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暖花会开 冬暖花会开大结局
第二天在学校,蓝素馨特意去找了英皓冬,把昨晚偶遇沈美琪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他,最后说:“虽然沈美琪是有错,但是让校方解雇她会不会太过分了?坏人衣食如同杀人父母。”
英皓冬听完毫不犹豫:“沈美琪住哪?你中午能不能带我去见她一下?”
蓝素馨点头:“当然可以。”
这天中午,蓝素馨又和英皓冬一起出去了。找到沈美琪的小公寓,却敲了半天都没有应,看来她不在家。专程跑来,当然不愿就这样扑个空,他们决定去楼下那家云吞面馆,坐下来边吃边等。
楼下的面馆虽然是小店,但云吞面却做得味道很不错。云吞用的是鲜虾馅,面是鸡蛋面,汤底是澄清却香浓的高汤,一碗面端上来热气腾腾香味扑鼻,吃一口鲜美无比。蓝素馨觉得很好吃,只怕英皓冬吃不惯,但留心一看,他也吃得不错,鲜虾云吞一个个都吃光了。
“还和胃口吗?”
“挺好吃的。”
蓝素馨不假思索:“好吃就再叫一碗吧,多吃点,你实在太瘦……”
话没说完,就赶紧咽住,两腮飞快地漫上鲜艳的颜色,她忙低头去吃面,恨不能把脸藏进碗里去。
英皓冬听到她这句没说完的话,不觉怔了。那话里的关切关爱与关心,溢于言表,他如何听不出来?可是,他当得起她这份心意吗?两个人都不说话,只是默默地对坐着吃面,面条吃完后,一直看着窗外的蓝素馨发现街头那端走来的沈美琪。她一身整洁正式的职业套装,满脸疲惫,应该是刚从哪里面试回来吧?而且可以猜想她的面试结果不佳。
蓝素馨连忙指给英皓冬看:“沈美琪回来了,你快出去吧。”
英皓冬起身走了两步,回头一看:“你怎么不走?”
“是你找她,又不是我找她,我就在这里等你好了。”蓝素馨觉得自己没必要在场,这是他们之间的事,她站在一旁就太多余了。
英皓冬出现在沈美琪面前时,她蓦地一怔:“皓……皓冬,你怎么在这?”
“我特意来找你的,我想向你道歉,对不起。”
英皓冬非常慎重的话,让沈美琪整个人都楞住了。半晌她才迟迟出声:“你……为什么要跟我道歉?”
“跟你道歉,有两个原因。第一个,那次我假装不认识你,对你的态度非常你好,请原谅。”
沈美琪脸上的表情更吃惊了,她完全没有想过,英皓冬会为这件事情慎重其事地来向她道歉。他完全没有这个必要这么做了,就算他曾经因此伤害了她,她也用加倍的伤害报复了他。
"幽昙的死……我不应该迁怒到你身上。你是无辜的,当初是我自己想跟她分手,无论有没有你的存在,我都会跟她分手。只不过那时,我用你来充当最好的借口罢了。在某种程度上,你被我利用了,可我还把错往你身上推,对不起。”
英皓冬的一番话说的陈恳至极,沈美琪仿佛不认识般地看着他,久久说不出话来。她继续接着说:“第二个,我妈让校方解雇你,让你丢了工作,我非常抱歉。上午我已经跟学校方面谈过了,他们愿意重现聘期你回档案室工作。如果你接受我的道歉,明天就回去继续上班好吗?”
英皓冬专程前来要说的话都说完了,沈美琪怔了良久后,长长吁出一口气:“皓冬,你真的变了。”
沈美琪以前认识的英皓冬,是一个自认永远正确,完全不懂得为别人着想的人。而现在的他,居然会懂得检讨自己的错,她实在不能不叹息惊讶于他的改变。惊讶之余,她诚心诚意地对他说:“谢谢你。”
沈美琪又回到了学校档案室工作,而学校里关于英皓冬的流言,传了一阵后就渐渐平息了。这个日新月异的世界里没有长盛不衰的新闻人物,再怎么轰动的传闻,也只能领一时风骚。尤其是情人节在即,各路男生荷尔蒙分泌旺盛,有两个男生为了争约一个女生而大打出手的事情,成为学校当前最轰动的新闻,英皓冬的旧事就这样被长江后浪推前浪的盖过去了。
二月十四日情人节,蓝素馨在学校收到九十九朵漂亮的红玫瑰,那天班上很多女生都收到了玫瑰花,别人都罢了,但是她,一向是众所周知的没有男朋友,却出人意料地收到一捧这么大的玫瑰花束,不由被同学们善意地追问:“蓝素馨,你不是说没有男朋友,那这束花谁送的?老实交代。”
蓝素馨也不知道谁送的,花束中没有附带卡片。她悄悄地猜想过是不是英皓冬,但又觉得不可能。因为,那次她陪他去找过沈美琪后,他似乎就一直在躲着她。她主动去找他还自行车的钱,他迟疑一下后收下,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就走开了。
她知道是那天在面馆里,自己那句不假思索的话说坏了,他一定感觉到了她的心思,所以故意回避她,就如同她从来都谨慎地不多联系他一样,他们心里都明白,他与她,接触太多并不好。
蓝素馨猜了一整天花是谁送的,到下午放学后有了答案,旷远站在楼下等她,看着她捧着花束走下来,眼光中略过一丝伤感,脸上却荡开笑容:“喜欢这束花吗?”
蓝素馨始料未及地睁大眼睛:“你送的?”
除了对她格外紧张的关心爱护外,旷远并没有对她流露出感情方面的意思,他还一直在怀念叶幽昙。这一点,蓝素馨可以肯定。
“是啊!情人节的女孩子怎么可以不收到玫瑰花呢。所以我特意让花店给你送到学校来,让你很有面子吧?”
听旷远的话,似乎送这束花给她没有别的意思,但蓝素馨觉得并不如此:“真的只是给我争面子吗?”
旷远沉默片刻:“往年这个时候我都会给幽昙送上九十九朵玫瑰花。”
只这一句蓝素馨就明白了,这束花如同那条围巾一样,都是旷远往年习以为常为叶幽昙准备的礼物。她仍是在代替叶幽昙收下。
叶幽昙过世未足一年,旷远还习惯性的按照旧习惯行事。他看来是真的爱她至深,可惜她却半分都不把他放在心上。
旷远特意来接蓝素馨放学:“今晚请你出去吃饭,可以赏光吗?”
蓝素馨苦笑:“是不是每年的这一天,你都和幽昙姐姐一起吃饭。”
她其实并不愿意被旷远当成叶幽昙第二来对待。她就是她,她是蓝素馨。
旷远却眼光一暗:“去年的情人节晚上她没有和我一起。”
蓝素馨想起来了,是啊,叶幽昙认识英皓冬后,自然不会跟旷远一起过节了。一时有些抱歉,触动了他的伤心事:“对不起。”
“没关系,走吧,晚餐已经订好位子了。”
思忖片刻,蓝素馨言辞温婉地拒绝了:“对不起,旷远,我恐怕不能陪你去吃饭了。因为今天这个日子比较特别,我们又并非情侣,坐在一起吃饭我会觉得很尴尬。”
旷远大失所望:“素馨,只是吃顿饭而已,你不必这么介意吧?”
“旷远,其实幽昙姐姐已经不在了,以前你们相处的一些旧习惯,也应该改变了,你再送我花,请我吃饭,我也毕竟不能代替她,你又何苦呢?”
旷远怔了半天,然后叹了口气:“好吧,那我送你回家。”
蓝素馨在旷远的陪同下去了车棚取车,意外地发现车篮里放着一张卡片,取出一看,依然是张精致的手绘卡片,淡淡银粉的卡面上就绘着一朵蓝色的素馨花,流利的字迹写着一句简单的节日问候:祝情人节快乐。
这才是英皓冬送来的节日礼物,简简单单的一张贺卡一句问候,既表示心意,又保持一定距离。蓝素馨珍惜地把卡片夹进书本里,避免弄皱弄折。旷远看到在一旁问:“这是谁送的,落款都没有,不过你看起来很喜欢。”
蓝素馨顾左右而言他:“帮我把车推出来,我们走吧。”
旷远去推车时,蓝素馨发现地上有串程亮的钥匙,谁不小心把钥匙掉这里了?他拾起来一看,大大小小的几枚钥匙上都有Y的花体字母,顿时一怔,她认出了这是英家的钥匙,他们家的钥匙上都有姓氏的第一个字母作为标志。这串钥匙……是不是英皓冬放卡片时不小心遗失在这里的?
正想着,蓝素馨就听到有脚步声匆匆地跑进了车棚,抬头一看,正是英皓冬走进来,一眼看见她和旷远,脚步顿时一滞,定住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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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推车的旷远看到英皓冬突然跑进车棚,浑身一震,陡地立直身子,两道眼神似无形标枪般掷向他:“英皓冬,你怎么在这里?”
英皓冬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一转身大步走出了车棚。
旷远看他忽来又忽去,心里百般疑惑,看着蓝素馨追问:“素馨,他怎么会在这?”
蓝素馨心想这件事也瞒不住,便直言相告:“旷远,英皓冬现在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英夫人把他转到这里继续学业。”
“什么?他也在这所学校?”旷远楞了片刻,突然把车一扔,飞一般追出车棚,厉声喝道:“英皓冬,你给我站住。”
蓝素馨顾不上扶车子,满脸惊慌追着他跑出去:“旷远,你要干什么,你千万别像上次那样冲动。”
旷远健步如飞,很快就追上了英皓冬,气咻咻地拦住他,眼睛死死瞪着他:“你故意的是不是?知道蓝素馨在所学校,所以故意转学到这来。你故意这样想方设法接近她是不是?”
英皓冬低声分辨:“我没有这个意思。”
“事实分明就是这样,你还不承认。英皓冬,如果你没这个意思,你马上转学离开这里,不要再接近蓝素馨。看在她是幽昙表妹的份上,你放她一马行不行?叶家已经有一个女儿葬送在你手里,无论如何不能再有第二个。”
他一番言辞激烈的话,听得英皓冬的脸色瞬间苍白。这时蓝素馨追上来:“旷远,你能不能冷静一点,幽昙姐姐的事情是意外,英皓冬他也不想的。”
旷远的眼睛带着震动和痛苦之色看向蓝素馨:“素馨,你还帮他说话。枉我跟你说了那么多,可你显然一句都没听进去,对了,”他突然想起来,“刚才那张卡片,是不是他送的?”
蓝素馨一怔,说不出否认的话来,旷远眼中更是浮现出浓浓的失望:“我那样嘱咐你不要跟英皓冬有来往,你却还是不声不响地跟他走得这么近,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旷远,我很感谢你跟我说了那么多提醒的话。但你的话只是你的个人观点,我只能参考性的去听,不可能完全按照你的意愿去做,如果让你失望,我很抱歉。但请你想一想,邝伯母同样是为你好,想让你重新认识交往新的女朋友,你又做到了吗?你也同样让她失望啊!”
蓝素馨委婉的反驳,让旷远一时哑口无言,他不再看她,而是掉过视线看向英皓冬:“英皓冬,如果你还有一丝良心的话,请你不要再和蓝素馨见面了,你害死了幽昙已经够了,不要再……”
蓝素馨喝住他:“旷远,你这样的说法不公平,幽昙姐姐的死不能完全怪英皓冬,是她先用利器刺伤他,才会……”
旷远截住她的话:“幽昙为什么要刺伤他?如果不是他始乱终弃要抛弃她……”
然而,旷远的话同样没有说完就被另一个声音打断了:“旷远,英皓冬要抛弃叶幽昙,这件事不正是你一手促成的吗?现在你把事情全部怪在他头上,你的良心是不是就好过一些?”
这句话,顿时让旷远石化般定住了。而蓝素馨和英皓冬也呆了,他们机械地转头看向声音来处。沈美琪从一棵树后面缓缓走出来,她显然自始至终都在旁听。
蓝素馨怔了片刻,还不能完全理清头绪,不由问道:“沈小姐,你刚才说什么?”
沈美琪看着泥塑木雕般呆着的旷远,长长一叹,转头对英皓冬说:“其实我当初会认识你,是因为旷远。我和他是同届不同系的大学同学,因为都在学生会工作过,所以比较熟悉。他知道你喜欢和漂亮女生交往,而我,有个系花的头衔,又一门心思想要认识有钱的男朋友,于是,他就把你的情况告诉我,打听到你经常出入的地方后,让我想办法去认识你,他希望借助我,把你的心思从叶幽昙身上移开。而我也很乐意跟你交往,竭尽全力地吸引你的注意力。这件事情上我和他各取所需。他所期待的目的就是你不再跟叶幽昙来往,那样她才可能回到他身边。但是我们都没想到,叶幽昙会因为接受不了你提出的分手要求,把事情弄成那样悲惨的结果。”
沈美琪的话,仿佛一把剔骨刀般把旷远身上的骨架一根根全部剔光了。她的一席话还没说完,他已经全身发软地慢慢蹲下去,最后跌坐在地上,头深深地垂着,双手紧紧捂着脸,缓缓地,有泪水从指缝里渗出来,他在哭。
蓝素馨这才恍然大悟,何以旷远每次见到沈美琪都是十分逃避的样子。原来,是他,安排了沈美琪去和叶幽昙争夺英皓冬。他原本只想让英皓冬喜新厌旧,这样他就有机会赢回叶幽昙。可是,谁知她会做出那么激烈的反应,结果……他一定为此深深后悔过吧?
看着旷远指缝里汩汩不绝的泪水,蓝素馨叹口气正想去劝解他两句,不料一旁的英皓冬却先开口了:“旷远,你不必太自责。那时我已经打算跟幽昙不再来往,无论你安不安排沈美琪的出现,这件事都避免不了,所以你其实并没有做错什么,不必自责了。”
旷远愕然抬头,他没想到,最后可能站出来打击他的英皓冬,竟用这样一席话来减轻他心头积压多日的负疚感。他处处针对了他那么久,他完全可以趁此机会猛踩他一番的,可他却没有。
而英皓冬话一说完就转身走开,远远的,阿泰的车在等着他。留在原地的三个人看着他坐车离去,都各自感触良多的沉默着。
这个情人节的晚上,英皓冬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去年的那个情人节。
那天他让花店给叶幽昙送去了一束黄玫瑰,含蓄的表明了分手之意。
和叶幽昙认识一段时间后,英皓冬发现她不是适合自己交往的对象。她太认真了,而他却只是好玩,她的认真让他渐生束缚,他不喜欢走到哪里都被她如影随形的跟着,他想不能再跟她继续交往下去了。
那天晚上他包下一家酒吧开情人节派对,邀请了很多朋友一起玩,故意没请叶幽昙,但她却不知怎么找来了。打扮得非常漂亮,满脸笑吟吟,见了他闭口不提那束黄玫瑰,只是形影不离地陪在他身边。他想可能含蓄的暗示没有用,这个死心眼又太认真的女孩,看来改天一定要当面跟她把话说清楚才行。
那晚英皓冬和朋友们在一起玩得非常开心,喝了不少酒,最后喝醉了,在洗手间吐得一塌糊涂,叶幽昙不离左右的照顾他,又是浓茶又是姜汁的端来给他解酒,他迷迷糊糊喝了几口就倒在一张长沙发上睡着了。
再醒来时,他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紫荆公寓十八楼的复式公寓里,正舒舒服服的躺在卧室中松软的大床上。一定是哪位朋友好心把他送回来的。他转个身伸个懒腰,手却碰到了身畔一个温热的物体,扭头一看,他惊跳起来,床上竟然还躺着一个人。雪白被单上一张秀丽精致的面孔,裸出半截粉白嫩滑的肩,是叶幽昙。
她也醒过来,满脸红晕的拥着被子坐起来:“皓冬,你酒醒了吗?要不要我再给你煎碗姜汁。”
第八章 是很有纪念意义的东西吗?
有些东西,原本是非常的普通与不值得一提,但因为院子一个自己心心念念间喜欢着的人,普通物品一经过他或她的手,就如同被点石成金一般,,马上变得意义不一般。如珠如宝地珍惜珍爱着。
英皓冬睁了半天,突然愤怒无比的发作起来:“叶幽昙,你什么意思呀?你明明知道我已经不打算再跟你继续交往了,你还趁我喝醉了酒留在我家过夜,你是不是想用即成事实来逼我打消念头?我告诉你,我英皓冬最讨厌被人算计了。现在我正式宣布我以后不会再跟你有任何来往,请你马上穿上衣服离开我家。”
一番话说完,他看都不看叶幽昙一眼,就套件睡衣去了浴室。放满一缸热水把自己泡进去后,他给昨晚一起HAPPY过的几个朋友打电话,文明是其中一个叫米高的开车把他送回了紫荆大厦。
“我和你女朋友一起送你回家的。你后来睡着的时候又吐了,吐得满身狼藉,还好有你女朋友在,他昨晚说留下来照顾你的,把你照顾的还不错吧?”
“不错你个头,”英皓冬十分光火,“她根本不是我女朋友,你居然就让他留在我家。我简直要被你气死了。”
英皓冬没办法在跟他说下去,气呼呼的挂断电话。他独自住在这套公寓,不是没带过女孩回来一夜春宵。但是叶幽昙这件事性质不一样,他并不愿意跟她有进一步的密切关系,而她却自作主张留下过夜,这让她愤怒极了,有一种被人设套的感觉。
英皓冬在浴缸里泡了足有一个小时,泡的全身皮肤发白发皱看才出来。披上浴袍走出去,看见叶幽昙还在房里,衣着整齐眼圈红红的坐在床畔,看见他马上站起来,怯生生的说:“皓冬,我……”
英皓冬毫不客气的打断她:“你什么都不要说了,马上走,再不走我就报警搞你私闯民宅。”
叶幽昙终究是个年轻轻的女孩子,被他如此毫不客气的斥责,捂着脸呜呜地哭着跑出来房间。
从这天起,英皓冬再不肯见叶幽昙,也不听她打来的电话,他千方百计躲开她,可是她却天天执着地守在紫荆大厦楼下等。他总要回去的,这是没办法避开的地方。终于他忍无可忍的发作了:“你有点自尊好不好?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不想再跟你有任何来往,你还这样纠缠不休干什么?”
叶幽昙泪眼汪汪:“皓冬,难道我们连普通朋友都不能做下去吗?”
