她盘算着把身上的首饰变卖一下,换些银两。瑟瑟首饰不多,仅有的都是她极珍爱的,是以很不舍,但,终究还是狠了狠心,决意卖了。

  这间铺面很大,显然是这里比较繁荣的一处铺面,正对着店门的地方,摇着一个乌木架子,上面摆着一些稀奇的玩意。

  当下,瑟瑟拉了青梅和紫迷走到店里去。

  店里倒很宽敞,就是光线很昏暗。那边靠窗的柜台边,一个身材挺拨的男子正抱着箜篌和掌柜的讨价还价。看那粗布鄙衣,不是莫寻欢还能是谁。

  "你这个箜篌,这么破陋了,哪里值得了一百两银子,最多十两,再不能加价了。你若是觉得行,咱就成交,不行,您再去别处转转。"掌柜的不耐烦地说道。

  "十两不行,掌柜的难道你看不出这是极其名贵的箜篌,当初,我可是花了十两金子买的。这个音质极好,你听听。"那背对着瑟瑟的男子,抬手拨弦,清澈悠扬的声音好似天籁般在昏暗的店里流淌。

  那掌柜的被清音所惑,伸出两个手指,道:"再给你加十两,二十两,不行的话,你就到别处。"说完,掌钜的便起身过来招呼瑟瑟。

  "三位姑娘,请问你们是要买东西,还是变卖东西呢?"掌柜的满脸堆笑地问道。

  "好吧,二十两成交。"莫寻欢转身说道,看到瑟瑟,他明显地一愣,好看的黑眸中闪过一抹异彩。

  他倒是丝毫不为自己在这里变卖箜篌感到不自在,从容地朝着瑟瑟笑了笑,道:"江姑娘,你们这是……也要变卖东西?"

  瑟瑟浅笑道:"不错,我也是来这里变卖物件的!"

  一个是异国皇子,一个是侯府千金,竟然都沦落到变卖物件的地步,想一想,倒是极可笑的。

  但是,两人倒都没觉得是多么丢人的事,双目对视,彼此眸中都漾着清浅的笑意。

  "你的箜篌,当真要卖了?"瑟瑟轻笑着问道。

  一个酷爱乐曲的人,那乐器对他们而言,是何等的珍贵。而他,竟要将乐器变卖,可见,是如何窘迫了。

  掌柜的将二十两银子排在拒台上,笑吟吟道:"这位公子,你的银两。

  莫寻欢低眸看了一眼箜篌,伸指抚过箜篌的凤头,黑眸中暗含一丝不舍。

瑟瑟见状,盈盈浅笑道:"莫王子,不如,我买下你的箜筷如何?"

  莫寻欢一顿,灼灼星目望向瑟瑟,微笑道:"你用什么买?"

  瑟瑟指了指青梅捧在手中的首饰,道:"用我的首饰换你的箜篌,你觉得怎样?"

  莫寻欢闻言,睫毛眨了眨,唇角轻勾,发出一阵清越的朗朗笑声。

  "好,就依你!"他朗声说道,伸手将案上的箜篌又抱了起来。

  "对不住了,掌拒的,我的箜篌不卖给你了。"莫寻欢道。

  "我给你加价,三十两如何?四十两呢?"掌柜的伸着四根手指朝着莫寻欢的背影喊道。

  莫寻欢连头也不回,朗笑着说道:"掌拒的,一百两银子也是不卖给你了。"

  两人一前一后从店里走出去,那掌拒的目视着两人消失的方向,撇唇笑:"哼!两个疯子。互相交换,不还是一样没银子!"

  瑟瑟和莫寻欢来到大街上,一时间,方才的抑郁心情已然风吹云散。

  头顶上蓝天白云,清朗澄净。

  莫寻欢的俊脸在清空丽日下,越发清俊纯净,水墨氤氲的眸中笑意浅浅,望着瑟瑟时,隐隐透着几分熟稔和顽皮。

  他显然已当她是朋友了。

  "莫王子,如今,我们都没有银两,这可如何是好?"瑟瑟轻笑着问道

  莫寻欢歪头思索片刻,道:"这箜篌变卖出去,才只得二十两银子,如若我在街边弹一首曲子,说不定也有这样的收入。"

  "你是说,在街边卖艺?"瑟瑟凝眉。

  莫寻欢颔首:"是的,卖艺!"他定定说道。

  不管做什么,纵然被别人瞧不起,莫寻欢似乎都没有丝毫的不自在。

  瑟瑟凝眸,卖艺,这倒是一个不错的主意。莫寻欢的琴技那么好,定是很多人爱听的,如若再配上她的舞姿,应当会吸引一些人来看的。

  "好,就卖艺!"瑟瑟点头说道,"我虽然不如公子技艺高超,却会跳舞,不如我们一起,如何?"

  莫寻欢扬眉,他似乎没料到瑟瑟是会跳舞的。但是,这又有何奇怪呢,眼前这个缥缈灵动的女子,就连投壶都能十射十中,还有什么是她做不到的呢!

  "小姐,你真的要卖艺啊!"青梅和紫迷低声问道,"这似乎不妥吧!

  瑟瑟回眸轻笑,日光照射到她眼眸深处,仿若清潭倒影了炫目的彩霞,波光潋滟。

  "何以不妥呢,难道说饿死就妥当了?还是偷盗妥当?"瑟瑟眨眨眼问道。不是没有别的法子,但都没有自己赚钱来的妥当。

  谁能想到,她一个千金小姐竟沦落到卖艺赚钱的这一天。

望海潮 005章

  

  这是一个美好的黄昏。

  这是帝都最繁华的一条街道。

  高远的天空漂浮着丝丝云缕,柔和的夕阳余晖折射在大街上,两旁树木在风里扶疏摇曳。

  莫寻欢盘膝坐在一块垫子上,夕阳余晖笼在他身上,映的他整个人美如冠玉。如黑缎般的发随意披散在身后,衬托的他肤如寒冰,眉如墨裁,眸若点星。

  他修长的手指在箜篌琴弦上一划,清越悠远的乐音从他指下温柔倾泻,柔和舒缓,美妙动听,令人疑是天上仙乐。街上行人忍不住顿足聆听,寻觅着乐音的来源。

  "那边是不是卖艺的,这乐音真是动听啊!"有人低低说道,接着不少人便感兴趣的围了过来。

  瑟瑟站在莫寻欢身侧,穿了一袭月白色舞衣,裙摆宽大,水袖长长。墨发轻挽梳着最爱的随云髻。白皙的玉脸上,一双清眸流盼生姿,顾望之间夺人心魄。

  乐音扬起,瑟瑟轻轻跃了起来,如同一只纷飞的蝴蝶,轻盈落在空地,身子弯下,手却高高扬起,指在空中弯成兰花的形状。

  点地,轻跃,旋转,舞动……

  水袖飘飘,裙摆曼卷。

  没有语言可以形容这一场美丽,她仿若不是人间的女子,似乎化身为蝶,时而振翅高飞,时而花丛翩舞,时而驻足呷蜜。舞姿蛊惑而绝美,令观者神魂颠倒。

  围观者都忘了自己,全部不由屏息凝视着这梦幻之舞,聆听着这九天仙曲。

  当一舞而终,众人久久不能回神。

  梳着双髻的青梅起身,清声喊道:"各位公子小姐,要是觉得舞入眼,乐清心,就请大家捧个场。"

  众人闻言,纷纷掏银子,只听得哗哗一阵,地上密密麻麻扔满了铜扳碎银。

  "乐美,舞美,再来一个!"人群中有人喊道。

  乐音再起,瑟瑟浅浅笑着,翩然起舞。

  临江楼二楼。

  夜无烟锦绣华服,凝立在窗畔,目光透过半开的窗子遥望着窗外景致。

  外面是烟波浩渺的湖水,水中漂浮着圆圆的莲叶,骨骨朵朵的白莲点缀在湖面上。风动荷举,白莲摇曳,就像美人在风里翩翩起舞。

  想起舞,夜无烟眼前忽而闪现那夜那抹翩然起舞的身影,曼妙多姿,轻盈飘逸。

  夜无烟唇边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他怎么想起她了。他和那个狠心的女子,如今是毫无瓜葛了,怎么还会想起她?

  他仰头,饮尽杯中醇酒,让微醺的辣意顺着喉头滑下,压下心头丝丝失落。

  一阵清澈的乐音不知从哪里飘来,好似天籁般动听悠扬。夜无烟犀利的眸中闪过一丝淡然的笑意。

  "金堂,你可听到琴声?"夜无烟眉眼稍稍一抬,轻声问道。
"王爷,这临江楼处处丝竹,自然听到了。"金堂道。

  "本王指的是外面的。"夜无烟道,不经意眯眼,眸中清光若冷月清辉。

  风里传来的曲子高雅动听,好似天籁。抚琴之人乃高手,看来,这帝都不禁繁华,更是才子倍出。

  他颇有感概地长叹一声。

  "你们听说了吗?街口有两个卖艺的,一个男子弹得一手天籁仙曲,一个女子跳的惊鸿绝舞。那舞姿美的,就是胭脂楼的姑娘也无人可及。"邻桌一个男子对同伴悄声说道。

  那同伴闻言,急急随着那人去看了了。

  夜无烟闻言,手执酒盏,淡淡一笑。

  惊鸿绝舞?!

  眼前又浮现起那一抹翩飞的倩影,难道说还有人配的上"惊鸿绝舞"这四个字?

  他回身将手中酒盏放在桌上,起身向外走去。

  夕阳晚照,映红了整条衙道。街道上静悄悄的,以往此时,都是人来人往之时。此时的寂静,有些怪异。

  夜无烟抬眸,看到街口处围满了行人,似乎一街的人都跑到那里去了。他饶有兴味地一笑,缓步也向那里走去。站在人群外面,透过人缝,看到一个素衣翩然的身影正在轻盈地舞着。

  只听得乐音一个小小的转弯,那女子忽而身子后仰,柔韧的腰身似乎弯成了一勾悬挂的月儿。螓首轻轻摇摆,发髻忽而散开,如云似瀑的墨发流泻而下,她忽而转身,墨发纷飞,随着身子轻轻旋转,好似墨莲轻绽。

  夜无烟凝着浅淡淡定的笑,却在看清女子的容颜后,一双黑眸疏忽幽深起来。

  竟是她!

  原以为将她赶出府,再也不会和她有丝毫牵扯。却不想此时,在看清了她的容颜后,他的心猛然一滞,继而在胸腔内不受控制狂跳起来。

  这个女人,不回她的侯府,却跑到街头卖艺。而且,还是一个俊美的男子在为她伴乐。

  "金堂!"夜无烟冷声说道,幽暗的黑眸中燃烧着两把火炬,闪耀着复杂难解的光亮。

  金总管俯身过来,夜无烟在他耳畔低语几声。

  金总管一愣,道:"王爷,这似乎不妥吧。"

  "快去!"夜无烟冷眸一眯,他可不管什么妥当不妥当。

  金总管点点头,匆忙领命而去。

  乐正酣,舞正浓。翩然起舞的身影,带来如仙一般的风情。

  众人看的如痴如醉,就在此时,从人群外忽而跃进来几个携刀带剑的黑衣男子,一跃入因子,他们便挥舞着刀剑,在空中要出一片片刀光刷影。

  围观的人群惊惶地尖叫着,抱头散开。一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方才还熙熙攘攘的衙头瞬间空荡起来。

  紫迷见状,手拿宝剑护在瑟瑟身前。
那几个黑衣人倒也没有再行动,为首的一个黑衣人冷声说道:"谁准你们在这里卖艺的?还不速速离去,不然我手中的剑可是不饶人的。"

  瑟瑟身无内力,舞了几曲,已有些累了。看看地上的碎银,已足够她们维持一段时日。没必要和这些人过不去,遂拭去额上细汗,朝莫寻欢点了点头。

  "我们这就离开!"瑟瑟冷声说道,命青梅和紫迷捡拾着地下的碎银。

  "快点离去,日后若是再让我看到你们在街上卖艺,别怪我不客气。"黑衣人冷冷说道。

  瑟瑟以为是乐坊或者青楼的人来捣乱,因为毕竟她们在这里卖艺,多少会使她们生意受损。此刻见他们说连去别处跳也要管。心中有些恼怒,冷声说道:"难不成我们去别处跳你们也要管?"

  "是的,别让我看见你跳舞!"黑衣人无理地说道。

  瑟瑟气的冷笑,这是什么人,怎地这般无理。抬头,视线不经意瞥向街头一角,看到一个男子静静站在那里,锦绣华服,墨发高束,簪星曳月。

  是璿王夜无烟。

  瑟瑟看到他,再看看拿剑指着她的人,心中顿时明了。

  原以为是乐坊派来的人捣乱,却未曾料到是夜无烟,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气来。

  他已经一脚将她踹出了王府,如今她已和他没有瓜葛,他又凭什么来管她?

  瑟瑟冷冷一笑,清澈的眸子在阳光下透出极亮的光来,她忽而直直向夜无烟走去。

  夜无烟看到瑟瑟向他走来,环臂在胸,凤眸微眯,眸光幽冷地瞧着她。

  "江瑟瑟,你就是这样勾引男人的吗?"夜无烟冷冷说道,语气里满是浓浓的嘲弄。

  他的话,令瑟瑟气愤地扬眉,但看到他唇角那一抹嘲弄的笑,她压下心头怒火,绽开一抹邪邪的甜笑。那笑容在最后一抹夕阳余晖映照下,是那样魅惑。

  "是,我就是在这里勾引男人,怎样?莫非,璿王你也心动了吗?"她的声音娇柔软呢,如空中漂浮的云朵,缥缈而柔软,"只可惜,你这样的男人,我没兴趣。"

  瑟瑟摇摇头,将手中拿着的一段白纱嗖地撕成两半。清冷的眸光从断开的轻纱中,冷冷凝视着夜无烟。

  夜无烟一愣,瞧着她清丽甜美的笑,心下忽而一滞。他眯眼,清冷的光芒在眸中闪过,声音幽冷地说道:"江瑟瑟,你莫自作多情了,你这样狠毒的女人,我夜无烟永远都不会感兴趣的。"

  她的话,很冷很绝。

  他的话,更冷更绝。

  瑟瑟闻言,轻轻笑了起来。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还请璿王日后不要再来阻挠我们跳舞。"瑟瑟言罢,冷笑着从夜无烟身畔走过。纤美的身姿融在夕阳余晖里,美丽的那样疏离。

夜无烟望着她迷离的身影,眉峰间掠过一丝惘怅。

  "王爷,府里来了消息,王妃刚刚苏醒了!"金总管低声道。

  夜无烟闻言一怔,轻声道:"好,本王这就回去。"言罢,最后看了一眼瑟瑟,便转身而去。

  瑟瑟回到跳舞的空地上,青梅早已收拾好地上的碎银,莫寻欢依旧在那里静静地拨弄着琴弦,神色淡淡的。

  "原来,你竟就是璿王的那个侧妃?!"他淡淡问道。

  瑟瑟轻笑道:"不错,我们在王孙宴上曾有过一面之缘。"当日瑟瑟是浓妆艳抹去参加的宴会,就连风暖都没认出她来。莫寻欢应当也没认出她。

  莫寻欢笑了笑,似乎对于瑟瑟是什么身份丝毫不在意。

  两人正在说着话,瑟瑟忽然敏感地察觉到不对,只见在街道两侧的屋檐上,忽然跃下来几个身材高大的汉子。

  他们一现身,便一声不吭,向他们两人立足之地奔来,

  这些汉子穿着奇怪的衣衫,手中都拿着大刀,未及到的近前,便挥舞着大刀向莫寻欢砍来。

  他们的刀法极其凌厉,街上瞬间充满了粼粼刀影。

  瑟瑟大惊,敏感地察觉到这次是真正的刺杀。方才,夜无烟派来的几个黑衣人,不过吓唬她们,并无杀意。而现在这几个人,明显是带着强烈杀意来的。

  瑟瑟一挥衣袖,弹出无数个暗器,点点寒芒向着那几个汉子的刀光飞去。但是,因为功力不够,竟都被那些刀影一一格落在地。

  为了习练新功,昨夜,所余的半数功力已被紫迷废去,如今的她,已然是一个没有丝毫内力的人了,心中不禁隐隐紧张。

  瑟瑟从未如此狼狈过,若是功力还在,何必怕这些人。

  不过莫寻欢面对这道道刀影和逼人的杀意,倒是没一点紧张,似乎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追杀。

  就在瑟瑟以为两人躲不过这些刀光刻影之时,就听的"蓬"的一声巨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好几道人影,迎上那几个大汉,阻住了那粼粼刀影。

  这几个黑衣人出现的极其诡秘,皆舞身穿黑衣头戴黑帽脸罩着黑巾,他们动作快捷如同鬼魅。一个个看上去如梦如幻,似乎随时都可能消散在空气里。

  他们的刀法也奇特,人手一刀,不管是横斩、斜劈、还是直刺,每一招都是直线击出,少去甚多花哨,却威力不减。

  那几个大汉显然不是这几个黑衣人的对手,不一会,一个个都作了黑衣人的刀下亡魂。

  待击毙了这些刺杀者,几个黑衣人齐齐向莫寻欢屈膝施礼。

  莫寻欢目下无尘地瞧了瞧他们,淡淡点了点头,几个人便纵身一跃,凭空消失在她们眼前。

  这几个黑衣人很显然是莫寻欢的侍卫,只是奇怪的是,平日里都不知他们隐在何处。更令瑟瑟惊奇的是,他们如鬼魅般来无影去无踪。
瑟瑟忽然记起娘亲曾说过,在东海的一些海岛上,有一些武士,他们修习的武功和中原不同,称为忍术!