英皓冬斩钉截铁:“不能,请你尽快离开,不要再来骚扰我了。”
叶幽昙含泪离去,再出现时是在三月中旬的某天,那天晚上她在紫荆大厦楼外按响了英皓冬房间的对讲机,声音细细:“皓冬,我想上来跟你说件事,我怀孕了。”
英皓冬沉默良久,终于还是放她进来了。无论如何,这件事情总要解决。那晚叶幽昙上楼后,他们到底在房间里发生过什么事。英皓冬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他只是始终觉得,强烈地觉得,他对不起她。
蓝素馨没有把邝远送的那束玫瑰带回家,她不想被叶太太误会。在楼下停车处放好自行车后,就那样把花束留在车篮里,谁喜欢就拿去好了。而英皓冬送的那张卡片,她再一次珍而重之的镶进了书桌上的镜框,还有他遗落的钥匙,下午没来得及还他,她托在掌心里摩挲半晌后,放进书包深处,准备明天下课之后再交还给他。
情人节晚上,叶太太有意无意的说让邝远过来带蓝素馨出去玩一玩,她还希望他和她能发展出更亲密的关系。可是邝远的电话却关机了,让她郁闷至极。“怎么邝远的电话会关机,他从来不关机的。”
蓝素馨清楚个中理由,却缄口不提。只是叶太太说她已经约了同学要出去,不必联系邝远。
叶太太一怔:“你约了什么同学要出去呀?”
“是女同学,她想趁情人节赚点零用钱,从花店批发了很多玫瑰花准备去街上卖,让我帮她一起卖。”
“哦,那你早点回来。”
“我知道。”
蓝素馨和同学在约定地点会合后,一人拿了一棒玫瑰花分别向长街两端边走边兜售。卖得不太顺利,整条长街都走完了,她捧着的玫瑰花还有几十枝。便继续朝下一条街道出发,这条街道也走完后,她无意中发现从这个路口左拐过去就是紫荆大厦。那栋富丽堂皇的大厦已经遥遥在望。
情不自禁地,蓝素馨的脚步左拐踏上了前往紫荆大厦的道路,近了,更近了,大概还有三四十米的距离,已经可以看见大厦灯火通明的底厅里,有穿制服的保安在来回走动。而大厦门口,立着一个如此熟悉消瘦的身影。
英皓冬,他怎么又到这里来了?蓝素馨微微一怔后,马上不假思索的朝他跑去。
然而她才跑了短短几步,有一双手突然从她背后伸过来,一只手使劲捂住她的嘴,一只手用力搂住她的腰,把她朝旁边一条阴暗的小巷里拖去。事发突然,她一时都反映不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身后一阵浓烈的酒丑混合着一丝体臭传过来,她徒然有所明了,竭尽全力的挣扎起来,怀中的玫瑰撒了一地。却无论如何挣不开成年男子的禁锢,最后她只能全力的朝着捂住她嘴的那只手咬下去,终于换的他忍疼缩手。然后她声嘶力竭的喊:“英皓冬——”
这一刻,她本能的求助于眼前唯一所见的英皓冬。但她还没来得急喊完,嘴就又被堵上了。这回事一只毛线手套塞进了她的嘴,她再喊不出一个字,身不由己被拖进暗巷。
申东良的咻咻气息喷在她的脸颊,带着浓浓的酒臭和口臭:“臭丫头,上次被你砍了我一刀跑掉了,这回我看你再怎么逃!刚才那条街我就已经盯上你了,我说过让你等着瞧。我挨了你一刀,一定不会那么轻易的算了。”
他一边说,一边粗暴得把蓝素馨推倒在地,然后身子重重压上,一只手制住她的反抗,一只手胡乱的撕扯开她的衣服伸进来。冰冷如蛇般穿行在她年轻光滑的肌肤,她徒劳的扭动着身体,却躲不开那令人恶心的手。眼泪如泉水般直涌,被手套堵住的嘴一直在徒劳的呜咽着。是不死心得求救:有没有人可以救救她?英皓冬他有没有听见她那声呼救?还隔着几十米的距离,恐怕很难……
申东良的手越来越为所欲为,蓝素馨几近绝望时,忽然听到有迟疑的脚步声朝着小巷走近,或许是敏锐的听出了小巷里有异样的动静,脚步声立即加快了,随着脚步声,英皓冬的声音在巷口响起:“喂,你在干什么?”
他一边说,一边毫不迟疑的冲过来,一边把揪起申东良跟他扭打成一团。蓝素馨迅速冲冰冷的地上爬起来,满面泪痕,浑身颤抖,看着眼前打得难解难分的两个人,很快看出英皓冬要落了下风,一则他的健康状况始终没有完全恢复,二则申东良喝过不少酒,借着酒疯蛮劲足。他双手用力扼住英皓冬的脖子恶狠狠把他按在墙上,呼吸困难让他的脸迅速的涨红。
蓝素馨又惊又怕,左右一看,从旁边的垃圾桶里拾起一个空的啤酒瓶,咬紧牙关冲上前对准申东良的后脑砸下。
随着哗啦一声玻璃碎响,申东良的矮胖身躯软软倒地。而英皓冬也无力的倚着墙壁慢慢滑坐在地下,他手抚着自己的脖子,大口大口喘息着。
蓝素馨慌忙扑过去:“你没事吧?”
英皓冬喘息着抬头看她:“我没事,你呢?也没事吧?”
蓝素馨摇摇头,但想起刚才那么可怕的一幕,忍不住眼泪簌簌直落。而英皓冬眼帘一垂,落在她被撕扯的乱七八糟的衣服上,眸中浮起几丝心疼与怜惜,默默地伸出手,他小心翼翼的替她扣好外套。
这一刻,蓝素馨让不住呜咽着扑倒在他的肩头。那个夏夜第一次遭继父图谋不轨时,她只能独自在夜里哭泣到天明。而这一次,她终于有一个可以倚仗的肩膀让她流泪。泪水尽情落下,却不再觉得苍凉无助。
英皓冬任蓝素馨趴在自己肩头哭泣,什么也不说,只是双手轻轻的拥住她。在这黑夜的深巷里,他们相依相偎互相温暖。
.2.
夜里突然接到警察局打来的电话,叶太太吓了一大跳,赶紧和叶先生一起匆忙赶过去。
这件事情闹到警察局并非蓝素馨和英皓冬所愿,但是他们和申东良在箱子里发生激烈搏斗时,有一对恰巧路过巷口的情侣听见了,虽然他们谨慎的不敢进去查看发生了什么事,却好心的马上打电话报了警。警方赶来了,他们只能跟去警察局走一趟了。
不过在英皓冬得知这个企图对蓝素馨施暴的中年男人,就是曾今对她意图不轨过的继父申东良时,他倒觉得让警方出面处理这件事也好。
“他这样一而再的恶意行径,应该受到法律制裁。素馨,你把事情经过都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吧。忍气吞声算了只会留下隐患。”
蓝素馨便在警局录了一份详细的口供,说明了她与申东良曾今继父女关系,并且是如何一再的险些被他非礼。
同事英皓冬也录了口供,说明他是如何听到呼救声跑过去,发现申东良在非礼蓝素馨,然后怎么样跟他打成一团。
那个给他录口供的年轻警察有些讶异:“据你所说,事发时你马路斜对面的紫荆大厦门口,那里距出事的小巷还隔了长长一段距离,蓝素馨的呼救声你是怎么听见的?”
英皓东一楞:“我……我也不知道,我当时就是强烈地感觉……有人叫了我一声。”
“感觉?”那个年轻警察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你感觉到有人叫你,然后你就穿过马路,准确地走到街对面的那条小巷里去查看?”
英皓东的眼神有些恍惚:“是,我的感觉,带着我走过去的。无论你信与不信,就是这样。”
年轻的警察看了他半天,不再说什么了。
录完口供,他们各自身上或青或紫的瘀伤也都被一一验明,记录在案。申东良也被审讯完了,一个警察押着他从门口经过。他脑袋上缠着一圈白绷带,脸色却比绷带还要白,他的酒已经醒了,刚才的强横劲也随着酒意全部褪尽,一脸可怜巴巴地哀求:“警官,你说要把我收监,没这么严重吧?我不过是多喝了两杯酒才一时糊涂,做了不该做的事,我知道错了。能不能放我一马?我以后保证再也不敢了。”
看见蓝素馨后,他更是满口嚷嚷起来:“素馨,素馨你不要告我。我保证以后再也不骚扰你了,你原谅我这一次吧。”
蓝素馨嫌恶地扭过头去,之前已经算了一次,他却变本加厉,英皓东说得对,这种人是不能再给机会的。
没多久,接到通知的叶氏夫妇赶到了,一进警局看到蓝素馨,叶太太就马上追问:“素馨,发生什么事情了?你的衣服怎么被撕破了?”
经办案子的孙警官在一旁答:“叶太太是吧?你的外甥女儿蓝素馨刚才在马路上遭人非礼未遂。嫌犯我们已经抓住了,将会依法起诉他。”
叶太太听得一惊:“素馨,是哪个混蛋非礼你了?”
正问着话,她的眼睛瞥见了坐在一角的英皓东。一怔之后马上作出错误判断,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啪”的一个巴掌重重挥在他的脸颊上,怒不可遏:“英皓东,原来又是你这个混蛋。你等着,我这次一定要告到你坐牢。”
“姨妈,”蓝素馨连忙用力拖住她。“您误会了,不是英皓东。”
孙警官也在一旁讶然出声:“叶太太,你怎么打起他来了?他可救了蓝素馨呀!”
叶太太一怔:“你说什么?”
“你问问你外甥女儿就知道了,今天晚上如果不是英皓东见义勇为站出来救人,蓝素馨恐怕就不是被人非礼未遂了。”
叶太太顿时愕住,知道自己误会了,却又不愿意对英皓东道歉。这是英夫人也匆匆赶到了,看到叶氏夫妇和蓝素馨都在场,而英皓东带着一张明显挨过掌掴的脸默然立在一旁。又惊又怒:“皓东,你的脸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英皓东答得简单至极:“妈,没事,是误会。”
于是孙警官出面,详细地把事情来龙去脉说给双方家长听。英夫人听完,松了一口气。她本来还以为英皓东又和叶家闹出了什么乱子,以至于被叶氏夫妇告到警察局,却原来如此。只是好心却没好报,到头来救了人却还是挨人一巴掌。忍不住冷冷地道:“孙警察,这么说来我的儿子皓东今晚是做了一件见义勇为的事情。可是怎么一句道谢的话都没有,反而还要挨人家一巴掌呢?”
孙警官呵呵一笑,看着叶太太说:“这件事情完全是叶太太误会了。叶太太,现在事情说清楚了,你也应该向这位见义勇为的年轻人道声谢吧?”
叶太太却冷着一张脸对英皓东说:“刚才那一巴掌,算是我为幽昙打的好了。这下你总不会再觉得屈了吧?”
她终究是不肯道歉的,蓝素馨只得满眼歉意地看着英皓东,他和她对视一眼,微微摇头以示他没事。眼神交错一瞬,彼此看懂对方眸中无声的语言。
蓝素馨跟着叶太太回家后,她细心地看了她身上的淤紫伤痕,心疼极了:“素馨,原来你还有一个这样禽兽不如的继父,以前你怎么都不告诉我呢?”
“姨妈,我不是故意要瞒你。只是他那个人,还有那些事,我实在不想再提。”
叶太太叹口气:“也是,那样一个混账东西。好了,以后他再也不能骚扰你了,我一直要告到他蹲监狱。”
“姨妈,”蓝素馨轻声细语,“今天晚上幸亏英皓东救了我,可是您还不分青红皂白打了他。”
“我已经说了,那一巴掌算是我为幽昙打的吧。她害死了幽昙,我打他多少巴掌都不为过吧?”
“可是姨妈,事情总得一码归一码吧?”
叶太太顾左右而言他:“时候不早了,我去给你放洗澡水。好好洗个热水澡睡觉去吧。”
蓝素馨也知道也太太不会轻易被她说通,只是仍然忍不住要为英皓东说上几句。无论如何,她要为他尽这份力。
在回家的车上,英夫人就看着英皓东慎重发问:“皓东,孙警官说你们在松岭路出事的。你怎么会在松岭路?难道,你是去了紫荆大厦?”
英皓东默然片刻,轻轻一点头:“是,我本来想上去看看。但还没来得及上去,就在楼下听到蓝素馨的呼救声。”
英夫人的手轻轻抚上儿子的颈,刚刚在警局时,她就已经眼尖地发现了他颈间一圈淤紫,一看就知道被人用力扼过。又心疼又后怕:“皓东,你的身体不好,怎么就那么贸然地冲进小巷去救人呢?万一......”
英皓东打断母亲的话:“妈,我不是没事嘛,您还说什么万一干吗?”
英夫人叹口气,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接着之前的话说下去:“皓东,你为什么要去紫荆大厦?”
“我想去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你这不是自己找难受吗?别再去了,妈已经把那套公寓封了,你去了也进不了门。”
英皓东还不知道母亲封了那套公寓,瞪大眼睛:“妈,您封了那套公寓?”
“是,你差一点在那里送了命,妈觉得那套公寓很不吉利,所以换了一把铜锁封了它,你带原来的钥匙想去开门是开不开的。皓东,你听妈妈的话,别再去了啊。”
英夫人既然换了锁,英皓东知道再找她拿钥匙是断然不会给的。于是叹口气不再说什么,转头看向窗外,他眼中无限迷惘困惑之色。这个晚上。他的记忆中似乎捕捉到了一些自己遗忘的东西,却又不甚清晰分明,无法一一地去辨清。
度过了一个如此可怕的情人节夜晚后,或许是因为受了惊,也或许是因为受了寒,蓝素馨当天夜里发起烧来了。
因为不想打扰到叶氏夫妇,她忍着不吭声。自己披衣轻手轻脚地爬起来,在客厅里翻出叶家的家庭小药箱,找出两片退烧药用水服下,又回到床上继续睡。结果睡到最后,迷迷糊糊中只觉得浑身如火烧一般难受,喉头干渴无比,想再爬起来喝口水。双足刚落地,眼前蓦地一黑,身子就软绵绵地倒下去,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醒来时已经在医院了,十分虚弱地躺在洁白病房里,手腕上滴着静脉点滴。叶太太坐在床畔,看见她醒来松了一口气:“好了,总算醒了,吓死我了。”
蓝素馨试着说话,声音轻细无力:“姨妈,我怎么了?”
“你急性肺炎昏迷两天了。你这孩子,发烧不舒服怎么不喊我呢?
半夜里自己悄悄下床想喝水是吧,结果昏倒在床边。我竟然也一点没察觉,第二天见你一直没起床,纳闷地推门一看才发现你浑身冰凉地躺在地板上,额头却烧得发烫。就这么冻了半夜,结果病成了急性肺炎。素馨,姨妈真是没有照顾好你。“叶太太说到最后叹气不已,十分自责。
“姨妈,我本来是不想给你们添麻烦的,没想到,结果却变得更麻烦。对不起。”
“现在你还跟我说对不起,素馨,说到底你还是对我见外,不能完全像女儿亲近妈妈那样亲近我,否则那晚你只要肯叫我,就不会病得这么严重了。”
确实如此,蓝素馨总是尽可能地不给叶家添麻烦。虽然叶太太待她很好,可她却如同寄在贾府的林黛玉,纵然有外祖母的百般呵护,仍是谨慎地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肯多说一句话,不肯多行一步路。说到底,毕竟不是自己的家,很难做到恣性任情。
在病床上昏迷了两天,蓝素馨一直没吃东西,现在醒了,叶太太照应着她喝了半碗白粥。吃了一点东西下去精神就好多了,医生来给她做循例检查,检查结果比较满意:“病人的烧已经退了,其他方面也没什么问题了。再观察一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叶太太千谢万谢地送医生出去,又问他要怎样通过饮食给病人补充营养。医生说了一些可以多吃和禁忌少食的食物,她用心记下。然后让蓝素馨自己半倚着床头休息,她去菜市场买菜回家给她做营养晚餐送来。
叶太太走了一阵后,虚掩的房门被人轻轻敲了两下推开了,蓝素馨转头望过去,看见英皓东捧着一束香水百合站在门口。人未至,花香先幽幽传来。她又惊又喜地睁大眼睛:“你怎么来了?”
英皓东走近床畔,把花递给她。说:“听说你病了,我来看看你。”顿了一下,又说:“本来想素馨花的,可是跑遍所有的花店都没有,说是这个时节素馨不开花。”
蓝素馨接过那束雪白芳香的香水百合,已经很高兴了,再听他这么一说,心里的喜悦更甚。又欢喜又意外地问:“你怎么知道我病了?又怎么知道我在这家医院?”
“这两天你请了病假没来上课,我请沈美琪冒充你的同学给叶家打电话,问你的病情怎么样?你姨妈告诉她的。”
原来如此,他还费了一点心思来打听。蓝素馨不由心里一甜:“谢谢你。你的时间还拿得真巧,我姨妈刚走没多久。”
英皓东迟疑了一下,还是如实说来:“不是这么巧,我早就来了。看见她在病房里,就一直躲在外面等。”
蓝素馨一怔,怔祌间心中更是一阵阵的甜:“那你是不是等了很久?”
“不算太久。”
英皓东答得淡然,事实上,他上午就来了,叶太太一直守在病房里半步不离,他只能躲在外面时时刻刻地等。一等等到下午三点过后,总算看到叶太太拎起手袋离开。他还谨慎地看着她出了医院大门,坐上一辆出租车远远驶离后,才敲门进了病房。因为他知道,如果被叶太太发现他出现在蓝素馨的病房里,她会打他骂他都罢了,关键是还会让蓝素馨很为难。
“现在感觉怎么样?好些没有?”
蓝素馨点点头:“已经好多了。”
英皓东凝神看了她一眼:“病了两天。人马上就瘦了一大圈。想吃什么吗?我去给你买。”
对着他关切的眼睛,蓝素馨往日里谨慎小心唯恐会给人添麻烦的心理,不知不觉就瓦解一空。
“小时候,每次生病我妈都会买我最喜欢的橘子罐头给我吃。酸酸甜甜的,特别开胃。有时候我嘴馋想吃橘子罐头了,还会装病骗她。
英皓东听得一怔,虽然早已听蓝素馨说过她家的情况,知道她的家境艰难。但橘子罐头并非多么昂贵的东西,竟也要生病了才能吃得到,一时心里百味陈杂。
“橘子罐头是吧?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去买回来。“
英皓东很快就拎着两瓶橘子罐头回来了,拧开罐头瓶盖,拿起汤匙插进去,正要递给她,瞥见她挂着点滴的手又顿住了。迟疑一下,他说:“你的手不方便,我喂你好了。”
蓝素馨脸一红:“太麻烦你了。”
“没什么。”
一勺又一勺,英皓东尽量坦然地喂她吃橘子罐头。她也尽量坦然地吃。但两个人的脸,却都在不由自主地微微发烫。
病房的门又被人敲敲推开了,邝远拎着一个大的水果篮站在门口。看着屋里相对而坐喂食的两个人,他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定住了。
邝远的意外出现,让蓝素馨一愣,英皓东也一怔,三个人一时俱无声,病房里一片死寂。片刻后,蓝素馨先回过神来:“邝远,你来看我吗?进来坐吧。”
邝远机械地挪动脚步走进来,依然不声不响。英皓东站起来,放下手里的橘子罐头,低声对蓝素馨说:“我先走了。”
蓝素馨点头,尽管她心里很舍不得,却也知道英皓东应该先离开比较好。她不想邝远再更他发生什么冲突,无论是肢体上的,还是语言上的。
而邝远这次却表现得很平静,平静得近乎麻木。他只是漠然地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英皓东离去,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等他走后,他才闷闷地看着蓝素馨说:“我听叶伯母说了,那晚你又遇上了你继父,是英皓东救了你。这么一来,无论我们再怎么说他不好,你更不会听了。对吧?“
蓝素馨承认:“我有自己对人对事的判断力。我认识得英皓东,我不觉得他像你们说的那么坏。”
邝远苦笑一声:“刚才你和他在一起的情形很亲密,你其实早就喜欢上他了吧?”