  看来,这些人修习的就是忍术了。没想到,莫寻欢的侍卫竟然都是忍者。

  "莫王子,你的侍卫好厉害啊!"青梅极是钦佩地说道。

  莫寻欢脸上神色依旧淡淡,丝毫不见波动,但是,瑟瑟还是从他眉宇间看到了一丝隐忧。

  "江姑娘,东街是不能再住下去了。我要去一个朋友家避难,江姑娘若是愿意的话,就请随我来。"莫寻欢淡淡说道,语气里隐约有一丝邀请的意味。

  瑟瑟想了想,道:"好,我们随你去。"

  其实,瑟瑟已经看出来,方才那伙刺客显然是冲着莫寻欢来的,如今,他在难中,她更无离去的缘由。

  莫寻欢闻言,带了她们在绯城的街道上穿梭,最后,停在一处小门前。瑟瑟看到这家围墙极高,显然不是一般的人家,这小门是一处隐秘的后门。

  莫寻欢敲了几声,便有一个老奴前来开门,见是莫寻欢,点了点头,似乎和他极是熟稔。看到瑟瑟和青梅紫迷,老奴倒是愣了愣。

  莫寻欢微笑着说道:"她们都是我的朋友。"

  老奴点了点头,也不多说话,自领着一行人进去。

  穿过一道月亮门,便看到满庭苍翠,触目皆绿。这显然是这府邸的后院,种满了芭蕉。芭蕉叶子阔大,四处披拂。从小径穿过,望着满眼青翠,自有一股别致的享受。

  那老奴带着他们,一路穿行,不一会来到前院一间书房门前。

  老奴自去里面通报,等候之时,瑟瑟轻声问道:"莫王子,这是何人的府邸?"

  莫寻欢道:"这家的主人,你应当也认识的。"

  瑟瑟挑眉,想不出她和他都认识的人,到底是谁?

  就在这时,老奴退出来请莫寻欢和瑟瑟进去。

  简洁的书房内,一抹挺拔的背影转过身来,朝莫寻欢笑道:"莫王子,今日怎么有空了?"

  那人的视线掠过瑟瑟,唇角的笑意忽然凝住。

  瑟瑟看清了那人容貌,也是一愣。

  他竟是夜无烟的五哥,当朝五皇子夜无涯。

  自从王孙宴上一别,多日不曾再见他。此时见到,瑟瑟心中浮起的还是微微的歉意。

  王孙宴上,夜无涯替她挨了一剑,她都没来得及向他道谢。后来他在夜无烟面前为她不平,她心里也是很感激他的。

  瑟瑟再没料到,莫寻欢竟是和夜无涯熟识的。想一想也并不见怪,其实当日,就走夜无涯向瑟瑟介绍的莫寻欢。

  夜无涯显然没料到莫寻欢身后的人是瑟瑟,看到他,本有此黯然的黑眸忽然一亮。但是,想到她是和莫寻欢一道来的,眸光又忽然一暗。

  "五皇子,寻欢恐怕要在府内打扰些时日了。"莫寻欢徐徐说道。

  夜无涯的视线一直凝住在瑟瑟身上,闻言,轻轻哦了一声,笑道:"我让下人安排房间去,你们自可放心在这里住。"

  "莫王子,五皇子,我还有事,先离开了。"瑟瑟淡淡说道。

  既然是夜无涯的府邸,莫寻欢住在这里,应当是安全的。她也就放心了,没必要在这里住着了。

  瑟瑟言罢,转身就要走。

  夜无涯闻言,却是快步来到她面前,迎面阻住了她的去路。

  "你,就这么不愿意见我。"低缓的声音中伴着点点失落,唇角勾起的,是一丝苦笑。

  "五皇子,瞧您说的,我怎会不愿意见你。只是,真的有事,只能别过了。"瑟瑟轻轻笑道。

  "既是如此,就留下来吧,我知道你若非无处可去,也不会随着莫王子来的。"夜无涯缓缓说道。

  夜无涯既如此说,很显然,他已经知晓她被夜无烟休离了。他也不管瑟瑟是否答应,只管吩咐下人去整理房间。

  莫寻欢没说话,懒懒倚在桌边,狭长的双眸眼角斜飞,唇边敛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望海潮 006章

  

  瑟瑟终究还是暂时居住在夜无涯的府上,并非因为夜无涯的盛情挽留,而是因为莫寻欢说了一句话,他说,那些前来刺杀他的人,既已发现瑟瑟曾和他在一起,他们便也不会放过她的。

  瑟瑟虽不知刺杀莫寻欢的刺客是什么人,但,她却是见识了他们的凶残和狠辣的。如今她没有武功,还是避一避为好。夜无涯的府邸还是比较安全的,毕竟他也是五皇子。

  夜无涯将瑟瑟安置在后园一处僻静的院子。将莫寻欢安置到了别处,他还派人将莫寻欢的侍女雅子和樱子也接了过来。

  安顿好后,夜色已然降临。

  后园并无别人居住,极是清幽,窗外的芭蕉绿叶披拂,令人有一见息心之感。

  瑟瑟瞧着芭蕉那醉人绿意,心头却是浮上一丝隐忧,很多疑问一瞬间浮上心头。

  莫寻欢的困窘令她尤其不解,一国皇子何以沦落到如此境地。而莫寻欢的那些侍卫,着实令她震惊。她怎么也没料到,那些侍卫竟是忍者。而更令她惊诧的是,莫寻欢竟然和夜无涯相交深厚。

  夜无涯为人淡泊,极有仁儒之名,但是,因他对皇位极其淡漠。是以门下宾客也极少,朝中支持他做皇帝的大臣也不多。他也甚少和百官来往。

  而莫寻欢和他如此亲厚,令瑟瑟有些意外。

  "在想什么呢?"一道清朗的声音打断了瑟瑟的沉思,回首看去,夜无涯站在门口,定定望着她,笑的很是温煦。

  "五皇子,你怎么来了?"瑟瑟起身轻笑道。

  夜无涯皱了皱眉,有些无赖的笑道:"为何叫我五皇子呢,太客气太疏远了,我还是极怀念那个向我脸上挥拳的江瑟瑟。"

  他目光炯炯凝视着瑟瑟,谁能想到,就是这个静美脱俗的女子,当日一袭男装,潇洒地向他挥了一拳,然后带着一抹邪笑,飘然远去。

  瑟瑟见他又提初遇那次的事,睫毛翘了翘,轻笑道:"难不成五皇子还想挨打?"

  夜无涯前走两步,身子前倾,将整张俊脸凑了上去,凝声道:"求之不得!"

  瑟瑟瞧着他眸中隐隐的期待,扑哧笑道:"我倒走想打,却怕打花了你这张脸,日后没有姑娘敢嫁你!"