蓝素馨两颊绯红,垂下头并不回答他这个问题,但是她的沉默,亦等同默认。邝远怔怔地看了她半天,突然又问:“那他呢?他也喜欢你吗?他这样千方百计地接近你,你难道不觉得他根本是把你当成幽昙的替身吗?”
“不,邝远,虽然一开始我认识英皓冬,是以幽昙姐姐的身份陪在他身边,但从他神志清醒后,他一直很清楚地知道我是蓝素馨,不是叶幽昙,他也不再把我当成叶幽昙对待。相反,一直是你,在把我当成幽昙姐姐的替身。”
蓝素馨的话,让邝远半晌无声,他的神色越来越黯然,最后一声长叹:“素馨,你和英皓冬这样的暗中来往,叶伯母知道了会气死的。”
蓝素馨敏感的看着他:“你的意思是要告诉我姨妈?”
“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在指出一个事实。纸包不住火,她终有一天会知道的。英皓冬失手杀了幽昙,你却跟他私下关系这么亲密,她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你想过吗?”
蓝素馨不想跟他谈这个问题:“邝远,这是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
邝远不再多说什么,叹息着黯然离去。
·4·
第二天蓝素馨就出院了。
叶太太来接她出院,当天值班的那位护士小姐很和善热心,带她这里那里去办妥了出院手续。她再三道谢:“秦小姐,真是多谢你了。”
“不客气,”护士秦小姐有一张很温柔的笑脸,还不忘叮嘱蓝素馨说,“这些药你出院后还要继续吃完,不要忘记了。”
蓝素馨一边点头,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她觉得这位护士秦小姐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却一时又怎么都想不起来。眼光溜过她胸口雪白制服上别着的工作牌,看到了她的名字——秦秀润。这个名字真是人如其名,秀气温润的一个女子。
从医院出院时,蓝素馨带回了那两个吃完的橘子罐头空瓶,她舍不得扔掉。罐头空瓶是磨砂玻璃制成的圆筒形瓶身,橘黄色的塑料瓶盖,可以用来当水杯喝水。于是她就把两个空罐头瓶当水杯使用。一个留在家里用,一个带去学校用。
重新上课的那天,她就马上去找了英皓冬。因为她的书包里还装着他的钥匙。生病住院耽误了那么几天,一直都没顾上还他。
英皓冬有些怔忡地接过钥匙:“原来你捡到了,我以为找不回来了,又重新让周太太替我配了一套。”
“是吗?我要是早点告诉你就好了,不过也没关系,拿回家留着作备用吧。”
英皓冬把钥匙揣进口袋,然后从书包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蓝素馨:“喏,给你。”
他掏出来的是一瓶橘子罐头,跟那天他在医院里买的那两瓶一模一样。蓝素馨一怔,难道他又跑回那里去买罐头了吗?
看出她的疑惑,英皓冬把罐头往她手里一塞,说:“想吃橘子罐头就来找我。那天医院那家商店里的橘子罐头都被我买光了,本来想全部送到你病房去,但一想被你姨妈看到会吃惊的,就只拎了两罐上去。剩下的放进了阿泰车子的车后箱里,然后我又让阿泰吧罐头全部搬进了我在学校的储物柜,现在柜子里有二十几罐橘子罐头,你什么时候想吃,就来找我好了。”
蓝素馨听得怔住了,征过后,喜悦如春风般吹进了心里:“你买了那么多橘子罐头,那我要吃到什么时候去呀!”
“慢慢吃好了。对了,”英皓冬又想起来了,从口袋里再次掏出那串钥匙,卸下一枚小钥匙递给她。“这是我储物柜的钥匙,反正多出来了就给你好了,如果你想吃罐头了,不用找我也可以自己去拿。”
他的语气带着刻意的随意,尽量让蓝素馨不要把他给的这枚钥匙当成一回事。但她依然很珍惜地把那枚小小的钥匙握在掌心里,看着他无比粲然地笑了:“那你也一起吃吧,不然我一个人吃不了那么多的。”
英皓冬其实不太喜欢吃橘子,他怕酸。但是看着蓝素馨粲然的笑容,他不由轻轻一点头:“好。”
叶太太开始发现蓝素馨每天放学后都会带回一个空的橘子罐头瓶。有些讶异:“素馨,你天天买这个牌子的橘子罐头吃吗?”
“是呀!我很喜欢吃。”
“你喜欢吃呀!那我什么时候去商场给你买一箱回来慢慢吃好了。”
“怎么吃完了还把空瓶带回来呢?”
“哦,我觉得这个磨砂玻璃的瓶子挺漂亮的。最近我在跟同学学者做绢花,想留着这瓶子做花瓶。”蓝素馨费劲心思编理由。
“做花瓶也用不了这么多空瓶吧?我见你的书桌上已经摆了有五六个了。”夭?手~~打
蓝素馨无话可说,于是再有橘子罐头的空瓶就不再带回叶家了。而是一个个全部放进自己在学校教学楼一楼走廊的储物柜里。她柜子里的东西比较多,像是运动衣运动鞋书本笔记之类的堆满了大半空间。空罐头瓶一多就没地方放,只能一个个垒起来堆在柜中一角。
那天下午要上体育课,蓝素馨去储物柜里去运动衣物时,一个不小心,带翻那一堆垒的高高的瓶子。乒乒乓乓摔下来,她手忙脚乱地去接,终究顾得了这个顾不了那个,还是有一个瓶子落在地上,啪的一声脆响,摔的四分五裂。
蓝素馨心疼极了,倒不像是摔了一个普通的罐头瓶子,而是如同摔了玛瑙碗玉石盘一般。她蹲下去把一地大大小小的玻璃碎片一片片全部拾起,舍不得扔进垃圾箱,扯下颈中系着的一块蓝色丝方巾把它们细致地包起来。
有人走到她身边,讶异出声:“蓝素馨,一个摔破的玻璃瓶怎么还这样小心翼翼收起来?”
蓝素馨转头一看,是沈美琪,她满脸不解地看着她:“是很有纪念意义的东西?”
“是呀!”蓝素馨不愿解释太多,就顺着她的话接下去。可是沈美琪却又瞥见了敞开柜门的储物柜中,还有好多个一模一样的玻璃罐。她更吃惊了:“不是还有这么多吗?”
蓝素馨不觉双颊绯红,忙顾左右而言他:“不好意思沈小姐,我赶着上体育课,先走了。”
她匆匆地拿了运动衣运动鞋锁上柜门就走,顾不上身后沈美琪的疑惑深深了。
沈美琪的疑惑在遇到英皓冬时豁然明朗。
他独自坐在校园中一处斜长的青草坡上,阳光砌他一身橙黄颜色。他身边放着一瓶橘子罐头,透明的玻璃瓶罐中那一瓣瓣金黄色桔肉,在嫩绿草丛中愈发黄的耀眼。
沈美琪一眼就认出来,英皓冬身边的橘子罐头瓶,真是蓝素馨刚刚不慎打破后,还爱惜地一一拾起碎片的那一种,原来如此。
而英皓冬一个人坐在草坡上干吗呢?她注意地观察他,发现他专注的视线遥遥落在草坡下的操场里,那里有很多学生在上体育课,看素馨的小巧身影,在人群中依稀可辨。
沈美琪明白了,如果是以前,她可能会嫉妒会忌恨。但现在的她,已经可以心态平和地面对很多事情了。她由衷地为英皓冬高兴,高兴他可以走出叶幽昙的阴影,重新去开始新的生活。
她微笑着走过去:“皓冬。”
她的脚步声很轻,声音很柔,但英皓冬还是被惊了一跳:“美琪是你。”
沈美琪笑着直言不讳:“皓冬,喜欢一个女孩子却只是远远地看着她,这可不是你以前的风格哦”
英皓冬勉强一笑:“你说什么呀?”
他不承认,沈美琪意识到自己的谈话方式有些轻率了,便连忙话题一转,拿起他身边的橘子罐头说:
“你也爱吃这种罐头吗?蓝素馨好像也很喜欢吃,刚刚我看到她的储物柜里放了很多这种罐头的空瓶子。”
英皓冬一怔:“空瓶子?”
“是呀,空瓶子。吃完了罐头连瓶子都舍不得扔,还有呢,刚才她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瓶子,还把碎片一块块捡起来,用小方巾包好照样收在柜子里。看来她真是非常喜欢这种罐头,喜欢到连空瓶子和碎瓶子都舍不得扔掉,你说奇怪不奇怪?”
英皓冬已经完全怔了,他没有回应沈美琪的话,一双眼睛突然有如烟封雾锁般地迷离变幻着,脸上的表情变得复杂极了。
沈美琪吧要说的话说完了,起身告辞:“皓冬,我还有事先走了,你多坐一会吧,在这片草地上好好享受一下春天。”
享受春天?可能吗?曾几何时,英皓冬最喜欢的季节是春天。因为春天的阳光特别明媚温暖,它不像夏天那么炎热,不像秋天那么干燥,更不像冬天那么毫无温度,春天的阳光温暖的恰到好处,有如温室般催开无数姹紫嫣红的花朵。他家花园里,每到春来,满园馥郁芬芳。
可是,就在去年春日,烟花三月的仲春时节,他却把叶幽昙……从此往后,他还能够再享受春天吗?
·5·
整堂体育课,蓝素馨都上的心不在焉,她一直在懊恼自己不小心摔破了那个玻璃罐。虽然英皓冬买了很多罐头回来,这几个空罐子不过是其中之一。但是这几十罐橘子罐头对她意义特殊,她连几十分之一的损失都难以接受,所以那堆玻璃碎片,她绝对不会扔掉,但要怎么样妥善地收藏好它们呢?
蓝素馨想了又想,想了又想,后来有个男同学在单杠上龙腾虎跃时,裤袋里叮叮当当地掉几枚硬币出来,她突然想到了。
上完体育课,她换了衣服马上跑去储物柜那。一进走道,就看见英皓冬正倚柜站着,瘦高的身形上穿着一件墨绿色长外套,在隔窗的阳光下,有如一颗青翠挺拔的树。
她脚步一顿,但接着跑得更欢快了,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他面前,微微带喘地问:“是不是找我有事?”
英皓冬看着她手里捧着的运动衣物,转身让开说:“你先放东西吧。”
“哦。”蓝素馨拿出钥匙开锁时,才猛然想起来自己放在柜子里的空罐头瓶,被他看见的话多不好意思呀!可是钥匙已经扭开了锁,不放也不行了。只能用最快的速度把柜门打开,再把手里拿的衣物一把胡乱塞进去,然后同样迅速地想关上门。
可是欲速则不达,越忙越容易出乱。本来那堆空玻璃瓶垒起来堆放就放的不是太稳当,她又胡乱一把塞堆东西进去,小小的柜空间里稍有震动就让它们再次失去平衡,又哗啦一声全部倒下来。虽然她及时的在关门,却还是有一只瓶子滚出了没来得及关严的门缝。她一边关门一边去接瓶子,顾此失彼,眼看这只瓶子又要摔得粉身碎骨时,一只蓦地伸出来的宽大手掌稳稳接住了它。
一转头,蓝素馨对上了英皓冬的眼镜。他那双很深很深的眼镜,仿佛一直看到她心里去了。她慌忙低下头,脸颊不自觉地发烫,还是被他看见了。
英皓冬把接住的瓶子拿在手里掂了掂,然后自然而然地拉开她储物柜的柜门。重新把瓶子放回去。他的眼光在柜中一个又一个的空玻璃瓶中轮流看一遍,最后看定一包东西,一包用蓝色丝方巾抱着的东西,他定定的看着它不说话。
蓝素馨偷偷地抬眸一看,随着他的视线落在那包丝方巾包裹着的玻璃瓶碎片上,脸颊更烫了,鲜艳的颜色重重蔓延,一直延伸到耳朵根。
窗外的阳光映进一道橙金光芒,微风带着淡淡花草清香穿窗而入,在他们身边围绕不肯去。明媚阳光,熏暖微风,隔窗有一树桃花轻绯嫩红,树间有鸟雀的啁啾歌声,春光里的少女素衣,黑发,脸庞如白绸,轻盈柔软,颊上染着两抹鲜艳的玫瑰红。那样干净的容颜和羞赧的红晕,英皓冬看着看着,突然用力扭过头,转身一言不发的大步离去。
蓝素馨看着他突然离开的身影,怔了半晌,脸上的红晕渐渐褪去,她知道他为什么会那样决绝地走开,咬着唇,她从柜中取出那包玻璃碎片,捧在手心里看了很久很久。
要不要也同样决绝地扔了它?连同这些空玻璃罐一起?但是想了又想,终是舍不得。蓝素馨十八年来的人生,得到的一直都不多。这二十几罐橘子罐头是她目前为止,人生中最丰盛满足的一次拥有。橘子罐头曾经代表着母亲给她的亲情记忆,现在,因为英皓冬,它还染上了少女情愫萌动的色彩。无论如何,她丢不下丢不了丢不开。
捧着这包玻璃碎片,蓝素馨走出了教学楼,她决定按照自己预先设想的那样收藏好它。
一出门她就怔住了,英皓冬坐在楼前的台阶上,捧着头一动不动,他是不是又头疼了?她赶紧跑过去:“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英皓冬慢慢抬起头,一眼看见她手里捧着的那包玻璃碎片,从她那样捧着的动作中可以看出她对它的珍惜,他深吸一口气,低声说:“已经摔破的瓶子,赶紧扔掉吧。”
他的话,似乎话里有话,是一语双关。不只是在叫她扔掉瓶子,更是在暗示她扔开他。默然片刻,蓝素馨轻声却坚定的说:“不。”
英皓冬突然激动起来,声音一下子拔高:“我叫你扔了。”
一边说,他一边猝然出手抢过蓝素馨手里拿包玻璃碎片,然后朝着不远处的垃圾桶大步走去,她慌忙的去夺:“英皓冬,你还给我。”
一争一夺中,因为不自禁地用力握紧,锋利的玻璃碎片透过薄薄丝巾割破了英皓冬的手指,鲜血顿时在蓝色丝巾上蔓延开来。
蓝素馨一惊:“快放手,你流血了。”
英皓冬看着自己染血的手陡然就呆了。一动不动地任蓝素馨从他手里拿走那包玻璃碎片,再从口袋里掏出纸巾为他止血,她懊恼无比:“对不起,不小心让你受伤了。”
英皓冬听若未闻,他脸上的表情恍惚极了。看看自己流血的手,又看看眼前的蓝素馨,眼神分外迷茫,仿佛没有聚焦般地迷茫。她熟悉他这样的表情,这意识着他的记忆又被触动了。是不是这血,让他想起了当日叶幽昙刺他的那一刀?她听说,那一刀,几乎让他流尽了全身的血液。
不想让他回忆起那些血腥的画面,她用洁白的纸巾裹住那个血淋淋的伤口,柔声问:“痛不痛?幸好割得不是很深,一会去买个创可贴贴住就好了。”
英皓冬的眼神渐渐恢复清明,定定的看了蓝素馨一眼,眼神错综复杂又悲伤,再一次,他对她说:“扔掉这些玻璃碎片吧,你看,一个不小心,它们就会伤害到你的。”
“不会,我有一个好方法把它们收藏起来。”
“什么办法?”
“你跟我来。”
“去哪?”
“去给你买创可贴,然后再买一样东西把这堆玻璃碎片收起来。”
蓝素馨带着英皓冬去了学校附近的一家超市,给他买了三张创可贴,一张当场就贴上他手上的手指。另外两张交代给他:“每天换一次,三天后伤口应该就差不多愈合了。”
然后她在商架上寻寻觅觅,挑了一个别致的椰果存钱罐,既有投硬币的小孔,也有取钱出来的四方形大盖口,他把那捧玻璃碎片,从大盖口里装进去,然后密实盖好,放在耳边摇一摇,一阵清响琳琅,很动听。夭→手··打
“你看,这样收着它们是不是很好?”
英皓冬借过那个存钱罐,轻轻一摇,玻璃碎片在里面哗哗地唱起了歌,如同风铃般的清脆悦耳。她居然会想到这样收藏这些碎片,真是别样的灵思慧想。
深深地,他看乐她一眼,什么都没说,但那一眼,又似乎什么都已经说了。
这个存钱罐,是英皓冬强者掏钱付的帐。蓝素馨没有跟他抢,他特意要卖给她,她就满心欢喜地收下了。
蓝素馨把这个存钱罐,和夹着贺卡的镜框一起,端端正正摆在书桌一角。晚上伏案温书做功课时,时时拿起来摇一摇,听一听,唇角一朵小小微笑如素馨花的暗夜芬芳。
有些东西,原本是非常的普通与不值一提,但因为源自一个自己心心念念间喜欢着的人,普通物品一经过他或她的手,就如同被点石成金一般,马上变的意义不一般。如珠如宝地珍惜珍爱着。
第九章 喜欢一个人,原本也是不需要理由的吧?
那种微妙的心动意动,本来就是一件情不自禁的事。年轻的男孩女孩,春风中的相对凝视,眼神如风一般缠绵,就如同一颗纽扣遇上一个纽眼,两两相宜;一枚钥匙遇上一把锁,恰恰开启。
谁是谁的钥匙?谁又是谁的锁?就全看玄妙不可言说的缘。缘是天意,人力强求不来的东西。
蓝素馨每天去英皓冬的柜子里拿一瓶橘子罐头,如同日日赶赴一个春天的约会。
这些天,她不光只是拿,她也会留,每次留下一颗糖。一颗透明美丽的水果糖,裹在七彩缤纷的玻璃纸里。有时是柠檬味,有时是蜜桃味,有时是菠萝味,有时是草莓味,水果与糖果合二为一,清清甜甜的好滋味,是她喜欢的糖。虽然知道男孩子多半都不爱吃甜的东西,但她却希望他也能喜欢。因为太知道他心里有一处极苦涩处,她想让他每日的生活里能有一点糖。
不知道他有没有懂她的意思吧,但是每次她留下的糖,第二天再去时都不见了。他吃了吗?应该是吃了的吧。她微笑着再放上一颗,是她最喜欢吃的橘子味。
已经养成习惯,英皓冬每天都会去储物柜里拿一颗糖。圆圆的,透明美丽的水果糖,红,绿,橙,黄……颜色各异的糖果含在嘴里,确实一般无异的满舌满齿的甜。
他并不爱吃糖,但每天这一颗糖,他都会期待,从未有过的期待。播下的美丽糖纸,也会如同小孩子一样细致抚平,夹进厚厚的书本里。
虽然口头上不肯承认,但英皓冬骗不了自己,他已经不知不觉喜欢上了蓝素馨。虽然是一再刻意避开她,但有些人与事,或许是命中注定,即使有心要逃避,也避不开。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喜欢上她的,最初或许是因为她像叶幽昙吧?但她虽然和叶幽昙有着相似的面孔,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他喜欢上的,就是这个截然不同的蓝素馨。
而喜欢一个人,原本也是不需要理由的吧?那种微妙的心动意动,本来就是一件情不自禁的事。年轻的男孩女孩,春风中的相对凝视,眼神如风一般缠绵,就如同一颗纽扣遇上一个纽眼,两两相宜;一枚钥匙遇上一把锁,恰恰开启。
谁是谁的钥匙?谁又是谁的锁?就全看玄妙不可言说的缘。缘是天意,人力强求不来的东西。
这天英皓冬拿到了一颗橘子糖,酸酸甜甜好滋味,一路满嘴甘甜地坐车回到家,他看见英维夏和慕容姗在客厅里坐着。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像是刚刚吵过架,心里顿时有所察觉,却故作语调轻松:“大哥,姗姗,你们今天怎么有空回来吃饭?”
慕容姗没好气的说:“吃什么饭,气抖气饱了。”
“怎么了?”
她下巴骄横一挑:“问你大哥。”
英皓冬问询地看一眼英维夏,他皱着眉头满脸忍耐的样子:“姗姗,我已经说过是误会了,你还要我再说几次?”
“误会,我都看见那个女人亲你了,眼见为实你还说是误会?”
“姗姗,你也说了,看到是她亲我不是我亲她,那个英国回来的辣妹又那么主动,我最大的错误就是一时没来得及避开。”
英皓冬在一旁屏声息气地听,听到英维夏说什么英国回来的辣妹时,不由一怔,怔过后心里一松,那晚出现在朝阳路大屋里的素颜女子,纤细温婉,绝对跟辣妹扯不上关系。看来慕容姗并不是发现了她的存在,而是为一个作风大胆的洋化女郎而吃干醋。
“姗姗。你看来真是误会了。我大哥一向最老实了,你也知道他从来不在外面拈花惹草的。但作风大胆的女人主动出击招惹他,你不应该怪到他头上吧?”
“皓冬,你当然是帮着你大哥说话了。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气,我和他一块在咖啡厅里喝咖啡,中途去了一下洗手间,再回来时居然看到一个穿着惹火的女孩子正亲完他的左脸亲右脸。”
“英国回来的女孩子,当然习惯了见面就接吻,这是彼邦的礼节嘛,姗姗你难道会不知道吗?”
“我知道归知道,但看见她那么热情地抱着我的未婚夫吻得不亦乐乎,我非常不开心。”
“好了,大哥你以后也注意,像这样的辣妹等闲不得让她近身三尺范围以内,姗姗你说这样可以了吧?”
慕容珊扑哧一笑:“皓冬,你最近真是好起来了,又有几分以前的爱说笑了,难怪妈今天有心思让周太太陪着一起出去逛名店看新款春装去了,等了她那么久还没回来。”
英皓冬哄得慕容珊消了气,英维夏背过身特意跟他道谢:“皓冬,刚才谢谢了。”
“没事,本来就是一点小事情,大庭广众之下你和一个女孩子态度亲昵反而不能说明什么,又不是三更半夜……”话没说完,英皓冬突然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噤口不言了。
英维夏脸上的表情陡然间复杂极了,似乎被英皓冬说破了隐私极难堪,他仓促告辞:“皓冬,我还有事先走了。”
“不留下吃晚饭吗?”
“不了,妈回来替我问候一声。”
英维夏偕慕容珊匆匆离去,英皓冬看着他离开的身影,为自己的失言而抱歉万分。
邝远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来过叶家了,叶太太开始惦记他,打电话叫他来家里吃饭。他推说工作忙没时间,一再婉拒了。几次三番后,叶太太有所察觉,旁敲侧击地问蓝素馨:“素馨,你说邝远最近怎么一直都不到我们家来了呢?”
“我不知道,可能他工作忙吧?”
“工作再忙,也不至于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吧。你和他是不是闹什么矛盾了?”
“没有啊,我能和他闹什么矛盾呀!我们就是普通朋友,不会伤和气的那种。”蓝素馨把界线清楚分明地划出来。
“素馨,你只把邝远当普通朋友吗?”
“是呀。”
“其实邝远是个很不错的年轻人,素馨,如果你要找男朋友,像邝远这样的最合适不过了。”叶太太这回不再暗示,而是非常露骨的明示了。
蓝素馨只当听不出来:“姨妈,我现在不想找男朋友,功课要紧,我温书去了。”
一头钻进小房间,摊开一桌课本作伏案用功状,叶太太不好再跟进来说这件事,只得罢了。蓝素馨独坐书桌旁,一会把镶在镜框里的贺卡拿起来看一看,一会端起玻璃罐水杯喝口水,一会又把存钱罐抓过来轻轻摇一摇,都是些毫无意义的小东西,小动作,但一一看来一一做来时,她心里却满是异样美好的温馨感觉。
星期天,叶太太又打电话叫邝远来家里吃饭,说炖了他最喜欢的莲藕排骨汤,他说在加班来不了,抱歉的话才说出口,就被叶太太堵回去了:“没关系,你如果加班来不了,我让素馨给你送过去好了,不然煲了这么多汤哪里喝的完,反正你加班也是要抽时间吃饭的是吧?”
邝远哑了片刻:“让素馨专程来送,这样不太好,我已经订了快餐,伯母真的不必麻烦了。”
“没关系的,反正星期天素馨有空,她也该出去走动走动,免得整天关在房间里温书,很容易驼背近视的,好,就这么说定了,一会让素馨给你送饭过去啊。”
叶太太的不由分说,蓝素馨在一旁听得只能暗中苦笑,对于这位固执的,总是费尽心思想把她和邝远拉拢在一起的姨妈,看来是很难含糊混过去了,终有一天要跟她把话说清楚才行。
不过今天,她老人家已经跟邝远说好了一会让她给送饭过去,她还是先照做吧。给邝远送饭没什么,他知道她的心在哪里,也知道她此来是奉姨妈之命,不会因此而误会的。
从叶家到邝远工作的公司要坐近三十分钟的公交车。路程较远,加上天空中又飘着微雨。蓝素馨便没有骑自行车,拎着保温桶上了公交车后,她见车厢里人很多,就挤到相对比较空一点的车厢后半段站定。身后的双人座位上坐着一对年轻男女,正在低声交谈着。男的声音无限愤慨:“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为什么就是打动不了你?”
女的声音无限凄楚:“我知道你为我做了很多,我也一直很感激你,但是我真的没办法爱上你。”
“怎么会没办法,其实我们一直都好好的,如果不是因为那个男人出现……”
女子打断男子的话:“小武,你要我怎么说你才明白。不关别人的事,是我自己从来都没有爱过你。我跟你在一起四年,就是图你肯供我读书。现在我已经有能力自己赚钱了,你就收下我还你的钱然后放我走,不要再来找我了行不行?”
“秀润,你欠我的就只有钱吗?你欠我太多了。”
秀润——这个名字好熟悉,这个女子的声音也越听越熟悉。蓝素馨不由得扭头一顾,注意看了一眼身后的那对年轻男女。男的有张很粗犷的脸,女的面容却细致如兰花。她马上认出来:咦,这不是那位护士小姐秦秀润吗?
蓝素馨没有跟她打招呼,因为她在跟别人交谈,而且还是明显不愉快的交谈。她眉目间满是阴霾,心事重重地咬着下唇,根本不留意身旁的人,她贸然打招呼似乎不太好。
“小武,请你公平一点。是,我知道你为了供我读书把你父母留给你的房子都卖了。可是我也用了四年最好的青春陪伴你,而且我还愿意用加倍的金钱偿还你,我求你好心放过我吧。”
“秀润,你是不是还想那个男人……”
“小武。”秦秀润再一次打断他的话,她深深吸口气:“好了,有什么是我们下车再说吧。”
他们很快就下车了,蓝素馨隔窗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心中无限同情。看来秦秀润的身世应该不会比她好多少,否则何以也是要靠一个男人供她读书。同是天涯沦落人,但她倒要比她幸运一些,因为她最穷困潦倒之际不得已要自卖自身时,遇到的是英家,而且英夫人能在英皓冬的一句话下酒那么痛快地放她走,不比秦秀润遇见的这个小武,纠纠缠缠就是不肯罢手。
2
蓝素馨拎着保温桶寻寻觅觅找到邝远公司时,一眼就看到他已经等在门口。
邝远最近像个拼命三郎似的扑在工作上大干苦干,借助繁忙的工作把生活填充得一点空隙都无。因为他不能闲下来,一闲下来就容易心乱,乱成一团麻。看着蓝素馨他笑得很勉强:“叶伯母真是,不等我拒绝就把电话挂断了,又没把电话放好,我再怎么打都打不进去了,不好意思,让你跑一趟。”
蓝素馨微笑着把保温桶递给他:“没关系,你快拿进去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谢谢你,上去坐坐吗?”
蓝素馨想了想:“好。”
邝远倒有些意外,一边陪着她上楼,一边说:“我以为你不会答应。”
“为什么不答应?邝远,我没把你当成洪水猛兽,我们是朋友啊!而且,不怕告诉你,其实我一直想有一个你这样的哥哥。”
邝远苦笑:“幽昙说她一直当我是哥哥,你也当我是哥哥,我是不是注定只能充当一个哥哥的角色?”
“不会的,你其实也遇上过不把你当哥哥看的女孩子,只是你可能又只肯把她当妹妹。”
蓝素馨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话,听得邝远一声长叹:“可不是,总是这样阴差阳错,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喜欢我的人我又不喜欢。”
“邝远你放心,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总会遇上一个跟你合拍的人。”
邝远认真看她一眼:“那你……跟英皓冬很合拍吗?”
蓝素馨脸一红,不肯继续这个话题。她和英皓冬的关系很微妙,只能他们自己彼此意会,没办法一一向外人言说,便顾左右而言他地扯一大通闲话来说,又问邝远他们公司的业务性质,又问他的工作内容,他也就知趣地什么都不再提了。
吃完饭后,邝远才告诉蓝素馨,下个月他要调到另一座城市的分公司去工作了。她一怔:“为什么要调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公司有需要,我自己也想去,想换个环境试着开始新生活。”
“那邝伯伯邝伯母舍得你走吗?”
“爸妈都很支持,尤其是我妈,她说好男儿志在四方,出去闯闯是应该的。”
蓝素馨微笑:“那我也支持一下,邝远,到了新环境一定要开始新生活,以前的事情,愉快的可以反复回忆,不愉快的就不必再想了。”
邝远看着蓝素馨,突然轻轻地抱了她一下:“谢谢你素馨。”
他给的是一个兄长式的拥抱,蓝素馨没有拒绝,仰头看着他说:“什么时候走,一定要告诉我,我来送你。”
邝远的脸色暗淡了一下:“三月十七号是幽昙的一周年祭日,我会过了这一天再走。”
三月十七——叶幽昙的周年祭日,蓝素馨无端心中一凛。
时光的脚步很快就走进了三月,烟花三月,是个非常美丽的季节,处处姹紫嫣红开遍,可是在这般风光如画的三月,蓝素馨却敏感地察觉到英皓冬的情绪日渐低落,她能够猜出是为什么。
刻意地,她给他说很多开心的事,尤其是她记忆中小时候最开心的事情。
那时她的父亲还未过世,带着她和母亲一起住在近郊的一处平房里。房子前面有个小院,院中种满了素馨花。花未开时一粒粒洁白花苞如珍珠,却有着珍珠所没有的暗香幽幽。母亲经常摘了素馨花苞用针线串起来,给她戴在手腕上,脖子上,一根根别致奇巧的花之链,美丽又芬芳。然后父亲爱宠地把她抱在膝上,嗅着她一身的淡盈花香,做深深陶醉状:“爸爸的小女儿真香啊!真是一个香宝宝。”
一家三口的笑声,时常在月光下的素馨花香中飘荡着,久久不散,那是蓝素馨记忆中最开心也是最幸福的童年画面。
时过境迁,如今父母已经双双离世,只留下她独自生活在这世间,蓝素馨本来是想说些开心事让英皓冬高兴起来,结果说到最后,她自己也黯然神伤了。往事越美好,回忆就越凄凉,因为子欲养而亲不在。
蓝素馨的话,英皓冬听得很认真,听到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如同一只倦飞的鸟般渐渐低落,他看着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伸出手来,握住了她的手,宽厚温热的掌心,暖在他的手,更暖在她的心。
这天中午,蓝素馨又没有回叶家吃午饭,英皓冬说要带她去一个地方。
骑上车,他载着她往郊外走去。近郊的公路两边望出去都是满眼绿意。原野上一片青草离离,远山近树深绿间浅绿,各色缤纷野花零散点缀在这片深深浅浅的青翠碧绿之间。风轻柔地迎面拂来,携着一缕花草的清馨,还有他身上的淡淡药香。拂动她的黑发,拂动她的白裙,更拂动她的心。春风中的一颗心,和春风一样缠绵悱恻。
双手轻轻扶住他的腰,她并不问他去哪,去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和他在一起。
目的地到了,是一家规模颇大的花圃。门前一位满头白发的老花农笑吟吟迎上来,口吻非常和气:“二位是来买花?还是来参观?”
“老伯,听说你这里种植很多花卉,又没有素馨花?”
“有哇,请进来看。”
原来他特意带她来买素馨花,蓝素馨一时满心涌起感动。
老伯好客地先带他们四处参观了一下,花圃占地不小,一亩亩地里整齐的种着各式花卉。一个个玻璃温室中,更是开满了各种各样缤纷鲜艳的奇花异卉,满室飘满令人沉醉的香气。
不过,纵然眼前有瑰丽的千花百卉,蓝素馨还是对蓝素馨花更情有独钟。老伯的花圃中种植的素馨花有红色,黄色和白色,她挑了一盆白色素馨花,素馨的花期在夏秋时节,这个时候,枝叶间才蕴着几个米粒般细小的花苞,在纤而绿的叶子掩映下,有如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含羞少女,她看了又看,爱不释手。
老伯笑吟吟地交代她一些种植上的注意事项,然后说:“等到四五月份,应该就可以开得繁花似锦了。”
得了这盆素馨花,回城的路上,蓝素馨的笑靥如花,一路明媚绽放。她对英皓冬许诺:“等它开花的时候,我就带出来给你看。不,等它花苞长大的时候我就要带给你看,让你看看那一颗颗珍珠一样的花苞,漂亮极了。”
“那你直接串成一串花苞手链戴在手腕上给我看就行了,不用带出来那么麻烦。”
“也好,那我多串一串,给你挂在床头要不要?小时候我妈妈还常把它挂在蚊帐里,睡起来特别香。”
“好。”
蓝素馨决定先把这盆花送回叶家去,英皓冬像上次一样,距叶家还差遥遥几十米时就停住了车,让她自己骑过去,可是她刚从他手里接过车把,就听到及其振愕的一声传来:“素馨。”
抬头一看,叶先生带着满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朝着他们大步走过来,手里拿着公文包,显然本来是准备去上班,他中午一向不回家吃饭的,今天怎么回来了?蓝素馨顿时愣了,英皓冬也刹那呆住。
叶先生快步走到他们面前,他看来在极力镇定自己,毕竟是个男人,不像叶太太那么情绪化。他冷冷地看了英皓冬一眼,那目光尖锐如锥,几乎要把他看出血来。然后他不再看他,只对蓝素馨说:“跟我回去。”
本来说好蓝素馨上去放一下花揪下来,让英皓冬在原地等她几分钟,这么一来显然是不行了,她把手放到背后做手势,示意他先离开。
3
蓝素馨推着车子跟在叶先生后面走,走到楼下停好车后,她抱起放在车座后的那盆素馨花,他的目光马上十分敏锐地看过来:“这是哪来的?”
蓝素馨知道他话里的意思,他是在含蓄地问花是不是来自英皓冬,低下头来,素馨轻声说:“以前我家种了很多素馨花,我出生时素馨花开的正好,爸爸就给我取名叫素馨,所以,我很喜欢这盆花。”
她是在委婉的告诉他,花虽然来自英皓冬,但却是她记忆中家与父亲的代言之物。
叶先生听懂了她的意思,却更加痛心:“这些事情你也可以跟我们说,我和你姨妈照样能给你买素馨花,种满整个阳台都可以。为什么却偷偷和英皓冬这么亲近,无话不说,他跟幽昙的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
“对不起,姨夫。”
“不要跟我说对不起,素馨,虽然我和你姨妈都把你当成亲生女儿一样善待,但你毕竟不是我们的亲生女儿,我很明白有些事情上我管不了你,可是,看在毕竟同是亲人的份上,你能不能体恤一下我们的心?你不是不知道我们有多么的狠英皓冬,可你居然还瞒着我们跟他暗中悄悄来往,这件事我还能够勉强接受,如果被你姨妈知道,她是万万接受不了呀!”
蓝素馨喃喃道:“姨夫,幽昙姐姐的事其实只是意外,英皓冬并不想……”
“不论他想不想,幽昙的死总归是他一手造成的,素馨,我听说你妈妈是死于车祸,肇事者也没想过要故意撞死她,完全是个意外,但你能不恨他吗?”
蓝素馨无言以对。事实上,她恨那个撞死母亲的肇事者,还恨得非常强烈,因为他撞了人后就跑掉了,如果他当时肯停下送她去抢救,可能母亲还有机会活下来,结果那个晚上,母亲拿着赶工出来的一摞手工活去附近街上的工头家交货时,就再也没有回来了,她失去了世界上最疼她的那个人。
见她久久无声,叶先生放缓口气又说:“素馨,我知道你妈妈去世后你一个人在外面吃了很多苦,那个时候是英家收留了你,还供你读书,所以你一直对他们存感激之心,而上次你继父那件事,也是英皓冬救了你。但现在是我和你姨妈在照顾你,如果你也对我们有一丝感激之心的话,请你体谅我们这对可怜的父母,别再和英皓冬来往了,好不好?”