  夜无涯神色黯淡地直起身子,淡淡笑道:"那再好不过了,我这辈子还真不想娶妻了!"如若不能娶她为妻,这辈子他真想孑然孤老。

  "五皇子的贵脸,我可不敢打的。你不是打算让我们挨饿吧?我可是还不曾用晚膳。"瑟瑟闻言,慌忙转移话题道。

  夜无涯眸中闪过一丝黯然,他轻笑道:"哪里敢。"言罢,轻轻击掌,随他一起来的几名侍女鱼贯而入,手中皆捧着一道鲜美的菜肴。不一会儿,便摆满了一大桌。
瑟瑟低眸轻笑道:"这一大桌菜,你是给我吃的?"数了数,竟是八道菜,她们怎么吃的完。

  "还有我,今夜我比较饿!"夜无涯说着,便兀自坐下来,拿起箸子,吃了起来。

  瑟瑟看着夜无涯温润的侧脸,拿着箸子,良久没有动菜。

  她是知道夜无涯的心意的,她觉得她不该招惹他这样美好的人。她留在这里,恐怕真的是错了。若非无处可去,她绝不会这么做的。

  夜无涯似乎是看透了瑟瑟的想法,忽然停止了用膳,苦涩地笑道:"你只管安心住在这里,从明日起,我不再来打扰你。"

  瑟瑟心中一滞,他是如此敏感,她一瞬的黯然,却已伤到了他的心。可是,她又能说什么呢?无论说什么,都不过令他更伤感。

  两人沉默地用着饭,室内的气氛有些凝重。

  终于,夜无涯低低叹息一声,有些幽怨地说道:"难道说,就算你和六弟已经分离,我还是没有一点机会吗?"

  瑟瑟抬眸,视线停留在他幽深的黑眸中。悠悠烛火下,他黑眸中那痛苦和失落是那样明显,又那样深沉。深沉的令人心痛。

  虽然,他曾不顾自身为她挡了一剑。但是,下意识里,她还是不太相信,他爱她会多么深。

  毕竟,他和她,也不过是仅有两面之缘。或许不过是对她有一点喜欢罢了。所以,她刻意躲开他,不想他更深地陷下去。可是,这一瞬,她才方知,他对她,原来已经如此在意了。

  她看着他,竟不知说什么好了。

  "你已经爱上六弟了?"夜无涯轻声说道。

  他问的小心翼翼。

  其实这个问题,他早就想问了。可是这句话,却一直萦绕在口边,说不出来。因为他很怕,很怕听到她说是的答案。却又很期待,期待她否认的答案。

  他不知自己何时变得这么自私了。

  他竟然睥睨六弟的侧妃,期望着他们分离,期望着他们之间没有爱。

  瑟瑟没想到夜无涯会问这句话,她爱夜无烟吗?或许当初,她是对他有些好感的,但是,那毕竟和真正的爱相距甚远。

  她抬眸,坚定地说道:"我没有爱上他,以后也不会爱上他。"她轻轻说完,又怕她的话,给了他遐想,她接着说道:"我心目中的夫君,不是他那样的人。"

  "那,是什么样的人呢?"夜无涯急急问道。

  是什么样的人呢?

  瑟瑟乍然之间就想起了明春水,想起了他曾说过的那句话,他说,他一直在等,等一个令他欣赏令他倾慕可以和他比肩的女子,就如同她一样。

  他当时是看着她说的,令她以为,他口中那个可以比肩的女子,就是她。

  可是,后来,经历了解媚药那一晚,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说的那个女子,根本就不是她。

瑟瑟自嘲地笑了笑,她是何等地傻啊!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夜无涯等不到她的答案,看着她出神的样子,他心中一痛,莫非,她心里已然有了人。

  瑟瑟轻轻笑了笑,柔声道:"是一个令我欣赏令我倾慕可以和我比肩的男子。"她并非盗用明春水的话,因为她要找的,就是这样的一个男子。当然,还有一个前提,她没有说,那就是--那个男子还要爱她。

  "什么样的男子会令你欣赏令你倾慕呢?"夜无涯不死心地问道。

  什么样的男子呢?瑟瑟低眸想了想,淡淡说道:"我也不知道,只有当我遇到时,我才会知道他是什么样的男子。"

  夜无涯心情沉重地放下箸子,他知道,他或讦是没有机会了。她已经遇到了他,可是他没有什么可以令她欣赏倾慕的。

  他早就知晓,她不同于一般的女子。

  在旁的女子眼里,他的条件是何等出众。出身皇族,家世显赫自不用说。身材挺拔,相貌俊朗,性情平和,待人温柔体贴。旁的女子梦寐以求的一切,却都不是她要的。

  她要的很简单,但偏偏难以达到。

  她心目中的夫君,或许没有显赫的家世,或许没有俊美的容颜,但是只要是她欣赏倾慕喜爱,那就是她要的。

  夜无涯凝眸,目不转睛地望着瑟瑟,望着她清丽雅致的玉脸,心中忽然做了一个很大的决定,他虽然不知道她会欣赏什么样的男子,但是,他会要求自己去做一个出众的男子。直到,她会欣赏他。

  瑟瑟静静地用着饭,却没有注意到夜无涯眸中那抹坚定的光芒。她不知道,原本,想要他死心的话,并没有达到预想的效果。

  *

  璿王府,云粹院。

  雕花镏金的窗户半敞,伊盈香斜靠在床榻上,一双大眼无神地凝视着帐顶。乌黑浓密的长发随意披散着,衬得一张小脸苍白憔悴到极致。

  她显然已经哭过了,脸上满是泪痕,如若带雨的梨花。

  云轻狂斜靠在软椅上,浓眉微拧,有些哭笑不得。他真的怀疑,这丫头的泪水是从哪里来的,一醒来,就哭的稀里哗啦。记得之前这丫头可不是这样子的,莫非,那些平日里看起来清纯活泼的人,一旦哭起来,都是这么有杀伤力?

  夜天烟急匆匆走了进来,看到伊盈香楚禁可怜的样子,伸臂将她拥入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肩。

  云轻狂一看,心中一松,他终于可以交差了。

  "烟哥哥?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伊盈香趴在他怀里,又开始呜呜哭起来。

  云轻狂皱着眉,忍不住伸手捂住了耳朵。明明昏迷了三天,连一口水都没喝,他真怀疑,她这眼泪是从哪里来的。
"傻丫头,莫哭!你这不是没事吗?"夜无烟低声安慰道。

  "烟哥哥,那天我真是吓坏了,我以为我真的要死了。"

  "香香,别怕,是我的错,没保护好你。让你受苦了。"夜无烟柔声说道,心中极是酸涩。

  "赫连哥哥怎么没来?"伊盈香忽然问道,她都快死了,他都没来看她吗?他还在生她的气吗?

  夜无烟凝眉,轻声道:"我没告诉他!"事实上,夜无烟没有寻到赫连傲天,他似乎忽然离开了徘城,失去了踪迹。

  其实,以北鲁国如今的强盛,他早已不用在此做质子,随时可以回北鲁国。只是,他若回去,不是该带上她吗?莫非,嫌弃她失了身?

  "香香,你可看清,是谁害的你这样子的?"夜无烟低声问道,语气里隐隐透出一丝紧张。

  伊盈香抹了一把泪水,轻声道:"是一个黑衣女子,脸上罩着黑巾,我没看到她的模样。"

  "黑衣女子?"夜无烟心中一颤,果然是女子啊,"她是怎么伤你的?"夜无烟凝眉,轻声问道。

  "她点了我的穴道,让我不能动。当时我以为她要用剑杀了我,但奇怪的是,她却捏出一枚银针向我刺了过来。"伊盈香很奇怪地说道。

  当时,她被吓傻了,又被点了穴,根本就不能动。只觉得那细细的针刺入到她身上,那人似乎还想过来查看一下是否刺得准,便听到伊那开门的声音,她便急急翻窗户走了。

  醒来后,她才知晓刺得是死穴。如若被她查验刺得不深,再补上一针,她必死无疑。

  "你是说,她是先点了你的穴道,让你不能动,然后才拿出银针刺的你?"夜无烟双手抓住伊盈香的肩头,再次重复了一遍,他不知道,他的手已经把伊盈香捏疼了。

  伊盈香忍不住咧嘴道:"烟哥哥,你捏疼我了。"

  夜无烟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慌忙松开手。他也不知方才他缘何那般激动,这似乎与一向镇定的他极是不符。

  就连本来悠然坐在那里的云轻狂都直起身子,奇怪地望向他。

  先点穴,再用暗器。很显然,这人的暗器功夫不咋地了。如若她用剑刺杀,或许伊盈香早已没了命。而那刺客却用了她不擅长的暗器。很明显,她是要嫁祸与人。

  云轻狂双眸闪过一抹兴味的光芒,看来是冤枉了好人啊!