蓝素馨紧紧咬住下唇,用力抱紧怀中的素馨花,一个字也说不出,她抬起眸,满眼哀求凄楚地看着叶先生,那双眼睛让他一怔,他是过来人,他在她的眸中看出她的少女心事,她——显然是已经很喜欢英皓冬了。
深深地吸一口气,叶先生良久才挣扎着说:“素馨,刚才我说的话,你先好好想一想再答复我吧,这件事情我不会告诉你姨妈,她知道了会受不了的,你也不必对她提起。”
蓝素馨用力点头。
日历撕到三月后,叶太太也一天更比一天神情黯然。经常一个人长时间地看着窗外发怔。有次夜里,蓝素馨还听到她低低地哭泣声从卧室传出来,间夹着叶先生一声又一声的叹息声。她知道,他们的哭泣与叹息,都是因为叶幽昙的祭日渐近,他们加倍地感伤一年前不幸身亡的女儿。这种情况下,如果被叶太太知道她偷偷地在和英皓冬接近,可能她真会被气出病来。
蓝素馨低下头看着怀里抱着的蓝素馨,本来阳光明媚的心室,陡然变得如雷雨前的天空一般晦暗无比。
接下来的两天,在学校里,蓝素馨发现英皓冬又开始躲着她了,而她放在他储物柜里的糖果,也一直没有被取走。一颗、两颗、三颗,他怎么放进去的就怎么保持原来的样子摆在柜中,他显然不再来开这个柜子了。
而她,还应该继续用他的钥匙开启他的柜子,拿走一瓶又一瓶的橘子罐头吗?蓝素馨数了数,柜子里还剩十罐橘子罐头。想了很久,她决定依然每天来拿一罐,也依然要每次留下一颗糖,直到拿完为止。
三月初的一天,申东良企图对蓝素馨施暴未遂的案子,由警察局正式递交法院起诉科择期开庭审判。叶太太陪蓝素馨去法院签了若干文件,英皓冬作为该案的当事人之一也接到通知去签文件。
他们在法院里遇见时,叶太太的脸色冷若冰霜。英皓冬则深深地垂下头,一副有愧于心不敢正视她的样子,蓝素馨仔细地看了他一眼,他脸色很不好,苍白倦怠,眼圈明显发黑,这几天来他的精神状态显然不佳。或许是察觉到了她在看他,他微微一扬眼睫朝她看了一眼,四目一触,他又飞快地垂下眼帘。
英维夏陪他一起来的,他十分客气有礼的向叶太太招呼,哪怕她板着脸根本不作回应,他也依然面对微笑,涵养极好。
从法院出来,英维夏还十分周到细心地为她们拦下一辆出租车,并拉开车门请她们上车。叶太太却毫不领情,看都不看一眼,径自目不斜视地朝马路对面走去:“素馨,我们去那边挤公车回家。”
歉意的看了英氏兄弟一眼,蓝素馨正欲抬足跟上,突然听到一阵汽车引擎声轰然逼近,本能地循声一看,她脸上霍然变色:“姨妈小心。”
一辆本来正在缓缓靠边停住的小车,突然不知怎么回事,像发了疯似的猛然蹿动,直冲向正欲过马路的叶太太,眼看一起车祸就要不可避免地发生,说时迟那时快,斜地里一道瘦削人影突然如豹子纵身飞扑过去,把叶太太扑倒在地后顺势一滚,险险地与那辆鲁莽的车子擦身而过。
那一瞬,蓝素馨简直魂都要吓没了,她拖着发软的双足飞奔过去:“姨妈,皓冬,你们没事吧。”
叶太太在蓝素馨的帮助下努力要撑起身子,胳膊刚一使劲就不由自主地呻吟出来,仓促间身体失去平衡扑倒在地,她的左手臂骨折了。英皓冬还好,毕竟年轻,身体柔韧性更好,只是手背在粗糙的水泥路面擦伤了一片,他无视自己手臂上正不停渗出来的血,小心翼翼地扶起叶太太,然后托住她的胳膊说:“千万别乱动这只受伤的胳膊,否则骨折的伤势会加重,那样治疗起来就麻烦了。”
叶太太神色极为复杂的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自己用右手托住胳膊,转身避开了他。英皓冬一楞,突然回过神来自己是多么不受她欢迎的人,眼帘一垂,他默默站起来走开两步。
那辆小车的司机脸色煞白地停稳车跳了下来了,竟是一个穿法院制服的年轻人,满眼的惊慌失措,后悔不迭:“对不起对不起,这位太太,还有这位先生你们没什么事吧?”
英维夏大步迈进,皱着眉头看着他:“你是怎么开车的?身为法院工作人员,竟然开汽车来这么莽撞。”
“真是对不起,刚才我在车里接电话,本来要踩刹车停车的,结果一分心竟误踩了油门,都是我的错,我愿意赔偿你们的一切损失,这位太太的胳膊受伤骨折了是吧?我马上送你们去医院。”
这个年轻人十分地想要戴罪立功,殷勤扶着叶太太坐上他的车。
“太太您放心,我认识仁心医院一位很好的骨科医生,一定会让您痊愈如初的。”
仁心医院,蓝素馨发烧生病就是在那里住的院,也听说过该医院的骨科有名。闯了祸的车主看来确实是在很尽心地善后,扭头看一眼默立一旁的英皓冬,她忍不住说:“你也该去趟医院,手擦破的地方要上药才行,不然很容易感染的。”
那个年轻人忙道:“先生你也上车吧,一起去医院检查一下,医药费我会全权负责。”
英皓冬看了已经坐进车里的叶太太一眼,把手插进裤袋摇头说:“不用了,一点小伤没关系的。”
一直不做声的叶太太突然冷冷出声:“你看我干什么?医院又不是我家,你要不要去不必征求我的同意。”
虽然她的话说得冷冷的,但话里的意思蓝素馨却能听得出来,她不介意英皓冬也跟她一起去医院。忙轻声对她说:“还是一起去医院看一下伤吧,我姨妈不介意你一起去的。”
英皓冬迟疑再三,终是跟她们一起去了医院。路上没跟她们同车,而是由英维夏驾车把他载到医院大门口,然后他面带歉意的对他说:“皓冬,我突然想起今天部门里有个重要会议,我得先赶到公司去,等你从医院出来后打我电话,我再过来接你行吗?”
“不用了,大哥你忙去吧,一会我自己回去,或是让阿泰来接我都行。”
“那也好。”英维夏并不坚持,发动车子很快离开了,英皓冬跟在蓝素馨叶太太和那个闯祸的车主小章后面一起进了医院。
4
挂号,看诊,拍片,接骨……都由车主小章跑前跑后地张罗,蓝素馨形影不离地陪在叶太太身旁就行,英皓冬的伤势处理起来很快,伤口清洗上药再用绷带包起来就行了。而叶太太的骨折就麻烦多了,先被打发去拍片,医生看过片子了解了具体的骨折情况后才会接上断骨,然后打石膏缠绷带,前前后后折腾了近两个小时。
英皓冬本来早就可以先行离开了,但他一直陪在一旁默默地等,叶太太当他是透明人一般,视若无睹。但这已经相当不错了,起码她不再如同往日那样一见了他就非打即骂。
好不容易把叶太太的骨折伤势处理妥当了,一行人从诊室里鱼贯而出。蓝素馨扶着叶太太走在最前面,小章紧随身后,满口的“小心小心慢慢走”,英皓冬则默默的走在最后。
门口的走道上,正好有一位端着托盘的年轻护士经过。一个照面,叶太太就认出来了,下意识的脱口而出:“秦小姐。”
蓝素馨也认出了这位护士小姐是秦秀润,微笑点头:“秦小姐你好。”
秦秀润显然有些想不起他们是谁,毕竟她是做护士这个职业照顾过很多病人,不可能一个个的记住,只是一脸礼貌的微笑:“你们好——唉呀,怎么胳膊骨折了?”
“是呀,一个不小心这胳膊就……”
叶太太的话还没说完,秦秀润无意憋了一眼看见了刚刚走出来的英皓冬,挂着礼貌微笑的脸徒然一僵。托在手里的托盘哗啦一声,不知怎么回事就摔到地上去了,满托盘的药剂针管棉签撒的到处都是。
英皓冬本来低头并没有留意叶太太跟一个护士小姐的寒暄,但托盘落地的清脆声音,让他本能的抬头一望。望见一身洁白护士服的秦秀润,他微微一怔,眼前这张煞白的素脸,是他曾经在朝阳路的大屋中见过的。原来她是这家医院的护士小姐。他突然想起前年冬天,英维夏曾经急性阑尾炎被送进这家医院做手术,住了一个星期的医院。他们应该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吧?
秦秀润被英皓冬一看,脸上的表情更僵了。连忙低下头,蹲下去见满地散落的东西,手微微发颤。
英皓冬看出她的惊惶不安,那也英维夏悄悄的带她回家,被他撞见时,她也是这样的惊慌不安。看来她对他深怀顾忌之心。大概是因为被他发现了她和英维夏的关系,深恐他会在慕容珊面前提及她吧。
突然又想起刚才英维夏说有事先行离开了,他顿时有所明了:他应该是故意托词不跟他一起进这家医院,因为他知道她在这里工作这种态度表明什么呢?是否代表他已经这地跟她分手不想再见她了?但是如果已经
分手了,英维夏应该对他的态度是无所谓才对。怎么还如此刻意的避开她?
秦秀润突然失手打翻了托盘,叶太太不疑有它,赶紧对蓝素馨说:“素馨呀,你赶快帮秦小姐捡一下。”
“好。”蓝素馨也蹲下去帮忙捡东西,一边捡一边下意识地多看了她几眼。
秦秀润突然间变的脸色异样,举止失常,蓝素馨片刻惊愕后,敏感地察觉出是与刚刚走出门的英皓冬有关,奇怪,她认识他吗?难道她也是他以前的女朋友?她仰脸注意的看了一眼英皓冬,他脸上的表情却很凝重,双眉微微蹩起,他这副表情凝重的样子,让他觉得似曾相识。
突然脑中灵光一闪,蓝素馨想起来了,顿时明白了自己初次见秦秀河时,怎么会觉得她眼熟,似乎在哪见过。
确实是见过,虽然只是隔窗的惊鸿一鳖,但她曾和英皓冬一起坐在某西餐厅的临窗的位置上,看见一身素雅蝙蝠的秦秀河上了英维夏的车。又马上联想起自己曾在公交车上无意听到的对话。秦秀润和那个小裟想分手。他追问她是不是因为“那个男人”。看来她和英维夏的关系比较复杂。他有未婚妻,而她亦有跟了四年的男朋友。这段感情中有四个人,会不会太挤了一点?
慌乱地捡好满托盘的东西,秦秀润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对叶太太说:“不好意思,我还有工作要忙,不跟你多说了,再见。”
话音未落,她就匆忙走开了,脚步慌忙得仿佛身后有人在追赶似的,英皓冬看着她的背影,满眼疑惑。
下班回家的叶先生,看见叶太太一只胳膊愁眉苦脸地坐在客厅里时,吓了一大跳:“这是怎么回事?你的胳膊怎么折了?”
也太天一声叹息,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经过讲给丈夫听,最后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竟然是英皓冬反应敏捷的救了我,你说,你说我这心里多别扭哇。”
叶先生听得半响无语,他一时也不知道要如何反应才好。同一个英皓冬,去年三月失手把他的女儿推下十八层高楼,今年三月却又奋不顾身从轮椅下救了他的妻子。恩也是他仇也是他,这让人如何是好?
别扭,确实是很别扭,如果可以选择,叶太太恨不得能就那样被车撞死算了,也不愿受仇人的恩惠,但叶先生一听她这话,马上脸色一变:“你胡说什么呀!你如果再被车……再有个什么好歹,我一个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今天这件事——我还是要领英皓冬的情。”
叶太太伤了胳膊,蓝素馨围着围裙在厨房忙碌。一边煮着紫菜蛋汤,一边竖着耳朵听外面客厅里叶氏夫妇的谈话,听到叶先生的话时,一缕微笑悄悄地在唇边绽开。
第二天学校,蓝素馨特意找到英皓冬告诉他:“姨夫他很感谢你救了姨妈,我想以后他们不会再对你报以那么强烈的敌意了。”
英皓冬却并不开怀的样子,依然满眼忧郁:“是吗?”
蓝素馨有所察觉:“你怎么了?”
英皓冬的眼睛望向遥遥天际,半响才轻声说:“再有十天,就是去年我和幽昙出事的日子。”
他记得这么清楚,显然是心头反复记挂着,一个沉重无比的心理包袱,蓝素馨不由柔声劝道:“这件事已经过去了。”
“可好似我却忘不了,但最关键的地方又想不起来。”英皓冬忍不住对蓝素馨吐露,“你知道吗?我总觉得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被我忘记了。”
很重要的事情?会是什么,蓝素馨疑惑地看着英皓冬,等着他继续说下去。他蹩起眉一脸苦苦思索的表情,最终他苦恼得以手抚额:“我就是想不起来,怎么也想不起来。我只是强烈地觉得我对不起幽昙,非常非常地对不起她,那天我一定做了很伤害她的事情,否则她不会刺我一刀。她对我一直很温柔很好的。我提出分手后,一再厉声厉色地赶她走,她自始自终没有对我说过一句抱怨的话。”
蓝素馨听得颇为震惊,他认识的英皓冬,从没有对她厉声厉色过,她没
想到他曾经用过一张如此冷酷的面孔对待过叶幽昙,以前的他,看来……
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英皓冬突然抬眸看着她,一字一顿:“素馨,我以前很坏的。”
他这无遮无挡毫无隐瞒的一句,让蓝素馨顿时什么都不去想了。以前种种,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她认识的是现在的英皓冬,迎着他的视线她由衷说:“皓冬,以前是以前,现在我认识的你,一点也不坏。”
5
英皓冬奋不顾身救了叶太太之后,叶氏夫妇对他无法再像往日那样提起来咬牙切齿。同一个人,有仇又有恩,这让他们以后如何面对他成了一件非常难的事。
因为这为难吧?那次叶先生要求蓝素馨不要在跟英皓冬来往,并让她好好考虑几天再答复他。事情过去几天了,他却一直没有来问她的答案。她想他应该不会再提起这件事了,他们自己都没办法单纯拿他当仇人看,更何况她。
邝远得知这件事后,脉脉了很久,不得不实话实说:“如果他是想赎罪,那真可以说是做得很好了。”
“其实英皓冬一直对幽昙姐姐的死心怀愧疚,虽然是她先刺了他一刀,但他从不记恨她这一点,反而只是对自己失手把她推下楼耿耿于怀。他本性其实很善良,但你们都不愿意承认这一点,把他看得十恶不赦。”
邝远叹口气,默认了蓝素馨的话。
这天中午,蓝素馨如常去英皓冬的储物柜中取出桔子罐头,只剩下四罐了。她都有些舍不得那,拿完了就没有了。可是柜门打开以后,她顿时怔住了。柜子里又整整齐齐地摆满了桔子罐头,而她以前留下的那十来颗无人取走的水果糖,已经不见了。
对着满柜桔子罐头怔了片刻后,蓝素馨的唇角缓缓轻扬,浅笑如
水,涟漪圈圈,漫开在她的颊,她的眼。
英皓冬开始会陆陆续续地跟蓝素馨说起一些他以前和叶幽昙之间的事。不是太多故事,在他和她短短三个月的交往中,除去最初的一个多月他对她有新鲜感外,其余的时间他都不太跟她接触了。虽然她会一再地注定找来,他却基本上不怎么理睬她。
他们在一起的好时光,很短很短,也不外乎就是他带她这里那里玩,在歌厅、舞会、电影院等游乐场所地方留恋。短短时间内,她却迅速地熟知他的一切喜好,去酒吧新欢喝姜汁白兰地;饭后必要来一杯香醇的蓝山咖啡;爱吃香脆的干果类食物,如开心果、杏仁、核桃等,尤其是核桃。她常常买了核桃用小锤子锤开,剥出完整的核桃仁给他吃。他吃得很高兴,含了一块双唇间示意她一起吃。她红着脸吃了,后来他们经常这样互喂核桃仁吃。直到他不再像跟她来往为止。
蓝素馨听到这个小细节时一怔,不由自主就联想起以前英皓冬把她当成叶幽昙时,曾经那样细致的为她剥核桃。她曾以为这是他爱她至深的表现,却原来,在以前,这种情况是倒过来的,是由叶幽昙不厌其烦地剥给他吃。她坠楼身亡后,他潜意识中依稀留着往日她对他的种种好,负疚之下,就一一亲自做来以回报。
孔雀昙花的事亦是如此。英皓冬初始叶幽昙,问她的芳名,因为此昙而想起彼昙,对她带笑提过自己的母亲种着一株珍品昙花。她当时很感兴趣,后来跟他交往时,一再委婉的说起想去他家看看那株昙花,他当然不会把她带回家,便每每顾左右而言他。那时是这般推三阻四,后来却为了他这么假冒的叶幽昙,他重新买回一盆孔雀昙花,一偿“她”的夙愿。
蓝素馨把零零碎碎听来的片段归纳了一下,得出的结论是英皓冬从来没有爱过叶幽昙,但是他却让她因他怀孕,然后又非常冷酷的跟她分手,一再厉声厉色赶她走,这也都是他自己说的,他不为自己辩护,如实的有什么说什么。因为他的坦诚,她几乎都不忍心责怪他,但终究还是
说出来了:“皓冬,你知道这件事情上你最大的错误是什么吗?就是你既然不爱幽昙姐,就不该跟她……跟她发展太亲密的关系,那样的话分手也就不会弄得这么伤筋动骨了。”
英皓冬怔了怔,起初本能的想为自己辩解,最终却选择了沉默。斯人已逝,何必再说她的不是。紧紧的咬住下唇,他眼中的悲伤沉痛与无奈,深深如海,蓝素馨一眼蹩见,心无端端一震,迟疑片刻,她轻声问:“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没说出来?”
英皓冬一震,震动又诧异地看着蓝素馨,她的感觉如此敏锐吗?
他的表情,让蓝素馨验证了自己心里那个模糊掠过的想法。看来这件事情上,还另有隐情。
突然又想起英夫人当初让她以叶幽昙的身份陪护他时,曾经要求他不能拒绝他的任何亲密举动,理由是他扮演的是他的亲密女友,而英夫人之前并不知道有叶幽昙这个人,出事后才知道英皓冬交往了这个女孩子,他们以前的事他完全不知情,想来应该是尸检中验出叶幽昙已经怀了英皓冬的孩子,他才由此得知他们有过亲密关系,于是他有了如此要求,但事实上,在他陪护英皓冬的这段时间,他出去拥抱和亲吻外,没有对他她流露过任何要求进一步的亲密举动啊!