  怪不得那晚,当他见到那所谓的刺客时,从她清冷高雅的气质里,一点也没看出来狠辣和残忍。

  而那个女子已经被废了武功,这下子有好戏看了。反正云城那个小村的瘟疫,已经被控制住了。他就在多留几日。

  "香香,你刚醒,好好歇息,我有事要出去一趟。"夜无烟将伊盈香轻轻放到床榻上,轻声说道。
夜无烟大步流星走了出去,都没来得及和云轻狂打招呼。

  云轻狂有些惊愣地瞧着他一闪而去的身影,唇边勾起一抹笑意。

  就连泰山压顶都不曾皱一下眉毛的璿王,竟也有这般失态的时候,看来,有趣的事情要发生了。

  "王爷,王妃的身子还很弱,若是没有我的药物,恐怕……"云轻狂大声道。

  "恐怕怎样,云轻狂,收拾行囊,今日便到云城去。"他的心思,夜无烟又何曾不晓得,冷冷打断了他的话,疾步而出,留下云轻狂懊恼地挠头。

  夜无烟疾步而出,直到出了云粹院,步上石桥,他才停下了脚步。他如此匆匆忙忙出来,要做什么呢,连他都不太清楚,是要去找她致歉吗?致歉又有什么用呢,他已经伤害了她,废了她的内力,摧毁了她的骄傲。他低眸向水中望去,但见湖水碧波荡漾,一尾尾红色锦鲤在水中摇头摆脑,悠然自在。

  而他,只觉得心头一片茫然。

  他治军严格,却赏罚分明,从未冤枉过任何一个人,可是,他却冤枉了她。

  到底是什么原因,蒙蔽了他的眼,迷惑了他的心,令他做了这么大的一件错事?为什么设计到她的事情,他不能冷静地想一想呢?

  他招了招手,一道暗影情无声息地飘落在身畔,夜无烟冷声道:"自今日起,派人暗中监视这后院里的每一位夫人,有任何异常的行为,都要报告给本王。记得要小心,不要露出马脚。"

  那影子定定应了一声,随即纵身一跃,消失在他的眼前。

  夜无烟沿着石桥,一路不知不觉走到了桃夭院。已经好几日不曾有人居住,院里落满了一层落花,他踩着落花走到门前,推开了虚掩的房门。

  室内光线有些暗,他走到窗前,雅开窗子,阳光流泻而入,驱走了一室的昏暗和静谧。

  床榻上,被褥凌乱地披散着,很显然,那夜她已经要入寝了,却忽然被他派人押走了。

  他打开床畔的柜橱,里面摆满了他赏赐给她的珠宝首饰,还有一些布料华贵的衣物。她似乎根本就没有将这些身外之物放在眼里,就那样凌乱地堆在柜子里。而离开时,他给的东西,她一样也没拿。

  他忽然明白那日她为何要在街头卖艺了。

  她不愿背着莫须有的罪名回定安侯府,身无分文的她,总是要度日的。

  他在室内踱来踱去,任自己一颗心在胸腔内悠悠荡荡地跳着,伴着略带紧张的呼吸声在这静谧的室内徘徊。

  *

  夜无涯的后园真的很幽静,很适合习练内功心法。

  每到夜晚,瑟瑟便盘膝坐在芭蕉树下,在芭蕉阔大的叶子掩映下,习练内功心法。

  天上月白如玉。

地上美人如花。

  清冷的月光流泻在身上,就如同为她披了一件薄薄的轻纱。

  她坐在那里,任由真气在体内一点一点累积,缓缓地在体内游走,打通她全身的脉络。

  春已经很深了,夜夜花落无数,铺满地面,也落满瑟瑟一身一肩,好似披了一件花裳。

  春去了夏来,转眼,已是到了盛夏。

  瑟瑟在夜无涯府内,竟是住了一月有余。

  这日清晨,瑟瑟盘膝坐在那里,身上落花无数,在芭蕉叶的掩映下,分外艳丽。

  她在等待,等待着清晨的第一抹日光,照进她的眼睛里。

  天灰蒙蒙的蓝,没有一丝游云。没有一丝风,芭蕉叶子静静地在面前披垂。

  一切都是静态的。

  第一抹日光透过芭蕉叶子照在她脸上。这一刻,清丽绝尘的脸展现出自信坚定的光芒,她缓缓睁眼,清澈的眸子反射着日光,波光潋滟。

  她双手缓缓抬起,体内真气澎湃。她挥手,身上花瓣受到体内真气的牵引,宛若彩色云朵般环绕着她的身子飞速旋转。

  她收手,缓缓结印,四散的花瓣轻轻飘落,好似下了一场花瓣雨。而她的笑容就在花瓣雨中悄悄绽放,那笑容,比风灵,比冰清,比雪纯,比花艳,暗淡了日光,羞煞了落花。

  辅以奇药,这内功果然进展迅速,才一月有余,她已习练到第三重。而第三重的功力,都已经如此厉害了。

  最后一片落花飘下,一滴露水从花瓣上颤动着坠落,瑟瑟抬手接住,露珠晕开,化为无有。

  一切重归与宁静。

  瑟瑟乍然抽刀,新月弯刀在日光下,流泻着清丽动人的幽光。

  她挥刀,使出了"烈云六十四(19lou)式"。

  每一招每一式,都飘逸轻灵,每一个动作,都曼妙多姿。这几乎不是一套刀法,让人很容易怀疑是一场翩舞。可是,若是真的这样认为,就大错特错了。因为你会在欣赏那美丽舞姿的一瞬,走到生命的尽头。

  因为,看似美妙动人的动作下,隐藏着凌厉的杀机。一些看似不可能做到的招法,都在瞬间做到。

  一套刀法舞下来,颈上挂着的金令牌跃了出来,被日光一照,反射着耀眼的金光,折射到一个人眼中,惊她那人低低呼了一声。

  "是谁?"瑟瑟转首,眸光乍然犀利。

  樱子迈着小碎步,手中拿着一直半开的幽兰,走到瑟瑟身前,柔声道:"樱子见过江小姐。"

  "是樱子啊,早!这么早,是来后园采花吗?"瑟瑟盈盈浅笑着,眯眼瞧着接子脸上的表情。

  可惜,刀痕纵横的脸,将她所有的神色都掩住了。如若不是眸间那一闪而逝的惊惶,瑟瑟几乎要以为方才偷窥的不是她。
"是的,小王子喜欢幽兰。"樱子柔声说道。

  "樱子,我的刀法如何?"瑟瑟轻笑着问道。她倒丝毫不怕别人窥视,否则,她方才也就不会舞刀了。

  "樱子不懂中原武功,不敢妄加评判。"樱子低眸,声音柔和地说道。

  "那倒是,不过我觉得你们伊脉国的忍术当真是厉害。"瑟瑟浅笑着道。

  "樱子并不太懂忍术!"樱子低眸说道,屈膝施了一礼,低声道:"樱子要告退了。"

  "去吧!"瑟瑟浅浅笑道。

  瑟瑟低眸,这才瞧见挂在脖子上的金令牌露了出来。望着樱子缓步而去的身影,瑟瑟眸光忽然变得幽深。

  如若她不是因为她的刀法惊异,那便是因为这个了。

  瑟瑟拿起金令牌,再次细细观赏,还是不懂那上面奇怪的纹饰都是什么意思。但是,她可以肯定,樱子对这个金令牌极感兴趣。

  这个令牌,到底有什么用处呢?

  而樱子,为何又那般惊惶呢?她说她不会忍术,瑟瑟不信,若非她会忍术,她不会直到她出声才发现她。

  樱子脸上的刀痕,还有莫寻欢的窘因,这些都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而她这个金令牌,到底有什么用途呢,瑟瑟心中一阵迷惑。

  瑟瑟收了刀,梳洗一番,用了早膳。

  "小姐,五皇子又来花园赏花了。"青梅眨眨眼说道。这些日子,虽然五皇子不来打扰小姐,但是每隔两日,都会到花园走一走。青梅知晓她不是在赏花,是想要赏人。

  瑟瑟轻叹一声,淡淡说道:"青梅,你去请五皇子进来。紫迷,去泡茶。

  两个侍女应声而去。

  不一会,就见夜无涯迎着朝阳,缓步走了进来。

  "你找我?"明明是很想见她,可是却又知晓,他愈是纠缠,只能令她更讨厌他。是以,他才隔两日到后花园走一走,期望能看到她的倩影。只是,她好似也有意躲避他一般,他竟是次次都没和她"偶然"巧遇过。

  瑟瑟浅浅笑了笑,道:"坐!"