蓝素馨眼中浮起疑惑深深,看定英皓冬等着他继续说下去,他沉默片刻,最终还是摇头:“没有误会,是我不好。”
直觉告诉蓝素馨,英皓冬还有些事情真相没有说出来。那应该是一个对叶幽昙不怎么好的真相,他为她守口如瓶,自己一肩担了所有责任,哪怕被人错怪与责怪。
三月十七日终于来了。
这天的天气格外晴朗,阳光好得像金沙金粉,涂得到处金光闪耀。但叶太太和叶先生的表情,阴沉晦暗如梅雨天。蓝素馨特意请了半天假,和特意赶来的邝远一起,陪着他们去了郊外的公墓给叶幽昙扫墓。叶太太打
着石膏的伤胳膊还吊在胸前,本来他们想劝他别去了,但他执意要去。
他们已经去的很早了,可墓地上却已经有摆满了一圈雪白玫瑰花,显然英皓冬来得更早。
这次叶氏夫妇没有把他的花全部搬开,双双沉默半响后仿佛没有看见那些花一样,自顾自得在墓地前端端正正摆上他们带来的白菊花,邝远也默不作声的打开了香烛,供果,一张张地焚化纸钱。
纸钱在红色的火焰与青色的烟里渐渐化为了灰烬,一阵风来片片轻薄纸片颤动纷飞,仿佛惊奇无数黑蝴蝶。
叶太太突然落下泪来:“幽昙,幽昙……”
从公墓回来后,叶太太就在床上躺下了。她很不舒服,午饭都没吃,叶先生也吃不下,一直在卧室里陪着她。
蓝素馨和邝远一起在餐厅吃饭,也同样没有胃口,胡乱吃了一点后,他突然想起来:“对了,刚才我看见你的包里还有两扎纸钱,怎么在墓地里没有全部烧完吗?”
“是呀,因为幽昙是非正常死亡,所以周年祭时,最好也要去出事地点给她烧上柱香少点纸钱。”
蓝素馨到不知道还要这样,看来母亲周年祭日时,她也要去车祸地点为她祭拜一下。
“那今天晚上我和你一起去。姨妈这个样子是不能去了,姨夫就留在家里照顾她好了。”
旷远没有拒绝:“好。”
蓝素馨下午去学校上课时,特意去找了英皓冬他却请了一整天假没有来,她猜到他今天应该不会上学,却还是怀着一丝希望来找找看,见不到他,她心里无端端的紧张与担忧,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今天这一天会出事。
第十章素馨,我可以吃你的糖吗?
蓝素馨眉眼轻扬,笑意如花的馨香流动:“当然。”
这是第一次,英皓冬主动要她的糖吃,从被动地接受,到主动的求,他知道他终于不再逃避她了。
三月十七,白天的天气很好,天空湛蓝如宝石,一轮晴日仿佛一枚金扣扣在蓝空中,入夜后,却电闪雷鸣下了一场大雨。雨好不容易停住时,已经九点过了,见时间有点晚了,邝远想让蓝素馨别跟他去紫荆大厦了。可是她执意要去,非去不可。他只得开车载上她通往。
驾车来到紫荆大厦楼下,一下车,邝远无意抬头一看,脸色顿时就变了,蓝素馨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时看不出灯火通明的大厦有什么地方能令他这样霍然色变。
“怎么了?”
邝远指给她看:“十八楼右边倒数第二间那套公寓的窗口,亮着灯。”
十八楼公寓的窗口亮着灯,蓝素馨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指叶幽昙和英皓冬出事的那套公寓里有人。
“这套公寓出过事后,听说英夫人就封了它,不再让人进去。现在居然有人在里面,一定是英皓冬。”
英皓冬——蓝素馨浑身一震,他终究还是进了紫荆大厦这套公寓。英夫人知道吗?他是不是像上次那样自己一个人偷偷跑来的?如果是,他独自待在那套公寓里,万一触动了什么不愉快的记忆,头疼发作起来的话,出了事没人知道。
这个念头一起,蓝素馨的一颗心马上就悬起来了。急忙问邝远:“你知道那套公寓的房门号吗?”
矿源自然是熟悉的,时隔一年,仍然张口就来:“18楼A座1806房。”
蓝素馨跑去门口的智能对讲机上输入正确房号,连通了该公寓的门铃应答电话。悦耳的铃声响了又响,响过了好多下后,才有人接起,声
音颤抖不定:“谁?”
果然是英皓冬,而且从他的声音就能听出他的情绪状况不稳定。蓝素馨连忙说:“皓冬是我,我是素馨,你开门让我上来找你好吗?”
英皓冬没有立即回应她,品质上乘的扬声器中传来他一下又一下急促的喘息声。他的情绪显然很紧张,蓝素馨的心跳不由自主也随着急促乱跳一气。
终于玻璃大门无声不息的开了。蓝素馨飞快的跑进去,邝远犹豫一下,也紧跟着她进了大厦。
一起坐电梯直上十八楼,A座1806号的房间已经开了脚步匆忙的冲进去,看见英皓冬坐在门口不远的一张摇椅上,脸色苍白得隐隐透青,额头上一层层细细密密的汗,眼神痛楚又恍惚地在屋里飘移不定,显然他在极力强迫自己去回忆那日在屋中发生过的事情。
“皓冬,你不要逼自己了。”
蓝素馨一看他满额的冷汗就知道他的头又在剧烈疼痛了,她就知道他不能到这个地方来。英夫人不是已经封了门吗,他怎么进来的?
英皓冬是不动声色从母亲房里找到了钥匙。他很熟悉母亲的生活习性,什么东西放在什么地方她都分门别类地一一收好,一般都是守在她起居室的壁柜里。如果他有心去找,不怕找不到。夜幽
蓝素馨一看他满额的冷汗就知道他的头又在剧烈疼痛了,她就知道他不能来这个地方。英夫人不是已经封了门吗,他怎么进来的?
英皓冬是不动声色从母亲房里找到的钥匙。他很熟悉母亲的生活习惯,什么东西放在什么地方她都分门别类一一收好。一般都是收在她起居室的壁橱里。如果他有心去找,不怕找不到。叶幽昙的祭日越近,他就越想来一趟紫荆大厦。他始终觉得他在这套公寓里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也许重新回到这间屋子后,他能想起来。
用颤抖的手推开尘封已久的门时,门框上的积尘扑扑落满他一身。信手打开灯,整间屋子浸在清水般的灯光里,处处积灰蒙尘。她在门口定了很久,才轻轻走进去。就进旧屋,如同走进旧日时光。
第一眼他看向窗,客厅的那扇落地长窗,当日夜幽县就是从哪里摔下去的。第二眼他望向窗前那张三人真皮沙发旁的方形小茶几上,据说他被发现时浑身是血地昏迷在哪里。那是他们是在窗前发生的政治吧?她怀孕来找他,他对她说过什么做过什么……
正凝神苦想时,门铃在他毫无预料的情况下响起。他被吓了一大跳,头更是如何被人猛击一下似的疼痛起来。
谁?是谁在楼下按铃?出事的时候,叶幽昙也是这样按响了他的门铃,时隔一年后,他悄悄的独自回到这里,没有任何人知道,为什么会有人在楼下按铃?难道是她魂魄归来?
怔惊得全身石化,英皓冬连小指头都动弹不得了,头却剧烈的疼痛着,就像有把无形的电锯在脑子里血肉纷飞的动,疼得他冷汗一颗颗从毛孔里往外渗。他之所以没有晕过去,完全是因为他出门时特意带出了镇定药物,他是专程来寻找失落的记忆,不愿意什么都没有想起来就头疼的失去知觉。
门铃响了又响,响了又响,英皓冬终于迟缓的动了,拖着沉重无比的双足,他艰难的走到门前,按下接听键,声音颤抖:“谁?”
扬声器里蓝素馨关切的声音传过来。他浑身一松,大口大口地喘了半天后,他才用发软的手按了开门键,然后他再也站不稳了,无力的跌坐在身后的一张摇椅上。
看见邝远也在蓝素馨身后进来了,英皓冬微微一怔:“你们……为什么回来这?”
“我和邝远来给幽昙姐做周年祭。在楼下发现这屋子里亮了灯,我想是你在上面,就按了门铃。”
邝远走进来左右一看,满室灰蒙蒙,被白色灯光一照。屋子给人一种格外废旧荒凉的感觉,他走到那扇窗户停了片刻不声不响地从手里拎着的胶带里取出香烛纸钱,就地点燃焚化。
他没有征求英皓冬的意见,自顾自地就做了。而英皓冬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的举动,半晌后又转头看着蓝素馨,再看看整间客厅他似乎有很多困惑解不开,眼神越来越迷茫与混乱。突然,他用大手敲着自己的头,仿佛想从脑子里敲出一丝记忆来。
“皓冬,你别这样,别为难自己。”
蓝素馨急忙制止地抓住他的手,他满眼痛楚地看着她:“我好像想起了一些什么,但又抓不住,怎么都抓不住。”
“那就别想了,我打电话给你大哥,让他来接你回去好吗?”
蓝素馨温柔细致地试着说服他,而邝远摸摸地焚化完所有纸钱后,大步走过来,一把将他从椅子上拖起来就朝外走:“你跟他说这么多干吗?直接拖他走就是了。”
显然他用的是最直接有效的方法。英皓冬身不由己地被他拖着走,蓝素馨夜赶紧关了灯锁上门跟着走出去。她还怕英皓冬会跟邝远闹着不肯走,可是他却突然间变得安静极了。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邝远,眸中神色迷离变幻。
他们三人一起走出紫荆大厦时,邝远下意识地朝着当初叶幽县坠楼落地的那一处看了一眼。一看却怔了,幽一个背对他们的男人,正在那里蹲着下去用打火机点燃一摞纸钱,分明也是来祭她。除了他们外,竟还有人记得今天是叶幽县周年祭日。这个男人是谁?难道,是她的暗中爱慕者?
随着他的怔忡顿步,蓝素馨和英皓冬也都注意到了那个蹲在哪里烧纸钱的男人。他焚烧纸钱的方式很潦草,不似邝远那样心意诚挚地一张张烧,而是把一摞纸钱胡乱地分成积分后一口气全都点燃了,像完成任务一样烧了就行。然后站起来转身就走。
他朝着他们这边的方向走过来,正好面对面地迎上他们三个人的目光。一个照面,他脚步一顿,仿佛被人施了定身术的定住了。
只看一眼,邝远就能肯定他完全不认识这个男人,他是怎么认识叶幽县的?正想出声询问,一直被他抓住胳膊的英东浩突然大力挣开他的手,颤抖地用手指着眼前的人:“你……”
他这个“你”字倒像解咒语,那个男人本来定住的身子陡然动起来,猛地一个转身飞一般跑开了。而英皓冬——本来头痛如裂,走路都脚步虚浮的英皓冬,突然间也奋力狂奔地追着他跑:“站住。”
事出突然,蓝素馨和邝远一时都反应不过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看见英皓冬追那个男人,他们也赶紧一前一后地跟着追上去。
英皓冬终究因为身体因素,没追多远就喘息地跌倒在地。邝远人高腿长跑很快,先冲到了他身边:“你认识那个男人?他是谁?为什么追他?”
英皓冬咬紧牙关,一字一顿:“那个人,是他捅了我一刀,然后把幽县推下了楼。”
他的话,简直石破天惊。邝远和兰素馨双双震动。
-2-
是夜,邝远和蓝素馨一起陪英皓冬去警局报警。
一年前的今夜,在那套公寓楼里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英皓冬已经全想起来了。
那天晚上,他越好了沈美琪去跳舞。下午和一群朋友在马场驰骋半天,晚饭后,特意回家准备洗个澡换套衣服再出门,正在往浴缸里放水时,叶幽县在楼下按响了门铃:“皓冬,我想上来跟你说间事,我怀孕了。”
她的话,让他的双眉一下就蹙成峰。最终他放她上来了,二话不说冷住脸往她手里塞了一张现金支票:“去解决掉吧,这比钱应该足够了。”
“皓冬,我不是来要钱的。”
“那你来干什么?不是来要钱的,那是来要人的了?很抱歉,发生这种事情根本不是我愿意的,完全是你自作主张。仙子啊你别指望赖上我来负责。”
叶幽县眼中的泪泫然欲滴:“我知道那天是我不好,可我是因为爱你才那样做的,你为什么会这么生我的气?”
“爱我?你所谓的爱就是要套牢我,可我最反感的就是女人想法设法套牢我。所合一请你带上你的爱离开吧,不要再来骚扰我就是你爱我的最好表现了。”
叶幽县的眼泪终于掉下来了:“皓冬,我们以前很好的,你为什么突然会这么反感我 ?甚至连普通朋友都不能跟我做下去。”
“这都是你咎由自取,我已经暗示你不再来往了,你还一意孤行,趁我酒醉后留在我家过夜。如果你懂分寸一点,我们不会闹得这么僵。好类,我不想跟你说什么了。我赶时间,约了新女朋友晚上去跳舞,现在我要洗澡换衣服。对不起,请你离开好吗?”
叶幽县语气幽怨:“沈美琪是吗?听说她是A大的一位系花。”
她的话让英皓冬顿时愤怒起来:“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告诉你,我的事情与你无关,你最好不要再打听。拿上钱马上给我走,肚子里的孩子立刻解决掉。不受欢迎的生命就不要带到这个世界上来了,别让无辜的孩子像你一样让我讨厌。”
叶幽县的脸刷一下惨白无比,她嘴唇哆嗦着:“皓冬,你知不知道你的话有多伤人?”
“如果你再不走,我还有更伤人的话可以说给你听。叶幽县,我再告诉你一遍你是个不懂分寸的人,你再怎么爱我,爱得这样没有分寸纠缠不清,就只会让我讨厌。”
叶幽县浑身颤抖起来,把手里的支票揉成团朝着英皓冬一扔,她双手捂住脸呜咽着扭头奔出房。她没有要他的钱,就那样哭着走了。英皓冬也不追,用力摔上门,以示自己无所谓。
不到两分钟,房门却又被人敲响了。英皓冬正拿着衣服准备进浴室洗澡,心想一定是叶幽县又回来了,是不是想想觉得不划算还是回来拿上钱?便走过去打开房门,没好气:“又干吗?”
门口却站着素不相识的男人,两只手插在裤袋里,一双眼睛带着古怪的神色上上下下把他大量一番后,老好瞪住他问:“你姓英?”
英皓冬一怔:“是,你哪位?”
那人并不回答,二师猛地一步跨进屋,插在裤袋里的右手突然抽出来对准他的腹部一挥。他的动作太快了,他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觉得腹腔里陡然一阵冰冷。茫然地低头一看,看见一把明晃晃的刀插在自己身体里。
而很快,他有眼睁睁地看着一只带着手套的手,把那把刀从他身体里抽出来,一股鲜红的血随之喷溅而出。这时痛楚放射性地传遍全身,他哑声痛呼:“啊——”
握着受伤的腹部,他呻吟着踉跄地往后退,而那个男人举着刀又朝他逼进一步,似乎还想再给他一刀。这时叶幽县匆忙闯进了房间,看见五种血淋淋的一幕,她尖叫着扑上前,一把抓住那个男人握刀的手:“住手,你想干什么?”
她不过是一个娇小玲珑的女孩子,一向温顺如羊,这一刻却势同疯虎。拼命地要从一个高山她一头的男人手里夺下那把刀,情急之下,她在他的手腕上狠狠咬了一口。
那男人吃痛松手,刀子被她夺去,他愤然地顺势重重一推,她娇小的身子被他推得飞出去,笔直撞向玻璃窗。英皓冬情知不妙,还本能地脚步踉跄着冲过去想拉住她。终是徒劳,他来不及拉她,就算来得及他也根本拉不住她。眼睁睁地,看着她撞碎玻璃窗,如一只短线风筝般飞出窗外。那一刻,天地间仿佛失去所有声音,一切停顿。他眼中最后的影像,就是叶幽县衣裙飘飘坠楼而去。
从那个男人进屋到叶幽县坠楼,时间最多不会超过两分钟。
英皓冬详细叙述了当晚发生的所有情况,他不认识那个男人,不知道他是谁,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找上门来捅他一刀,还连累叶幽县为他送命。他声音哽咽:“她本来完全可以置身事外的,她都已经走了,却不知道怎么又来了。看到当时那种情况她也完全可以扭头跑掉,但她却
拼了命地冲进屋来救我。我——我对不起她。”
邝远和蓝素馨坐在他身后,屏声息气听完他的所有叙述,脸上的神色都震动之极。原来当晚的情况竟然是这样,叶幽县没有持刀伤害英皓冬的,英皓冬也没有错手把她推下楼。公寓里居然还有第三人在场,那个人才是造成他们一死一伤的真凶。
给英皓冬录口供的还是那位孙警官,他细细地把整份口供又看上一遍,再次发问:“你确定不认识那个男人,但他却找到你独住的公寓,知道你姓英。你以前交过不少女朋友,是不是有横刀夺爱的行为,所以引来鲁莽冲动人士的报复?”
英皓冬茫然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交女朋友时,她们都说自己没有男朋友的。”
这时,始终在一旁静听的蓝素馨突然出声:“孙教官,我想起来那个男人我见过。”
“哦,在哪?”孙教官精神一震,英皓冬和邝远也齐齐扭头看向她。
事实上,蓝素馨乍和那个男人照面时,就觉得这张粗犷的脸似曾相识,但一时想不起来,越着急就越想不起来。而刚刚孙警官的话突然启发了她。横刀夺爱——她想起来哪见过这个男人了。那次在公交车上,她见过秦秀润和他在一起。她叫他小武,当时他们在交谈很不愉快,因为秦秀润之一想跟他分手,而他却不同意,还质问她是不是还在想“那个男人”。
蓝素馨把自己的所见所闻全部说出来,孙警官听完马上问英皓冬:“你的公寓你哥哥英雄夏是不是叶去住过?”
英皓冬呆了很久,才说的出话:“没有哇,一直是我自己在住。大哥陪妈住在朝阳路的房子里。不过,我公寓的钥匙和门卡确实给过他一套。因为我有时粗心,出门会忘记带钥匙,那样就要麻烦他给我送过来。”
“OK,这就足够了。我想我需要请英雄夏先生和秦秀润小姐来趟警局
英维夏先生来的警局。他接到英皓冬的电话,说他人在警察局时,还以为他又出了什么事,十万火急赶来了。结果进门没多久,就被孙警官单独带进一个小房间,问了他一连串的问题。问得他汗流浃背,顿时明白了叫他来不是因为英皓冬有事,而是他本人有事。
孙警官问得很直接,先问他是不是有紫荆大厦公寓18楼A座1806房的钥匙和出入门卡。他回答有后,他单刀直入地问:“英维夏先生,你是不是带过女孩子去过那套公寓?”
英维夏脸一白,强作镇定:“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样问?这是我个人隐私。”
“确实是你个人隐私,但你的隐私目前看来与一桩案件有很大关系,而切这桩案件的受害者还是你弟弟英皓冬,所以英先生你应该不介意配合一下吧?”
英维夏浑身一震,知道大势已去。
英维夏时因阑尾炎住院开刀时认识秦秀润,对她的清秀温柔颇有好感,而她也对他一见钟情。虽然慕容珊来过几次病房探望他,她也因此知道他有未婚妻,却还是主动与他亲近,并心甘情愿表示愿望做他的地下情人。
英维夏拒绝不了这个柔情似水的年轻护士,作为英家收养的孩子,虽然他衣食无忧地长大,但他一直一类都没有得到过丰盛的爱。慕容珊是英夫人维他挑选的对象,家庭好容貌好,他挑不出什么不好的地方。但正因为如此,她也是个被宠坏的女孩子,只懂得索取爱,不东得如何
去爱,他和她在一起,也没有怎么感觉到爱情的美好和甜蜜。而秦秀润则不同,她是一颗心扑在他身上爱着他。他被她的爱溺住了,无力自拔。偷偷地,一次又一次跟她幽会。
他们的幽会非常小心,因为不能被慕容珊发现,更不能被英夫人知道。他终究不是她亲生儿子,不能像英皓冬那样肆意妄为,一个接一个地交往不同女友。英夫人可以包容英皓冬的年轻胡闹,却绝对不可能同样包容他。况且他又是有未婚妻的人,行为更要检点。所以,他从不跟秦秀润在公众场所出现,叶不带她去那些酒店宾馆。他每次约她见面都在紫荆大厦。因为他很了解英皓冬的生活习惯,他白天基本都不在屋子里,跟着一群朋友脱缰野马似的这里跑那里逛,晚上才会回来休息一下。
每一次和秦秀润幽会,都是英维夏先上楼进屋。半小时后,她再在楼下按铃后由他放上来。离开时,也是她先走,他稍后再下楼离去。他们一直这样秘密幽会着,两个月过去了平安无事。
可是有一天晚上,英维夏正陪慕容珊在一家新开张的法式餐厅吃晚餐时,突然接到秦秀润打来的电话,但是一看来电显示他就眉头一皱,因为他嘱咐过她不要主动打给他电话。慕容珊马上小嘴一撅,不满情侣套餐的浪漫时刻被人打扰。他道歉后起身离座接电话,也语气生硬:“什么事?”
电话那端的秦秀润惊慌失措:“维夏你没事吧?”
英维夏莫名其妙:“我能有什么事?”
“你在哪?你是不是在紫荆公寓?如果是,有人按铃敲门的话你千万不要开门啊。无论他说什么你都别开。”
“为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我……我以前的男朋友,他不知道怎么知道我经常在紫荆大厦和你见面的事。一个多小时前,他拿了一把水果刀冲出门说要去找你算账。”
英维夏愣了:“一个多小时前,你怎么现在才说?”
“他出门时我想拉住他,但我没拉住,反而被他一推,推得额头在桌子上桩了一下,当时撞晕过去了,现在才醒过来,马上就给你打电话了,我真怕,真怕你……”
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英维夏突然心乱如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他接了慕容珊后曾和英皓冬通过电话,叫他一起来这家新开张的餐厅试菜,他说不来了,怔准备回家洗澡换衣服,一会约了人去跳舞。
那么这个时候,英皓冬应该在紫荆公寓,他会不会……英维夏不放心马上打他的手机,铃声响了两下就被人接起来了,他刚松一口气,很快就悬起了心,因为电话那边是个陌生的声音在问:“请问你是谁?”
英维夏下意识地问:“你又是谁,这个是我弟弟的是手机呀!”
“我是警察,你弟弟是英皓冬吗?”
英维夏浑身不可抑制地抖起来:“是,警官,我弟弟的手机怎么在你手里,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英先生,你弟弟确实出事了,请你尽快赶到紫荆大厦来一趟。”
吃了一半的晚餐匆忙结束,慕容珊惊闻此事花容失色,陪着英维夏一起赶到紫荆大厦。英皓冬已经被紧急送到医院抢救了,办案的警察大致为他们介绍了一下警力接到报案后过来察看的现场情况,作出的初步推断是情杀案。并问英维夏认不认识坠楼身亡的年轻女子叶幽县?他茫然摇头。
是夜,他和慕容珊,英夫人,周太太一起在医院急救室外守了大半夜。英夫人的眼泪自始至终没有干过;慕容珊反复对她说着安慰的话;周太太则嘴里翻来覆去一直在说菩萨保佑之类的祈祷之词;他十指紧握坐在一旁,骨节握得咔咔直响。一身冷汗源源不绝,贴身的衣服已经全部湿透了。
情杀案?英维夏觉得事情是不是太巧合了?秦秀润刚刚告诉他,她的钱男朋友拿着一把水果刀冲去紫荆大厦找他了,英皓冬就和钱女友在
公寓里一死一伤。现场来看确实像一桩情杀案,屋子里的茶几上还摆着一张金额不菲的现金支票。警察的推断是英皓冬想用这笔钱来结他和叶幽县的关系,但她不愿意,于是双方发生激烈争执。她愤怒之下拔刀相向,而他中刀后处于自卫的本能用力推开她,她因此撞破玻璃窗摔下楼不幸身亡。
现在警方在等英皓冬能否被抢救脱离危险,然后再录取他的口供确定案发的经过。
英皓冬终于一息尚存地从手术室里出来了,医院说还需要观察十二小时,才能最终确定是否脱离危险期。英夫人跟到病房去陪他,谁劝都不肯离开。英维夏先把慕容珊送回家,从慕容家一出来,他马上给亲秀润打电话,劈头就问:“你那个男朋友带了一把水果刀去找我?一把什么样的水果刀?”
秦秀润印象很清晰:“是我新买的一把水果刀,刀身只有三寸长,刀柄是红色塑胶的。”
英维夏牙疼似的咝咝吸气,当晚在紫荆大厦,警方收到透明胶带中的凶器,他看到正是一把这样的刀。
凌晨三点的街头,英维夏方眼望去,只觉处处都是一片深沉沉的漆黑,即使是路灯的光芒,在他的眼中也是稠墨般的夜色。
要不要把这一切告诉警方,英维夏挣扎了好久。英皓冬已经被抢救过来了,即使他隐瞒不说,他醒过来也会水落石出的。纸是包不住火,还是一五一十地说了吧。可是第二天在医院,他又得知英皓冬还有脑部钝伤,医生正在跟英夫人交底,说他的脑伤将会对他造成一定影响,苏醒后可能会丧失一部分记忆,还会留下头痛的后遗症。
因为医生的这番话,英维夏又决定什么都不说了。既然警方都认定是情侣之间因爱生恨才导致的情杀案,他还说那么多干吗?何况英皓冬也未必还能记得发生过的什么,他决定赌一把,等他苏醒后再说。
英皓冬昏迷了整整一个多月才苏醒过来,如医生所说,他果然丧失
了一部分记忆,而且脑子还非常混乱,很多事情都稀里糊涂的,完全不记得当晚在紫荆大厦发生的事情。他暗中松了一口气,但看着变得判若两人的弟弟,又深觉得对不起他。都是因为他,他才会遭这无妄之灾。
英皓冬出事后整整一个月,英维夏再没跟秦秀润见过面。甚至跟她打电话,也谨慎地换了一张充值卡。他竟然有这么鲁莽冲动的前男友,他不想再给人第二次找上门来捅刀子的可能。
“你那是个什么男朋友啊?你怎么会认识这种人?他又怎么知道我们在紫荆大厦会面的,那地方闲杂人等根本进不去。”
“我也不知道。”秦秀润避而不答她怎么认识小武的,而是声音发颤的反问:“维夏,我看报纸了,紫荆大厦十八楼发生一死一伤的情杀案,怎么这么巧,是不是……是不是你弟弟和他女朋友在屋里被小武遇上了?”
秦秀润也是聪明人,英维夏叹口气:“可能是,因为凶器就是你说的那把水果刀。”
“天。”秦秀润惊呼:“小武他真的……维夏,我们要不要报警?”
英维夏沉默良久:“警方都说是情杀,算他走运。”
只是这一句话,秦秀润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了,虽然他们不愿意被人知道这件事因他们而起,于是不再提报警的事。只是小武在事发之后就不知所踪,应该是畏罪潜逃了,这样也好,以后他和她就再不会有关系了。
“维夏,我知道这段时间你没心情找我。等这段时间你弟弟的伤势好些了,你抽空来跟我见个面好吗?我真的……很想你。”
英维夏能说不见吗?虽然他已经明白色字头上一把刀。但紫荆大厦发生的事,秦秀润是真相的知情人。他既然想瞒住这真相,就不能不去见她。
于是这样,他依然和秦秀润保持着暗中来往。只是更谨慎更小心了。在外面见面时不再固定一个地方,后来英夫人带着英皓冬版区近郊银沙湾的别墅养伤后,他独住朝阳路,偶尔深夜会把她带回去。因为
整间屋子只有他一个人,很安全。
英维夏如实对警方说了他和秦秀润暗中来往的情况,承认确实是他带她去过紫荆大厦的公寓,并在那里幽会过若干次。他就说这么多,绝对不会说出自己隐瞒过事情真相,知情不报虽然不等同包庇罪,但也是受到处罚的。
秦秀润被请到警局配合调查时,被孙警方三问两问,就脸色发白地说出了他想知道的事实。
小武的全名叫武涛,秦秀润念中学时就认识了他。那时他是街上的一个小混混,对他一见钟情,非常喜欢她。知道她家境不好,考上护士学校却没有交学费,继母还想安排她早早嫁人。他就对她说,如果她跟他,他就拿钱供她上学,他当时不相信他拿得出这么多钱,便说:“好,四年的学费你一次性拿出来,我就跟你。”
没几天,小武果然一口气拿出了她所需的四年的学费,是他卖了他已经去世的爸妈留给他的房子换来的钱。她也说道做到,收下这笔钱后就跟他同居了。
他们在一起后,小武听她的话,不再整日当个游手好闲的小混混,也收起心正正经经地找活干。他当过保安,做过帮厨,后来在一家快递公司当起了快递员,这个职业比较自由,他一干就再没换过了。
四年后,秦秀润认识了英维夏。他才是那种令她怦然心动的男人。他主动跟他接近,自愿做他的地下情人。虽然不能跟他在什么公共场所露面,但她不在乎。因为她也有小武,如果被他知道了她在外面背着他有了另外的男人,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只不过,她开始慢慢盘算要如何跟小武说分手。她已经跟了他四年,四年最好的青春给了他,也对得起他卖房为她交学费的情分了吧?
要如何跟小武谈分手,秦秀润知道这是一件棘手的事,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小武的脾气了。还没等她想好,3月17日那天晚上,他却气冲冲地跑回家质问她:“你背着我在外面另外有了一个男人?”
秦秀润一愣,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她和英维夏的来往一直很隐蔽呀!镇定一下,她点头承认:“是。”
小武暴跳如雷,手高高扬起朝她抽下来,她不躲不闪,闭上眼睛准备挨他这一巴掌。如果他打她会好过一点,她愿意挨他的打。
可是那一巴掌却没有打下来,小武硬生生顿住了。他盯着她急促的喘息:“说,你以后不会再跟他来往了,我可以原谅你。”
秦秀润索性跟他把话挑明了:“小武,我做不到。我喜欢他,我正想跟你说,我们分手吧。”
小武像挨了一棒子,睁大眼睛看着她:“你说什么?你要跟我分手?就因为那个男人。我们在一起四年了,我是怎么对你的。我对你那么好,你却还背着我在外面跟别的男人鬼混,还要因为他跟我分手。”
“小武,我和你在一起四年,是因为你替我交了四年的学费。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
小武的脸阴沉极了:“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但你却喜欢那个姓英的男人,你喜欢他什么?因为他住高级公寓,因为他是个小白脸是吗?”
秦秀润一惊:“你怎么知道他姓英,住高级公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个姓英的,仗着有钱跟我抢女朋友,我不会放过他的。”小武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后,信手操起桌上一把水果刀就往外冲。
“小武,你要干什么?”
“我要去紫荆大厦找那个姓英的算账。”
他居然还知道紫荆大厦,秦秀润情势不妙,急忙去拉他的胳膊,却被他用力一甩,身体失去平衡摔下去,额头磕在桌沿上,眼前一黑,什么
都不知道了。
叙述时,秦秀润却谨慎地避开了这一晚上她和小武发生的争执。以及他持刀离去的事情。她知道这件事情无论如何不能吐露,只是说她认识了英维夏后,没多久就跟小武分手了。她住进了医院的职工宿舍,而小武也再没来找过她。
孙警官是办案的老手,自然听出她在某些地方的含糊其辞。
“秦小姐,请问武涛知道你跟他分手时因为英维夏吗?”
秦秀润答得很艰难:“我没告诉他,但他却不知道从哪知道了。”
“那你跟他分手时,他能够坦然接受吗?”
“他当时是有些激动。”
“有没有在你面前说过一些譬如要找英维夏算账之类的事。”
“是……说过几句,不过我想那应该是些气话。”
“你是什么时候向他提出的分手?”
“去年……2月份吧。”秦秀润小心翼翼地回答。
“你们分手后不久,在你和英维夏经常约会的公寓,他弟弟英皓冬和女友叶幽昙就发生了一死一伤的惨案。你当时有没有想到可能是和小武有关系?”
秦秀润脸色一变,强作镇定:“当时警方已经初步断定是情杀,我想应该没有关系。”
“当时警方是被先入为主的观点蒙蔽住了,事实上大有关系。秦小姐现在当事人英皓冬指证,那天晚上是武涛冲进他的公寓,先刺了他一刀,然后再把叶幽昙推下楼。所以秦小姐,现在我想问你,知不知道武涛现在人在哪里?”
“我不知道,出事后他就失踪了。上个月才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还希望我跟他走。我不愿意,拒绝了他。后来他又找过我两次,每次都是等在医院门口,我不知道怎么找到他。”
秦秀润提供的情况就是这么多了,孙警官最后对她说:“如果小武再来找你,请你立即通知警方。”
“我会的。”
秦秀润走后,孙警官马上安排人着手调查紫荆大厦的保安人员,尤其是一年前的3月17日晚上当值的保安人员,因为秦秀润说过小武曾经当过保安,他能够得知她和英维夏在紫荆大厦的幽会并且顺利进入那幢大厦,一定是大厦的保安中有他的熟人。
事情不出孙警官所料,紫荆大厦的保安中,有一个叫王大新的承认认识武涛。
王大新说,武涛曾经和他在同一个保安公司工作过,当时关系不错,他还给他看过皮夹中女朋友的照片,炫耀自己有个正在读护士学校的漂亮女友。不过他转行后他们就很少联系了。后来秦秀润出入紫荆大厦时,他觉得她很眼熟,想了很久终于想起来是武涛的女朋友。她再来时,他便佯装巡逻楼层跟在她身后,留意看她进了哪一套公寓。然后根据简单的户主资料,查到那套公寓里独自住着一位姓英的年轻人。他就不难猜出他们是什么关系了,只是不知道她还是不是武涛的女朋友。
恰好3月17日那天傍晚,他去上晚班时,正巧遇上了武涛送快递路过紫荆大厦门口,两个人就停下来聊了几句。他特意问了他是不是还和原来的女朋友在一起,他说是,而且她已经毕业出来工作了,他正准备努力多赚一点钱结婚。
王大新那天下午和几个朋友在一起喝啤酒看球赛,喝完看完直接过来上的班。也是他多喝了几杯的缘故,于是一时嘴快把自己看到的事竹筒倒豆子般全告诉了武涛。最后说:“你小心不要被女人骗了。”
武涛当时脸色铁青地走了,一个小时后他又回到紫荆大厦门口,隔着透明的玻璃大门示意王大新开门让他进来。他以为他还有什么事要问他,就让他进来了。他一进来就问:“那个姓英的住在十八楼哪套公寓?”
王大新突然心里有点打鼓:“小武,你不能上去找他闹。否则追究起
来是我失责放你进来。”
小武当时很平静的样子:“你放心,我只是想跟他把话说清楚。”
王大新信以为真,告诉他具体的房号让他上去了。他上去后没多久,就听到楼外嘭的一声沉闷巨响,紧接着是路人的惊呼声:“有人从楼上摔下来了。”
大厦底厅的保安都慌乱跑出去察看,王大新也出去了,当他看到十八楼的一扇窗口挂着一截裙摆时,心里顿时一震,出事的屋子正是他刚才让武涛上去的1806室呀!
大厦当值的保安第一时间迅速行动起来,一边打电话报警,一边安排哪些人在楼外保护现场,哪些人马上到1806室查看情况。王大新当时被安排守在楼外,心乱如麻。一直在想这件事是不是跟武涛有关,如果有,那他就麻烦大了。
警方赶来一番现场勘察后,初步推断是情杀。这个推断让王大新松了一口气,虽然他隐隐觉得事情似乎不是那么简单,何以那么巧,小武以上去就紧接着出了事?但警方既然都这么说了,他自然不会多事再去说什么。他已经尝到多嘴多舌的后果了。
想不到,这件事终究还是躲不过。时隔一年,警方又来翻当年的旧账了,王大新也不再刻意隐瞒,一五一十地把当晚武涛来过的事全部说出来。
案情至此,已经脉络清晰分明了。现在要做的,就是如何抓到武涛。
5
一年前的3月17日晚上,在紫荆公寓中发生的事情真相大白后,英家和叶家,都深受震动。
英维夏专程去银沙湾向英皓冬和英夫人道歉,因为他和秦秀润的暗中来往,让英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客厅里,英夫人和英皓冬坐在沙发
上,周太太站在沙发后面。三个人六只眼睛都一眨不眨看着他,他站在他们面前,头都抬不起来:“对不起,皓冬。对不起,妈。这件事都是我的错。”
英夫人一言不发地看着他,脸色如同敷了一层寒霜般的冷。英皓冬的眼神非常复杂,若有所思地也没有说话。
半晌后,英夫人才冷冷问:“维夏,你知道自己错在哪吗?”
“我……我错在不该偷偷和秦秀润交往,结果惹来她的前男友持刀报复,让皓冬无辜地成为我的替罪羊。”
“就这么多?”