  紫迷端了两杯茶轻轻放在他们面前。

  "五皇子……"瑟瑟刚开口,夜无涯便打断了她的话,道,"叫我无涯吧,这样我听着顺耳。"

  瑟瑟笑了笑,道:"无涯,你和莫寻欢相交深厚,你对他了解多少?"她本想说,身份有别,不能乱了称呼。但是,考虑到那样又会伤了他,还是改了口。因为她本也不是拘泥礼数之人。

  夜无涯凝眸,道:"他是伊脉国的小皇子,这个我向你提过。他本名叫莫川,别国皇子经常取笑他,命他为他们奏乐,是以给他起名叫莫寻欢。他似乎极喜爱这个名字,或许对他而言,莫寻欢才是他今后人生的真实写照。
莫寻欢,今后人生的真实写照?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人生,已经没有了弄欢作乐的资格了。"夜无涯低低叹道,黑眸中划过一丝同情。

  "为什么?"瑟瑟凝眉,一个人活着,如若没有了欢乐的资格,他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你可知,他之所以来徘城,并非做质子,而是来避难的。他的家国,已经不再是他的家国了。去年,她的姐姐嫁给了一个男人,谁也未曾料到,那个男人,竟是在东海蛰伏了数年的海盗之王。在婚礼当日,他带领海盗劫掠了他的家国。"

  "海盗之首?"瑟瑟凝眉,清眸中掠过一丝惊异,"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自从嫁给夜无烟,她的消息便不如之前灵通。这么重大的事情,她竟然不知。

  多少年了,自从娘亲嫁给了爹爹,东海海盗便隐于"水龙岛"了。如今,这是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海盗之首,而且,还劫掠了伊脉国。更奇怪的是,她知晓娘亲也在暗中关注着东海的情况,可是这个消息,她竟也不知道。

  夜无涯看到她激动的反映,睫毛眨了眨,道:"三个月之前。"

  三个月之前,那时候,娘亲正在病中,怪不得娘亲不知。

  劫掠了他的家国,瑟瑟可以想见,樱子脸上的刀痕,还有雅子失去的四根手指,都是怎么样来的。她也知晓,那日刺杀莫寻欢的都是些什么人了。

  她更是明白了,一国皇子为何如此困窘了,为何那些别国皇子都要那样的欺凌他了。

  因为,他早已经没有了家和国。

  怪不得,当日,在王孙宴上初次遇到他时,他便感觉到他的琴声里,有着悠悠的怀国之痛。

  原来如此。

  可以想见,莫寻欢是背负着多么沉重的痛苦和仇恨,可是她竟然从他身上一点也没有看出来。

  "无涯,如若我要出海,你能为我提供一条船吗?"瑟瑟问道,原以为莫寻欢是岛国皇子,若是出海,或许他可以帮上她的忙。如今看来,恐怕是不行了。

  而她,原本计划秋后才出海,如今,计利怕是也要提前了。

  无论如何,她必须到东海去走一趟。

  夜无涯对于瑟瑟这个问题极是惊讶,他笑着道:"不是你出海吧?"

  瑟瑟淡笑道:"确实是我!"

  "你要出海做什么?你不怕遇上海盗,现在海上可是极不安全的。"夜无涯挑眉道,他真是搞不懂她,好端端得为何要出海。

  "我知道,也不会去多远,就是我娘亲希望将她的骨灰洒到海里。"瑟瑟凝眉道,她没敢告诉夜无涯实话,那样,他势必不会为她准备船的。

  "好,我试试吧。"夜无涯点了点头。

  "关于海盗的事情,朝中可有动静?"瑟瑟问道。

  当年,娘亲是东海盗首,那时,南越国派兵去围剿海盗,折损了许多兵力。后来,朝廷派爹爹前去围剿,爹爹和娘亲在海上大战百回合,便是那一战,让娘亲彻底恋慕上爹爹。

  所以,她接受了朝廷招安,自已嫁入到侯府,而余下的海盗接受了招安条款,自此,东海海盗们不再在东海出没,隐入了"水龙岛"。

  如今,海盗再次出没,朝廷应当也是有动静的。

  夜无涯点了点头,道:"朝中反响很大,但是暂时没有适合的将领出海讨伐。因为毕竟,海盗已经占领了伊脉岛。直接攻打很难取胜。所以,莫王子几次向朝廷请求援助,都被朝廷拒绝了。"

  海盗暂时没有威胁到南越,朝廷置之不理,也是难免的。但是,瑟瑟也知晓,朝廷绝不会放任海盗继续称霸的。

  因为东海海域,也是属于南越和北鲁国的领域。

  不管是北鲁国还是南越,都不会对海盗称霸置之不理的。

  讨伐,只是早晚之事。

望海潮 007章

  

  天已亮,日光已照亮了外面的一切,屋内却依旧一片昏暗,好似被阳光遗忘的地方。

  莫寻欢坐在黑暗中,双手虚合,眼眸紧闭,低垂的睫毛出奇的长。白瓷雕琢一般的脸上,神色冷凝。周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好似能将周围的一切冻僵。

  他暗暗沉沉地坐在那里,好似一道影子。

  房门轻轻敲了两声,莫寻欢冷冷说道:"进来。"

  樱子推开门,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她注视着莫寻欢,低低说道:"小王子,那个东西的确在她手上,要不要从她手中抢过来?"

  莫寻欢闻言,好看的眼眸缓缓睁开,幽暗之中,眸光冷如冰川。

  "你去后园了?"他冷冷问道。

  "是!"樱子垂首答道。

  "你忘记我的吩咐了吗?"莫寻欢冷哼道,眸光冷冷凝视着她,好似冰针,瞬间能刺透人的心。

  "属下知错了。"樱子垂下眼眸,低低说道。

  "没我的吩咐,不许再去后园!"莫寻欢一字一句冷声说道。

  樱子怔了怔,垂首道:"是!可是,小王子,那牌子……"

  "这件事不用你操心,你先出去吧。"莫寻欢冷声吩咐道。

  樱子垂首,恭敬答道:"是!"

  她低着头,慢慢退了出去。

  房门掩上,室内又重归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昏暗中,莫寻欢那双美丽的眼睛,神色变幻莫测,时而锋利,时而冰冷。

  *

  瑟瑟将娇躯埋在浴桶里,洗去一夜习武的疲惫。

  抬手,用木勺舀水,倒向素白的香肩,垂眸,看着透明的水滴顺着肩头慢慢滑落。睫毛警觉地颤了颤,手,却是悄悄伸向浴桶边缘,轻轻扯住挂在那里的一块素帛。

  窗子无声无息开了,两道人影如同鬼魅般跃了进来,一道黑影袭向瑟瑟,另一道身影径直扑向屏风,那里挂着瑟瑟的衣衫。

  瑟瑟猛地起身,拉过那块素帛,裹紧了娇躯,一纵身便从浴桶中跃出。

  扑向瑟瑟的蒙面女子,单手握刀,原本是砍向瑟瑟,此时那刀却是直直砍向浴桶。只听得一声迸裂,木桶裂开,水花四溅,花瓣随着水流倾泻而出。

  那女子愣了一瞬,转首看到瑟瑟绮在几案旁淡定自若地浅笑,美目一眯,握刀再次砍了过去。

  扑向屏风的那个女子,将瑟瑟的衣衫翻了个遍,没找到自己所要的东西,眸光复杂地闪了闪,撮唇打了一声呼哨。正要再次砍向瑟瑟的那个女子闻听,猛然收住刀势。

  两人对望一眼,双双向窗畔奔去。

  "你们是要找这个东西吗?"温雅清澈的声音传来。

  两人齐齐回首,看到瑟瑟手指上缠绕着一个金链子,链子低端,垂着一个铜钱大的金令牌。

两人眸光一亮,互望一眼。

  "拿丢吧!"瑟瑟手指一甩,那金令牌带起一弧金光,直直向那两个人飞去。自从今晨樱子走后,她就猜到她会来打这块金令牌的主意。是以将青梅和紫迷都打发了出去,倒要看看,她要如何来取这块金令牌。

  却不想她们会直接来抢夺。她也没料到,平日里温婉可人的女子,砍起人来竟是那么的狠厉。难道说,为了复仇救国就可以将无辜的人牺牲。还是她们以为她有着海盗的牌子,便也是海盗了。

  蒙面女子伸手接过金令牌,眸中神色极是惊讶,似乎没想到会这么容易得到这个东西。

  "如若想要什么,直接和我说就行了,何必这般大费周折。樱子,雅子。"瑟瑟冷冷说道。如若这个牌子真的能帮到她们,她自然不会吝啬。只是,事情恐怕不仅仅是一块牌子就能解决的。

  被识破了身份,樱子和雅子扯下了面巾。

  "对不住,江姑娘,这东西对我们很重要,我们必须要得到。"樱子低低说道。

  "既然如此重要,那就借你们用吧!"瑟瑟不以为然地说道。暖风透过窗子,轻拂着她湿淋淋的秀发。

  "你们两个蠢货,还不把金令牌还给江小姐!"房门推开,莫寻欢转过屏风,疏忽出现在眼前。

  一袭布衣,衬着他绝世姿容,散发着质朴的瑰丽。

  "小王子,江姑娘已经答应把金令牌借给我们了。"樱子不甘心地说道。

  "放肆,你们两个,还不知错在哪里吗?"莫寻欢冷斥道。

  两人齐齐跪倒,皆是双眸含泪。

  莫寻欢走上前去,只听得噼啪两声,樱子和雅子脸上都挨了一耳光,"冒犯了江小姐,还不向江小姐道歉。"

  樱子和雅子起身,向瑟瑟齐齐鞠了一躬,眸中满是愧意。

  "请江小姐恕罪!"樱子和雅子齐齐说道。

  樱子抬手,将金令牌双手奉到瑟瑟面前。

  瑟瑟淡淡笑了笑,轻声道:"无妨。"伸指将金令牌拿了起来。

  "回去面壁思过!"莫寻欢低低说道,语气轻缓却有着不可置疑的威严。

  楼子和雅子低首退去。

  室内瞬间就剩下瑟瑟和莫寻欢两人了。

  瑟瑟伸手撸了撸湿漉漉的发,淡笑道:"请莫王子稍等,容我穿上衣衫再叙。"

  莫寻欢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闯入了瑟瑟的内室,双眸一扫,眸光忽然幽深。

  此时,瑟瑟只披了一件布帛,湿漉漉的,掩住了身子,掩不住曼妙的身形。双臂和脖颈裸露在外,肩头上,还沾着一片娇红的花瓣,衬着她纤白的肌肤,绽放着说不出的醉人风采。

  "好!"莫寻欢低头从内室退出来,直到出了房门,他才平息了心头的紊乱。

眯眼望着院子里芭蕉叶幽绿的叶片,眼前浮现出当日的烽火倾城,想起亲人的血淌在自己脸上的感觉,他的眸光,忽而变得锋锐起来。

  微风徐来,如愁绪般沾染到他的身上,无影无形,抓不着,也驱不散,却能透过衣衫,钻到心里去。

  瑟瑟穿好轻衫罗裙,发还没有干,湿湿的披垂在肩上。

  她从内室步出,一眼便瞧见莫寻欢默立门口,背影是那样萧索寥落。

  以前,她以为他本就是淡泊之人,对于别人的轻辱谩骂,都是一笑置之。

  直到今日,她方知,轻辱谩骂和他肩上背负的疼痛相比,简直是轻如鸩毛,不堪一提。怪不得他丝毫不在意,经历了人间炼狱般的灾难,还会在意那一点轻辱吗?

  "莫王子,请坐。"瑟瑟浅笑盈盈地说道,亲自斟了一杯茶放到莫寻欢面前,碧绿的茶叶在清澈的茶水中飘浮着。

  "方才,属下鲁莽,惊扰了江姑娘,还请江姑娘恕罪。"莫寻欢握着茶盏,轻轻说道。氤氲的水汽里,他一双黑眸,深幽的看不出丝毫情绪。

  "莫王子,我想你是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吧?"瑟瑟浅笑。

  或许,今日之前,她还是相信莫寻欢和她相交是缘分,但是,经历了今天的事情,如若她还那样想,就太迟钝了。

  赌坊里的相遇,或许是偶然。

  但是,那首抚平她心头郁结的《幽兰曲》却绝不是他随性而奏。他说是为了知音抚琴,显而易见是说她了。邀请她们到他暂居之处过夜,甚至于带她来夜无涯的府邸,更有甚者,今晨夜无涯向她叙述的他的亡国之事,恐怕都是他有意无意早已事先安排好了的。

  莫寻欢眸光闪了闪,淡淡说道:"不错,江姑娘果然兰心慧质,我确实有事要请江姑娘帮忙。"

  "但说无妨!"瑟瑟凝声说道。

  她不喜欢被利用的滋味,可是,既然她手中握有娘亲的令牌,那些海盗的事情,她多少都是有一些贵任的。

  "我希望江姑娘能和我一起到东海一趟。"莫寻欢望着她,沉声说道。

  "为什么你觉得我能帮上你的忙?就凭我手中这个令牌?你知道,我娘亲已经故去,这个令牌或许早就没有意义了。"瑟瑟冷声道。

  "不,我已经打听到,海盗之中,还是有一多半的人,并非真正臣服于现在的海盗王,尤其是曾经的四大龙将。"莫寻欢凝眉说道。

  这么说,娘亲的威信还在?瑟瑟笑了笑。不过,不管如何,她都会到东海去一趟的。

  "我已经让无涯备好船只了,不日,我们就启程!"瑟瑟淡淡说道。

  莫寻欢眸中光芒一热,原来,她早已安排了船只。

  原来,她早就愿意帮他的。

"不过……"瑟瑟开口,眯眼笑道:"我不想令他们知晓我此去的目的,所以,你若和我同去,最好是细心妆扮一番。不要让他们认出你便是伊脉国的皇子,事情未曾办好,我不想自找麻烦。"

  她没忘那日在街头的刺杀,如若莫寻欢顶着伊脉国皇子的身份前去,若是被海盗们连她也当作伊脉国人,一并除去,事情就真的糟糕了。

  "我明白。"莫寻欢微微蹙眉,似乎是在为妆扮发愁。

  瑟瑟不以为然,这些事情,就让他愁去吧。谁让他对她这么不坦诚,这也算是小小的惩罚了。

  *

  在夜无涯府上又呆了数日,夜无涯将瑟瑟出海的船只备好,淡水及食物也都备足了。瑟瑟和莫寻欢都有意瞒着夜无涯,不让他知晓,瑟瑟出海的真正目的。更没让他知晓,莫寻欢也会一同前去。

  这日清晨,瑟瑟早早起身,令青梅紫迷收拾好行囊,尤其是把在璇玑府里借来的几样宝物带上了。那支"千里眼"和"指北针",是海上航行不可或缺的。

  一早,夜无涯派了马车,竟她们送到了渡口去登船。

  渡口的海是平静的,清晨的风悠悠吹来,带来清清凉凉的海的气息。几条船泊在渡口,悠悠荡荡的。

  久在府中,见惯了亭台楼阁,屋瓦灰墙,仿佛四周都是墙壁和那一块方形的天空,仿佛人生也就这么大了。

  可是这一刻,虽然仅仅是在渡口,还不曾到海上,望着面前平静的碧波,瑟瑟乍然发现,原来,世界如此之大。

  面前停靠着的,是夜无涯备好的那只船,叫"银蛟号",不算大,可以容下二三十人。船手都是夜无涯从水兵中调来的,都是经过训练的精兵。

  青梅和紫迷的爹娘虽然都是娘亲的属下,也是海盗的后代,可是自小就和瑟瑟生活在侯府,见到"银蛟号",很是兴奋。

  但,兴奋的呼喊才喊出口,便看到不远处另有一条大船,在晨曦里悠悠舶来。

  那只大船,是这只船的五倍,黑褐色的船扳,巨大修长的流线型船身,桅杆直冲天际,白帆错落层叠着,看上去说不出的威武神圣。

  "这只大船是谁家的?威武啊!"青梅立刻移情别恋,对着大船两眼放光。

  瑟瑟注意到,那只大船的船头上插着一杆大旗,旗上面绘着一只展翅的雄鹰。

  "这只大船是南越最大海商欧阳丐的!"夜无涯低低说道,那雄鹰展翅的旗子他是认识的。

  "欧阳丐?那个富可敌国的姑苏船商欧阳丐?"瑟瑟凝眉问道。

  夜无涯点点头。

  "你也听说过他的名头?"夜无涯惊讶道,不过想起瑟瑟经常女扮男装去流浪,他也不足为怪了。
欧阳丐的名头,瑟瑟倒是真的听说过。

  自从认识了北斗和南星,对于这江湖上的八卦倒是时常耳闻。

  据说欧阳丐原本是一个乞丐,日日在街头乞讨,也不知得了什么运气,还是得了什么高人指点。几年前,据说得了一笔银子,就开始出海做生意。他很有做生意的头脑,将原本在南越不值钱的丝绸茶叶等东西贩卖到海外众国。回来时,再从海外贩回来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那些海外来的东西深的南越人民的喜爱。价钱自然也是无价。是以,不到三年,欧阳丐就成了南越最大的海商,据说,他的财力,富可敌国。