英夫人问得大有深意,英维夏头上沁出汗:“对不起。妈,我也不知道那个小武会那么冲动鲁莽,还持刀闯到紫荆大厦去了。”
英夫人的脸色更寒了,沉声重语:“维夏,你可能不知道他会那么冲动鲁莽地闯到紫荆大厦去,但事后你绝对知道他曾去过紫荆大厦。为什么事情发生后,你不把真相说出来?让人人都以为是皓冬把叶幽昙推下楼。连他自己也这样以为,精神上背上了一个沉重的包袱。他因此受了多少折磨,你是知道的。你为什么不说?”
英维夏脸色惨白地强作镇定着:“妈,我当时也不知道是小武刺伤了皓冬啊!警方的初步判断都说是情杀。”
英夫人目光锐利地盯在英维夏脸上,几乎要刺出两个洞来:“维夏,你摸着良心说,你真的不知道吗?别用你在警察局说过的那些话来敷衍我,事实上你那份半吞半吐的口供,孙警官心里又何尝不是明镜似的。只是知情不报算不上什么切实罪名,他没必要费那么大力气去查你。”
英维夏张口结舌,终是再说不出一句分辨的话来了。
其实英皓冬也早就猜出英维夏隐瞒了真相。他不是笨人,秦秀润每次见到他时,那份明显的紧张与不安,起初他以为是他发现了她和英维夏的地下关系,所以她才如此害怕见到他。这时才明白,其实是因为她知道他代英维夏挨了小武一刀,良心让她愧疚不安。而出事后,叶家人
来英家闹事时,英维夏百般容忍一再迁就,也是因为如此。
英夫人见英维夏无话可说了,更是生气:“当初你父母过世,皓冬他爸和我念你也是英家的一条血脉,好心好意接你回来把你养大成人,你就是这么报答我们的吗?我唯一的儿子差点就因你而死。”
看到垂着头一言不发,如同在挨批斗般的英维夏,英皓冬终于于心不忍:“妈,算了别说了,我不是已经没事了吗?”
“你没事了?你的头痛症会跟你一辈子。”
“妈。”英皓冬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出口,“如果大哥也是您亲生的,你会这么责怪他吗?”
英夫人被英皓冬问得怔住了:“我……”
“妈,正因为大哥不是您亲生的儿子,所以他才不敢跟您说出事情的真相,我能理解他,我也不怪他。”
英维夏垂了许久的头缓缓抬起来,已经满脸泪水,他感激又愧疚地看了英皓冬一眼:“皓冬,对不起,谢谢你。”
转过头,他又对英夫人说:“妈,这件事情我非常愧对英家,也无颜再留下。我现在口头向您辞去英氏机构的职务,下午就从朝阳路的屋子里搬出来。以后我不会再出现在你们面前了,请多保重。”
英维夏说完转身就飞快地走出了客厅,英皓冬愣了一下,起身追出去:“大哥。”
客厅里只余英夫人和周太太一坐一立,周太太小心翼翼地说:“维夏也是一时私心重了,所以才犯下大错。其实他这孩子本性并不坏。”
英夫人只是沉着脸不说话,半晌才轻声一叹。
英皓冬追出去时,正看到一辆红色小跑车驾到屋前,驾驶座上坐着慕容珊,恰好挡在刚刚出屋的英维夏面前,她满脸怒色地跳下车,显然是来兴师问罪的。
“英维夏,你这个浑蛋。你听着,我要和你取消婚约,马上,立刻,就现在。”
英维夏一身不吭地脱下左手无名指上的订婚戒指,往她手里一扔,扭头就走。慕容姗一愣,显然没料到他的反应会是如此。那副模样就像是巴不得与她退婚似的,一张粉脸更是气得煞白:“英维夏你不得好死。”
英皓冬追过去拖住他:“大哥,你别这样,妈一时生气说几句重话是难免的,你听了也就是了,别往心里去。”
“皓冬,这件事情上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可是最不责怪我的人也是你。你这样,我真的更觉得对不起你。我不是听了妈的两句气话就要走,而是我真得无颜待下去了。换了你是我,你还能心安理得地继续待在英家吗?”
英皓冬一怔,将心比心想一下,确实很难,“可是,离开家你去哪?”
“英家已经把我抚养成人了,我也应该离开,自己出去闯荡。放心吧,我不会饿死的。皓冬,谢谢你还把我当大哥,有空我会联系你。”
英维夏坚定地离开了,英皓冬看着他的身影在三月阳光下渐行渐远,心中百感交集……
在叶家,叶氏夫妇得知事情的全部始末后,老半天都呆呆地不出一声。良久良久,叶太太才用一只手捂住脸呜呜咽咽地哭起来,叶先生黯然地扶起她双双回房。
蓝素馨知道他们需要独处的空间与时间,来慢慢地消化和接受这件事,便不去打扰,只和邝远在客厅里悄声交流,他一声长叹:“原来害死幽昙的凶手另有其人,我们一直都错怪了英皓冬。”
“现在总算真相大白了,只是姨妈姨父又再承受了一次打击。我去看看厨房有什么材料可以煲汤,中午他们肯定又没胃口吃不下饭了,只能让他们喝点汤补充营养。”
“素馨,幸好还有你,否则叶伯父叶伯母的日子会更难过。”
“我也幸好有他们,不然谁会这么诚心诚意地收留我照顾我,邝远,
你中午在这里吃饭吗?”
“不了,我12点40的飞机,要去分公司上任了。”
“今天就走吗?”
“是。早就定好的日子,现在我得回家拿行李赶去机场了。叶伯父叶伯母心绪不佳,我就不打扰他们了。一会你替我跟他们说一声吧。还有,如果小武被抓到,记得告诉我一声。”
“好,我送你。”
蓝素馨把邝远送到楼下,他上车前转过身轻轻拥抱了她一下:“素馨,保重。”
“你也保重。”
邝远发动起车子,起步的那一刻,他从车窗里扭头又看了她一眼,最后说了一句:“素馨,你一定要比幽昙幸福。”
蓝素馨回到楼上,在厨房里煲上汤,然后走进自己的小房间。看看书桌一角镜框里的蓝色素馨花贺卡,还有那一排整整齐齐的橘子罐头空瓶,每个瓶子里分门别类地装着各色水果糖。橘子味,蜜桃味,草莓味,菠萝味……缤纷美丽的玻璃糖纸仿佛彩虹罗列。
信手拿起那个椰壳存钱罐在耳边摇一摇,再转身走到窗前,她端详着窗台上那盆欣欣向荣的素馨花。纤细的绿叶间,洁白娇嫩的小花骨朵已经一个接一个冒出来了。她的手指爱惜地一一抚过,这些,都代表着她幸福的点点滴滴。
“素馨,我想去一趟叶家。你说你姨妈会让我进门吗?”
校园一角,英皓冬很认真地问叶幽昙。她想了想:“现在姨妈知道真凶另有其人,应该会让你进门了。不过这两天她情绪很不好,整个人恹恹的,要不你过几天再去吧。”
英皓冬有些失望:“这样啊,那好吧。”
自从想起了那个晚上发生的所有事情后,英皓冬就一直想去叶家
走一趟,为叶幽昙舍命救他的事道谢,也为他那样冷酷地对付过她道歉。他当时对她说过那么伤人的话,她是哭着离开的,但再回来时,发现他被人持刀行刺,竟不顾自己的安危舍身救了他。他才知道为什么自己潜意识中一直深深地觉得对不起她。他确实对不起她,他曾经斥责她爱得没有分寸,但正因为这种没有分寸的爱,她才会不顾一切救他,完全不考虑自己。
蓝素馨看出他脸上的失望之色,也知道他为什么要去叶家,这是他心里的一个结。想一想又说:“中午我要回去给姨妈做饭,要不你跟我去一趟吧。我先进屋问问她愿不愿意见你,如果愿意就让你进来。你看行吗?”
英皓冬当然点头,中午放学后就跟着蓝素馨一起回了叶家。她先进屋征求叶太太的意见,很快便来告诉他好消息:“皓冬,姨妈肯见你。”
她引着他进了叶太太的房间:“姨妈在卧床休息,你有什么话慢慢跟她说。”
英皓冬和叶太太在屋里交谈了很久,蓝素馨都已经做好了饭菜,他还没有出来。她也不去催他们,只静静地等。等待中,叶先生下班回来了,这几天他天天中午下了班都回家陪太太,得知英皓冬来了,正在房里和叶太太交谈,他十分惊讶,也敲敲门进去了。
一刻钟后,英皓冬先出来了,蓝素馨迎上前,细心地发现他眼圈微红:“怎么了?姨妈骂你了?”
“没有,你姨妈她终于原谅我了,还有你姨父。”
蓝素馨就猜他们应该会原谅英皓冬。既然叶幽昙的死不是出自他的手,而他又曾在车轮下不顾一切地救过叶太太,叶氏夫妇还有什么理由非要继续敌视他呢?
英皓冬左右看看:“素馨,幽昙的房间现在是你在住着吧?我能不能进去看一看?”
“可以呀!”
蓝素馨不假思索地推开身旁的房门带他进去,一进门,英皓冬的视线就先被书桌上那排装着糖果的橘子罐头的玻璃瓶吸引过去了。无论是糖果还是玻璃瓶,都是他非常熟悉的。接着,他又看见了镶在镜框里的蓝色素馨花贺卡,摆在书桌一角的椰壳存钱罐。下意识地,他望向窗台,果然看到他和她一起去买的那盆素馨花。
所有他送她的小东西,都全部精心地摆在她触目可及的地方,日日长相伴。
蓝素馨跟着他的视线在屋里转一圈,脸有些红了:“现在房间是我在住,所以摆了很多我的东西。幽昙姐姐的东西倒不多了,不过这些床柜桌椅,都还是她留下来的。”
她说着拖过书桌前的那张椅子:“你要不要坐一坐?”
英皓冬缓慢地在椅子上坐下来,目光深深地把整间房子都一一看遍。这间曾经属于叶幽昙的屋子,现在住着蓝素馨。
两个面容相似的女孩子,一前一后走进他的生命。前者,像她的名字,昙花般粲然一现,为他凋尽芳华。后者,同样像她的名字,一朵玲珑小巧的花,洁白芬芳。这朵素馨花,开在他生命中最寒冷的一段落雪时节,渐渐温暖芳香了他一颗寒冰般的心。
英皓冬的视线最后落在那排盛糖的玻璃罐中,定定地看了很久,他轻声问:“素馨,我可以吃你的糖吗?”
蓝素馨眉眼轻扬,笑意如花的馨香流动:“当然。”
这是第一次,英皓冬主动要她的糖吃,从被动地接受,到主动地要求,她知道他终于不再逃避她了。
小武在两周后被逮捕归案,对自己做过的事情他供认不讳。
当晚他一时冲动跑到紫荆大厦刺了英皓冬一刀,又重重一把将叶幽昙推下楼。以为两个人都必死无疑,马上强作镇定地跑出紫荆大厦,直奔火车站,上了一趟即将离站的火车,第一时间逃离了这座城市。他
只是意气之下的过激行为,不是惯常杀人行凶的歹徒,事情发生后他也不可抑制的害怕。本能地逃得越远越好,其间他试着联系过秦秀润,但她搬了家换了手机号码,他用以往的联系方式已经找不到她了。
事情过去了差不多一年时,小武壮起胆子重返故地,打听到以前犯下的事情已经被当成情杀案处理了,他松了一口气。开始寻找秦秀润,他还是舍不得她,希望她能跟他走。
秦秀润当然不肯跟他走,他的再度出现让她惊慌失措。如果可以,她真想报警让警察抓了他,因为她开始视这个冲动得能够持刀杀人的男人为魔鬼。
小武也看出来她对自己充满忌惮之心,只是不明白:“秀润,虽然我从没对你说起来,但你很清楚我做过什么。而你居然没向警方告发我,你应该还是念着我们以前的旧情吧?”
秦秀润有苦说不出:“小武,你走吧,别再来找我了。我们之间的事已经都过去了。”
小武觉得自己真是弄不明白女人,像秦秀润愿意瞒下他杀人的事实,不对警方作一丝一毫的透露,显然是相当顾及旧情,可是她却又对他表现得那么冷淡戒备。他已经知道了姓英的男人中刀后因抢救及时没有死,不由问:“你是不是还在想那个姓英的?我知道他没死。”
“小武,你既然知道他没死,应该也知道他已经失忆了吧?要不然他的口供中肯定不会漏过你。不过记忆这个东西很奇怪,可以失去也可以找回,你还是赶紧走吧,走得越远越好,否则他万一哪天又想起事情经过来了,你只怕就走不了了。”
小武知道秦秀润这番话是可能性比较大的,他也决定了要走,只是走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自从回到这座城市后,他时常做梦梦见被他推下楼身亡的那个女孩子,这些梦境自然不会愉快,经常让他半夜惊醒后久久不能入睡。算一算还有几天就是她的祭日,他想可能要去祭一祭这个屈死的冤魂,让她不要再来纠缠他了。结果……
小武最后对孙警官说:“如果我不去出事地点祭她,就不会遇上那个姓英的,也不会被他人出来。我想,可能是冥冥中那个女孩子为自己报仇来了吧,是她把我引到那里去的。”
一年前3月17日晚上紫荆大厦中发生的一死一伤案,重新交由法院开庭审理,案子的庭审非常顺利,小武伏首认罪,被判处了无期徒刑。
庭审结束蓝素馨陪着叶氏夫妇慢慢走出法院大门时,英夫人和英皓冬正站在门口等他们。英夫人非常温柔和婉地开口:“叶先生叶太太,让皓冬送你们回去吧?”
得知了事情的全部真相后,英夫人非常感激已经不在人世的叶幽昙,因为她用她的生命换来英皓冬的生命得以保全。现在没办法回报她,她很愿意回报在她父母的身上。
叶氏夫妇没有拒绝,坐上了英皓冬的汽车。车子在叶家楼下停住后,叶太太还问他:“你有空上去坐一会吗?我有点事想跟你说。”
英皓冬点头:“当然有,您有什么事只管说。”
蓝素馨还在猜想叶太太有什么事要跟英皓冬说,她一开口,才知道竟然是因为她。
“英皓冬,我前几天才知道,原来你和素馨一直在悄悄来往。她摆在房里当成宝贝一样的那盆素馨花就是你送给她的。”
原来叶先生终是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叶太太,英皓冬恭恭敬敬点头道:“是。”
“那么,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上了我们家素馨?”
此言一出,蓝素馨刷的红了脸,英皓冬的表情也有几分窘迫郝然,扭头瞥了身边的蓝素馨一眼后,他慎重点头:“是。”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挑破了他们之间一直心照不宣的那层纱。感情终于可以明朗化,蓝素馨忍不住也悄悄瞥了他一眼,眼波流动如春水。
叶太太凝视着他,一字一句说得极缓慢:“你喜欢她的话,就要好好对她,不能再像以前……”
她的话没说完,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停顿。英皓冬明白她的意思,她是在告诫他,不能再像以前对叶幽昙那样,喜欢一阵后,就扔到脑后头去了,弃若敝屐。
英皓冬非常慎重地表态:“叶伯父,叶伯母,你们请放心,我绝对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了。我会很认真地和素馨交往,希望你们能同意我们的交往。”
叶太太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眼睛,他坦然诚挚地迎视着她审视的目光,最后她终于一点头:“好,我同意,以后你要好好对待素馨。”
尾声
命中注定——这四个字,蓝素馨深信不疑,除此以外,没有什么可以解释她与英皓冬的这段相遇相知了。
英皓冬正式和蓝素馨交往了,他还很认真地带她回家见英夫人,以女朋友的身份重新把她介绍给母亲。
英夫人微微怔忡后,就坦然微笑着接受了这对年轻人的恋情。她把蓝素馨带到楼上一间精致的小客厅说了很久的话。
“素馨,还记得这间客厅吗?你第一次来银沙湾,我跟你见面谈话时就在这里。”
蓝素馨记得,那天谈话才谈到一半,英夫人就因为英皓冬的病发丢下她离开了。而她,也被他病中失常的嘶吼声吓得一声道别都没有,就逃也似的离开了英家。
她有些不好意思:“那次我跑掉了,但是后来那么巧又遇上周太太,结果第二次回到这里。”
“素馨,有些事情可能真是命中注定。兜兜转转,你终究又回到了英家,我想这是老天爷的安排。”
命中注定——这四个字,蓝素馨深信不疑,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可以再解释她与英皓冬的相遇相知了。
而且她深深感到自己的幸运。叶幽昙遇上英皓冬时,是在错的时间里遇上错的人。那时候的英皓冬并不是一个理想的对象,年少轻狂,恣情任性。对女孩子像对花花草草,喜欢时就大把大把地摘在手里。不喜欢了就随手一搁,才不管伊人消得憔悴。而她遇上英皓冬时,他却已经蜕变成了另一个人。在正确的时间里遇见那一个正确的人。
四月的素馨花结出一颗又一颗珍珠般的花苞,蓝素馨在一个月光非常清澈的晚上,像母亲当年那样,取出针线,将摘下的花苞缀成两串洁白芳香的花苞手链,一串戴在腕上,一串挂床头,整夜酣甜无比的好觉,还做了一个梦,梦中父亲母亲像幼时那样笑容满面地看着她:“素馨,我们终于可以放心了。”
梦中醒来,蓝素馨看见窗台上的素馨花,累累珍珠串般的花苞间,已经悄然绽放出两朵纤巧的花,她突然知道,父母是真的来过了,眼泪
静静落下,唇角却蕴涵着两朵小小的花苞般的笑。
清晨上学时,阳光分外明媚。蓝素馨戴在腕上的花苞手链,微微合开几瓣,是花朵被朝阳唤醒,在一丝丝绽放芳华。她用湿帕子包着另一串素馨花苞,要带去给英浩冬看的,她早就答应过他了。
英皓冬已经在校园一角等着她了,双手负在身后,微笑地看着她走近,朝阳下他的笑容如朝阳般明亮。看过她捧出来的素馨花苞手链后,他说:“我也有东西要给你看。”
他的手慢慢从背后拿出来,金色朝阳下,三朵深湛如血的红玫瑰,无限热烈无限娇艳地在他指间绽放着。
“我家花园的玫瑰花开了,这是我今天挑了一早晨,挑到的三朵最好最漂亮的红玫瑰,送给你。”
三朵红玫瑰,它所代表的寓意是什么,几乎没有人不知道。它代表着爱情中最不可匮乏的三个字。
蓝素馨接过三朵深湛如血的红玫瑰,感觉如同接过一颗鲜红的心。小心翼翼地握在手里,她抬眸看着他,喜悦与甜蜜如无数透明晶莹的花朵,粲然盛开在她的瞳。
英皓冬凝视着她,片刻后,他低下头轻轻吻上她的眼睛。她本能地闭上眼睛让他吻,一个轻的、柔的、如同此刻头顶朝阳般温暖的吻。这是属于她的,第一个吻。
幸福的感觉,在她的指间,在她的眉睫,在她身体内每一分每一寸流动……
——全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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