  其实,海商也不仅仅就只有他一个,并非人人都如他那般做的如此成功。

  商场如战场,需要一个人的谋略和胆识。可见,这个欧阳丐非一般人可比。也不知是谁,将他这个人才从乞丐堆里挖掘了出来。

  "看来今日他们也要出海了,如今海盗又开始出没,恐怕也只有姑苏欧阳府才有这么大的胆识,还敢出海做生意去。"夜无涯望着那只大船,悠悠说道。

  "是啊!"瑟瑟点头,看来这个欧阳丐,还真不是一般人。

  "别看他们了,我们上船吧!"夜无涯低低说道。

  "无涯,我不希望你去,因为我只想静静地陪娘亲一会儿,我走不远的,只在这附近海域转一转,你不用担心我的。"瑟瑟浅笑盈盈地说道。

  她知道夜无涯不会死心,只好编出这样的理由来搪塞。

  不料,夜无涯也不是那般的好哄,他眸光幽怨地盯着瑟瑟,道:"我知道,你这是在找理由把我甩掉,但是,我不会允许你们自己去的,我一定要随你前去。"

  瑟瑟眸光一凝,正色道:"无涯,你不能去!"

  "我一定要去!"夜无涯言罢率先向船上走去。

  瑟瑟倒是没想到,一向温雅的夜无涯执拗起来也是如此令人头疼。可是,她是到东海,怎么能够带上他去。他可是皇朝的五皇子,就算不是,她也不愿他跟着她去冒险。

  "那好,你若是要去,我就只能不去了,青梅紫迷,我们回去吧。"瑟瑟说完,便回身朝着来路走去。

  夜无涯无奈地看着瑟瑟,瞧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他心口闷闷作痛。

  他只是想要保护她而已,难道她就这么讨厌他么?

  他转身追上瑟瑟,拦在她身前,凝视着她嗔怒的黑眸,他轻声道:"好吧,我不去了,你们要小心。我等你们回来。"

  这话说的多么不甘不愿,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

  瑟瑟展颜一笑道:"无涯,你在府里等我,我一定会回来的。"

  瑟瑟带着紫迷和青梅,登上了船。站在船上向夜无涯挥了挥手,便吩咐船手升帆。

一面大帆徐徐升起,船解索起锚,缓缓向海中驶去。不到一炷香的工夫,船便驶离了渡口,到了浅海处。

  人少船轻,又是顺流直下,一叶扁丹自是乘风破浪,一往无前。

  为了出海方便,瑟瑟今日特意穿了一袭男式青衫,一头墨发用黑玉高高束起,说不出的清丽洒脱。

  她站在船头,迎风而立,风声猎猎,鼓荡着她的衣,衣袂飘飘,好似仙子欲凌风而起。

  "小姐,莫寻欢他们怎地还没有来?"青梅问道,"他不是说出海后他们会来和我们会合吗?"

  "应是快到了。"瑟瑟凝眉道,心中却也在疑惑。

  为了免于让夜无涯起疑,瑟瑟和莫寻欢定好分头出发。这回子,应该快到了。正想着,就瞧见"银蛟号"后,有一只小船,如同离弦之箭般驶来。

  那只船是名副其实的小船,只能容三五个人,两头尖尖,极其简单,只有一个简陋的小小船舱。船头上迎风站着一个女子,还有一个女子坐在船尾正在低头划船。

  难以想象,只是那一个女子划船,这船便行的如此之快,不一会便赶上了她们,和她们的船并驾齐驱行了起来。可见,后面那划船的女子划船的技艺是何等高超。

  青梅见了,好胜心被激起。只是这么一点的小船,竟然能和她们的船一样快。她大声吩咐船手们,"划快一点,把这只小船甩到后面去。"

  船头上那女子听到青梅的话,微微笑了笑。

  此时正是朝日初生,那女子站在船头,一身绯红衣裙,裙上绣着大朵的白色幽兰。海风扑上她的衣裙,衣裙曼卷,好似花朵盛开在海上,魅惑难言。

  那女子生的也极美,明眸皓齿,夺人心魄。那不经意的一笑,在初生的朝日下映照下,就像一道光能劈到人的心里去。

  瑟瑟只觉得那女子似乎是在哪里见过,可是一时也想不起来。待要细看,那小船却是驶到了她们前面,隐隐看到她秀挺的背影,也是那样动人。

  这样美的女子,她若是见过,应当不会忘记才是。可为何觉得熟悉,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呢。

  "那个莫寻欢何以还没来?"青梅又抱怨了一声。

  好似一道灵光,劈去瑟瑟心头的迷惑,她勾唇轻轻笑了。

  莫寻欢啊莫寻欢,你扮的也太像了。如若瑟瑟不是想起她曾让莫寻欢妆扮一番,或许到现在她都不会认出来,那船头上的绝色女子,就是莫寻欢假扮的。

  "青梅,你去邀请那小船上的两位姑娘过来。"瑟瑟轻声吩咐道。

  "小姐,干嘛叫她们来,莫不是你扮成了男子,就也喜欢女人了,见到那个姑娘生的漂亮,要调戏人家不成。"青梅疑惑地说道。
对于青梅的话,瑟瑟有些忍俊不禁。

  她暗暗笑了笑,淡淡道:"青梅你又错了,该叫我公子的。日后我不再喜欢男人,只喜欢女人。你快叫那船上两位姑娘上船。"

  紫迷闻言,凝神盯着小船上的女子看了看,也抿唇轻笑。

  青梅以为瑟瑟的话是说真的,吓得瞪大了眼睛,道:"小姐,难道你因璿王的伤害,刺激到了脑子?小姐,你不会真的喜欢女子吧,你可莫要喜欢上我。"

  紫迷实在忍不住,抬手在青梅头上敲了一记,淡笑着说道:"真是猪眼。"

  瑟瑟已经从甲扳上俯身,对着小船上两个女子喊道:"两位姑娘,划船可辛苦,不如到本公子船上吧!我们定是顺路,就送两位姑娘一程。"

  船头上那女子轻轻答了一声。

  瑟瑟吩咐船手将船速放慢,从甲板上放下一道云梯,勾住小船,那两个女子便顺着云梯爬了过来。

  "什么猪眼,我怎么猪眼了?"青梅还在那里不服地喊叫。

  待看清了那原本低头划船的女子是雅子,这才恍然大悟地绕着方才站在船头上的,也就是莫寻欢妆扮的女子,连连转了几个因,才惊诧地喊道:"原来是你?!"

  语气里,既有惊讶,也有失落。

  没想到男子扮成女子比女子还要好看,能不失落吗?

  瑟瑟当日是要莫寻欢妆扮一番,却也没想到他会扮成女子。不过,他扮成女子,倒也是象的很。因为他本就生的雌雄莫瓣。

  "把那只小船也弄上来吧。"莫寻欢眉毛轻挑,淡淡说道。

  原本浓浓的轩眉被他修的细细的,这一挑,更有女子柔美的味道。

  瑟瑟忍不住眯眼笑了笑,便命令船手将小船也拉了上来。

  "樱子怎么没有来?"青梅疑惑地问道。

  "她脸上的伤,容易被人认出来。"雅子道。

  "小姐,你看后面那条大船,也追了过来。"青梅看着方才在渡口看到的那条大船,羡慕地说道。

  那大船正是大海商欧阳丐的大船。

  "青梅,人家可不是追我们的,人家是出海做生意的,只不过和我们同路罢了。"瑟瑟淡淡说道。

  *

  前边曾提到春水楼的明春水,座下有四大公子,现已经出来了三位,不知道大家能不能猜出来都是谁。写文无趣,给大家猜个谜语。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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